明媚的月亮,灑下如銀的光芒,照在羣山疊峯之上,清涼中,顯得如此的柔和、
恬靜。
夜已深,萬籟俱靜,只有怒江的水仍在滔滔地湍急奔流着,不分日夜,它們在
找到其最後歸宿之前,似乎永遠不會稍停一刻,也不會對鬼斧神工的大好景色,存
半點依戀之情。
流着,流着,時光在它們奔流中消失,歲月在它們匆忙中滑過,多少過去的,
已到了它們的歸宿,也跟着有多少跟來的仍在追求。
月輪緩慢地向西移動着,清亮而柔和的銀光,已照到了怒江兩岸狹壁朝西的一
面,也照在一處令人觸目心驚的突起巨石之上。
那是一塊黑色的突巖,距離岸頂約有百丈之遠,是這光滑如鏡的石壁上,唯一
突起的一塊。
巨石外突,如人之面,鬚眉俱全,但卻沒有人面那麼調和,因為它的雙目暴突
如磨盤,不知是人工雕琢的還是天然的,那兩隻眼睛竟然閃閃發着綠光,再配上那
張巨張的大嘴,兩腮高高外伸,如石柱般的白森森的巨牙,在月光照耀之下,顯得
分外怕人。
突出鬼頭的周圍,隨着石頭的方向,刻着大大小小的數不清的鬼臉,大的約有
數丈方圓,小的也有車輪大小,每一個鬼臉上,都鑲有或紅或綠的寶石為眼,月光
照耀之下,只見紅綠的光芒照耀出數不清的猙獰面孔,看了令人心寒。
單由這些珍珠寶石所鑲的位置,就可以很明白地判斷得出,這些鬼頭,完全是
人工雕出來的。
就在這時,驀地——巨大鬼頭口中的紅色石壁,突然在一陣軋軋聲中裂出一道
門户,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緩步踱了出來,她那沉穩的步伐,實在與那頭白髮
不相配。
白髮老婦走到鬼頭右面的一根巨牙之下,突然仰起臉來,啊!我的天,她到底
是人還是鬼呢?
只見她臉上五顏六色,滿面花紋,皺紋重疊,眼圈猶如紅蠟,偏偏上面覆着兩
道其白如雪的長眉,目中透出可怕的光芒,單由這份長相,實在使人難以相信她是
人。
老婦仰頭看看天上月色,突然轉臉朝紅門裏柔聲叫道:“芬兒,快出來看,今
天的月亮好美啊!”
洞內深處,傳來一聲嬌呼,道:“婆婆,你快來看,他是不是要醒了,快,快
來嘛!”聲音清脆嬌甜,悦耳之極。
白髮鬼面老婆婆敢情不是鬼,而是個人,她聞言鬼臉一變,喃喃地道:“這三
天來,芬兒好像完全被他迷住了,一天到晚守在他牀邊一步不肯離開,早曉得我當
初乾脆把他丟到江裏去算了。”
這時洞中那嬌甜的聲音又急叫道:“婆婆,快嘛!你是怎麼了!”聲音已有些
嬌嗔之意。
鬼面老婆婆面色一變,連忙應道:“來了,來了,小姐!”敢情,她們之間的
身份還有主婢之別。
鬼面老婆婆似乎很怕小姐生氣,急忙提氣輕身,只見人影一閃,她已如一陣風
般地一閃沒人鬼口中不見。
這裏,是間佈置堂皇無倫的小巧石室,但見珍珠瑪瑙琳琅滿目,方圓不到五丈
的房間中,四周白色如玉的石壁上,幾乎沒有一處是空的,不過,雖然掛了這麼多,
但卻使人觸目覺得一點也不零亂。
在四周珠寶的照映下,石室之內,光線顯得特別柔和。
只見,石室右側石壁之下,放着一張黃玉石牀,牀上黃綾被下,此時正睡着一
個面色紅潤如嬰的俊美少年,由他伸在被外的手臂上的黑色衣袖,可以知道此人是
穿黑衣的。
黃玉牀邊上,坐着一個長髮披肩,眉目勝過畫中仙子的美豔半裸少女,少女下
身圍着一方黃綾,只到膝蓋,上身則什麼也沒有,玉乳高聳,潔白如美玉,引入遐
思,她一雙迷人的美目,這時正自一瞬不瞬地盯在少年臉上,焦急、不安,啊!這
是多麼天真、聖潔的目光啊!
就在這時,她背後的房門輕輕啓開了,那鬼面老婆婆緩步走了進來。
半裸少女聞聲霍然回頭,叫道:“婆婆,你快來看,他是不是要醒了?唉,真
急死人。”
鬼面老婆婆看了牀上少年一眼,點頭道:“嗯!他真的快要醒了。”話落伸手
在石桌上拿起一塊黃綾給半裸少女披在身上,道:“把這個披上!”
美豔少女黛眉一皺道:“不要嘛!人家不要穿。”
鬼面老婆婆急道:“等會他醒了看到你這樣會生氣的。”
半裸少女粉臉一怔,不安地張着兩隻大眼睛,道:“婆婆,真的嗎?你看我這
樣怎麼不生氣呢?”那表情和不安中,充滿了迷茫。
鬼面婆婆又看了牀上少年一眼,道:“他是男人,所以他看了你這樣,會以為
你不是正經女人。”
少女聞言面色突然一變,冷聲道:“誰敢説我不正經?”
就在這時,那牀上的少年,突然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緩緩睜開了星目,當他
一眼看到半裸少女的裝束時,俊臉不由為之一紅,趕忙把頭扭向一邊,冷冷地道:
“這裏是什麼地方?”
半裸少女一見少年醒來,芳心中好像非常高興,聞言連忙笑道:“你醒了!”
話落伸手去拉少年的手,神情是那麼純潔。
少年用力一掙扎,翻身一躍而起,飄落牀下,速度快如閃電,倒把那半裸少女
與鬼面老婆婆嚇了一跳。
少年一離被窩,登時露出一身黑衣,嗨!原來他是被九紋龍擊下怒江的丁雁翎。
丁雁翎落地自己也不由為之一怔,忖道:“我怎麼一點內傷也感覺不出來了呢?”
鬼面婆婆似是久經大敵之人,一怔之下,立刻閃身擋在少年之前,冷聲道:
“你嚴重的內傷敢情是全好了。”
丁雁翎一抬眼,心中不由一跳,沉聲道:“是的,不知是誰治的。”
鬼面婆婆冷冷地道:“我們小姐!”
丁雁翎一怔,問道:“她在哪裏?”
半裸少女急上一步,道:“難道我不配?”
丁雁翎俊臉一紅,急忙把目光移開,冷冷地道:“兩位救在下不知有什麼企圖?”
鬼面老婆婆聞言心中不由大怒,冷笑一聲道:“少年人,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你如此冷言冷語相加,就是你報答的方法之一嗎?”
丁雁翎俊臉一紅,因為,鬼面老婆婆説得合情合理,他確實不該如此,他,深
深地盯了鬼面老婆婆一眼道:“只要是正當的要求,在下雖死也甘心情願。”
半裸少女雖然從來未涉足江湖,但生性卻聰明無比,聞言美瞪,怒聲嬌叱道:
“你看我們哪一點不像正當的人?”
丁雁翎被她一逼,忍不住道:“姑娘的裝束。”
半裸少女聞言大悟,伸手從桌上拿起先前那方黃綾,往身上一披,道:“這樣
對了嗎?”
丁雁翎這才敢將目光移向少女,目光到處,他心中不由一動,心説:“她的目
光是多麼純潔啊,剛才我實在不該如此惡言相加,對一個救命恩人,如此無理。”
思忖間,俊臉立刻一緩,恭身一揖,道:“在下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了……”
少女一笑,狀至愉快,她盯着丁雁翎,道:“現在你不生氣了嗎?”
丁雁翎搖搖頭道:“在下本來就沒生過氣!”
少女道:“不!全是我惹你生氣的,本來婆婆就要我把它披上的,我因為從小
住在這裏,不穿衣服慣了,所以穿上很不舒服,因此才不肯穿。”
這時,鬼面婆婆突然問道:“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丁雁翎掃了這主婢二人一眼,毫不考慮地道:“在下丁雁翎。”
少女插嘴道:“我叫花豔芬,她叫鬼面婆婆。”
丁雁翎聞言心頭不由自主地一沉,暗中把功力提聚於雙掌之上,沉聲道:“兩
位可是西藏秘宗的人?”話落人已退後了兩步,雙目緊盯在鬼面婆婆臉上。
丁雁翎一語道出兩人底細,鬼面婆婆臉上也是一緊,一重殺機緩緩罩上,冷森
森地道:“你怎麼知道?是誰派你來的?”聲落緩緩舉步向丁雁翎逼去。
少女似乎對丁雁翎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好感,她一見老婆婆面呈殺機,芳心不由
大驚,脱口叫道:“婆婆,不許傷害他。”鬼面婆婆轉臉不安地道:“小姐,為了
我們的安全,決不能放他。”
丁雁翎冷冷一笑,道:“是的,為了江湖武林着想,在下也不能放過你們。”
少女急道:“我們從來就沒有危害江湖,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們呢?”.鬼面
婆婆似乎覺得小姐如此委曲求全,有違一代宗主身份,所以不得不補充道:“我們
秘宗雖然不危害江湖,但也不能任人輕視。”
丁雁翎心中一動,脱口道:“斷魂谷殺害中原同道無數,難道不是為害江湖嗎?”
鬼面婆婆聞言一怔,道:“斷魂谷?莫非他們已向中原發展了?”
少女卻不安地叫道:“婆婆,我的功力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練成啊,娘臨死
的時候,不是交待我們説,不許秘宗的人到中原嗎?現在,他們都去了啊!”言下
多少有些焦急和不安。
鬼面婆婆突然嘆息一聲,道:“大概還需要半年時間,你一定要好好用功,以
便早日重振我們秘宗的聲譽,消滅那些叛主賣友之人,唉!”言下似有無限感慨。
丁雁翎由她們的對話中,似乎明白了許多,心説:“莫非西藏秘宗現在統治中
的,並非真正的秘宗之主,假使真是如此,我倒可以趁此機會,把這少女説服,使
她與中原武林同心合力,消滅這股江湖暗流。”思忖間,不由抬眼向少女望了過去。
但是,當丁雁翎與她那清澈純真的目光接觸時,心中不由泛起一陣羞愧,暗叫
道:“丁雁翎啊!丁雁翎,你如果利用花言巧語去欺騙她,不管用心是多麼光明,
你也會一生一世覺得慚愧。”
鬼面婆婆看到丁雁翎臉上的表情,只道他已聽懂了兩人的談話,而覺得慚愧不
安,心中那一股怒意,頓時消失,沉重地嘆息一聲,道:“少年人,我派的不幸,
你已略知一二了,我希望你以後出道時,不要宣諸江湖,因為,這隻能算是本派的
家務事。”
丁雁翎誠懇地點頭道:“在下決不使兩位失望就是,到時,如有什麼用得到在
下的地方,丁某決不推辭。”
少女聞言,臉上泛起天真的笑容,飛身撲到丁雁翎身前,拉着他的手,嬌聲道
:“真的?啊,你真好。”歡愉之情溢於言表。
她的來勢是那麼快,竟使丁雁翎連閃避都來不及,她是來殺丁雁翎,只怕此時,
他已橫屍就地了。
丁雁翎心中駭然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啊,看來,今後武林浩劫,並非我丁
雁翎一人之力所能挽回了。”心中想着心事,竟沒有立刻答話。
鬼面婆婆望了花豔芬一眼,暗忖道:“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過,
唉,也許她太寂寞了。”心念一轉,緩緩移步踱出室外,消失於洞道中。
花豔芬見丁雁翎久久不答話,不由搖着他的手道:“喂,你怎麼不説話嘛!”
丁雁翎一怔,輕輕地把手抽回來,和聲道:“你叫我説什麼?”
花豔芬嬌聲道:“不論你説什麼我都願意聽。”這種話,出在一個少女口中,
本來不太妥當,但出在天真無邪的花豔芬口中,聽來卻是那麼自然。‘丁雁翎一
掃她嬌笑如花的美靨,平靜如死水般的心房中,頓時激起重重的漣漪,也許,她的
純真,使他發現了什麼。
丁雁翎深深吸了口氣,壓下浮動的心情,道:“由這邊上去,要從哪兒走?”
花豔芬聞言,臉上快樂的笑容,頓時凝結了起來,美目瞅着丁雁翎道:“你要
走了?”突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飛身離開丁雁翎懷抱,奔到玉牀邊,在
枕頭底下摸出兩本絹冊道:“婆婆説,你在未把這裏面的武功完全練完之前,無法
上去。”話落朝丁雁翎一揚。
丁雁翎一見兩本絹冊,心中不由一驚,探手向懷中一摸,果然兩冊血掌秘經已
不翼而飛了。
花豔芬雖然天真,但卻靈巧無比,她一見丁雁翎神色,急忙道:“婆婆説,我
可以教你練,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出路?”話落輕移蓮步,走到丁雁翎身前,把兩本
絹冊交給丁雁翎。
丁雁翎雖然知道她不會欺騙他,但卻仍不死心,跟着花豔芬向洞口走去。
怒江的水,仍在滔滔地流着,與先前一般無二,然而,,四個月的時間,卻在
不知不覺間,逐流而去。
鬼王洞口,花豔芬滿面淚痕地緊偎在丁雁翎懷裏,依依地低聲喚道:“翎哥哥,
翎哥哥……”聲音雖小,但卻動人肺腑,令人鼻酸。
丁雁翎木然地舉手輕撫着她黝黑的秀髮,温柔地替她拭着臉上的淚痕,輕聲道
:“芬妹,不許哭,你不是説一定要聽我的話嗎?”
四個月的相處,花豔芬天真的行止,活潑的話語,與聖潔的純情,已啓開了這
冷漠少年的心房,儘管,他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但,情之一字,又豈是自己所
能控制的。
花豔芬温柔地點點頭,把粉臉緊緊地貼在丁雁翎的頸上,傷感地道:“翎哥哥,
我,我不要與你分開。”
丁雁翎心頭一震,沉重地嘆了口氣,道:“芬妹,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以後只
要你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翎哥哥就夠了。”
他無法將自己的苦衷説出來,也沒有那種勇氣。
花豔芬輕泣道:“是的,我永遠不會忘記,等一個月後,我練好武功,我一定
要找到你。”語氣堅決無比。
丁雁翎心中黯然地嘆息一聲,忖道:“只怕你永遠找不到我了,可愛的芬妹。”
嘆了口氣道:“芬妹,也許你永遠找不到我了。”
花豔芬聞言嬌軀猛然一震,抬起淚光婆娑的美目,驚恐地注視着丁雁翎,道:
“為什麼?莫非你根本就不愛我?”
丁雁翎注視着她那驚恐憂傷的目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輕叫了一聲
“芬妹”。那片顫抖的嘴唇,已閃電印在花豔芬的櫻唇上了。
花豔芬的嬌軀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閉上了雙目,玉臂緊緊地摟着丁雁翎。
她,滿足了,雖然,丁雁翎沒有回答她的話,但是,他已用了行動來證明了一
切。
就在這時,洞中走出了鬼面婆婆,她手中拿着一張五顏六色的鬼面具,輕聲道
:“公子,你這就要走了?”
丁雁翎急忙抬起頭來,花豔芬卻把嬌軀更用力緊貼在丁雁翎懷裏,動作是那麼
自然。
丁雁翎回頭望了鬼面婆婆一眼,道:“是的,婆婆!”
鬼面婆婆黯然地道:“一個月後,我也要與芬兒踏上江湖征程了。”
丁雁翎沉重地嘆了口氣,道:“我相信婆婆一定會盡力照顧芬妹的,她一派純
真,毫無江湖閲歷,一切,只有靠婆婆的指導與愛護了。”語聲充滿真情,也有些
傷感。
鬼面婆婆不由自主地脱口問道:“你呢?”
丁雁翎俊臉上飛起一絲淒涼的笑意,木然地道:“婆婆知道一切。”
鬼面婆婆心頭一震,道:“公子,藥醫不死病,何況,你還有那麼多要找的人。”
丁雁翎抬眼看了看天色,嘆口氣道:“是的,婆婆,我會盡力而為的,但願我
丁雁翎能再見到你們。”話落揮袖抹去臉上淚痕,道:“我走了!”
花豔芬駭得嬌軀一震,嬌聲道:“翎哥哥,不!”
鬼面婆婆伸手遞過那鬼面具,道:“公子,帶着它,也許,你以後會用得到它。”
丁雁翎伸手接過,輕輕推開花豔芬,把心一橫,道:“芬妹,請珍重,我去了。”
語落飛身一躍,急如驚鴻般地騰空而去,身後,傳來花豔芬連聲哀怨的呼喚。
四個月的苦練,丁雁翎功力大進,百多丈的高崖,他只不過借了三次腳,便已
登上了石崖。
丁雁翎卓立於崖上,陣陣清風,迎面吹來,使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但對
丁雁翎來説,這隻能算是肉體的感覺,因為此時的他,心中正有千頭萬緒,如一團
亂麻,不知要從何理起。
他回頭向崖下望了一眼,那突出的鬼王頭,這時已然只有車輪大小了,滔滔急
流的怒江,這時已變成了一條黃帶,一切,都縮小了。
丁雁翎深深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芬妹,永別了,但願渾濁的江湖,不
會改變你那純真的芳心。”話落緩緩舉步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高石上躍上一條黑影,那人臂彎中挾着一個穿藍色衣裙
的少女,少女雙手低垂,似已失去了抵抗能力。
丁雁翎一見這條人影,心中不由一動,忖道:“這人的身材怎麼這麼像我!”
那黑影似在逃避什麼,奔行速度很快,時現時沒於巨石之中,而奔行的方向,
卻正好是對着丁雁翎。
距離由兩百多丈以外,眨眼之間,已移動到了百丈之內了,他仍在不停地急奔
着。
這時,丁雁翎已清楚地的看清那人的長相,那人身着黑衣,與他裝束完全一樣,
臉上蒙着一塊黑布,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份,那額角,眼眉與眼睛,幾乎沒有一處
不像丁雁翎完全一樣。
丁雁翎越看越驚,心説:“世間怎麼有如此像我的人呢?”突然,一個念頭掠
過丁雁翎,一絲殺機,隨着這突然而來的念頭,浮現於丁雁翎閃爍如電的星目中。
由於丁雁翎一直站在那兒沒動,那人又在急奔之中,所以,一直沒有發現自己
正在向死神手中走。
這時,那人已奔跑到丁雁翎身前不到五十丈處了,丁雁翎冷哼一聲,方要飛身
撲出。驀地——一個低渾的聲音喝道:“丁雁翎,你還想逃嗎?”隨着那聲怒喝,
丁雁翎身前三十丈左右處的巨石之後,突然閃出一個黑衣老太婆,阻住了那黑衣人
的去路。
丁雁翎開頭,聞言先是一怔,暗道:“她找我幹什麼?”心念轉動間,發現她
阻住了黑衣人的去路,心中始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怒忖道:“你瞎了狗眼。”
那黑衣人一見前面去路被人阻住,竟想也不想,轉身向左面奔去,去勢之快,
急如驚電一閃。
那黑衣老太婆,沒有追趕,只冷哼了一聲,立在原地沒動。
丁雁翎緩緩移動了一下身子,閃人一塊大石之後。
那黑衣人功力相當驚人,就在丁雁翎移身的一剎那,他已向左奔出不下三十丈
了,驀地,又是一聲冷喝道:“丁雁翎,今天是你這淫賊的末日了。”聲落,黑衣
人面前,突然站起兩個黑衣老太婆,阻住黑衣人的去路。
黑衣蒙面人此時似乎已知道自己陷身重圍了,鬆手丟下懷中少女,轉頭向後面
奔去。
就在黑衣人轉身之際,前面二十丈處,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嬌音,道:“丁
雁翎,你還想逃嗎?”
黑衣人一抬頭,不由驚叫道:“啊!天鳳幫主。”聲落不由駭退了兩大步。
石後丁雁翎聞聲心頭也不由自主地為之一動,星目移處,只見黑衣人面前二十
丈外的一塊潔白大石上,正冷然地站着那冷豔的天鳳幫主,她身旁並立着兩個老婆
婆,其中一人,丁雁翎認得,就是那鐵面婆婆.丁雁翎端詳了那天鳳幫主一陣,
心中暗道:“她好像已經瘦了很多了。”
黑衣人一見天鳳幫主出現,心中已失去了主張,星目向左右顧盼了一陣,突然
轉身向來路急奔而去。,哪知,他身子才一動,突然一聲雷吼起自前面,道:
“好淫賊丁雁翎,你往哪裏走?”
丁雁翎不用看,已知來人就是九紋龍,心中不由怒道:“好好!你們原來全都
如此低估我丁雁翎的人格,咱們走着瞧吧!”
隨着九紋龍的出現,四周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四面其大無比的旗子,已然飄動
於四周高石上。
丁雁翎心中冷哼一聲,道:“原來你也來了。”
果然,四面大旗一現,九紋龍身後出現了四個小婢,接着,瑤池玉女、神算龍
女與四不像,也都相繼現身。
黑衣蒙面人一見四周已全都站滿了天鳳幫與瑤池令中的人,心知已無闖出去的
可能,心中不由大急,無法自主地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瑤池玉女愁鎖的黛眉一揚,抬眼望了天鳳幫主一眼,道:“原來幫主大駕已先
到達,小妹倒是多事了。”
天鳳幫主冷冷一笑道:“本幫勢小力薄,不敢大事鋪張,所到之處,既無標記,
也無信旗,難怪令主不會發現。”語氣充滿諷刺之意。
瑤池玉女自從丁雁翎落崖之後,已失去了往日的歡愉,心亂如麻,聞言黛眉一
揚,冷冷地道:“好説,好説,單由幫主殺害本令弟子的手段看來,就知幫主根本
沒有把本令主放在眼裏,如今卻説勢小力薄,豈不是自己打嘴巴嗎?”
天鳳幫主心情也不見得好到哪裏,聞言冷笑道“彼此彼此,令主如不先動手,
本幫主天膽也不敢多生枝節。”
瑤池玉女大怒道:“誰先下手的?”
天鳳幫主柳眉一緊,冷聲道:“令主明白。”
丁雁翎見狀心不由自主地一緊,暗道:“這可好,你們一見,竟自己先鬥起來
了,今後江湖大局,看要怎麼維護才好?”繼而又自責道:“這關我個屁事,何必
替一些不相干的人擔憂呢?”
雖然,他心中這樣自責着,但卻仍不能放下去,也許,他善良的本性,使他永
遠不能不替別人着想。
瑤池玉女怒道:“你明明是在強詞奪理。”
天鳳幫主冷笑道:“令主可是自忖武功過人,想用武力?”
瑤池玉女冷聲道:“相信你天鳳幫主還不至於怕這些。”
天鳳幫主冷冷一笑道:“不錯,小妹雖是自知不敵,但如果令主有那種興趣的
話,小妹倒很願意捨命奉陪。”聲落緩步由白石上走了下來。
鐵面婆婆急步上前拉住她,道:“幫主!現在不是時候。”
那邊,神算龍女也高聲道:“令主,目前我們迫切需要解決的是如何處理此人。”
話落一指黑衣蒙面人,但卻不説是丁雁翎。
瑤池玉女與天鳳幫主都是大智大勇的奇女子,判斷能力當然不會低於任何人,
當下被雙方弟子一勸,頓時全都平靜了下來。
瑤池玉女嬌聲道:“幫主先截住此人,當然主權在你。”
天鳳幫主重又登上白石,道:“本幫女弟子,雖然也有人喪命於他手中,但都
是過去的事,今日,他既然擄掠了貴令下的女弟子,那裁決之權,當然在令主才對。”
顯然,她不願意裁決丁雁翎。
瑤池玉女粉臉突現難色,似乎極不願意裁決。
神算龍女輕輕一扯瑤池玉女的衣角,低聲道:“令主,瑤池玉女的威信,全靠
令主今日的裁決了。”
瑤池玉女粉臉頓時一變,喃喃地道:“威信,威信!我玉女原來只是一尊供人
膜拜的偶像,而不是人,為了威信,我必須犧牲一切,難道我生下來就註定不該享
有某些權利嗎?”隨着那喃喃淒涼的自語聲,她美目中,緩緩滾下了兩顆清淚。
神算龍女輕聲道:“令主,堅強點,他並不值得你愛!”
瑤池玉女猛然揮袖拭去臉上淚痕,粉臉一寒,註定黑衣蒙面人,冷森森地道:
“丁雁翎,原來你沒有死啊!”聲音冷森怕人。
這短短的一剎那,她似乎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黑衣蒙面人見事情已到這般地步,心知硬的已不能脱困,頓時雙腿一曲,跪倒
地上,叩頭道:“令主饒命,我丁雁翎知錯了。”
神算龍女見狀心中一動,斷然忖道:“他決不是丁雁翎,以丁雁翎那種冷傲的
個性,就是刀架在他頸上,他也不會向任何人屈膝的。”不過,她心中雖然這樣想
但卻沒有説出來。
瑤池玉女強忍着心中的一份寬恕之意——是的,她現在必須把自己看成為超人,
只聽她冷笑一聲,道:“江湖上哪個淫賊曾得過寬恕?丁雁翎,你早知有今日,就
不該當初。”
黑衣蒙面人哀求道:“令主,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才是真正的好
人,令主只要放過我丁雁翎這一次,我絕對重新做人。”
瑤池玉女粉臉微微一變,但當她看到周圍羣弟子臉上的怒容時,那顆心頓時又
冷了下來,把心一橫,道:“以本令主的裁決,你別想再生離此地了。”話落抬眼
註定天鳳幫主,道:“依幫主之意呢?”
天鳳幫主沒有看丁雁翎,強自忍住心頭的痛苦,冷聲道:“令主判得很對!”
説話之際,她衣袖裏面的玉手,正自不停地顫抖着,但她臉色卻平靜異常,這兩個
年紀輕輕的女子,確實有着超人的力量。
瑤池玉女冷喝一聲,道:“四不像,給我把他拿下。”
石後的丁雁翎,此時緩緩把鬼面具戴在臉上,舉步向場中走來。
黑衣蒙面人二見大勢已去,拚命之心立生,飛身躍退兩丈,大喝道:“令主,
你莫非要逼我丁雁翎拚命?”聲落已把功力提聚於雙掌之上。
汗珠,由他額角上一顆接一顆地滴下來,一雙星目,也呈現出恐怖不安的光芒。
四不像急步走下場中,冷笑道:“丁雁翎淫賊,你是要自絕呢?還是要我動手?”
‘黑衣蒙面人一揚雙掌,但見紅光一閃,厲聲道:“只要你自信抵得住我的血掌,
但上無妨。”
四不像冷笑道:“一雙血掌,算得了什麼。”話落就要動手。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冷森刺骨的聲音,道:“朋友,你不是丁雁翎!”
這聲音來得非常突然,在場所有的人,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黑衣蒙面人身上,聞
言不由全都嚇了一跳,所有目光,都向發聲處望了過去。
他們目光到處,不由心中同時一沉,心中幾乎同時這樣喊道:“世間怎麼有這
麼醜的人?”
就在他們這一怔之際,丁雁翎已緩步進了場中,行動那麼自然、冷傲。
瑤池玉女與天鳳幫主自從丁雁翎一現,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
覺,她們説不出是什麼理由,只覺得從丁雁翎臉上,似想的出什麼似的。
神算龍女心中暗叫了一聲,道:“謝天謝地,你沒有死。”思忖間,轉臉對四
不像道:“四不像,你回來吧!”
四不像正要動手,被丁雁翎的突然現身阻住了,正在生氣,聞言斷然搖頭,道
:“我還沒有完成任務。”
瑤池玉女脱口道:“回來吧!”她雖然在向四不像説話,但那雙美目,卻始終
沒有離開丁雁翎的醜臉。
她多麼希望丁雁翎能看她一眼啊!然而,她失望了,這奇醜無比的少年,雙目
始終沒有看過她。
四不像雖然蠻橫,但她可不敢違背令主的命令,當下只得狠狠地瞪了丁雁翎一
眼,轉身走向瑤池玉女身邊。
丁雁翎走到黑衣少年身前五尺左右處,冷冷地道:“朋友,為什麼不把你臉上
的黑布拿下來?”
黑衣蒙面人見四不像一退,膽子立刻壯了起來,心中暗自盤算道:“我何不先
把這醜傢伙殺了,來顯一顯我的武功,以便使她們不敢小覷於我?”思忖罷,冷笑
一聲道:“你這醜小子是誰?報上名來。”
丁雁翎冷笑道:“在下還不知道閣下的大名。”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在下丁雁翎。”
丁雁翎星目中殺機突然大熾,冷森森地道:“閣下現在再不報出真名來,只怕
等一下,你沒有機會了。”
也許,丁雁翎的聲音太過於陰寒,那黑衣蒙面人,聞言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
動作似乎完全無法自主。、黑衣蒙面人退了兩步,突然雙掌一舉道:“小子,你
看看我的雙掌。”
丁雁翎冷笑一聲,道:“不用看。”話落舉步直向黑衣蒙面人逼去。
黑衣蒙面人隨着丁雁翎逼近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後退着,額上青筋根根暴跳
了起來。
驀地,黑衣蒙面人大喝一聲,道:“小輩,你找死!”聲落縱身一躍,一式
“天網羅雀”,向丁雁翎頭上撲了下來,但見一片紅光,挾着駭人的勁風,直襲丁
雁翎頭胸,威勢甚是駭人。
丁雁翎沒有閃避,也沒有還手,只冷冷地道:“血掌好像沒有這麼大的風力。”
就在丁雁翎話聲才落之際,黑衣蒙面人的雙掌已到了他頭頂不滿半寸之處了,
瑤池玉女與天鳳幫主,不由自主向前跨了一步,就在這一剎那,驀地——丁雁翎冷
叱一聲,道:“下來!”但見他右手向上一揚,似乎隱約中閃出一絲血光。
空中黑衣蒙面人驚叫一聲,道:“啊!血……”聲音未落,已被丁雁翎點了啞
穴。
這一切的變化太快,在場的人,除了瑤池玉女與天鳳幫主外,幾乎沒有一個人
看清楚丁雁翎是怎麼扣住黑衣蒙面人的脈門的。
丁雁翎冷冷地掃了那恐怖萬分的黑衣蒙面人一眼,道:“朋友,你受了誰的指
使?”話落伸手拍活黑衣蒙面人的啞穴,接着,右手一揚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紗。
‘全場頓時傳來一聲驚呼道:“啊!他不是丁雁翎。”
瑤池玉女粉紅色的美靨,隨着那一聲輕啊,頓時變得蒼白如紙,只聽她吃力地
喃喃自語道:“丁雁翎,丁雁翎,我們之間,為什麼老是要有那麼多誤會啊,我,
我要在哪裏才能再見到你啊!”隨着那哀怨的自語聲,兩行清淚,緩緩由她美目中
滾了下來。
神算龍女伸手扶住瑤池玉女,附耳低聲道:“令主,不可傷心,丁雁翎也許還
沒有死,不信,等一下你細聽我來盤問這黑衣少年人就知道了。”
瑤池玉女憂愁地道:“他就算不死,只怕再也不會理我了。”
神算龍女低聲道:“他的病,只有令主能醫啊!”
瑤池玉女搖頭道:“他一定很恨我,就是給他,他也不會要的。”
神算龍女自負地笑笑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決不使令主失望就是了。”
瑤池玉女這時已完全失去了主張,聞言感激地盯着神算龍女道:“姊姊,我要
怎麼報答你呢?”話落緊緊地握住神算龍女的手,動作是那麼真誠。
就在這時,突聽九紋龍大吼一聲,道:“好小子,俺活活劈了你!”聲落齊眉
棍一揚,當頭向黑衣人劈了下去。
丁雁翎抬眼看了九紋龍一眼,只見他環眼中,血絲密佈,額上青筋,根根暴跳,
狀至恐怖!
他可以避開的,但他沒有躲,直到九紋龍的鐵棍到達黑衣人頭頂不滿一寸時,
始才鬆手,悄身退出丈餘遠。
只聽——砰的一聲大響過處,黑衣人一顆腦袋,已被九紋龍打得粉碎,死於就
地,但他的手掌,仍然是血紅之色,顯然是塗了染料來偽裝血掌騙人的。
九紋龍一棍將那人打死,仍未消氣,接着一陣亂打,把屍體打成了血漿後,突
然坐地號啕大哭起來,聲如雷鳴,震山動野,好不淒涼。
九紋龍雖然是個渾人,但其個性忠厚無比,他想到當初與丁雁翎初相識時,丁
雁翎為完成他的武功,竟然自己捨棄靈藥不用,而成全他,九紋龍雖然渾,也能想
得出箇中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