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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逃出岳陽

    百純策馬從馬廄靠外院牆的一方馳出去,轉右沿牆疾奔,朝西門的方向趕去。丘九師坐在她身後,與她共乘一騎。此時他的封神棍已收入背囊裏,左手提弓,滿載箭矢的箭筒掛在背後。

    狂雷暴雨裏,平時恬靜安寧的美麗園林化為充滿暴力的世界。在震耳的雷響和滂沱大雨中,天和地再沒有區別,遠和近也失去了一向的意義,短短的一截路,卻予人永遠跑不到盡頭的奇異感覺。樹木東傾西斜,葉子抖顫沙沙鳴叫,一道雪亮的電光後,無邊無際的黑暗又吞噬一切。

    兩人渾身濕透,寒氣徹骨,但他們的心卻是火熱的。不論敵勢如何強大,他們都有逃出紅葉樓、逃出岳陽城的信心。

    在這一刻,他們的心已連結在一起,無分彼此。

    烏子虛和無雙女奔至長廊盡頭,朝廣場望去,除東西兩邊的車馬間停滿車馬外,只有傾盆大雨和雷鳴電閃,不見人蹤。

    外院門已被關閉。

    烏子虛湊到無雙女耳邊道:“這是敵人最重要的防線,不論如何慌亂,季聶提不可能沒留一手,你的馬兒在哪裏?”

    無雙女道:“我選這邊走正因我的黑兒放在左邊的車馬間,取馬該沒有問題。”

    烏子虛當機立斷,道:“你去取馬,我去打開大院門。”

    無雙女一把抓着他的胳膀,關切的道:“小心對方的箭手。”

    烏子虛的心幾乎被她親切的動作融化,豪情奮起,欣然道:“沒有門是我五遁盜開不了的。”

    話猶末已,電光閃亮,緊閉的外院門處隱見金屬物的反光。

    兩人面面相覷。

    無雙女一震道:“外門是死鎖了的。”

    烏子虛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這是女神對我的考驗,我稍微修正我的話,沒有鎖是我開不了的。”

    “轟隆!”

    一道閃電直劈而下,在廣場上方低空處爆裂成樹根狀的烈芒,一時間兩人失去了視物的能力。

    烏子虛把握時機,衝出廊外的風雨裏,朝外院門全速奔去。

    無雙女也立刻行動,朝車馬間撲去。

    “轟隆!轟隆!”

    雷電倏趨激烈,一個接一個響起,老天爺變得像個頑童,擲下超勁的鞭炮,一時間再沒有人能區別雷先響還是電後至,每一聲雷鳴後,閃電便撕裂廣場的上空。

    烏子虛不顧一切的朝外院門狂奔,一股沒法形容的感覺佔據他的心神,如斯情景,似在不久前發生過,不只是在夢裏,而是在現實中發生。他的心充滿某種莫以名狀的強烈情緒,令他忘掉了一切,只知向某一目的地狂奔,天地間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倏忽閭他已抵達外院門,一條粗鐵鏈穿過兩邊門環,以一個鐵鎖頭扣起來,換作別人,只有對門輕嘆,無計可施,烏子虛則精神大振,從腰帶取出開鎖的工具,雖只是十多條粗細形狀有異的鋼枝,但憑他天下無雙的開鎖絕技,卻可以開啓任何頑鎖。

    “啪喇!”

    一道特大的閃電,從上空直劈而下,整個廣場似被電焰填滿了。

    雷電加劇,風雨愈急,他的心神卻如波浪峯上一艘安穩的小舟,左手堅定的拿起重達十斤的鐵鎖頭,鋼枝一枝接一枝插入鎖孔,心無旁騖的試探着。

    於此一刻,他把命運全託付在雲夢女神的手上。

    “喀嚓!”

    鎖頭應手解開。

    烏子虛豈敢猶豫,一把扯開大鐵鏈,轉身看去,登時嚇得全身冰寒,頭皮發麻。只見主樓輔樓的石階上屋檐下,密密麻麻全是敵人,似是此刻方被他扯鐵鏈的尖鋭摩擦聲驚動,人人彎弓搭箭,朝他射來。縱然以他的身手,也萬萬沒法避過近百箭手的同時施射。

    烏子虛大叫我命休矣,本能地往後退避,重重撞在外院門處。“砰”的一聲外院門往外張開,烏子虛仰後倒跌,箭矢在上方疾掠而過。

    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無雙女和她的黑馬街門而至,俯身探手,大喝道:“快上來!”

    烏子虛回覆神智,伸手緊握無雙女的五手,從地上憑腰力彈起,再借她的拉力飛身上馬背。

    兩人一騎,轉入直通南門的通衢大道,第二輪箭矢全射在空處。

    丘九師和百純幾乎是與烏子虛、無雙女同時轉上通往南門的大街,卻落後了二千多步,見兩人成功逃出紅葉樓,那種欣慰的感覺實非任何筆墨能形容,同時夾雜着對兩人的感激,如果沒有他們的“精采表演”,他們這一刻就不是在風雨雷電中策騎飛馳,而是伏屍紅葉堂內。

    百純催馬直至馬速攀上頂點,後面的丘九師則從背後箭筒拔出三根箭,以獨特的手法夾在指隙間,輕鬆的將其中一箭上弦,瞄準外院門。

    丘九師冷靜的等待着。

    離紅葉樓外院門只有五百步了,蹄起蹄落下,距離不住縮短。

    兩騎並肩從外院門馳出,正要轉入主街,丘九師的弓已拉成滿月,勁箭離弦而去,接着是第二枝,第三枝,速度之快,比得上廠衞的終極武器四弓弩箭機,只是少了一箭。

    “喇!”

    一道激電,撕裂頭頂上的黑暗,丘九師和百純一時甚麼都看不到,到兩人能再次見物時,已越過外院門。

    三人中箭墜地,戰馬驚跳嘶鳴,亂成一團,堵截了出口,後至的騎士留不住勢,碰撞下人仰馬翻,製造更大的混亂。三枝勁箭,配合神射妙技,精準的策略,完全癱瘓了追兵。

    風雨迎頭照臉的打來,又疼又冷。

    在這一刻,百純忽然明白了丘九師這個人,也看到未來的命運。

    丘九師在射出三枝箭前的冷靜和沉着,令她感到心顫。在戰場上,他絕對是冷酷無情的統帥,不會動感情,唯一的目標是贏取每一場戰爭。也只有他這種人,才有資格成為縱橫不敗的統帥。

    他為的不是私利,而是天下萬民。丘九師正是個以天下為先的人,故此面臨江山美人的選擇,他可以忍心為遠大的目標而不選擇她。她尊重他的品格和情操,心中對他的愛火有增無減。可是她更清楚自己厭倦戰爭。

    “嗤!嗤!嗤!”

    弓弦震響,另三枝勁箭又從丘九師手上往後射去,百純不敢回頭去看,怕看到敵騎中箭倒地的淒厲場面。

    百純暗歎一口氣,她愛的是丘九師的人,卻不是他刀頭舔血的生活,如果他們要在一起,其中的一方必須改變。

    她這輩子尚是首次遇上戰鬥流血的場面,之前闖出紅葉堂時,根本不容她多想,可是剛才出現在外院門殘暴可怕的情景,仍是如在眼前,中箭的三人縱然沒傷及要害,但肯定會命喪於馬蹄的踐踏下。

    戰爭是絕對的無情和殘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她的命運已與身後英雄蓋世的男子掛鈎,情況一如眼前,她只有一條路走。

    百純生出拋開一切,豁了出去的感覺。只要曾轟轟烈烈的真心相愛,明日天塌下來,也是明日的事了!

    南門在望。

    辜月明是最後一個進城的人。

    甫進門道的剎那,從沒想過的異事發生了。他再不是在黑暗的門道里,而是置身在一座小丘之上,後方矗立着一座宏偉的山城,左右是以千計的戰士,布成陣式。前方里許外處是數之不盡的敵人,戰車騎兵步兵,列陣排列,旗幟飄揚,陣容鼎盛。

    辜月明心神劇震,心忖這是怎麼一回事,不由記起烏子虛説過的“清醒幻覺”,這個念頭才起,另一股情緒又佔據了他的心神,令他忘掉了是真是幻的問題,只想贏得眼前的戰爭。

    戰鼓聲響,敵人開始移動。

    有人似在他身旁説話。

    辜月明自然而然往身旁説話的人瞧去,烏子虛的容顏進入眼簾。烏子虛正全神貫注遙觀敵陣,神情肅穆,完全不像這傢伙平日遊戲人間,把生死視作玩意的神情。

    辜月明劇震醒來,電光在身後爆閃,照得黑暗的城道明如白畫。

    十多個如狼似虎的敵人,提刀持槍般蜂擁殺過來。

    辜月明心中湧起壯烈的情緒,如此感覺,他在此生中從沒感受過,以往他殺人時,心神常保持在冷若冰雪的狀態。他隱隱感到這前所未有的感覺,來自被遺忘了的某一前世的回憶。

    辜月明厲喝一聲,以靈動的身法,趁電光消失、光明被黑暗吞噬的一刻,左宛劍右白露雨,先挨向牆,待敵人經過後,再切入敵人中間處,敵人中劍的慘叫聲,立即響個不停。

    論以寡敵眾,沒有人的經驗比得上他,而他拿手絕技之一,就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制敵取勝。黑暗的城道提供了他最理想的作戰環境,令他全無顧忌,劍法全面展開。

    “當!當!當!”

    左手宛劍如有神助般連續挑開兩枝長槍和一把大刀,右手白露雨已劃斷另一敵的咽喉。驀地壓力驟減,原來已殺入城裏去,後方伏屍處處。

    辜月明一個旋身,轉回城道內,害得從前方攔截他的敵人撲了個空,後面追來的四個敵人則立即遭殃,東跌西倒,沒有一合之將。

    辜月明去了後顧之憂,又往前衝殺,表面看似氣勢如虹,但他自己知自己事,他不但身上多處傷口淌血,氣力更透支得厲害,已是強弩之末。

    左右城門開始合攏起來,敵人則且戰且退。岳陽城南城門除吊橋外,還分內外兩重城門,敵人現在意圖關閉的是內城門,如果合攏起來,烏子虛等不得其門而出,肯定完蛋。

    就在這成敗一線之隔的關鍵時刻,烏子虛的聲音傳來道:“辜兄多撐一會,我們來了。”

    辜月明精神大振,似回覆了氣力,劍芒暴漲,殺了出去。

    嗤嗤箭響,推門的敵人紛紛倒地。

    丘九師和百純也及時趕到,敵人最後的一道防線,終於被他們突破。

    雲散雨收,雷暴已成過去,月兒在深黑的夜空露出仙蹤。

    季聶提立在南門,三十六個親隨高手在一旁候命,人人面露疲態。這絕對是個勞而無功,又令人疲於奔命的夜晚。

    韓開甲和胡廣神情沮喪的站在他身前,後者被百純踢中的地方,仍隱隱作痛。

    壞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令季聶提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無情打擊。最令他難受的,是被無雙女掀起的情緒,直至這刻仍未能平復下來。

    而最使他意想不到的,是錢世臣的絕地反擊,以自盡向他作出報復。只要對政治有點認識,便曉得他是不可能讓錢世臣有自由選擇死亡方式的,當初那麼説只是隨口的謊言,只有鳳公公可以決定如何處置錢世臣。可是誰想得到,情況竟會失控至如此地步。

    天殺的雷暴。

    這麼讓錢世臣死掉,他如何向鳳公公交代?如何解釋?

    他真的想不到妥善的辦法。

    事實上季聶提心知肚明,他已公然背叛了鳳公公,只要鳳公公弄清楚昨晚發生了甚麼事,將心裏有數。以鳳公公的一貫作風,找他算帳是早晚間的事。

    唯一的生機,是要鳳公公永遠弄不清楚昨晚發生過甚麼。

    即使要把錢世臣交給鳳公公,他也會先喂錢世臣服下特製的藥,令錢世臣變成半個瘋子,沒法有條理的説出真實的情況,只要鳳公公不曉得錢世臣與五遁盜交易的是金光燦爛的夜明珠,便沒法聯想到五遁盜與楚盒有關係。

    唉!他真的不明白,辜月明拿來讓他看的珠子,會不會是同一顆珠子?為何卻暗淡無光?

    季聶提沉聲道:“照當時的情況,該有足夠的時間扯起吊橋,為甚麼竟沒有這樣做?”

    韓開甲頹然道:“他們不是沒有試過扯起吊橋,只是當他們這麼做時,一道閃電直劈入城樓內去,震得負責的兄弟跌在地上,到回覆清醒時,丘九師等人已逃往城外去。”

    季聶提聽得毛骨悚然,説不出話來。

    胡廣道:“下屬該怎麼辦?”

    季聶提振起精神,道:“我們走後,岳陽城就交給你,一切以穩定為主,明天大公公船隊抵達岳陽,胡將軍開城迎接他,一切向他如實報上,再由大公公決定該怎麼做。”

    胡廣無奈答應,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因要獨力伺候鳳公公,心中害怕。

    季聶提暗歎一口氣,如果可以有選擇,他肯定會留下來向鳳公公報告,由他的口中説出來,當然比藉由他人妥當得多。可是他必須先一步趕到雲夢澤,憑莫良的鼻子尋得五遁盜。而找到五遁盜,等於找到辜月明和丘九師,只要能殺死這三個人,一切難題可迎刃而解。

    他辦得到嗎?

    現時若世上有一個他最不想踏足的地方,那就是雲夢澤,可是正如辜月明説的,他根本沒有另一個選擇。

    如果有選擇,他會把調來的手下全帶往雲夢澤去,可是他必須留下他們,協助胡廣鎮壓岳陽城。

    季聶提心中再嘆一口氣,踏鐙上馬,領着韓開甲等三十六個親隨高手,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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