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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藐視威逼

    “在下請求老弟……”

    “抱歉,這裡已經沒有在下的事了。”卓天威截口說。

    “為了敝地的一場武林浩劫,老弟也不願留下化解。”

    “武林浩劫與在下無關。”他開始結紮包裹:“其實,你老兄大可不必危言聳聽,浩劫兩字濫用了。這只是一次地方小事件,你吳中一龍樹大招風,一方之霸遭人所忌,乃是平常得很的小衝突,你可以應付得了。”

    他平靜地轉身,泰然地注視來客。

    那是一個相貌威猛的中年人,所穿的團花長袍可以表明是有身份的人。

    門外,有四個勁裝大漢向外戒備,一看便知是保鏢打手一類,身懷絕技的好漢,所佩的刀劍,皆是上好精品。

    蘇州第一號武林人物,吳中一龍宗政子秀光臨客棧,除了貼身的保鏢之外,附近恐怕還有不少人。

    “在下如果應付得了,這些天來為何閉門戒備不敢外出?”吳中一龍苦笑:“把舍下請來的朋友全算上,也應付不了魔僧殃道兩個人。老弟光臨敝地之前,僅厲魄與怨鬼兩人,就把在下的人鬧了個手忙腳亂雞飛狗走。如果不是老弟恰好光臨敝地,恰好碰上魔僧殃道從南京到達,那麼這兩個宇內七大凶人的兩兇,不把舍下殺得血流成河才是怪事。老弟如果這就離開,他們已無顧忌,宗政家便將成為血海屠場。”

    “閣下與他們合作,豈不化干戈為玉帛,皆大歡喜了嗎?他們並不想除去你這一條龍。”

    “問題不在他們這一批人,而另一批人也作了同樣宣告,委實今在下齊布為難。”

    “另一批人?”

    “對,另一批同樣具有強大實力的人,也要求在下合作,不管在下答應任何一批人,皆會受到失望的那批人無情的打擊。”

    他心中一動,想起假書生南宮鳳鳴和斐宣文,長春谷的俠義道名人。

    “宗政老兄。”他搖頭苦笑:“要找你的人,恐怕不止兩批,可能有三批甚至四批。本來,在下也找算找你的,後來看出疑點,暗中留了心,及時發現郝四爺的嫁禍陰謀,所以才沒去找你。”

    “本來在下也對老弟著意提防,後來知道老弟光臨敝地誌在追查三珠鳳釵,這才心中一寬。老弟如能留下一段時日,那些人必定不敢妄動,他們不可能久留。老弟的聲威已傳向江湖各地,有老弟在此坐鎮,風暴自消。”吳中一龍取出一隻繡金荷包放在桌上:“在下已從小桃江處將釵購回。不瞞老弟說,在下有不少人手,願傾全力替老弟進一步追查線索。”

    “宗政老兄,你敢向郝四爺的人追查?”他問。

    “郝四想除去我這條龍,已經暗中策劃了好些時日,他挑釁在先,在下有權報復。他引狼入室,投靠那些江湖兇梟,等那些兇梟一走,他就沒有甚麼倚靠了,在下會好好回報他的。”吳中一龍兇狠地說。

    “你認識翻江倒海齊後瑞?”

    “翻江倒海?晤!聽說過這號人物,我的朋友可能會知道一些線索。哦!老弟問起這個人……”

    “宗政老兄,在下留在店個小住一段時日,作為交換的條件,請替在下查查這個人的底細,如何?”

    “在下感激不盡。”吳中一龍大喜過望:“只是……客店不宜安頓,老弟可否移駕到寒舍……”

    “不,謝了!”他斷然拒絕:“在下也得為自己的事,住在客店方便些。”

    “這……老朽要不要在暗中派些眼線照應,提防那些兇梟暗算……”

    “不必了,在下應付得了。”

    卓天威留下來,店主太湖蛟心中叫苦連天。

    卓天威不是笨蟲,有人可用何樂而不為?他缺乏的就是人手,有人幫助找線索,他求之不得,所以答應留下來。而且,他動了看結果的念頭,看那些一而再暗算他的人,到底還有什麼花招。

    主要的原因是,他想等白素綾還有什麼毒謀施展。

    午膳時分,他在店中的食廳進膳。

    店東通常很少在食廳走動,今天例外,太湖蛟踱入食客並不多的食廳。十餘位食客,皆是需在蘇州有些時日逗留的旅客,卓天威就是其中之一。

    “老弟對敝店的飲食還滿意嗎?”太湖蛟在桌對面落座,臉上綻起無奈的笑容:“人手不夠,招待不周之處,老弟包涵些兒。”

    “呵呵,好說好說。”他的笑卻是真正喜悅的笑:“在下非常的滿意,日後如有機會重臨資地,一定在貴店落腳。呵呵!荊東主歡迎嗎?”

    “說歡迎,那是違心之論。”太湖蛟直率地說:“不過,小風浪在下還擔待得起。”

    “大風浪就難說嗎?呵呵!”他爽朗地笑:“你放心,大風浪波及不了貴店的。江湖人不怕大風浪,反而對小風浪深懷戒心,因為陰溝裡翻船的事經常會發生。上次在楓橋客棧,在下就曾經在陰溝裡翻船,一群來路各異的人,各展機謀暗算,他們幾乎成功了。”

    “在下聽說過楓橋客棧所發生的變故,似乎並沒有牽涉到吳中一龍。”太湖蚊替吳中一龍辯護。

    “吳中一龍宗政老太爺那時自顧不暇,的確無力採取行動。事情已經過去了,在下也沒有什麼損失,所以懶得追究。荊東主不放心的是,他們必定不甘心,是嗎?”

    “是的,所以希望老弟能早些離開是非之地。”太湖蛟明白地說出自己的希望:“吳中一龍前來留駕,老弟慨然允諾,可真令在下擔上了千斤重擔。小心提防,老弟,宗政老太爺並不是甚麼真正大仁大義的英雄。”

    太湖蛟走了,說的話意味深長。

    卓天威淡淡一笑,臉上神情如謎。

    他有他的打算,吳中一龍目前是唯一站在他這一邊的人。

    不管怎樣,至少,目下吳中一龍不會對他構成威脅,雙方都有相互利用的價值,他必須信任某一些人,一些可以幫助他的人,因為他最感困難的就是缺乏可用的人手,所以必須暫時信任他。

    當然,他不會忽視太湖蛟話中的含意。

    太湖蛟離開食廳,沿長廊走向前面的店堂,剛繞過一座屏門,渾身猛然一震。

    “閣下,用不著費事找我太湖蛟。”太湖蛟的聲調變得虛弱僵硬:“敞店不過問任何一方面的事,閣下難道還不滿意嗎?”

    身後有一個人,一個陌生人,左手五指如鉤,扣死了他的右肩頸要害,只消再加半分勁,就可以拍斷頸窩內的筋肉和經脈。右手,一把鋒利的小刀抵在他的右後肋上,刺穿衣衫,鋒尖的寒氣直透內腑。

    “我知道你並不是什麼安份的人物。”身後的人用沙啞低沉的噪音說話:“口頭上,你承認惹不起咱們的人,稱聲守中立,不過問任何一方面的事,但暗中卻不甘心,作了暗中防險的安排。”

    “閣下……”

    “閉上你的嘴,聽清楚在下時話。”身後的人兇狠地提出警告:“你最好死心,老老實實脫身事外,馬上給我撤走所有的暗樁,撤走派在卓小輩左右鄰舍的三個暗器名家,這才能明白地表示出你嚴守中立的誠意。”

    “這……”

    “在下不說第二遍,你應該聽明白了。不然的話,後果你自己去想好了。現在,你向前走,不要回頭。”

    刀離體,手也離開了肩頭。

    他心中雪亮,對方如果存心置他於死地,將不費吹灰之力,扣住肩頸要害的那隻手,勁道可怕極了,憑他的功力,是無法抵抗的。

    他向前走,一直到達店堂,還不敢回頭察看,竟然不敢察看制他的人是誰。

    “咱們的夥計,如無必要,禁止接近姓卓的居住院子。”他向櫃內的店夥吩付:“左右兩房的旅客即將離店,流水簿上,可將他們的姓名取消了!”

    從此,店夥們如果沒聽到招呼,便不到東院一帶客房張羅,來住店的客人,皆被安頓在東院以外的各處客房。

    東院事實上已被孤立了。

    天一黑,東院一片黑暗,店夥連走道的燈籠也懶得點起,因為東院的住客太少,點燈籠未免太浪費。

    卓天威的房中,卻有燈光外洩。

    三更大,他仍未熄燈?

    左右鄰房原住的三位旅客已經結帳離店,新來的四位旅客是兩對夫婦,是入黑之前才落店的。

    左右鄰房的房門悄然而開。

    接著,院子裡出現了五個高矮不等的黑影,他們出現得十分突然,無聲無息地突然現身,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鬼魅。

    左右鄰房悄然而啟的房門不再移動,房中漆黑,不見有人影移動,原來是被五個突然出現的黑影所驚擾,暫時潛伏在內。

    卓天威的房中共點了兩盞燈,一盞是桌上的燈盞,一盞是在壁間的燈籠。前者是供旅客夜間在房中使用的,後者供旅客外出時使用的。

    蚊帳是放下的,因此看不到床內是否有人睡覺,必須掀起蚊帳才知是否有人。

    房門沒上鎖,極為反常。

    住店的旅客很少有不鎖緊房門睡覺的。

    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沒發出任何聲息。

    房中燈火搖搖,微風從房門外吹入。

    一個蒙面人當門而立,一雙陰森森反映出奇光的怪眼,冷靜地掃視房中的一切,目光最後落在床帳上。

    “在下知道尊駕不曾睡著。”蒙面人用陰冷的聲音說:“以尊駕的超人身手來說,警覺心比任何人都高,必定嚴陣以待了,何不現身談談。”

    蚊帳深垂的大床毫無動靜,聲息全無。

    “卓兄,談談對尊駕有利的。”蒙面人似乎等得不耐煩:“請勿拒人於千里之外,在下此來是誠意的。”

    床中仍無動靜,不像有人。

    久久,蒙面人猶豫不決,幾次想舉步入房,即又遲疑難決。

    “人好像不在。”蒙面人最後扭頭向外面的同伴招呼:“很可能故佈疑陣溜出去辦事情了!”

    說完,轉首向房內,猛然一震,眼中有驚容。

    卓天威衣履齊全,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條凳上,桌上擱著那把沒有鞘末開鋒的單刀,泰然地注視著蒙面人,神色悠閒。似乎,他早已坐在那兒的。

    “咦!”蒙面人訝然輕呼。

    “坐。”卓天威伸手向桌旁另一張條凳伸手虛引:“看閣下有何可談的?所談的對在下到底是否真的有利。閣下,何不把你們的四位同伴一併請進來談?在下是十分好客的。”

    蒙面人舉手向外面的人打手式,然後緩步入房,陰森的目光帶有警戒的神情,仍在搜視房中可能藏匿的地方,對卓天威不可思議的出現,深感驚訝困惑。

    連床底也藏不住人,稍具名望的人也不屑藏匿在床底,床上蚊帳不曾移動,可知卓天威先前不是躲在床上的。

    那麼,人從何處出現的?

    如果躲在房中,又怎知外面還有四個人?

    “該他們進來時,敝同伴自會進來。”蒙面人不落座,筆直地站在桌對面說:“卓兄願意談。相信這是明智之舉,對雙方都有好處。”

    “好處嘛!不見得。”他臉上有令人難測的笑意:“你閣下蒙了臉,門外有兵刃齊全的四個同伴把守,在下很難相信,能談出什麼結果來,在下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不過,在下仍然給你談的機會,談不攏再舉刀相向。在談判期間,你閣下的處境是十分安全的,坐吧!有什麼話,你坦率地說出來好了。在下與諸位素昧平生,你們又不肯以真面目相見,你們的來意,在下更是糊塗,所以無話可說,只有聽你閣下的啦!是不?”

    “卓兄,你是明白人……”

    “呵呵!正相反,在下糊徐得很。”他搶著說:“如果不糊塗,就不會與閣下見面,在這種惡劣情勢之下,聽閣下的高論。說吧!簡要地說,在下洗耳恭聽。呵呵!在下該怎麼稱呼你老兄?”

    “稱呼無關宏旨,尊駕不妨叫在下為蒙面人好了。”

    “好,蒙面人,閣下代表那一方面的神聖說話?”

    “代表某一些人,某一些令江湖朋友尊敬的一些人。”

    “尊敬,也一定害怕。”

    “對,尊敬與害怕,只是字眼上的把戲,各人的解釋不同而已。”

    “你們的要求是什麼?”他單刀直入主動地詢問。

    “兩件要求。”

    “請教。”

    “其一、請閣下與咱們合作。其二、以一干兩銀子,清閣下離開蘇州,不過問響咱們的事情。兩件要求,閣下可以任擇其一。”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恕難奉告。”

    “閣下要立候答覆?”

    “對”

    “如果閣下得不到答覆……”

    “恐怕卓兄你非答覆不可!”

    “你說什麼?”他臉色一沉:“你在威脅我?”

    “卓兄,你知道在下說了些什麼!”蒙面人語氣轉厲:“你所面對的是江湖上最具聲威最有實力的許多人,不要與咱們為敵,卓兄,識時務者為俊傑。”

    “在下明白閣下所說的許多人代表什麼意思,更知道最具聲威最有實力的含義。”他鄭重地說:“按理,在下應該識時務。可是在另一方面,在下必須計算一下後果,江湖鬼城,有些危險是暫時性的,有些危險卻綿綿不絕,直至久遠,不死不休。目前,諸位的實力尚未集中,所以用釜底抽薪計,願以重金打發在下離開。等到你們一旦事了,你們這許多最具聲威的人肯甘心嗎?”

    “這點卓兄請放心……”

    “在下能放心?老兄,別騙人了!”

    “卓兄之意……”

    “很抱歉。”他表明態度:“其一、在下不明諸位的目的之前,在下不可能與你們合作。其二、在下要辦的事尚無著落,不可能離開蘇州。而且,在下已經答應暫時留下,人無信不立,在下不能失信於人,在下已經表明態度,你老兄不至於誤解吧?”

    “你……”

    “有一點請你老兄記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辦你們的事,我辦我的,彼此互不干擾,各盡所能各取所需,保持互不侵犯的和平局面,乃是雙方之福。如果你們要用武力對付在下,那將是兩敗俱傷血流成河的局面,老兄,在下表示得夠明白嗎?”

    “閣下貿然決定,可知後果嗎?”蒙面人厲聲問。

    “知道。”他莊嚴地說:“以卵擊石,在下的情勢是九死一生,你們的實力比在下想像的更雄厚。在下的決定不是貿然,而是明智的決定。你們根本沒有雙方公平談判的誠意,在下寧可挺身周旋,絕不上你們的圈套。現在,你可以走了,請代向貴長上致意,請勿干涉在下的行動,想憑武力威迫,所付的代價將十分慘重。”

    “閣下,你在逼咱們走極端?”

    “這話公平嗎?”

    “你……”

    “應該說你們逼在下走極端。”

    “你妨礙了咱們的行動,影響咱們的權益……”

    “同樣的,在下是受損害最大的人,不向你們主動採取報復行動,已經是情至義盡了。”他的臉色逐漸在變,“尊駕帶了人蒙面陳兵威脅,在下委實看不出貴長上有多少商談的誠意在,迄今為止,在下還不知尊駕到底是何來路,代表哪一方面的神聖,威逼利誘雙管齊下,這算什麼?”

    蒙面人不再浪費唇舌,哼了一聲舉手一揮。

    四個等候在外的蒙面人,冷然魚貫入室,兩面一分,把住了四方,四雙怪眼厲光四射。

    “這可是你自找的。”蒙面人沉聲說,他的手搭上了劍柄,怪眼冷電閃爍,湧起攝人的煞氣。

    劍吟震耳,一支長劍在同一瞬間出鞘。

    “不要逼我動刀!”他沉聲說,依然安坐不動。

    五支劍以他為中心,他成了劍勢匯聚的焦點。

    劍氣開始進發,五支劍皆發出龍吟虎嘯似的震鳴,證明五個人皆是內家練家的劍道高手,聚力一擊將石破天驚。

    劍網已罩住了他,他已失去抓刀的機會,他任何舉動,皆可誘發劍網的匯聚。

    森森的劍氣徹骨奇寒,強大的氣勢向他集中壓迫,空間裡流動著死亡的氣息,殺氣充溢全室。

    桌上的油燈火焰閃動數次,終於被劍氣所熄滅。

    “不要逼我動刀。”他第二次沉聲說。

    一聲沉叱,五劍驟發,劍芒電射,向他全力攢聚。

    同一時間,木桌前飛,兩張條凳砸向兩側,油燈所飛的方向迎著另一支長劍,而本來擱在桌面的鋼刀,已不可思議地到了他手中,突然閃電似的問後方連閃兩次。

    風鳴雷吼,電芒急劇閃爍。

    壁間唯一的燈籠同時炸裂,房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傳出兩聲忍耐不住的叫痛聲。

    黑影接二連三急退而出,五個人都出來了。

    “我……我的右……右手……不見了……”一個蒙面人大聲叫,然後發出一聲強忍痛楚的呻吟。

    一個蒙面人取下廊柱未點亮的燈籠,快速地以火褶子點燃。

    “堵住,用暗器將他斃在裡面。”點燈籠的蒙面人厲叫,閃在門後將燈籠伸到房門口,照亮了室內。

    室內沒有人,地面散佈著被劍擊碎了的桌和凳,另有兩支劍,還有兩條人的手臂,是被齊肘砍斷的,鮮血灑了一地。

    兩個蒙面人丟了右小臂,災情慘重。

    “人呢?”為首的蒙面人駭然驚叫。

    房中一覽無遺,卓天威似乎平空消失了。

    “難道躲在床下?”另一蒙面人說:“進去用暗器向床下招呼。”

    右鄰房突然踱出一箇中年人,發出一聲冷笑。

    “你們少臭美,五個人傷了兩個,他用得著扮狗躲到床底下去?”中年人笑笑說:“回去吧!不要再來了。魔僧殃道皆不是他的敵手,你們泰山五劍能比魔僧殃道強多少?五行劍陣在院子裡空曠的地方或可派用場,窄小的房中威力大打折扣,發揮不了劍陣的威力,丟條胳膊少條腿,算是便宜你們了。”

    “你是誰?”為首的蒙面人沉聲問。

    “我姓糜,糜昆隆,這名字對諸位應該不算陌生。”中年人語氣平和,但卻有一種陰森森壓迫人的威力。

    “北人屠!”為首的蒙面人吃驚地叫。

    “你們不會用五行劍陣對付在下吧?五行劍陣少了兩行,威力能發揮六成嗎?”

    為首蒙面人舉手一揮,一言不發扭頭便走,五個人匆匆狼狽而去。

    北人屠衝著五人消失的背影冷冷一笑,揹著手轉身注視黑沉沉的房內。

    左鄰房門本來是敞開的,這時突然出現燈光。

    “老弟,聽得進忠言嗎?”北人屠舉步踱入房中,一面泰然地說。

    房中漆黑,聲息毫無,空間裡流動著血腥味。

    響起火把子的擊擦石刀聲,北人屠亮了火把子。

    “咦!”這位兇名昭著,威震江湖的北人屠訝然輕呼出聲。室中沒有人,卓天威的確是不在房內。

    “怎麼可能平白消失的?”北人屠自語,真的感到驚訝了。

    床下不屑躲,那麼,一定躲在床上,這是兩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掀開蚊帳,床上空空。

    北人屠不死心,忍不住低頭用火摺子照照床下,床下也空無一物。

    燈光乍現,光源在房門口。

    “閣下找什麼?”卓夫威的語聲平靜悅耳。

    北人屠一驚。

    “是不是走錯了房間?”他又加上一句。

    北人屠迅速轉身,熄滅了火摺子。

    卓天威當門而立,左手擎了一盞油燈。

    “咦!你……你怎麼從外面進來?你根本不曾出去?”北人屠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

    “旁觀者清,在下一直就是冷靜的旁觀者,任何人出入,絕難快得過在下的夜眼觀察。你是躲在門後的?”

    房門一直就貼在牆壁上,根本藏不了人,除非這人薄如紙。

    “這盞燈是從左鄰房借來的。”卓天威一面說一面入室,信手掩上房門:“鄰房的兩位仁兄很夠意思,不知在打什麼主意,手上有施放迷魂藥物的噴具,腰間有行刺用的兵器,躲在門內鬼鬼祟祟似有所待,在下向他們借燈使用,他們慷慨地答應了。”

    他將燈放在小壁架上,伸腳將兩節斷手撥至牆根下。

    “你把他們制住了?”北人屠變色問。

    “他們躺在地上睡覺,有床不睡,真是怪人。在下卓天威,閣下就是名震天下的北人屠糜前輩?幸會幸會!請多指教。呵呵!沒地方坐,休嫌簡慢!”

    “老弟,你是怎麼出去的?”北人屠口中在問,目光卻向上面瞧。

    上面有承塵,不可能穿過房頂溜走。因為承塵是完好的,連螞蟻也無法通過。

    “從房門走出去的。”卓天盛指指房門。

    “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

    “五個人中沒有你。”北人屠堅決地說。

    “糜前輩,人的眼睛有時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在黑夜中,一時眼花,連一條牛也看不到呢!五個人狼狽退出,旁觀的人很可能只看到三個或兩個;六個人看成五個,前輩的夜眼已經夠銳利了,經過千錘百煉的神目,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語中帶刺,怪的是兇殘驕傲的北人屠居然沒生氣。

    “晤!就算我北人屠一時眼花好了!”北人屠陰陰的一笑:“也許在下老了!”

    “糜前輩何必以老賣者?半百年紀,正是武林人登峰造極的盛年,成熟的巔峰歲月,前輩所說的忠言,意何所指?在下洗耳恭聽。”

    “江湖今日的情勢,與往昔不同,天下亂象已顯,單槍匹馬稱英雄道好漢的歲月已經消逝,人越多越有力量,門派紛立,結幫組會各自壯大聲勢,才能攻守自如。老弟如果以獨行俠自居,早晚會把命送掉。”

    “有這麼嚴重?那泰山三劍……”

    “他們是黑道霸主斷魂狂刀杭天豪的人,斷魂狂刀正全力進行招兵買馬的大計,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三年來,實力惡性膨脹,廣羅羽翼鋤除異己,進行得如火如荼。老弟如果不肯與他合作,必須另找靠山才能自保,才能在江湖闖蕩來去自如。”

    “我明白了,所謂靠山,是指糜前輩一群人嘍?”左鄰居那兩位仁兄,定然是糜前輩的人了?”

    “不錯。”

    “前輩也是有備而來的,恩威並施作了萬全的打算。”

    “不錯。”

    “前輩能抗拒得了黑道霸主斷魂狂刀那些人?”

    “不錯。彼此實力相當,他投鼠忌器,不得不放手,他還沒有在咱們手中奪人的那份能耐。”

    “前輩也能聽得進忠言嗎?”

    “老弟但說無妨。”

    “不要在卓某身上打主意。”他鄭重地說:“在下的私事忙得很,無暇周旋於江湖群龍之間,也無意在江湖闖蕩,對揚名立萬效忠某人毫無興趣,私事辦妥,就回家耕田讀書,對拿鋤頭擇書本的興趣,遠比拿殺人的刀劍高。前輩明白在下的意思嗎?”

    “你已經身在江湖。”北人屠沉聲說。

    “對。”

    “身在江湖就由不了你。”

    “不見得。”

    “一入江湖出更難。”

    “在下不同意世俗的說法。”

    “你應付不了斷魂狂刀那些人。”北人屠說。

    “必要時我會毫不遲疑地揮刀。殺死一個人,嚇不到那些亡命之徒,但殺死一百個,或者一千個,情勢就不同了。糜前輩,我可以向你保證,從現在開始,意圖殺我的人,他不死也得脫層皮。我卓天威不是善男信女,沒有菩薩心腸,而且愛惜自己的生命,忍耐已到了極限,絕不容許任何人向我下毒手。”

    卓天威說得聲色俱厲,字字鏗鏘,不容對方誤解他的意思,他的一雙虎目殺機怒湧,冷電四射。

    北人屠打一冷戰,在他的眼神下萎縮。

    “你……你似乎比我人屠殺氣更重。”北人屠悚然地像是自語,竟然避免接觸地那懾人心魄的凌厲眼神。

    “夜已深,前輩該走了。”他下逐客令:“鄰房貴同伴的睡穴將解,請交代他們離開,在下的刀雖然不利,挨一下可不好受呢!”

    北人屠呼出一口長氣,大踏步走了。

    北人屠不是膽小鬼,而是名霸天下,心狠手辣殺人如屠狗,武林高手中的高手,與魔僧殃道同列天下七大凶人之一。

    武林人對爭名的事從不甘人後,赴湯蹈火,生死與之,誰也不甘人後,自負驕傲絕不承認自己的武功差人一等。

    北人屠與魔僧殃道同列天下七大凶人,自認武功比魔僧殃道要高一等,所以敢接近卓夫威準備以武力達到目的。

    但目擊泰山五劍鎩羽,與卓天威神出鬼沒的行動,與無所畏懼的超人膽氣,心中油然興起戒心。挑戰的勇氣消失無蹤,不得不見機退走。

    這種膽怯退走的行為,出現在北人屠身上,的確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北人屠是從街上走的,揹著手一面走一面沉思,折入河邊的一條小巷,死寂的小巷冷冷清清的。

    他的腳步相當沉重,踏在小石路上發出緩慢的聲響。蘇州的路是小石塊砌成的。

    不久,後面跟上一個黑影,腳下無聲無息,像個有形無質的幽靈,比起他沉重的腳步,這人的輕身術似乎高明千萬倍。

    “糜老兄,你的腳步沉重,在想什麼煩惱心事?”跟在身後兩丈左右的黑影問。

    “我在想,江湖上怎麼平空冒出一個這麼年輕,而且功臻化境。高不可測的高手,怎麼事先從沒聽人提及?”北人屠頭也不回的說,似乎早知道有人跟蹤。

    “你老兄與他較量了?”

    “不曾。

    “那你又怎麼知道他功臻化境深不可測?”

    “就是知道。”

    “為什麼不說你是個膽小鬼?”

    一聲冷叱,電芒乍現,北人屠倏然轉身,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劍出鞘。

    冷叱、旋身、出招,一氣呵成,迅疾如電的劍虹破空而出。

    跟蹤之人大概早有準備,使用激將法便已估計出所發生的情勢有所變化,幾乎在同一瞬間,撤劍發招行凌厲的雷霆一擊。

    劍尖居然針鋒相對,行幾乎不可能的接觸,響起一聲鏗鏘的金鳴,劍勢與內勁進發。

    雙方的電虹以更快的速度暴退,雙方的勁道半斤八兩,反震的力道也相等。

    北人屠暴退八尺,身形未止馬步未穩,但強提真力重新飛撲而上,劍虹電閃而出。

    黑影多退了兩三尺,迎著再次撲來的北人屠大喝一聲,一劍硬封,北人屠來得太快了,必須全力封械。

    “錚!”雙劍接實,火星飛爆。

    黑影側飄丈外,單足落他身形立即向左疾閃八尺,恰好撤脫北人屠跟蹤追擊過來的第二劍。

    “你惱羞成怒了,可知你必定心中有鬼。”黑影一面閃動一面說:“憑你們這群三流人才,除了用什麼下三濫的美人計之外,能做出什麼……”

    北人屠顯然怒極,突然以不可思議的快速身法欺進,但見淡淡的身影連閃兩次,令人無法看清實體,便已貼身發劍。

    “錚!”黑影百忙中推劍意封,罡風厲嘯中,劍被震成十數段向右飛散激射,人也側倒疾滾,遠出兩丈外,突然爬起飛射兩丈撒腿狂奔。

    “下次在下必定殺你。”北人屠咬牙說,收劍入鞘再冷哼一聲。

    “厲害!”黑影逃出五六丈外轉身說:“北人屠,你不要神氣,你只比在下強半分兩釐,等在下找到趁手的利劍,你就說不出大話了。”

    “憑你這四流人才,手中即使有龍泉太阿,也只配用來割雞。”北人屠嘲弄地說:“杭天豪派你們這些四流人才出來辦事,難怪處處碰壁,因而死傷了不少五流小輩,他真是有眼無珠,誤把你們這些飯桶看成活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活該!”

    “北人屠,咱們走著瞧!”黑影恨恨地轉身走了。

    “好走,別摔倒了!”北人屠怪叫。

    小巷已盡,前面竹林前線,出現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不走近很難發現。

    兩個黑影從屋前的兩株大樹下踱出,迎面擋住去路。

    “閣下走錯了地方。”一個黑影說。

    “我,北人屠。”快步而來的北人屠大聲說,腳下未停。

    “咦!原來是糜前輩。”

    “三爺在嗎?”北人屠在八尺外止步問。

    “進城去了。”

    “何時可返?”

    “這……不清楚。

    “裡面由誰主持坐鎮?”

    “賈七姑。”

    “哦!也好,我找她。”

    “糜前輩請便,但……恐怕她已睡了。”

    “她把事弄砸了,還睡得安穩?”

    門前出現無情賈七姑朦朧的身影,輕咳了一聲表示自己的存在。

    “糜老,似乎你今晚也沒成功。”賈七姑的話冷颶颶地:“聽三爺說,你今晚是自告奮勇前往作說客的。”

    “和你一樣,時運不佳。”北人屠有點沮喪:“恰好碰上泰山五劍前往示威,把姓卓的小輩惹火了。”

    “哦!結果如何?”

    “今後,只能稱泰山三劍了。”

    “死了兩個?姓卓的真有那麼厲害?”

    “死倒沒死,比死更難堪,每人斷了右小臂,今後只能活現世了。三爺不在,我找你商量。”

    “商量什麼?”

    “還是以智取為上策,以免枉送弟兄們的性命。那小子藝業深不可測,人去多了,有損咱們的聲望;去少了,有如羊人虎口。這幾天來,他擊敗了不少高手名宿,行情日漸看漲,聲譽鵲起,威望日增,再不速圖,萬一他投入杭天豪那些人的網羅,將是本盟最可怕的勁敵。論鬥智,你賈七姑主意多,你我共謀合作,成功的希望極大,所以我想徵求一下三爺的意思。”

    “三爺不會同意的。”賈七站苦笑說。

    “你怎麼如道……”

    “三爺堅決主張先擒住他,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殺之永除後患,他根本就反對向一個初出道的小輩假以辭色,認為沒有人敢不向本盟低頭臣伏。”

    “糟!他仍主張來硬的。”

    “是啊!三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他決定的事情,任何人也改變不了。有時,他或者肯接受二爺的意見,但二爺目前人不在蘇州,此地的事由三爺獨斷專行,他的決定沒有人能左右。”

    “這……很不妙。”北人屠不安地說。

    “怎麼啦?”

    “姓卓的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下一個招惹他的人,將受到無情的打擊。七姑,千萬要小心。”

    “麋老,你的意思是……”

    “三爺的功夫造詣雖說已臻化境,但他身為主事人,為了身份和聲譽名頭,不會親自出馬。而咱們這些人,任何人也制不了姓卓的,想想看,倒黴的人會是誰?”

    “廉老也不是他的敵手?”

    “老實話,我北人屠闖蕩三十年,目無餘子,從沒將他人放在眼下,但是在姓卓的面前,我北人屠的確有點心寒。”

    “哦!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北人屠苦笑著說:“那小子不時流露出一種奇異懾人心魄的氣勢,似乎有一種無形的無可抗拒的壓力,壓得我渾身不自在,在氣魄上我便輸了一著,想想看,我獲勝的機會有多少?”

    “這……糜老,經我長期的觀察,似乎他並沒有什麼驚人的氣勢流露呀?相反的,他外表和和氣氣,倒像個名門公子,一個可以欺以方的君子……”

    “那是他沒有發威的時候,七姑,可不要被他的詢詢溫文外表愚弄了,這種人才是最具危險性和破壞性的可怕人物。日後與他照面,七姑,聽我的忠告,千萬不要激怒他,三爺回來時,請代為轉告,說我失敗了,以後我再將詳情向三爺稟報,我走了!”

    “糜老,快三更了,何不在此地歇歇,等候三爺回來!”賈七姑誠懇的留客。

    “不必了,曹家兄弟需要照顧,我得回去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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