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懷中的蟾酥珠,與自己隨身的酒葫蘆,投其所好,正用得着。
他向地下一躺,一面去討米袋中掏酒葫蘆,另一手去掏蟾酥珠,嘴裏在説:“花子也倦了,喝兩口睡上一覺。”
“咕哈哈”,他喝了三大口,每一口酒皆在喉中打滾,聲響特大。
葫蘆嘴離口,酒香四溢,迎風飄蕩,他吧唧着嘴説:“只剩下不足兩斤,不夠我一頓,還是留下解渴好些,這兒買不到象樣的陳年白乾了。”
“咕哈哈”,他又喝了三大口。
他將討米袋推至頸下,上半身支起,架起腿,躺得四平八穩舒舒服服。右手半抱着烏竹仗,左手握住葫蘆頸,掌心中,是鴿卵大的百毒蟾酥珠。他晃着灑葫蘆,翹起的右腿不住晃動,用蒼勁的嗓音輕吟:“勸君莫拒杯,春風笑人來。桃李如舊識,傾花向我開。流鶯嗯碧樹,明月窺金墊。”
輕吟聲徐徐流動,葫蘆中酒聲相和,似合符節。
鼾聲止了,朗月禪師的眼睛瞪大了,慢慢坐正身形了。他嗅着撲鼻的酒香,象一頭獵犬發現了獵物。
老花子晃着酒葫蘆,搖搖頭,説:“詩不對景,見鬼,哪兒來的流鶯?更沒有春花秋月。”
“咕哈哈”,他又灌了三口酒,晃着酒葫蘆續往下輕吟“滌盪千古愁,留連百壺飲。
良宵宜清淡,‘夜涼’未能寢,醉來卧空山,天地即衾枕。”他把“皓月”換成“夜涼”,還順口。
吟完,直晃腦袋,緩緩舉起酒葫蘆,又要喝啦:
朗月禪師愈聽愈冒火,也愈看愈心疼,酒不到兩斤,再讓他喝幾口,豈不精光大吉?
他肚中酒蟲在造反,唾沫直往肚裏咽,眼中在冒火,胸中在冒煙,驀地大吼:“臭花子,你雞貓狗叫打擾佛爺的睡眠,磕唾蟲被你攆跑了,該死!”
老花子假裝吃了一驚,酒葫蘆放下了,無可奈何地説:“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攆跑了大師父的磕睡蟲。罪過罪過,抱歉抱歉!”
他向和尚搖搖右手,表示歉意,左手的酒葫蘆慢慢往口邊湊。
朗月真急啦!大喝道:“不準喝!”
“怎麼?喝酒也能趕跑大師父的磕睡蟲不成。”
“説不準喝就不準喝。”
“和尚,你好不講理。”
“拿來!”朗月禪師大叫。
“大師父要甚麼?”老花子歪着頭問。
“酒葫蘆。”和尚的聲音有點焦躁。
“咦!酒葫蘆是我的命根子,你要豪奪?不成!”
“就要你的命根子,你給是不給?”
老花子坐起上身,朗月禪師突然沉喝:“你要想跑,我叫你嘗死一百次的滋味。扔過來!”
“好!你行,反正花子奈你不何,給你!”
聲落,他左手向前一送,用巧妙的手法,將蟾酥珠滑入葫蘆口,脱手扔出。
酒葫蘆悠然飛向朗月禪師,口上腹下,均勻地飛出。
朗月禪師伸手抓住,説:“花子,你的內力不壞。”
“過獎過獎。”老花子一面躺下一面答。
“別得意,比起我來,你差上一百倍。”朗月冷笑着説,説完,“咕哈哈……”喝了十來口。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皆因這百毒蟾酥珠,質料堅硬,剛落酒中,一時不易將毒泄入酒內,須待片刻方生效用。如果賊和尚一口將酒喝完,豈不前功盡棄?他必須設法阻止,只消爭取片刻便成。
“大師父,喝急酒你不感到煞風景?你是個酒徒,品流下乘得緊。”
朗月放下酒葫蘆,冷笑道:“臭花子,你在批評佛爺?”
“不敢,就事論事,大師父休怪;替我留一口。”
朗月哈哈狂笑,笑完説:“你可以嗅嗅酒氣。你再嚕囌,我打破你這酒葫蘆兒。”
老花子淡淡一笑,躺着籲出一口長氣。時辰已到,他用不着耽心了。
朗月晃了晃酒葫蘆,慢慢湊到口邊。
老花子的心已提至口腔,無形中緊張起來。酒一沾舌,該立刻斃命,是否靈光,在此一舉。
突然,朗月向左轉頭,酒葫蘆徐徐放下了,凝神向林中傾聽。
老花子亦有所覺,心中暗罵“該死的狗東西!”
一條中等身材的黑影,點着一根枴杖,正繞樹循聲而來,似乎無意隱起身形。
“誰在那兒?”朗月沉喝。
黑影沒做聲,仍泰然而行。逐漸近了。
朗月哼了一聲,陰森森地説:“你是啞吧的話?佛爺或可饒你,你來得正好。”
黑影還在三丈外,一面走一面説:“不好還來?廢話:哪一個大廟不收小廟不留的和尚,在我老太婆面前狂妄無禮?”話聲一落,人已到了丈外。朗月冷酷地説:“你是老太婆,佛爺用不着你,除非歲月倒流,你年輕五十年。今晚你得死!”
老太婆陰陰一笑,用淒厲的語音説:“和尚,憑你這些話,你該死一萬次。”。
“哈哈,你朗月禪師一生中,出生人死何止萬次?至今還活得好好的,並未再世為人。哈哈!你準備了。”説完,緩緩站起。
老太婆一聽“朗月禪師”四字,呵呵笑道:“原來是朗月大師,老身剛才冒瀆了。
荒山遇故人,實在難得,久違了。”
“你是誰?”
“通州蛇姆。大師怎麼如此健忘?”她走近和尚,晃動着手中蛇杖。
“哦?是範老太婆,快四年了,一向可好?”
“老死不死,倒也粗安。大師何時離開南海的?”
“兩年多了,在普陀只待了一年。”
蛇姆挪了挪腰中的大布囊,嘆口氣説:“當年太白山莊盛會,不是老婆子為人謀而不忠,貪生怕死臨陣脱逃;事實是令師侄功力太強,栗老兒待人也刻薄寡思,犯不着替他賣命。”
朗月禪師焦躁地説:“往事不堪回首,別提了。”他將酒葫蘆遞過,又道:“喝一口酒吧!咱們坐下談談江湖事。”
老太婆將酒葫蘆接過,突然一怔,説:“咦!怪事,”
她脅下掛着的大布囊中,盛天下間絕毒的奇蛇。這時,囊中蛇類突然蠢動。
千年金蟾已經成道,蛇類固然是蟾類的剋星,但成道之蟾卻可制末成道的蛇類。百毒蟾酥珠之毒,固然無色無臭,但卻瞞不了蛇類。毒素隨酒香飄出,囊中的毒蛇驚怖顫抖遊竄。
“有何怪事?”朗月禪師問。
老太婆將酒葫蘆高高舉起,蛇囊的蛇不動了;再往下,毒蛇再塞動。她將葫蘆置在囊旁,乖乖:蛇在囊中造反扭動震顫,沙沙之聲可聞,並有吹氣嘶嘎之聲傳出。
她心中駭然,將葫嘴湊到鼻中猛嗅,説:“酒中有鬼,但卻又不象。”
“酒中有鬼?”朗月叫。
“是的,是一種可避蛇類的毒物。和尚,咱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暗算於我?”
朗月怒叫道:“酒是我奪來的,我已喝了一半啦!臭花子,哪兒走?”
老花子剛站起,要走已來不及了,身臨絕境,他反而豪氣飛揚,橫仗大笑道:“哈哈!花子就沒打算活着離開。”
朗月拔出禪杖,冷笑道:“你酒中放了啥玩意?從實招來。”
“哈哈,如有玩意,你早該死了。你奪了我的酒,反而嫌酒有毒,豈有此理,你喝了,我也喝了,誰中毒了?還給我,你不喝我喝。”
朗月果然心中生疑,在蛇姆手中取回酒葫蘆,湊在鼻端猛嗅;他不是蛇,自然嗅不出結果,正待將葫蘆扔出,蛇姆突然冷笑道:“真正歹毒的毒藥,不會有色有味。恐怕這傢伙已先服下解藥,故而有恃無恐。大師且先運功試試,內看腑有否異感?”朗月禪師認為有理,便坐下運氣行功。老花子向蛇姆叫道:“老太婆,你也是玩毒之人,何不自己喝一口試試?當然啦?要是你害怕,不試也罷!”
蛇姆不上當,陰陰地説:“你少在老孃面前耍花槍,我會找東西試毒,如果證實了酒中有毒,老孃要活剝了你。”
朗月禪師困惑地站起,搖頭道:“怪?內腑一無異狀。不會有毒。”
蛇姆接口道:“大師且稍等,我去找一條野獸來。”説完,晃身走了。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老太婆真是他命中的魔星,要沒有她出來打岔,和尚早該見閻王了;要讓她找來野獸將毒試出,萬事全休矣!
他想脱身逃命,身軀略一移動,朗月便叫道:“具花子,你要是敢心虛逃命,我要你寸礫而死,你信是不信?”
老花子當然信,他不敢妄動,冷笑道:“姓鄺的怨氣受夠了,你少管我的閒事,總有一天,咱們有清算今晚恥辱的時候。”
“哈哈,憑你這塊料,免了吧?不必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安靜些,臭花子,任何念頭也不用轉,對你有好處。”
不久,蛇姆如飛而至,她帶來的不是獸類,而是一個活生生的黑衣人,“砰”一聲往地下一丟,説:“真巧,這傢伙是崤石別館的人,躲在石上不知有何圖謀,正好一用。”
黑衣人渾身戰慄,爬起撒腿便跑。
朗月禪師伸手夾背兒提起,將酒葫蘆硬向黑衣人口中倒去,倒勢太猛,把剩下的酒和裏面的蟾酥珠,全倒人黑衣人肚內去了。
和尚手一鬆,“砰”一聲,黑衣人一聲不吭,軟倒在地。和尚臉色一變,用手一按黑衣人心房,怒叫道:“臭花子你好,你……起得了?”聲出,酒葫蘆脱手扔出。
老花子剛向林側一躍,他經驗老到,腳一沾地,便向地下一伏飛射三丈外。酒葫蘆一髮之差,從他頭頂擦過,帶走了一綹亂髮,好險!
朗月禪師沒料到老花子會伏地逃命,這是極為丟臉之事,稍有名望的人也不屑用,老花子竟用了,大出他意料之外。
老花子剛挺起上身,暗叫“完了”!蛇姆在前,朗月禪師在後,相距丈餘,兩人正向他陰森森地獰笑。
“臭花子,我要將你寸礫而死。”和尚厲叫。
“交給我,我用毒蛇治他。”蛇姆陰森森地説。
老花子橫定了心,雙手持杖嚴陣以待,豪邁地敞聲笑道:“你們是兩人齊上呢,抑或單打獨鬥?”
“佛爺慢慢治你,何用兩人?”
蛇姆將蛇杖拂了拂,説:“且讓老身問問他,要他説出人口封喉的毒藥是啥玩意。”
“快問,且讓他多活片刻。”和尚故示大方地説。
“獨眼賊,你這毒藥何名?”蛇姆開始發問。
“花子爺沒有興趣回答。”老花子拒絕。
“你還是説的好,免得少活片刻。”
“花子爺行年八十二,早該墳墓了,不爭在片刻。”
“江湖中皆知你獨眼狂乞是個光明磊落的英雄,一生中未使用暗器,也未使用藥物計算人,為何今晚破戒了?”
“因為活膩了,老悖啦!”老花子自嘲地答。
“是北漠的孔雀膽?”
“非也。”
“是內庭的牽機藥?”
“不是。”
“難道是南荒的毒鳩?”
“定然是鶴頂紅羅!”
老花子哼了一聲,不耐地説:“虧你是玩毒的一代宗師,怎麼這般孤陋?”
蛇姆也不耐煩了,冷冷地説:“能使老身的毒蛇騷動的藥物,可能是天蜈珠一類玩意。不必問了,大師下手吧!”
聲落,朗月禪師已飛射而出,禪杖前探,五指急抓。
老花子一聲虎吼,烏竹杖一抖,一團烏光振向禪杖,身形向左疾閃。
“啪”一聲暴響,禪杖將竹杖震得向上一崩,和尚身形似電,左手從空門中探進,急抓老花子的肩井穴。
老花子步步為營,全神貫注小心應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冷靜地沉着出招化招。
右肩一扔,後退三步,臂向下急沉,烏竹杖猛向下帶,擊向對方伸來的左手。
兩人電光石火似的換了兩次照面,拆了三招。朗月禪師火起。三招中,對方皆在千鈞一髮中從指縫間溜走,在必死的危境化險為夷,還象話?連一個獨眼老花子都敢和他面對面拼搏,傳出江湖豈不教人笑掉大牙麼?
他一聲怒吼,禪杖攻出一招“狂風掃葉”,迫老花子向上縱退,前面的左掌一翻,向側猛揮。
伽藍禪功以南海絕學風雷掌發出,只聽掌前響起兩聲殷雷,如石掌勁自右向左急吐。
老花子身在空中,知道要糟,火速運功護住心脈,雙手運勁向下一振,消去部份掌力,人借力向右飄退。
掌勁已到,他只覺雙手一麻,渾身一震,烏竹杖幾乎脱手。同時真氣一窒,肌膚若裂,身不由已,向左飛撞。“砰”一聲,右肩和右半身撞在一株大樹幹上,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轉,烏竹杖脱手,身軀亦向地面栽。
朗月一掌得手,已如影附形追到,伸手便抓。
眼看命在須臾,老花子急啦!拼全力就地一滾一繞,繞到樹後再向另一株大樹下竄去。
他力道已消失大半,手腳自然不夠靈光,慢了些兒,只覺右上臂一震,他知道完了,臂肉丟了一大塊,被和尚抓掉了。
他一到另一株樹下,左手一勾樹幹,身軀繞樹急蕩,衝到樹後。
“砰”一聲響,合抱大的巨樹,被禪杖擊中,“撲簌簌”倒下了,差點兒將他壓扁。
他右手急拍樹幹,身軀再向右順勢衝出。可是掌一拍之下,痛得他幾乎脱口大叫。
也由於這一痛,衝勢鋭減,“噗”一聲輕響,右腿環跳穴一麻,渾身發軟,“啪噠”
一聲撲倒在地。
朗月禪師惡狠狠地一腳踏住他的臀部,厲叫道:“臭花子,別慌,我慢慢地剁你。”
腳一捺一送,將他翻轉,又叫:“先弄瞎你唯一的獨眼,有你受的。”
聲落,身軀前俯,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兒,向老花子的獨眼點去。
“完了,這次真完了?”老花子心中在狂叫,他渾身力道全失,四肢如僵,眼睜睜看着指頭兒點到似乎那根指頭愈來愈大。
近了,到了眼前了;他長嘆一聲,閉上了獨眼,等待着指頭兒致命一戳;他這一生即使不死也完蛋了。
且回頭表表山海之王。
他懷着被騙的憤怒心情,向山下崤山別館急射,展開了曠世絕學御氣飛行術,足點枝梢提氣輕身,手足向後徐振,起落間竟遠出七八丈之遙,恍若流星移位,看似逸電飛虹,即使在十丈外定神注視,也不易發現他的身影。
崤山別館中,波羅聖僧被人回敬了一掌,幾乎被震傷內腑,心中駭然,這一掌,把他狂傲之氣,擊飛到九霄去外去了,這石破天驚的雷霆一擊,不啻告訴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原絕學不是他想象中的徒有虛名,中原更不是喇嘛教的天堂,不可以任所欲為的。
一掌硬拼,他自己已無再攻的力道,而對方卻長嘯而去,似乎絲毫未受影響,他怎能不驚?
他在原地屹立,靜靜地行功調息,其餘死剩的十七名喇嘛已先後趕到,在他四周列陣戒備。
祁連隱叟也到了,聚在不遠處計議,三十餘人先後從各處匯聚,找不到人;連鐵爪神鷹也失去了蹤跡。
祁連隱空死了十餘名手下,一無所得,心裏象燃燒着一把毒火,怎肯幹休?同時由匝哈和另一人的叫聲中,他知道奪走玉麟的人,竟然是自己在官道中追丟了的生死仇人,更是愈想愈冒火。千不是萬不是,都是賊喇嘛出來打岔,在他與鐵爪神鷹以生死作賭注之際,突然下手搶奪玉麟。目下玉麟失蹤,仇人也被喇嘛驚走,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找喇嘛還找誰?這口氣不出,怎活得下去?
他吩咐手下收拾殘局,着手救死扶傷,一面分出人手,將喇嘛們圍住了。
雙方悄悄地列陣對峙,死鬥將一觸即發。但在人手未集時,喇嘛們也沒有撤走之意,他一時還不想立即發動。論人數,他多喇嘛一倍,但論實力,喇嘛們高手多,實力拉平,佔不了絕對優勢,他不得不稍為等候。
不久,人手漸集,傷的人極少,凡是躺下的人,以死的佔大多數,屍體被堆放在一旁,候令掩埋或帶走。
波羅聖僧已調息完畢,精力已復,一看四周形勢,便知是怎麼回事了,這場惡鬥將無法避免,也正是他拿老陰賊出氣之時。
他拾起地下的降龍杖,舉手一探,眾喇嘛由環陣變列雁翅,兩羣人面面相對,他向祁連隱裏叫:“老陰賊,咱們就在這兒分個高下。”
祁連隱叟臉色冷厲,説:“賦和尚,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哈哈,是羣毆呢,還是單打獨鬥?人多派不上用場,你的人多得不太多,羣鬥佔不了便宜,咱們都是宇內絕世高手,用不着貽人笑柄,羞見武林英雄。你下場,咱們不死不散。”波羅聖僧亮聲説完,大踏步越眾而出。
祁連隱叟向左右叮籲一番,也仗黑劍上前相迎,説:“也好,反正你如何死法,不關宏旨,只要死就成。”
兩人逐漸接近,兩丈,丈六,丈二了。降龍杖斜指,黑色怪劍徐揚,隱隱發出龍吟之聲。
兩人功力相當,已心裏有數,這不是第一次交手,所以相當慎重。在丈二站住了,兩般兵刃遙遙相指,一長一短,同時振鳴。
兩人向左徐徐移動,轉了一次照面,剛用左足一沾原站立之處,突然齊發厲吼,人影疾閃,烏芒急射,褐影化出陣陣杖幕,同時奮起猛撲。
一陣罡風撕裂,勁氣進爆,刺耳聲響發出,人影乍合,隨即斜錯而出,一沾即走,兩人換了一次方位,太快了,看不出他們如何出招化招,也沒有兵刃相錯之聲,不知誰搶了機先。這是暴風雨的徵兆,風不大雨也不大,即將到來的風雨,行將逐漸兇猛。兩人雙足一沾地,突又同發虎吼,重新猛撲,人影人合。這次接觸也為期極暫,一沾即分,又換了一次方位,只是纏鬥的招式更快了些。
在第九次換招之後,身形漸緩。兩人神色愈來愈凝重,動如電閃,靜如山嶽,一步一危機,一動一死亡。
“嘿!”波羅聖僧沉喝,單手運降龍杖,右足踏進左足後跟,身軀撲進,降龍杖似乎平平無奇緩緩遞出,點出對方右外肩。
祁連隱叟左足先進,黑色怪劍先向杖左錯進,猛地沉肘撇劍,身形向左前方急射,“嗡”一聲劍嘯,百十道振出的烏芒,突然掃向對方肩頸。
波羅聖僧不理烏芒,他要走險了,上軀不變衝勢,向前急俯,距地面尺餘向右出腿平轉一道半孤,降龍杖一沉,順勢反掃,諸般變化在剎那間一氣呵成,杖已光臨對方右肋腰胯之下。
祁連隱叟心中一凜,來不及收劍變相,虎腰一扭,上體斜轉,黑色怪劍下沉,“翻身刺虎”絕招出手,一面要削架降龍杖,且要乘隙刺出,反攻對方背肋。
雙方出招都捷逾電閃,都在走險,可能是兩人的修養不夠,忍無可忍了。
波羅聖僧走險不成,反而陷人危局,百忙中撤腕一振,硬砸來劍自救。
“錚”一聲龍吟,雙刃第一次相觸,人影一挫,隨即同聲大喝,各展奇學搶攻…
風雷大作,似狂風暴雨光臨大地,一連串的暴響,如同虎嘯龍吟,罡風四面激射,沙飛石走,人影難分,刃影依稀;這才是不要命的搶攻,生死一發你死我活的兇狠搏鬥。
雙方壓陣的人,手心淌汗,徐徐後退,但隨時準備撲上。
纏鬥片刻,突然一聲清越的金鐵交鳴響起,人影乍分,兩人飛退丈外。
煙塵瀰漫中,波羅聖僧的右手半幅大袖,向上急升,在兩丈外悠然而降。
波羅聖僧的杖尾,卻纏住祁連隱叟的右手大袖,杖一抖,大袖飄落地面。兩人都失去一袖,可見雙方都在鬼門關裏踏進一條腿,卻又見機退出,兩世為人了。
兩人相距兩丈餘,重新舉刃一步步邁進,額上汗光閃爍,胸前不住起伏了。
進至丈二,又將生死一拼了。
驀地寨門一個人影電射而來,飄過大樓廣場,向左一折,便到了鬥場。
十七名喇嘛,正被鬥場中的險惡苦鬥吸引住了,沒人留意身後,即使留意,也不易發現人影,來人太快了。
鬥場寂靜如死,呼吸聲也難聽到,然來的人影沒發出衣袂飄風之聲,所以仍未被人發覺。
一名老喇嘛的背脊,正好阻住人影的去路。他功臻化境,六識修為不等閒,但仍無法發現人影,已接近他身後,可見這人影的輕功,端的玄之又玄。
老喇嘛正全神注視着鬥場,突覺一隻大手已按到了他的右肩上,五指即將收攏。他反應夠快,肩倏然下塌,一聲大吼,右手向後一扔,禪杖尾閃電似向後戳出。
他反應夠快,可是沒有黑影快,大手向下一沉,扣住人禪杖尾,左腿疾飛。
“叭”一聲脆響,踢中和尚的右臀,和尚身軀前衝。但這一腳他承受得起,臀肉厚,他的護身禪功也已爐火純青,握禪杖的手仍捨不得放。
奇大的衝力,將他旋了半圈,火速忍痛以千斤墜定下身形,雙手握杖,用力一奪。
人影乍現,原來是揹着如黛的山海之王。他一腳未將和尚踢翻,杖也未奪下,心中一凜,左手倏出,雙手抓住禪杖,向懷裏一帶。
兩人都用了神力,渾鐵禪杖突然拉長了半尺。
山海之王大怒,要讓禪杖拉斷,還成?一聲大吼,全力一振,奇異的神功驟發。
“撒手!”他叫。
老喇嘛苦頭可大了,冷熱兩道奇勁,從杖上傳來,直迫心脈,護體禪功散逸,雙掌虎口裂開,十指似被重錘所擊。
“哇……”他噴出一口鮮血,手一鬆,“登登登”連退五步,“噗”一聲坐倒。
兩人交手,乃是剎那間事,説來話長,勝負在瞬間立見,誰也插不上手。
山海之王平時從未用神功暗算人,所以那一掌扣肩只用平常手法,老喇嘛方能閃開,不然怎會如此吃力?他奪得禪杖,從左右兩個驚魂初定的喇嘛中間,向內急掠,禪杖一點,身形倏止,人站在老喇嘛之前,杖搭在他左肩上,沉聲急問:“鐵爪神鷹在哪兒?
説!”
老喇嘛坐在地下,正在行功療傷,怎能回答?他又怎知鐵爪神鷹逃到哪兒去了。
這一瞬間,十六名喇嘛向前奔到,騰身衝撲,要救同伴的老命。
場中的波羅聖僧和祁連隱叟,先前還不敢分心注意來了甚麼人,一聽喝聲便各向後退,玉麟得主來了,且先奪寶要緊,退出丈外後,立即向這兒飛掠。
眾人剛衝近,突聽山海之王厲聲大喝道:“不許走近,要羣毆麼?”
隨着大喝聲,光華突現,伏鰲劍幻化一道光環,也象一道光冪,將他裹在內面,澈骨寒流四逸,迫得人立身不牢,不由駭然止步。
波羅聖僧只好沉聲喝道:“退!圍住他。”
“留一面,咱們有份。”祁連隱叟接口叫。
兩羣人一左一右,各佔一面,將山海之王圍在中間,所有的兵刃皆向內斜指,虎視眈眈。
光華倏斂,山海之王收了伏鰲劍,張目四顧一匝,不住冷笑連連,在羣雄環立之中,他毫無所懼,這份勇氣豪情,把眾人鎮住了。
他左手的禪杖,仍搭在坐倒的老喇嘛的肩上。
波羅聖僧橫杖迫近,厲叫道:“你是誰?”
“山海之王,神劍伽藍華逸雲。”
“你不是無名小卒,為何逼迫已受傷之人,放開他!”
“要放不難,得回答太爺的問話。”
“説!”
“鐵爪神鷹湯老匹夫何在?”
“已乘亂溜走,你找他則甚?”
“找他要玉麟丹。”
“哼!剛才你奪走了玉麟,還找他的丹?”
山海之王冷笑一聲,掏出已成兩片的玉膀,向波羅聖僧拋出,沉聲説:“假的。告訴我,那老匹夫往哪兒逃了?”
波羅聖僧拾起一看,問:“剛才不是這一具,怎會沒有頭尾?”
“你們搶奪之時,頭尾已碎,不信可至大樓前,準可找到斷了的碎骸,真正藏丹的玉麟,除了寶刃,絕不會損毀,咱們都被湯老匹夫騙了。”
波羅聖僧將玉麟扔了,狠狠地説:“他跑不了,日後他將死無葬身之地。為了玉麟丹,咱們死傷枕籍,太不值得了。這債也該算你一份,舊仇咱們先清。小輩,你在三年前八月中秋,在太白山莊殺了達尊大師與龍首上人,你不否認吧?”山海之王豪笑道:
“哈哈!太爺從不否認任何事。你説對了,想怎樣?”
“想怎樣?殺人償命,借債還錢,佛爺要將你挫骨揚灰。”
“太爺目下沒空,要找湯老匹夫,新仇舊債以後再説,太爺會在江湖中等你。”
“呸,小輩你怕死?你走得了?誰管你有空沒空?”
山海之王仰天狂笑,笑完説:“禿驢,憑你這幾塊料要攔住太爺,太不自量了:哈哈:剛才你一掌攔截,滋味如何?妄言留下太爺,你未免太無自知之明瞭。”
一旁的祁連隱叟突然接口,陰厲地説:“小狗,你忘了還有老夫。”
山海之王掃了他一眼,冷冷地説:“你就是上半夜在路上攔劫,毀我馬車的一羣人?”
“正是,老夫晚到一步,讓你免脱,算你幸運。”
“正相反,太爺為了玉麟丹,不和你計較。算你這老鬼幸運,不然活不到現在。”
“誰幸與不幸,即將分曉。今晚太白山莊殺徒之恨,你要一滴滴血償還。”
波羅聖僧接口叫:“血債血還,宮老兒,咱們倆聯手。”
“好,但咱們各分他一半軀體以祭奠亡魂。”祁連隱叟叫。
山海之王本想衝出一條血路撤走,這一聽老陰賊的話,無名孽火上衝,語氣競似他死定了一般,要讓他們分牲口一般分掉,豈不笑話:
他不走了,火大啦!“噗”一聲飛起一腳,將老喇嘛踢出三丈,説:“來吧!你們是一起擁上呢,抑或是一對一地上?”
他將奪來的禪杖,雙掌分握兩端,運神功一扳。中間本己拉長,經他萬斤神力一扳,“克”一聲成了弧形。併合在一起了。
光華一閃,他用伏鰲劍砍斷一截禪杖,留下了一個大鈎,拋綽杖頭握住杖尾,大鈎作為刃頭,頭重尾輕,運起來固然費勁,但力道可以增加,如被他擊中,千斤巨石恐怕亦難逃厄運。
他這三年多以來,發育完成了,身軀長高近一尺,手掌大了許多。伏鰲劍只有八寸長,太小了,雖有三尺晶芒,但到底輕得不象話,太不趁手。他在仙海時格鬥猛獸,如不赤手空拳,便是用樹枝作武器,用慣了重傢伙,非必要他不準備用伏鰲劍。
大鈎全長三尺多點兒,重約三十餘斤,他還嫌輕了,但馬馬虎虎尚算趁手。
他露了這一手,看得四周的高手們心裏發毛。渾鐵彈杖粗逾杯口,可作支柱撐起萬斤重物,竟然被他扳彎,豈不駭人聽聞?要被他用手抓住,乖乖,鐵打的金剛恐怕也受不住他兩膀神力的打擊。
背上的如黛,突然輕聲説:“華哥,不能和他們硬拼啊!”
他挫身待敵,發同負隅的猛虎,一面輕聲説:“放心,我要給他們一次教訓,不會和他們拖延,等會兒就走。”
他確是存心給他們一次教訓,同時先前與波羅聖僧換了一掌,未能佔得上風,心裏正不痛快,又被兩人的話一激,他怎肯輕輕放過他們?
祁連隱叟鬼神靈,他心中有數,想一個人奪下這神力天生,有寶在身的人,確是不易,便向波羅聖僧叫:“咱們上!”從右急搶,黑色怪劍遞向山海之王右脅。
“小狗納命!”波羅聖僧厲叫,降龍杖飛點而去。
山海之王冷哼一聲,向左一閃,扔脱了黑色怪劍,衝向波羅聖僧,叱道:“接着,”
大鈎疾揮。
波羅首當其衝,杖一挫,挫腰硬接,他不服氣,運神功接下這一鈎。
“當”一真暴響,火花飛濺,兩根重傢伙行雷霆一擊,人影乍分。
波羅聖僧挫退三步,地下現出三個三寸深的履痕。
山海之王后退一步,右側的祁連隱叟恰好追到,黑色怪劍微發龍吟,已點出十數道淡談黑影,奇疾無比地攻到身側,來勢洶洶。
山海之王猛地旋身,一招“罡風掃雲”反揮而出,勢似奔雷,同時大吼道:“滾你的!”
“掙”一聲,大鈎閃電似擊中黑劍,祁連隱叟斜飄三步,一聲厲叫,重又疾衝而上。
他這把劍乃是黑玉精英所造,竟能承受大鈎兇猛一擊,委實大出山海之王的意外。
同一瞬間,波羅聖僧已從身後攻到,“沉香劈山”斜掛而下,勢若驚雷。
山海之王左腿一撤。身軀反旋,“唰”一聲大鈎反掠而上,“當”一聲鈎住了降龍杖,在火花四濺中,向左急進三步,一聲大吼,向側一帶。
降龍杖已被鈎住,波羅聖僧馬步虛浮,被帶得向側一衝,剎不住腳步。
祁連隱叟到了,身劍合一乘機從山海之王右脅下射來。
山海之王左手倏伸,托住鈎身向左猛推,同時身形右旋,喝聲“來得好!”
波羅聖僧無法抗拒那如山力道,向前急衝,恰好迎着飛射而來的黑玉劍,眼看無法閃避,祁連隱叟來勢太急,相距又近,想收招也力不從心,事出突然嘛!
和尚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撒手棄杖,雙掌拍出大印掌力,全力攻向黑玉劍自保。
他忍痛棄杖,雙掌連拍兩記,“推山填海”向前疾衝,迎着黑玉劍撞去。
祁連隱叟總算反應超人,萬一撞上了,勢必兩敗俱傷,可不是鬧着玩的。劍向下一沉,左手劍訣變掌,向右猛揮,寒魄誅心掌力向右急吐,同時右腳向側一點,於千鈞一髮中將身軀向左飄掠。
“噗嗤”一聲,勁流四射,兩人在間不容髮中。借掌上傳來的渾雄反震力,錯肩而過。
山海之王也用了全力,呼吸一波動,用手接住奪來的禪杖,大吼道:“太爺沒空和你們胡纏,日後見面再算舊,別了,咱們後會有期。”説完,向右急射。
兩傢伙怎肯甘休,厲叫一聲奮起便追。
四周吶喊之聲大起,紛紛挺兵刃向上一圍。
山海之王怒嘯一聲,將奪來的禪杖信手平扔而出,橫砸追來的兩兇魂,向南便闖。
禪杖來勢奇猛,平掃而至。祁連隱叟不等閒,身形一挫,從杖底越過,身劍合一猛撲山海之王后心,一面叫:“留下,小狗。”
波羅聖僧他不能躲,是他的禪杖,即使不要老命,他也得接回自己的兵刃,雙手運足十二成勁,伸出一扣一帶一沉,將杖抓實了。
不錯,杖是抓實了,他只感到萬斤潛力從杖上傳到,無儔雄勁將他向後挫退五步,兩臂如被電殛,氣血翻湧,額上青筋不住跳動,渾身肌肉都繃緊得成了一個球。
山海之王衝到右方,迎面擋着九尾狐和兩名黑衣人,三支銀劍劈兩截住,老狐狸尖叫:“留下了命,回去!”
山海之王哈哈一聲長笑,大鈎一振,先一招“游龍歸海”向前一衝,再化“怒龍張鬣”向三方急張。
“錚錚錚”數聲清鳴,三支劍向外一蕩,三個阻路人全向兩側跟路急退。
一個倒黴鬼退得慢了些,大鈎來勢太猛,“噗”一聲擊中他的左上臂,連臂帶胸幾乎成了兩段,肺肝外流,一聲未吭扔劍便倒。
九尾狐真也了得,左足一沾地,突然向下一伏,貼地前射,銀劍化成一道扇光幕,貼地反撲,“掃葉蕩花”攻削山海之王的雙足。
“該死,”山海之王叫,身形竟向前飛射,吸口氣身軀倏升,上身急俯,大鈎向下來一記“神龍掉尾”。
“嗤”一聲輕響,大鈎從老妖狐的頂門上掠過,把髮髻打散,一根搔頭和一支髮針,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再沉下半寸,狐狸頭準完蛋。
這剎那間,山海之王已衝出重圍,遠出十丈外去了,突然轉身站住。
背後的如黛,突用纖手抱住他的肩頭,喜悦地叫:“華哥,你用沉重的大鈎,使出了游龍劍法,好不容易啊!”
“這劍法不能當大用哩。”他説。
眾兇魂不死心,吶喊着狂掠急迫而來。
山海之王仗鈎屹立,恍若天神當關,他人生得高大,站在那兒威風凜凜,摸地大吼道:“送死的快上!太爺來者不拒。”
他最怕有人在後發射暗器傷了背上的姑娘,這時後面無人,沒有後顧之憂,毫無所懼啦!
這一聲大吼,象晴天突發焦雷,但嚇不住不要命的人,人仍向前衝到。
一個老喇嘛到得最快,怒叫一聲,視杖兜心搗到。
山海之王臉上殺機湧現,不再硬接,突然向右前一閃,身形左轉,大鈎手下絕情。
老喇嘛一時疏忽,沒想到山海之王不再硬接,反而用神奇的身法反欺在他身後,這與先前的打法大相逕庭,他後悔已來不及了。
“噗”一聲悶響,大鈎擊中他的背心,直將左胸打裂,骨碎肺爛,脊骨碎斷,撲地便倒。
接着另一個黑衣人疾衝而上,銀劍飛旋而至。
大鈎再飛,“錚”一聲劍化成百十段,順手一推一鈎,黑衣人的腦袋隨鈎而落,屍身仍向前衝。
山海之王一聲長嘯,身形急退,只一眨眼間,便退了十餘丈,已到了一棟偏屋之前,他叫:“送死的快上……”
突然,他向上騰昇,三枚灰色淡影,從他腳下擦靴而過。有人在屋中隱伏,向他發射暗器。暗器去勢雖快,但他認得,那是左右二曲的歹毒暗器,沾有陰蜮血的奇形飛電鑽。
他不再戀戰,人一上屋頂,向寨外如飛而去,三兩閃間,便失去了形影。
三枚飛電鑽仍向前飛射,左右二曲也從門中急掠而出。
最先迫近的是波羅聖僧和祁連隱叟,飛電鑽從他們的脅下擦過,穿透脅衣,半分之差,便要了他們的老命。
後面追來的人,卻沒有那麼幸運,“叭噠噠”聲中,倒了兩個黑衣人和一名喇嘛。
山海之王出了寨,挾着大鈎向南面峯頭飛射,要會合老花子。
正抵山腰,突見前面林旁有人向裏一閃,他以為是鐵爪神魔,一聲不吭閃電似的前撲,沉喝道:“留下!湯老狗!”
那黑影吃了一驚,趕忙向地下一伏,脱手打出三枚棗核鏢,竄入林中去了。
山海之王一聲冷笑,跟蹤追人。前面來的暗器他不在乎,如不是特殊的歹毒暗器,根本近身不得,棗核鏢到了他身前三尺,便向後倒飛。
黑影身手差勁,怎逃得了?臨危拼命,他只好拼死,人末站起便撤下了單刀,突然站起攻出一招“翻身撲虎”。
山海之王理也不理他,伸手抓。“噗”一聲,單手砍中他的左小臂,刀斷掉餘尺刀尖,大手已抓住了黑影的右肩,向懷裏一帶,沉聲道:“湯館主在哪裏?説!”
黑影渾身發軟,抖顫着叫:“好漢,在下不知……”
“你説不説?説了饒你。”
“小可在兩天前逃出喇嘛僧之手,一直就在這兒躲藏……”
“見鬼!你敢拖延?”他用了一分勁。
黑影鬼叫連天,急急地説:“小可確是前天逃出的,只是不久之前,館主從這兒向東走了,可能是到洛陽。”
“你説謊!”
“不!不!小可如有虛言,天打雷劈。”
“他身上可藏有玉麟?”
“小可不知。”
“你還是説了的好,小心我好好治你。”
“我説,我説。月前館主確帶了一具玉麟從洛陽回來,放在神案上,後又到洛陽跑了一趟,是否找到則不知其詳,小可僅知道這麼多,好漢再迫,那是迫小可説謊,尚請明鑑。”
“好,我相信你一次,快滾!”
山海之王將人扔了,向山頭急射。他這次小心了,利用樹掩住形跡,不走林梢以免受到暗算,因為這一帶可能處處隱伏有人。
一陣飛趕,將近與老花子分手之處,便聽到了呼喝之聲。他耳力超人,三里之內,可聽出常人走動之聲,呼喝之聲逃不過他的神耳。
他心中一凜,身形加快。
他到得正是時候,在朗月禪師一腳將老花子翻轉之時,他已鬼魅似的到了五丈外。
事急矣,他不得不冒險,光華一閃,伏鰲劍出鞘,急進兩丈,脱手飛劍。
朗月和尚手指剛出,光華倏現,他怔了一怔,不由扭頭一看。
同一瞬間,蛇姆驚叫一聲,打開了蛇囊。這道光華她不陌生,只覺心往下沉。
朗月看清了光華,心中一凜,劍他認得,但卻末想到會是神劍伽藍出現,還以為這人拾得師侄的神劍,脱手向他擲來呢。
他舍了老花子,向側一閃,大喝一聲,禪杖斜撥光華,滿以為輕輕一撥,伏鰲劍便是他的了。
“嗤”一聲響,他只覺手中一轉,近尺杖尾無力地下墜,光華一轉,射他的胸膛。
他大驚失色,這不是“擲”,而是武林罕見的以氣御劍術,這一代只有神劍伽藍會,還沒聽説有其他具有此種至高無上絕學的人。
總算他這三年多以來,沒有浪費時間,練功極勤,比往昔高明多了。劍折向射來,他向右急竄,連閃三株合抱大樹,遠出五丈外,脱出神劍的追襲。也幸得有大樹替他擋災,劍貫樹而過,自然不能太快,讓他千鈞一髮中逃掉一命。
山海之王志在救人,收劍到了老花子身邊,右手大鈎,左手伏鰲劍發出陣陣熠熠光華,不住閃縮,吞吐不定。
四周,沙沙之聲隱隱傳來,同時響起了蛇姆急促的驚叫,並用一具竹哨吹得嗚嗚直響。
她的毒蛇不但不敢向前走,反而驚悸地向後退。山海之王身上有金蟾丹黃,任何未成道的毒蛇,根本不敢接近,走得慢還會被丹黃薰死。金蟾丹能擊碎它的剋星巴蛇珠,可見這些只有百來年道行的毒蛇,怎敢近身送命?
蛇姆一見毒蛇無用,驚得老臉變青,趕忙發訊收蛇,俏俏地溜了。明鬥不成,她見機溜到林中深處,偷看這可以驚蛇,會以氣馭劍術的人是誰。她聰明,雞蛋碰石頭的事,絕不幹,在太白山莊如此,今晚也不例外。
朗月禪師驚疑初定,站在五丈外舉目向這注視。
在隱隱光華中,山海之王的劍上,鬚眉畢現,光雖不強,但在高手眼中,可一目瞭然。
臉型入目,他大吃一驚,只覺毛骨悚然,汗毛直豎。他這一生中,沒見過鬼魂,也不怕鬼;但這個鬼卻令他心中發毛,冰流從脊樑上升起,直透天靈蓋。
“你……你是誰?”
山海之王凝視着他,沒做聲。
“你……你是人是……是鬼?”和尚又問。山海之王目光落在掙扎而起的老花子身上,沒答他。
“你……到底是人是鬼?”朗月禪師的聲音發抖了。
老花子緩緩站穩,向山海之王説:“老弟,謝謝你,花子是兩世為人,晚來剎那我算完了,你可認得這和尚麼?”
山海之王掃了朗月禪師一眼,搖頭道:“陌生得緊。”又向和尚叫:“喂!賊和尚,你怎麼語無倫次,人鬼不分?”
老花子長吁一口氣,説:“老弟,那是你的師叔。”
“甚麼?他是我的師叔?”
“半點不假,他就是朗月禪師。”
他兩人在對話,朗月禪師愈聽愈冒火,華逸雲火海自投,他曾親眼看見,怎麼又鑽出一個師侄來了?
但他也心中發毛,這人的長象太象華逸雲了,如果真是他,以剛才的景況看來,自己仍無勝他的機會,只消他有神劍在手,這一輩子也沒有希望。
同時他心中也泛起了疑雲,這傢伙如果真是華逸雲,為何竟不認識自己是朗月,用得着老花子引見?恐怕是另一個師弟的門人哩!
他心中一壯,沉聲道:“臭花子,他是誰的門人?是鷹翔島主的……”
老花子呵阿一笑,打斷他的話,説:“和尚,你看他象誰?”
“廢話!我在問你。”
“你真不知呢,抑或假裝不知?是不信麼?”
“臭花子,你在找死,快説,”
“別慌,他就是神劍伽藍華逸去,活生生的人,我敢保證他不是鬼。”
山海之王已在老花子口中,已聽到三年前太白山莊盛會的經過情節,略一沉吟,便大踏步向朗月禪師走去。
朗月一聽老花子説出名號,心中早虛,這正是他最不願聽最怕聽的人名,不管是人是鬼,他都心中害怕,禪杖前指,一步步向後退,兇焰盡消地叫:“你真是華逸雲?
你……沒沒……死在太白山莊?”
山海之王臉色一沉,厲聲道:“你答應過我返回南海仟罪巖苦修,為何只待一年,末得許可便偷出江湖造孽?你説!”
朗月心往下沉,突然急退兩步。
“別打主意跑,你絕跑不了。”山海之王冷然發話。
這時,遠處的蛇姆悄悄地溜走。
山下,祁連隱叟波羅聖僧一行人,正往峯頭上趕來;左右二曲也參與其中。
朗月羞憤難當,大叫道:“小畜生,你目無尊長,你對師叔如此無禮?”
山海之王臉色一冷,一面走近一面説:“俗語説:可一而不可再;我已寬恕你一次,不再有第二次了。五十餘年前,你斷我師父雙足時,你怎不想到日後會做別人的師叔?
當你偷離仟罪巖之頃刻,你已不配做南海門的弟子了。哼,你再胡叫,我先打掉你滿口牙齒,你信是不信?”
朗月禪師果被鎮住了,不敢再擺長輩的架子啦?他一步步往後退,仍兇狠地説:
“仗寶刃欺人,算不了英雄好漢;收了你的小劍,咱們拼個你死我活。”
山海之王沒理他,冷笑道:“用不用寶刃,那是我的事。你是否打算再回南海?”
“南海早晚要回,但不是現在,須等我厭倦江湖生涯之後,或許我會重返普陀。”
“既然如此,我只好動手請你了。”
“佛爺不見得伯你,你想怎樣?”
“怕不怕是你的事,我做事從不先問對方怕是不怕。哼,我要破你氣血二門,廢去你的武功,押回南海用門規治你,這就夠了。”
朗月大駭,退到一株大樹後,怒叫道:“收了你的小劍,咱們拼三百招,輸了我才心服,你敢是不敢。”
老花子突然接口道:“老弟,事不宜遲,這酒色和尚怙惡不悛,師門情義已盡,為何不誅去他?”
朗月切齒大叫道:“臭花子,假使有機會在我手,你將……”
山海之王用一聲叱喝打斷他的話,飛撲而去。
朗月大驚失色,閃電似射向另一株大樹後,叫道:“收了你的劍,佛爺要將你打成肉泥。”
光華乍斂,林中重陷入黑幕之中,林密,空隙不大,兩人立即展開搶攻,全憑六識出招。
山海之王的修為,比朗月強得多,耳目特靈,朗月怎吃得消?可是這傢伙不傻,他根本不接招,利用樹木掩身,折向貼地起落不定,向山下滿慢退去。
山海之王其實也不存心要他的老命,清理門户的事他不願管,龍吟尊者健在,兩位俗家師叔應該當家。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真正身份還未確定呢,他知道朗月在用遊鬥拖延時辰,找機會脱身逃命,正想用天心指下手,驀地發覺有大批人已向山頂上撲來,輕功極佳,速度奇快。
不用猜,準是祁連隱叟和喇嘛僧們來了。林太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如果狗東西們趕到,在四面八方用暗器招呼,後果堪虞。
“彭”一聲大震,接着枝葉紛飛,一株大樹被他的大鈎擊中,山崩似的往下倒,可是林太密倒了一半,便被其他大樹夾住了。
這一陣暴響,便宜了朗月禪師,在山海之王伸鈎點到的剎那間,人向旁一閃,繞過一株大樹,反向枝葉紛飛處竄去。
山海之王被他閃開一鈎,險些又將和尚仗以掩身的另一株擊倒,更沒料到他會往危險處反竄,猛地向前折向急撲,大叫道:“別學兔子亂竄,打!”喝聲中左手一伸,天心指出手,一縷無比兇猛渾雄的潛勁,破空射出。
朗月早防到他用天心指,他確是變成了竄兔,竄閃起伏手腳並用,來去如電逃命,不時回敬一兩記風雷掌,或者用指風打穴出其不意在遠處襲擊。天心指力未到,他向下一伏,貼地折向側射,從半倒的樹竿下穿走了。
山海之王背上有人,恐怕被樹枝撞着背上的如黛,穿枝入陷不無顧忌,被朗月逃出了二十丈,仍未得手。
朗月渾身大汗,精力損耗太大,再拖片刻,竄閃的工夫不會大快啦!逃的人比追的人辛苦多了。
摸地裏,下面傳到一個陰森嗓音的叫喚聲:“上面有人,小心了,搜進。”
果然是祁連隱叟,相距已在五六十丈。山海之王突然剎住去勢,向飛竄的朗月禪師背影叫:“朗月,要想保全性命,趕快回普陀,不然下次見面你難保性命。”
朗月已經遠出十文外,心下大定,伏在一株大樹下,藉樹掩身,兇狠地切齒叫:
“小畜牲,你小心就是,我對天發誓,我必定殺你,不管是白天或黑夜,早晚都無關宏旨,只要你死就成;我朗月不是省油燈,誓雪此恥。”
山海之王冷哼一聲,陰森森地説:“我同樣有這種念頭,必取你的性命,咱們走着瞧,你好好苦練,準備接我的劍,下次沒有這般便宜了。”
説完,向後急退。朗月禪師早已竄出十丈外,隱人茫茫黑暗叢莽之中。
山海之王找到老花子,他正在翻動黑衣人的屍體。
“老丈,走!找甚麼?”
“蟾酥珠,已經到了這死鬼的腹中,真糟!”老花子答。
“何不剖腹取出?”
“傷毀屍體,不合道義。”
“那就算了,快走,那些狗東西們到了。”
老花子抓起屍體,塞人一個深邃的狐穴中,撿起烏竹杖向南急走,一面説:“屍體沉入狐洞,屍化珠落洞底,年深日久,便會永埋塵下,不然落在兇魔之手,可怕着哩!
鐵爪神鷹的下落找到了麼?往哪兒走?”
“那老騙子跑得快,可能逃往洛陽,咱們趕一步。”
兩人翻山越嶺,向南飛掠,五更初,到了一處峻峯林立,處處絕澗危崖,高峯並立之地,遠古森林星羅密佈,不易直向而行。
東方天際已泛起魚肚白,天快亮了。兩人降下一處深谷,三轉兩轉找不到出路啦,朝曦已現,老花子打量四周,説:“老弟,咱們歇會兒。”
“趕到洛河旁再歇腳,豈不更好?”山海之王答。
“怪,按行程,咱們該已遠離崤山,早該到了洛河旁,或者已到永寧縣城了。”
兩人在山區裏狠鬥狠殺,一再轉折;山中不時有絕壁飛崖,不能一直向南走,轉折之間,愈來愈偏,他們都對這兒不熟,迷失在山區裏了。雖則方向不會差錯,但知道東南西北又有何用?到了何處,仍然不知道。
山海之王只好停下了,放眼打量四周,説:“唔!這一帶草木陰森,野獸繁多,恐有猛獸出沒,咱們小心些兒。”
“呵呵,咱們打擾它們的安寧,它們要趕咱們走呢,”山海之王大笑。
果然,笑聲一落,草叢悄然顫動,兩頭軀長八尺的吊睛白額虎,帶着一頭小虎,腹尾貼地,悄悄從草叢中掩出。
虎出現,山海之王大踏步迎上,揚着大鈎低吼道:“走開!呔!”
兩頭巨虎似乎吃了一驚,停住腳步,雙爪抓地,巨尾揮動,張牙舞爪咆哮,卻不敢撲上。
山海之王一面低吼,一面挫腰作勢,迫近了猛虎,大鈎輕輕拂動。
兩頭巨虎見竟有人向它們挑戰,反而驚駭地退了五尺。山海之王笑道:“老丈,它將要發威了,迫急了哩!這玩意你如果嚇得拔腳逃命,它便會毫不容情地撲上。”
果然,猛虎一聲狂吼,先後飛撲而上,腥風疾卷,來勢洶洶,騰空丈餘,雙爪前伸凌空下撲。
山海之王本可閃在一旁,一鈎便可將虎腰擊斷,但他反而後退,稍向後閃,大鈎突交左手,握住鈎彎,一聲大喝,在兩虎撲落地的剎那間,大鈎脱柄擲出。同一瞬間,右手側伸落下的另一頭大虎頸項。
大鈎去勢如電,“嗤”一聲響,柄沒人地中兩尺餘,鈎兒恰好鈎住虎頭,釘鈎在地上了。猛虎頸被鈎壓在地,只能用四爪虛弱地抓地,叫也叫不出來了。
同一瞬間,山海之王雙手落在另一頭大虎的頸脖和腰脊上,抓起大虎高舉過頂,喝聲“去你的!”
八百斤的吊睛白額大虎,被拋出三丈外,“撲通”一聲,掉在溪中一個大潭內,水花四濺。
老花子已衝到那頭咆哮狂撲,四面閃竄的小虎前,用烏竹杖趕得小虎狂怒地叫嘯舞爪,説:“老弟,要不要吃虎肉?”
“不要,虎肉又瘤又粗,劣得緊。趕它們走算了!”
他走到大鈎前,巨掌一起,拔出了大鈎。巨虎脱困,一聲吼叫,便待撲上。
山海之王先發制人,大鈎在它們鼻口之間連推三下,把巨虎痛得咆哮後退,用巨爪亂抓。他口中也在低吼,“滾!”
巨虎真聽話,被大鈎一扭,向右便倒,翻了一次身,那頭巨虎,先是沉落潭底,大概它口渴,喝了一肚水,方浮出水面,泳向岸邊,狼狽地爬上岸來。
山海之王與老花子退在一旁,注視着大虎笑。
兩頭大虎吃足了苦頭,乖乖地低吼退走,夾着尾巴竄入草叢,帶着小虎向東狂奔而去。
山海之王奔向瀑旁,撿一處乾燥石崖,將姑娘解下,向四面打量,姑娘叫:“啊,這兒的景色,好美噢!”
他們所坐處,是一羣平坦的亂石,堆疊在溪旁,色青而光.潔,距水面只有尺餘。
北面丈餘處,是瀑布崖的一部分,上面伸出一叢檜樹,斜伸至溪中。
涼風習習,微帶寒意,姑娘身上略一顫動,便被山海之王抱在懷中,温柔地説:
“如黛,山區裏有點冷,可惜你的包裹丟了,無法加衣,在我懷中歇會兒吧!”
如黛躺在他懷裏,突然轉頭仰視着他。她人已瘦得不成人形,可是一雙眼依然亮晶晶地,雖無神采發出,仍然光亮清麗。
她有點激動,用無限深情的目光凝注着他,灰白色的雙唇,不住抖動。
他只覺一陣迷亂,突用手掩住她的雙目,叫道:“不!如黛,別這樣看我,別……”
姑娘長嘆一聲,轉過頭坐正身軀,虛弱地倒在他寬闊的胸懷裏,幽幽地説:“造化弄人,難道這是上天的巧意安排麼?這是何等殘酷的安排哪?我怎能暝目?”
老花子在八寶討米袋中,掏出用荷葉包好的炊滷,一一解開在石上,一面説:“周姑娘,千萬別灰心,今午可以趕到洛陽,找到我師弟尹成,便可追蹤鐵爪神鷹的下落,找他討玉麟丹了。”
山海之王用手用力地抹動臉面,不住搖動腦袋,他在恢復行將迷亂的神智,沒聽清姑娘的話。
姑娘又是幽幽一嘆,萬念俱灰地説:“鄺前輩,已經過去兩天了,連今天算是二天,太遲了。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容身,鐵爪神鷹如同滄海之粟,往天涯海角一躲,茫茫人海,哪兒去找他?唉!一切都晚了,我等不到他恢復記憶的一天了。”
“姑娘,白骨神魂的藥,可以拖五天;千萬木可喪失信心,別讓你的雲哥抱恨終生。”
“藥他已取走,説是虎狼之藥,能保心脈卻斷絕生機,他不會讓我服用。”
“這……這不會吧?”
“他説過,寧可耗損真元,以真元度命術使我多延三五日時光,卻不許服用那黑色藥丸。”
“荒唐!這……這怎麼可以?他不要命了?”
“他堅決地表示過,他會做的。”
“天哪!他仇人滿天下,真元耗損,功力恢復太難了,他怎能再出江湖?這……”
“所以説,我絕不願他為了我這必死之人,毀了他一生,我不會給他機會的。”
老花子一聽口氣不對,大驚失色。所謂真元度命術,乃是玄門的一種神奇絕學,有六成象佛門的醍醐貫頂大法。不同的是,醒酗貫頂大法可以靈藥輔助自修,三兩年中便可恢復功力。真元度命術卻無法回覆本來,成了平常之人;而且引度時不慎,或功力不夠,立時有喪失性命之厄,十分可怕。
據説,真元度命術有兩種方法,一是換經,一是換先天真氣;不管是換經或換氣,皆須切開腕脈,男左女右,令血脈相交,方能將真元引度至對方體內。
老花子聽姑娘的口氣,分明是下定決心不接受山海之王的真元引度術,怎樣拒絕,只有一個死字,可以避免。她人雖虛弱將死,但尋死的方法多着哩,她定然可以辦到,毋庸置疑。
他沉下臉,輕叱道:“呸!你這念頭多可怕,你要他負疚一生,永陷痛苦之中麼!”
姑娘苦笑道:“如果我接受,他更痛苦,我在九泉之下,亦難以安心。”
“胡説!”
“不是胡説,兩害相較擇其輕,死一人比同歸於盡強上百倍,我為何要累他?反正我是非死不可了。何必貪生留戀短短的三五日生命,而坑害我至愛之人。老前輩,我意已決,請勿阻我。”
老花子憤然站起,説:“我不管,我將盡力阻止他使用真元度命之術,也不許你有自絕的念頭。”
“請教,你老人家又有何打算?”
“隨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付之天命,但盡人事。”
“好,看看什麼是天命吧……”
山海之王恰在這時完全清醒,訝然問:“如黛,你説什麼是天命?”
如黛淡談一笑,輕鬆地説:“冥冥之中,有鬼神亮察着宇宙,善善惡惡,難逃鬼神耳目;生生死死,報應不爽,只爭來早與來遲。也就是説,善惡在一念之間,生死也在一念之間,一切付之天命,也半由天命半由人。”
山海之王笑道:“廢話連篇!不許你想得太多。”他抓起一條雞腿,一片片撕開喂入她口中。
她不忍拂他的情意,雖然不思飲食,仍勉為其難吃了一隻雞腿,方含笑婉拒。
山海之王自己開始進食,信目向東西兩面細瞧。
谷東,是溪流出口處,兩山夾峙,一線東下,樹影中可以看到霞影,距谷口約有五里左右。
谷西,是略為傾斜的坡地,怪石如林,在溪岸羅布,間或有一些雜樹叢,約有五六里地,直抵南面奇峯之下。
最上端,谷地與山峯銜接之處,景象特異。由於地勢高,所以一一入目,早晨山間空氣清新,景物十分清晰,看得極為真切。
那是一處危機四伏,荒涼而又陰森,象是處處有不測的詭秘險惡所在。
山海之王定神打量許久,目不稍瞬。
老花子先前心不在焉,末注意他的神色。良久,發現他嚼食聲漸隱,方抬頭轉首向他注視,惑然問:“老弟,你發現了什麼?象在沉思呢,”
山海之王用手向那兒一指,沉重地説:“瞧那兒,好一處兇險的鬼城。”
老花子順指向看去,良久説:“並不可怪,老弟。那只是一處石多於土的不毛之地而已,有何兇險?”
“那兒如果不藏匿着異類奇獸,也定有罕見的山魁木精為祟,處處有兇險,怪誕不經之事可能發生,如果我沒有大事在身,定往那兒一探。”
老花子的目力差得遠,仍看不出端倪,搖頭道:“我看不出有何異樣,人跡罕到之處,奇事異聞必多,目後有機會,我陪你走走。”
“咦!那兒有人。”山海之王輕叫。
一道藍色身影,在西北面林中一閃,突然向怪石叢中一閃即沒。
“這藍色身影好快,”老花子説:“是藍衫隱士,我看到他腰帶上的量天尺。”
山海之王説:“咦!還有兩個人,從東南……”
“是左右二曲。瞧!峯上也有人往下飛掠。”
七條青影從山峯急降,樹林太密,但間有空隙,不時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最後一個人,身後還背了一個桃紅色的身影,七個人一式兒打扮。
“象是南荒七煞。”老花子喃喃地説。
“就是他們,半點不假。”山海之王答。
所有的人,先後隱入叢林內怪石之中,蹤跡不見。山海之王就溪中洗淨雙手,説:
“天亮,我們該走了。”
他將姑娘背起。老花子也收拾八寶討米袋,拾撿停當準備起程。臨行,山海之王不意嘆地向那兒看了一眼突然面露喜色,輕叫道:“天假其便,湯老匹夫也來了。”
老花子轉身回顧,脱口叫:“果然是他。”
那兒的北面樹林,鐵爪神鷹帶着四個人,正踏着林梢,向怪石叢生處飛掠。
“追!他跑不了。”山海之王叫道。
“他們人太多,所有的兇魂全來了,恐怕大事……”老花子説。
“刀山劍海我也得闖。走!”山海之王斷然地説。
“好,別無他途。”老花子也叫。
兩人越過小溪,向五六里外奇異鬼城奔去。
鐵爪神鷹一面向前急掠,一面向左首夜遊神説:“森兄,事急矣!咱們只好請馬前輩助咱們一臂之力。”
夜遊神左丘森頭面覆有黑罩,看不出表情,輕聲説:“馬老兒性情孤僻,避世數十年不問世事,恐怕不會助你,我看不住。”
右首的銀劍飛虹接口道:“大哥,事先你不曾投書候訊,打擾他的陵墓,豈不可虞?
這老兒喜怒無常,誰踏入他的禁地,有死無生;咱們貿然闖入,萬一他反臉不認人,豈不葬此地?”
鐵爪神鷹搖頭道:“不會的,上次我按規矩前來拜望,他的態度尚算友好,曾對愚兄説過,彼此添為近鄰,必要時可以互相照顧。目下家破人亡,他不會袖手的。”
“怪!馬老兒為人不近人情,厭惡世人,為何竟會説出互相照顧的話?”夜遊神惑然問。
“並不怪,我送了他兩件漢玉和一對火狐。”
五個人落下林緣,在一座高約五六丈的石壁下站住了。鐵爪神鷹在石前抱拳行禮,朗聲説:“晚輩崤山別館湯永安,有急事求見老前輩。”
片刻,突然有一個蒼老的口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知在何處發音。聲音説:“你帶了多少人來?”
“晚輩的拜弟和好友,共計五人。”
“還有其他人麼?”
“沒有了。”
“為何帶人前來打擾老夫的清靜,”
“晚輩已家破人亡,特與歷劫餘生的四位兄弟前來投奔老前輩庇佑。”
“先在洞中暫避,不可亂闖,老夫須打發幾頭小獸。”
聲落.石壁突然有一塊三尺見方的石塊,向內緩緩退入,現出一個小洞。
五個人向內一鑽,投入黑暗之中,石塊重現,將洞口封住了。
先後四批人,這時已聲息全無,怪事,人全不見啦!
這兒怪石處處,每一角落皆有大小不等的巖穴,人行走其中,只消轉過一塊巨石,便看不見自身以外的事物,除了頭上的青天,視界太小了,別説十來個,即使在這兩裏方圓的所在,擺上千把人馬,也不易發現有人,在外面是無法看清內情的。
不久,山海之王與老花子如飛而至。他們是在東面順溪而上,到了東首兩方巨崖之下。
山海之王示意老花子止步,他冷靜地打量四周,並運神耳向內傾聽。片刻他雙眉漸鎖輕聲説:“怪,聽不到人聲,卻只有擊巨石的隱隱聲浪,這十幾個人躲到哪兒去了?”
“要不要進入一搜?”老花子接口。
“裏面兇險,我想單身闖入。”
“不幹!”老花子堅決地説,又道:“兩個可以互相照顧,落單則力分,如有不測,咱們擠了。”
“好!闖!”
兩人由中間向內闖,繞過了四五座巨石,前面擋住一座筆架形巨巖,闊有八丈,高約五丈左右,其色褐黃,上面枯黃色的爬山虎以及略帶青灰的石錢,將石面全行掩住了,看去色澤蒼黃,極為古樸。向着山谷的一面,直立如削,顯然不是天生,而是經過雕琢之物。
距筆架石側丈餘,聳立着兩具石人,石座底方上圓,寬有一丈,高約八尺。上面,各刻了一座持戟武士,雙戟左右分張,作勢欲刺。石武士高有三丈,小腿也有合抱大,頭刻尖盔,身刻讓肩甲,下掩短戰裙,裸着手足,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上古的武士,與周秦以後的石翁仲,型式大異,流露着兇猛驃悍的粗獷氣息,令人望之心悸。
石色略帶乳白,上面攀滿了灰色的石錢。年代久遠,將巨象腐蝕得紋理不見,斑剝之狀令人惋息。
在荒草蔓徑怪石陰森中,出現這奇異的巨大石人,兩人全都有點緊張,心中都在暗忖:這是什麼所在?
山海之王注視良久,説:“老丈,永寧附近有些什麼古蹟?”
老花子沉吟片刻,説:“這兒地近古代的三苗,該有古蹟留。崤山在永寧之北二十八里,東西二崤相距三十五里,山側有二陵,南陵是夏後皋之墓,該是最古老的古蹟。”
“夏後皋是誰?”
“我卻不知其詳,你該知道的。”
“三年前的事,我一概不知。老實説,連稍不常用的字,我也不認識,記不起所讀之書了。”
“據説,那是夏朝的十五代君王,大禹的子孫。”
山海之王似乎有點模糊地記起一些事,説:“哦!是了,大禹封於嵩山附近,篙山古代叫華,華夏之名始此;夏後皋之陵在此,並不足奇。”
“恐怕這兒不是皋陵。”
“何以見得?”
“皋陵乃是永寧名勝,距城只有二十餘里.依山勢揣測,與猛獸出沒情形看來,不會是皋陵哩。”
正説間,兩旁石人座下,突然傳出陣陣雷鳴,象在地底轟然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