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
兩隊殺氣騰騰的人,已經從兩面潛入預定的會面竹林,每隊人數皆有卅名以上。
鎮南入口,八表狂生帶了廿二名爪牙,裝模作樣準備動身,久久才動身出發,不徐不疾魚貫而行,讓先發的兩路高手能按計劃完成大包圍佈陣。
三里外的一座長崗上,居高臨下可以看清三里外的景物,人羣的移動清晰可見,所列的陣勢無所遁形。
“老天!他們人太多。”在千幻夜叉身畔的夏冰,顯得不勝憂慮:“太過份了,我擔心……”
“你擔心你姨爹?”
“這……”
“放心啦!仲秋的流光逸電身法,決不比你姨爹的天遁術差。”
“我領教過了,只是……”
“關心則亂,小冰抹。”千幻夜叉親呢地挽住夏冰的肩膀:“我也吃過他的虧,他很可惡是不是?”
“我不和你説啦!”夏冰忸怩不安,扭着小腰肢滿臉通紅:“你……你才可惡……”
“我當然可惡,所以才把你也扯進計劃中的行動裏,俠女和夜叉並肩……”
“不許你這麼説。”夏冰伸手掩住千幻夜叉的嘴,大發嬌嗔:“我還沒出道,更不是俠女。霍姐,如果我們在心理上,已經有所芥蒂,永遠不會成為知心的朋友,你願做我的知心朋友嗎?”
“你知道我存心感激……”
“永遠不要把感激擺放在友情的基礎上,霍姐。”夏冰正色説:“別忘了,你救我在先……”
“好好好,我們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我、都心存感激,更能把我們的友情拉得更近,是嗎?”
“應該如此呀!哦!霍姐,昨晚我想起仲秋的一向話,有點懷疑。”
“哪一句話?”
“他説,他會揮劍殺入江寧鎮,以他的本來面月,劍劍誅絕這些人性已失的強梁。霍姐,他的本來面目,意何所指?”
“哦!你真細心。”千幻夜叉大感佩服:“説真的,我也不知道。”隨即指指在不遠處,草叢中張望的北人屠:“北人屠猜想到一些形影,但不便問。”
“什麼形影?”
千幻夜叉又將柏亭阜所發生的變故,概略地説了。
“三仙女聯手,認為他使用的劍術,是傳説中的天殘劍術,因此懷疑他是當今最神秘,最可怕的報應神。”千幻夜叉最後加以補充:“報應神出動時,扮成鬼神面目難辯,殺孽之重,江湖悸動。至於他是不是報應神,或者把所扮的鬼神形象認為是本來面目,就無法知悉了,問他,他也不會説的。”
“報應神?”夏冰一驚:“那只有為非作歹的人才害怕呀!我聽爺爺説過這個人。”
“你爺爺怎麼説?”
夏冰的爺爺,正是字內雙仙之一的幽虛子。
“我爺爺説,最好請他去報應那些税監,或者進紫禁城去放一把火,這才蒼天有眼大快人心。”
“你爺爺也可以幹呀!”
“不行,有家有業的人都不行。”夏冰搖頭嘆息:“只有最神秘無牽無掛的人,才能替上蒼執行報應”
“如果他真是報應神,你希望他幹嗎?”
“這……霍姐,我……我真的不知道。”夏冰頹然嘆息:“我……我膽子並不大,自私……”
“我也自私,我不希望他幹。紫禁城甲土如雲,廠衞高手比螞蟻還要多。我們這種草莽男女,犯不着冒謀逆的大不韙,做那種滅族的蠢事;我們不想愚笨得去做力所不逮的蠢事。”
“所以,我的膽子不大呀!”
“不要學我膽子大,小妹妹。”千幻夜叉無限感慨:“混了一個夜叉的名號,想洗掉可就難了。”
這裏看不到江寧鎮的動靜,只能看到鎮上一些高樓的形影,所以看到繞外圍包抄的兩路爪牙,不知道鎮口慢慢出米的另一批人。
人都埋伏起來了,五嶽游龍梅一元震天長嘯,遠傳十里卧,連江寧鎮也可以聽得到嘯聲。
霸劍羅濤夫婦今天將劍改系在背上,已有防止行動不便的戒備。
禹秋田扮成一個紫臉膛大漢,他沒有劍,雙手也染成紫紅色,嘴上加了大八字鬍。千幻夜叉有化裝易容道具,其他的仍留在悦來客棧中。
當警告性的嘯聲傳來時,鎮口的八表狂生廿二個人正式動身了。
禹秋田一直就貼伏在小徑上,用耳朵助地凝神傾聽,不時用手式告訴霸劍夫婦,留意他所指方向和距離的動靜,比手劃腳很有耐心。
嘯聲傳來時,事實上他們已經知道身陷重圍了。
“他們已經布妥陣勢,不再移動了。”他一蹦而起,拍掉身上的浮塵,一面指指點點:
“東、東北、東南,三處人最多,約在百步外。”
“依你的估計,他們會屆時合圍嗎?”霸劍羅濤問。
“如果從西面來的人,擋不住我們,就會合圍。”他信心十足地説:“所以西面來的廿二個人,必定是個個可獨當一面的主力,認為如果斃得了我們就歡天喜地,斃不了也將逼我們逃走,逃向他們的埋伏,就用不着合圍了。鷹揚會真有些人才,統率無數爪牙要有管用的軍師。”
“狗頭軍師,烏合之眾而已。”霸劍羅濤有點自負:“想憑廿二個高手擊潰我們,也未免太輕視我們啦!”
“小心些總是好的,羅前輩。”他不便勸説,一語帶過:“看情勢,他們真的打算孤注一擲了。”
這裏可以看到鎮口,所以霸劍羅濤選擇這裏,作為約會的地點。前面,八表狂生一羣人已到了兩裏外。
他們忽略了南面的田野,草木與竹林也擋住了視界。
另一羣人,正加快腳步向這裏趕。共有卅餘人之多,為首的人是祝堡主。
當震天嘯聲傳來時,祝堡主訝然止步。
“東面遠處有嘯聲傳來,表示那一帶有人,你們的埋伏,是不是布得太遠了?什麼意思?”祝堡主向領路的擒龍容沉聲問:“讓我們打頭陣,你們撿死魚?”
“本會的精英全部出動了,決不可能將人遠派,請堡主相信本會的誠意。”擒龍客堅決地分辯:“很可能是其他來説水摸魚的混蛋在弄玄虛。像殘劍孤星那些人,就惟恐天下不亂,虛張聲勢在旁搗蛋,亂叫亂吼四出擾亂,堡主千萬不可生疑。”
“哼!我還敢相信你的話?”祝堡主悻悻地説:“你們詭計多端食言背信,我已經領教多次了,分明是誘使我打頭陣,你們躲在外圍候機弄鬼,風聲不對也可以快速溜走。哼!我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擒龍客冒火地説:“等本會斃死了棲霞幽園的人,奪回禹小輩,你就沒有任何討取的藉口了,迫出的百萬珍寶,你也無權過問。你們應該出力而不出,今後可不要怨天尤人。告辭。”
擒龍客頗有幾分謀士説客的才幹,能屈能伸軟硬兼施,當然所説的話頗有幾分理由,不由祝堡主不就範。會主派他到蘆灣村,説服祝堡主前來相助,再次捐棄前嫌,重新合作,便已一口咬定禹秋田被棲霞幽園的人救走了,如果斃不了棲霞幽園的人,也休想將禹秋田奪回啦!
同仇敵侶,利害攸關,不由祝堡主不心動。
禹秋田不但槍了百萬珍寶,更是毀滅天長堡的死仇大敵,祝堡主之所以奮然東山再起,目的便是搜尋禹秋田報仇雪恨,豈能輕言放棄?
百萬珍寶,豈能拱手讓人?
“罷了,姑且再相信你一次。”視堡主咬牙説,事實已不能撒手,勢成騎虎:“如果你們再騙我,我玄天絕劍將是你鷹揚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仇敵,看誰先從這世間消失,走!”
擒龍客大喜過望,立即換了笑臉。
“祝堡主,我保證你決不會後悔。”擒龍客奸笑:“奪回禹小輩之後,敞會主一定會信守承諾,先將人交給你取口供,決不食言。”
“最好是不食言,哼!”
論江湖經驗與見識,年輕的禹秋田,比霸劍羅濤豐富,他是江湖上真正的行道者,霸劍羅濤夫婦,已經多年不在江湖行快走動,不再過問江湖是非,急流男退頗為知足。
這次伴同姨甥女夏冰旅遊,權充監護人兼保留,沒料到發生瞭如此兇險的意外,原因就是對江湖的各色人物所知有限。
他們幸而平安返回南京,沿途皆無法掌握八表狂生的動向,只好請出梅貞姑南京孃家的人,發誓非獲八表狂生幾個兇手才甘心。
南京梅家並非武林世家,雖則出了一位出類拔萃的九州游龍梅一元,但名氣並不大,只能算是頗有名望的一流人物。
但梅家的兩位閨女,一嫁棲霞幽園夏家,一嫁姑蘇望族羅家。夏羅兩家都是武林俠義名門,武功超絕享譽武林,兩家數代沾親帶故,武功也逐漸融合為一家,所以霸劍羅濤夫婦,都將夏家的絕頂輕功天遁術,修至將近登峯造極境界,頗感自豪。
在廬州,天遁術火候最佳的夏冰,栽在禹秋田手下,夫婦倆也奈何不了禹秋田,而且反而被禹秋田臨危援手,把他們硬從可怕的絕境中救出生天,夫婦倆對禹秋田極為敬服,總算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們高明的人多的是。
所以,他們願意聽從禹秋田的安排。
事實上他們只有八個人,如果真有對付鷹揚會百餘名高牙的能力,早就大興問罪之師了,為何一直就隱忍着不曾發動?
霸劍羅濤不得不採取消極的手段,以冤有頭債有主為藉口,暗中偵伺八表狂生的動靜,僅以八表狂生為目標,避免與全鷹揚會為敵。
他們當然知道這種做法,有掩耳盜鈴自已騙自己之嫌。八表狂生是鷹揚會的副會主,怎能不會與全鷹揚會為敵?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幫會,也不容許自己的弟兄任人欺侮,組幫結會,主要的目的就是禍福與共,聚合為一,一致對外,所以才會有人蔘予這些無所不為的組合。
禹秋田的行動計劃,九州游龍是最讚賞的人。霸劍羅濤夫婦,卻有點心中存疑,認為年輕人很可能言過其實,高估了鷹揚會的實力。
“小禹,你認為我們必須從空隙中撤走嗎?”霸劍羅濤注視着漸來漸近的人羣,毫無所懼轉向禹秋田詢問:“已決定方向了?”
“恐怕得改變計劃了。”禹秋田眉心緊鎖,虎目中有不安的神情流露:“從江寧鎮脱身。”
“你的意思……”
“他們好陰險。”
“你是説……”
“他們的重要人物,都改扮成普通的爪牙。”禹秋田拾起一段三尺長的枯竹拂動:“你看,除了走在前面的八表狂生,穿了代表他身份的青衫之外,其他全是一般爪牙的青勁裝。
“不錯,表示他是這羣人中,地位最高的人。那麼,後面三方埋伏的人,該是該會的主要人物了,其中當然有會主五嶽狂鷹,主要人物埋伏,勢在必得。”
“走在八表狂生後面的第三個大漢,就是他們的會主五嶽狂鷹。第四個是龍虎大法師,第六個是黃山邪怪,第七個是女扮男裝……”
“咳!真的?”霸劍羅濤吃了一驚。
“濤哥,你最好相信禹小哥的話。”梅貞姑説:“禹小哥是化裝易容的專家。”
“我擔心前面第一第三兩個人。”禹秋田説。
“也是該會的重要人物?”霸劍羅濤問。
“恐怕不是,我不認識。”
“為何值得你擔心?”
“他們身上,那股濃濃的妖異詭語氣氛,我已經可以感覺出來了。”
“你真會天視地聽術?”霸劍羅濤意似不信。
禹秋田已經證明了使用地聽術的能耐,但這種貼地聽聲術並不神奇。但遠在幾里外,便可看清改扮者的面目,甚至可以遙遠地感覺出妖異詭譎的氣氛,難免不可思議,令人難以置信了。
“天生。有霸氣的人,是可以讓人感覺出來的。”禹秋田略加解釋:“有些人聽到某個人的名號,便會渾身冒冷汗心跳加快,所以連名號也可以懾人。北人屠就是其中之一,膽氣不夠的人一聽就膽寒。”
“他們真打算吃掉我們了。”
“正是此意。所以,我們要從江寧鎮脱身。擺出的陣勢-不難衝破,後面二流人物佈下的埋伏才真的可怕。那些二流人物不會逞英雄挺身而鬥,躲在革中樹後明槍暗箭齊施,只要撂倒咱們一個人,他們就成功了。”
“唔!的確可慮。”霸劍羅濤憬悟,油然興起強烈的戒心。
“羅叔羅嬸,切記不可被纏住,脱身第一。”禹秋田鄭重叮嚀:“一沾即走,江寧鎮。”
“好,我們聽你的。”霸劍羅濤信口答,心裏可不以為然,一沾即走逃走第一,未免太小看了自己啦!聽在心裏實在令人不快。
八表狂生神氣極了,大搖大擺昂然而至。
他身後第一第二個扮成普通爪牙的人,臉上顯然染了得而暗紅的色彩,但猙獰的五官輪廓並沒改變,瘦創的臉頰加上高顴骨,八字弔客眉;和一雙寒光可透人肺腑的鷹目,所生髮的妖異光芒,令人一觸及這種目光,便平空毛髮聳立,有如見鬼魅般心膽俱寒。
第一個人,遠在廿步外便從所挾的布卷中,取出一枝黑白相間的三尺長怪棒。
不是棒,是卷着的旗,黑白條紋三角,旗卷在旗杆上,旗尖如戟。三稜鋒尖,鷹嘴戟鈎,可刺、可劈、可鈎,本來就,是縮小了四倍的武士戟。
旗若抖開,功能更多,既可亂人耳目,更可暗藏玄機,揮灑毒物不需內力驅動,用內力也可擋刀劍,比鐵袖功的威力更遠些。
禹秋田見識廣博,熟知江湖秘事,看到黑白旗杆,大吃一驚。
“劍門雙殘!”他大叫:“你們先走!走!”
霸劍羅濤知道他的叫聲,飽含凶兆焦灼,卻不以為然,怎麼一見便逃?
劍門雙殘,是川漢棧道令人做惡夢的兇魔,是一雙兄弟,往來川陝的高手名宿,都知道這兩個切魔可怕,乖乖隱起名號繳納買路錢走人。劍門山南北六十里,都是這兩個兇魔的地盤,任何人都必須繳交買路錢,否則必定下場悲慘。
劍門雙殘很少在江湖走動,做劃地收錢的一方之霸寫意得很。這條往來必經的棧道,客貨絡繹於途,油水極為豐盛,需要他倆坐鎮。因此他倆雖然聲威遠播,但真正認識他們的人並不多,尤其那些足跡不及窮壞的人,根本不知道劍門雙殘是高是矮。
從來沒經過棧道的人,當然不相信劍門雙殘是如何惡毒了得。
霸劍羅濤早年名滿天下,但他就不曾走過棧道。
稍一遲疑,走的機會消失了。
禹秋田聲發人撲出,乘對方來不及列陣時,發起猛烈的攻擊,揮棍猛撲仍在向前接近的八表狂生。
劍門大殘一聽有人叫出名號,便不假思索向前急搶。
劍門二殘身法更快,從側方超越繞出。
八表狂生不知道此人是禹秋田,如果知道怎敢拔劍上?一聲怒吼,拔劍疾衝。
禹秋田手中,只是一根一握粗的三尺竹棒,竟然膽大包天向有刀劍的人羣衝,可把八表狂生氣得肚中嗝氣,咬牙切齒招發飛星逐月,行連續的正面衝刺,想一口氣將禹秋田扎十七八個透明窟窿。
劍門大殘搶先一步超越,旗戟向前一伸。
禹秋田志在大殘,果然將人引出來了。
他以為霸劍羅濤夫婦,會乘機從他的左方衝出,他可以擋住兩殘,掩護夫婦倆脱身。
一聲長城,他向下一僕。
竹棍飛旋,罡風似殷雷,幻化為一個三尺大光環,射向先一步超越的大殘。
人着地,恰好躲過八表狂生狂野的衝刺,身形貼地前旅,一腿掃在八表狂生的小腿上。
人影如虛似幻,暴射而起。
這剎那問,變化萬千。
大殘吃了一驚,大喝一聲,揮戟急接飛來的光環,噼啪數聲爆震,竹棍碎裂,碎屑暴射。
大殘感到戟上傳回的震力極為猛烈,虎口發熱,卷着的黑白三角旗不但被震鬆散開,而且出現破裂的腐爛洞孔,身不由己側震出丈外,駭然變色勉強穩下馬步。
八表狂生仰面摔倒,感到右小腿奇痛徹骨,倒下時雙手自然而然向後撐,握劍的右手卻被劍帶得反往上伸,感到手一震,身軀着地之前,劍已被人奪走了,右手五指如裂,痛徹心臟。
暴射而起的禹秋田奪了劍,百忙中扭頭一看,心中一涼,立即回頭猛撲,長嘯震天,身劍像是併合為一,幻化長虹破空飛射。
從側方繞出的二殘,本來想接應乃兄的側方,看到霸劍羅濤夫婦,立即揮旗長上。
倉卒間雙方齊發,接觸如電光石火,反應皆出乎本能,沒有思索的餘暇。
霸劍羅濤不知厲害,一劍向射來的戟旗揮出。
掙一聲大震,劍擊中旗尖,卷着的黑白條紋旗猛然散開、前揚,擋住了霸劍的視線,旗上的黑白條紋,也具有令人目眩視線散亂的功效。
旗尖突然彈出尺半,嗤一聲貫入霸劍的右胸側近脅處,隨即彈回,原來是屬於套筒槍一類陰毒兵刃,可以突然彈射出尺半,勢盡立即自行彈回。
再向內移一寸,肺部必被洞穿。
“呃……”霸劍叫了一聲,劍失手墜地,人向後倒,恰好倒入乃妻懷中。
“你也倒!”二殘厲叫,旗一展,附在杆側的噴筒,噴出一叢灰霧。
正要再次揮旗,將灰霧湧向梅貞姑。
背肋一震,劍已貫肋而入。
是禹秋田,來得正是時候。
一腳踢飛二殘的屍體,抓住了渾身發僵的霸劍羅濤。
“交給我!向南。”他急叫,將人扛上肩,一躍三丈,如飛而遁,穿林越野,宛若流光逸電。
梅貞姑不敢不聽他的了,銜尾飛奔。
西面不能走了,廿名超等高手已一湧而至。
梅貞姑的天遁術,並不比夏冰精注,但速度已是駭人聽聞,依稀難辨形影。但禹秋田肩上扛了一個人,速度依然比她快了那麼一點點。
“難怪小冰服輸,這小後生到底是如何修煉的?”她心中暗叫,極感佩服。
“禹小哥,裹傷要緊。”她不勝驚惶,關心乃夫安危,在後面急叫:“已經擺脱他們了……糟!”
前面矮林已盡,田野中卅餘名高手正掠走如飛迎面而來,雙方照面,已在卅步左右了。
“可惜啊!”禹秋田折向便走:“是祝堡主,我找得他好苦,可是……”
他必須脱離險境,霸劍的傷勢可慮,眼睜睜讓祝堡主耀武揚威,他實在不甘心。
擒龍客認識梅貞姑,一羣人大叫大嚷窮追不捨,在後面不斷髮射暗器。像一羣瘋狗。
兩人已耗掉不少真力,速度饅了許多。
“咱們會被他們追到夫盡頭。”禹秋田向跟在後面,已是氣促現喘的梅貞姑叫:“你帶人先走,我掩護你,不能全被他們留下……”
“決不!”梅貞姑斷然拒絕:“你的精力已損耗過半,決難擋住卅餘個瘋狗,他們會分一半人來追我,兇險反而增加十倍。”
狂奔了六七里,身後,最快的十餘個人,已拉近至廿步以內了。
“羅嬸,你會水性嗎?”禹秋田一面狂奔,一面喘息着問。
“會。”梅貞姑簡要地答。
夏家在太湖,羅家在蘇州,哪能不諳水性?
“前面有一條河。”
“他們也會水性……”
“不然,蘆葦深密,脱身不難。”
“入水?但羅濤的傷……”
“不要緊,我已經用藥塞住傷口,再加包紮便可保短期無慮,他支撐得住。”
“好,入水。”
老夫爺保佑,是一條五六丈寬的河流,水勢並不湍急,兩岸蘆葦綿綿不絕,正是逃匿的理想所在,而且水色渾濁,跳下去便難見蹤影。
禹秋田排葦深入,不久便形影俱消。
如果再拖上片刻,勢必被迫及在劫難逃。
傍晚時分,他們在十里外的一座農舍投宿。
霸劍羅濤的傷勢已控制住了,危險期已過。
肺部受傷,不能活動,連呼吸也不能過劇,相當危險,治療必須清靜不受打擾。
九州游龍地頭熟,找到四位村民,用擔架星夜將人送往南京梅家治療,梅貞姑也帶了一位梅家子弟同行,護送乃夫遠走高飛。
夏冰不走,與九州游龍和二位梅家子弟,心悦誠服聽仍禹秋田指揮,隨禹秋田行動。
北人屑不再化裝易容,堂堂正正用刀。
千幻夜叉也以本來面目現身,換穿了一身紅,與夏冰的一身翠綠,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
禹秋田回覆山西時期的浪人裝束,在唇上加了兩撇小鬍子。
他要以禹秋田的身份、外型,名正言順理直氣壯,找祝堡主父子償命。
人是衣裝,佛是金裝;他的浪人形象,在兩位天仙化人似的美麗姑娘身邊,有點不倫不類,不像朋友,倒像個保鏢打手。
千幻夜叉第一個不滿意,撅着紅豔豔的性感櫻唇生氣。
“不,你要扮成秋公子。”她扔着小腰肢,狠盯着穿着停當出堂的禹秋田抗議:“你是撐大放的人,我和小冰妹站在你身後像什麼?不要!”
“呵呵阿……”九州游龍大笑,“我不知道秋公子是何種模樣,反正一定是油頭粉臉文質彬彬鬼樣子,穿起青衫操劍殺人,那才叫不倫不類。小夥子,我喜歡,這才顯得英氣勃勃,驃悍如獅如虎,不脱江湖狂士本色,咱們是同類。”
“舅舅……”夏冰顯然也不滿意。
“小丫頭,你不懂。”九州游龍笑吟吟地説:“只有廬州郎鄭兩家的姑娘,才喜歡油頭粉臉的秋公子,文采風流其實是諷刺那些無用書生的話,你兩個丫頭連這點都不懂?笨噢!”
“我不聽你胡説,舅舅。”小姑娘顯然仍難釋懷,但臉紅到脖子上了:“那麼,舅舅撐大旗打頭陣好了。”
“我?少來了。”九州游龍含笑搖頭:“我擋不住雙殘旗哉上的法寶,恐怕也禁不起妖道龍虎大法師,各種毒物幻術的擺弄,不是撐大旗的料。”
“你們再爭論不休,就來不及動身了。”禹秋田一面檢查他的新佩劍,一面試出入鞘的靈巧度:“如果不以禹秋田的面目出現,我就沒有痛宰他們的理由啦!乾脆,你兩人改裝改髮式,扮我的丫頭好了,從前我不時帶侍女走動,神氣得很呢。”
“像小秋明?”千幻夜叉笑問,
“她太小,只能扮書童。”禹秋田信口答:“我有各式各樣的身份,每種身份的氣質都不相同。你贈給我高明的易容術,今後我一定更能把握各種人的神韻,我扮秋公子就十分成功無情可擊。”
“哈哈!”千幻夜叉像男人一樣大笑:“你就沒瞞過我。”
“呵呵!但瞞得了她。”禹秋田突然輕拍夏冰火燙的臉頰。
“啐!”夏冰羞態可掬白了他-眼。
想起他在逸園與郎秀英的旖旎風光,小姑娘像被雷殛般渾身起了異樣變化。
“真的不能耽擱了,快到膳堂飽餐一頓。”九州游龍立即催促。
江寧鎮羣雄畢集,幾家大客棧,已被這些豪客們住滿,店夥們一個個憂心仲仲。
豐源棧的店面.成了鷹揚會的臨時指揮中心。後廳招待重要客户與貴賓的第三進雅舍,成了各路人馬地位高的人物歇息處。
廳堂就是臨時的聚會處,也充作會議廳。
已經是二吏正,大廳中燈火輝煌。
三張大長案擺設成議事堂形式,會主高坐主座大會各路重要主事人。
“會主接受權堡主結盟,屬下期期以為不可。”號稱軍師的內堂大堂主,鐵筆書生梁天青,文縐縐還真有幾分書生氣概,説話斯斯文文,但他那枝作兵刃的判官筆,卻是最趁手的殺人利器。
“梁堂主又有何高見?”明的大副會主掌裏乾坤苗偉也是用筆的能手,所用的判官筆短了三寸,是會主忠心耿耿的死黨。
“已經瞭解棲霞幽園的人,本會能應付得了,不再需要祝堡主加入,加入也派不上多少用場。而他的死對頭禹小輩,卻是無人知悉的可怕高手。依江副會主在天長堡目擊的情形估計,假使全力以赴,本會很可能死掉一半人以上。這種得不償失的同盟,給了將後患無窮,會引起大災禍,豈能不慎?”
“禹小狗死定了。”龍虎大法師鬼眼一翻,神情不悦:“梁堂主懷疑本護法的保證?”
“有誰能證明,那個被咱們不費吹灰之力便捉來捉去的禹姓小旅客,就是斃了天長堡上百高手的禹秋田?”
鐵筆書生不在乎護法不悦,就事論事發表己見,語氣難免帶有諷刺味:“再説,生見人死見屍,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何況棲霞幽園以煉丹術享譽武林,誰敢説他們沒有靈光的解毒藥?”
“江副全主已證實,那人就是禹秋田,沒錯。”黃山邪怪也是護法,替龍虎大法師辯護:“而且檢查出的確中毒已深,即使目下給他解藥也嫌晚了。梁堂主,你始終不信咱們的獨門解藥?”
“不是不信,而是需要事實證明,要看到禹小狗的屍體才算數。我尊重江湖道的金科玉律,這科律可不是我訂的。”鐵筆書生仍然堅持已見:“如果他沒死,用咱們一半弟兄的性命,來巴結祝堡主替天長堡報仇,對本會又有何好處?所以我反對,我們對付棲霞幽園已經有點難支了。”
“所以我必須利用天長堡的人,先解決棲霞幽園的威脅。”狄會主站起來大聲説:“你們不要在小利害小枝節上爭論不體,任何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眾説紛紜徒亂人意,必須眾志成城,先解決月下的困難。明天,天長堡的人將全力協同本會,一舉清除棲霞幽園的幾個強敵。我意已決,其他小枝節不必再爭議。”
會主有決定任何事的權威,鐵筆書生只好失望地閉上嘴生悶氣。
“江副會主午後帶了幾位土地,搜尋棲霞幽園的人藏匿處,迄今仍然不曾返回,無法調派明日襲擊的人手。”大副堂主掌裏乾坤滿意地改變話題,他是絕對支持會主決策的人:
“好在各隊社員的責任已經分配停當,行動計劃明日決定還來得及、加上天長堡的一隊強勁精鋭,咱們必可成功地殲除棲霞幽園的幾個狗男女。今夜,咱們得好好養精蓄鋭。”
外三堂各設有十方土地,由精明的眼線擔任。八表狂生不在座,帶了土地踏探棲霞幽園眾男女的落腳處,迄今仍未遲迴,相當盡責。
“派人到宿處巡查,要他們嚴加警戒。”狄會主等於是下結論,討論到此為止:“豐源棧的警衞更需加強,我不希望被人騷擾,晚上鬧刺客,明天必定個個精神不濟辦不了事。”
“會主請放心,棲霞幽園的人,不會夜間活動騷擾,以免有損俠義名門的聲譽。”九天魔鷹信心十足,因為他曾經與霸劍羅濤打過交道:“所以絕大多數所謂白道英雄,不帶夜行衣,認為穿夜行衣夜間活動,是極不光彩的歹徒行徑。”
“小心些總是好的。”
正要宣佈散會早早歇息,後面堂奧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廿餘位高手幾乎不約而同跳起來。狄會主也吃了一驚,倏然而起。
“可能來的是棲霞幽園的人。”鐵筆書生警覺地大叫示警。
“胡説八道!”驚跳起來的九天魔鷹大叫,但卻是第一個搶出廳堂的人。
七八個人,解下被吊在院子回廓柱上的警衞。
這位警衞的雙手大筋,是被強力慢慢扭斷的,因此忍受不了可怕的痛楚,而發出可怕的慘叫。
“怎麼一回事,什麼人如此虐待你?”掌裏乾坤不顧警衞的痛苦,沉聲追問經過。
“是……是禹……禹秋田……”警衞絕望地叫:“我……我的雙……手殘……”
“什麼?禹秋田?你認識他?”
“他……他説的……”
“他説他是諸天菩薩,你也相信?”
“那就是……是一個人好了……”警衞爆發似的厲叫:“又何必問……問是……是什麼人?我……我哪有機會請……教他高……名上……上姓?”
“他還説了些什麼?”掌裏乾坤也感到自己太過份,不再聲色俱厲。
“他……他要我……傳話。”
“傳什麼話?”
“他説他……他是債主……債主,明天就……就開始討……討債。要……要本會把……
把龍……虎大法師,和……和黃山邪……怪兩……兩位護法留……下,其他的人滾……滾回揚……州,要快……滾……”
“可惡!”掌裏乾坤怒叫:“有人冒充他,想向兩位護法討解藥。”
“他逼問天……天長堡的人落……落腳處。”
“你招了?”
“我的手……”
“你招了?”掌裏乾坤大聲喝問。
“我……我不招,雙手被扭……扭斷大筋。再……再不招,我的腿恐……怕……”
“你招得好。”一旁的鐵筆書生幸災樂禍,不住陰笑。他是反對與天長堡結盟的人,所以心中大快,等於是證明他的看法正確,與天長堡結盟,將會受到禹秋田可怖的搏殺。
“你這是什麼話?”掌裏乾坤厲聲問,心裏十分憤怒。這位大副會主,是支持與天長堡結盟最力的人,地位比鐵筆書生的內堂大堂主高,受不了屬下唱反調,所以怒火中燒,大有惱羞成怒,要搬出會規鎮壓的意圖。
“老實話,苗副會主。”鐵筆書生不在乎威嚇,語氣冷森:“他如果不招,禹小狗找另外一個人逼供。結果,咱們這裏將像被戳破的馬蜂窩,今晚誰也別想睡了。更可怕的是:得陪上一些弟兄的性命。”
“你是為了料中某些事而得意。”掌裏乾坤不敢進一步責難,因為發現身邊幾個人神情不正常:“今後你説話最好謹慎些,影響弟兄們的士氣,你又得到些什麼好處?哼!”
“我並不希望不幸而言中。”鐵筆書生嘆了一口氣:“問題是;任性而為不顧後果的人太多了。”
救人要緊。人抬走,兩人也不得不終止你嘲我説,豐源棧的戒備提高了三倍。
全鎮鷹揚會歹徒們落腳的大宅和客店,幾乎同時有人入侵,入侵的人皆自稱是禹秋田。
受到襲擊的人,毫無分辨來人到底是誰的機會,打擊之快有如迅雷疾風,發覺被制已經被打得天昏地黑了。
這一夜好漫長。人人心虛疑神疑鬼。
到底是不是禹秋田在弄鬼?有一半人將信將疑,另一半人則噴之以鼻。禹秋田應該只有一個,分身術畢竟是傳聞中的神話故事,決不可能同時在各處出現襲擊警哨,所以謠言不攻自破。
但所有的人,都心中明白。明天,將是決定性的一天,禹秋田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反正一定會有人出.面找他們討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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