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搭莫”的意思,在某一個國度的語言中,是兩個。
在“搭莫族”所生下的孩子一定都是雙胞胎,而且個性、習慣、高矮、胖瘦、性別都一模一樣,連取名字都是一樣的。
在“搭莫族”某一個時期裏,有七個產婦生下了七對雙胞胎,她們分別替這七個雙胞胎取名為:馬空羣、公孫斷、雲在天、花滿天、飛天蜘蛛、樂樂山、慕容明珠。
事情到了這裏總算已開始明朗化了。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死而復活”,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易容術能完全創造出相同的人來。
十年前的馬空羣、公孫斷、慕容明珠、樂樂山、雲在天和花滿天、飛天蜘蛛都已死了,可是他們都還有另外一半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存在。
所以十年後,萬馬堂又出現了,馬空羣這些人又“活在”人們的面前。
二
“十年前的馬空羣雖然已敗在你的手裏。”王憐花注視着傅紅雪:“可是十年後的馬空羣卻一心一意要擊敗你。”
“他們既然是雙胞胎,十年前的馬空羣已敗在我手裏,十年後的馬空羣又怎能勝我?”傅紅雪冷冷他説。
馬空羣看着傅紅雪,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連聲音都淡淡的:“就因為他已敗了,所以我非勝不可。”
他的目光中忽然露出種説不出的悲哀之意,接着又説:“否則我就非死不可。”
“我不懂。”
“你應該懂的。”馬空羣淡淡他説:“有些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傅紅雪凝視着馬空羣那充滿悲哀之意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後,傅紅雪就緩緩地點點頭:“是的,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懂。”
傅紅雪不再看馬空羣,他轉過身,面對着王憐花,冷冷地問:“那麼你想讓我們在什麼時候決鬥?”
“我想?”王憐花又很慈祥地笑了起來:“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我又怎麼能決定?”
“既然是我們的事。”傅紅雪冷冷他説:“你又為什麼要安排今天這一局呢?”
“世事如白雲蒼狗,又有誰能安排?”王憐花笑了笑:“十年前你既已種下了因,那麼十年後的這一個果,你就必須自己來摘。”
“看來我已別無選擇了。”傅紅雪説。
“決鬥地點既已定了,那麼時間就由你選擇。”馬空羣淡淡他説。
“三天。”傅紅雪毫不考慮地就説出。
“三天?”
對於這個天數,王憐花彷彿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紅雪。
“我記得你在決戰公子羽時,也只不過用了一天的時間而已。”王憐花説。
“是的。”
“我還記得你一生的大小戰役中,從沒有超過一天的。”
“是的。”
“那麼這一次你為什麼要三天的時間?”王憐花説:“是不是這一次的對手給你壓力太大?”
“不是。”
“那麼是為了什麼?”
“因為還有三件事情,我必須弄清楚。”傅紅雪説。
“哪三件?”
“葉開是否在你手上?”傅紅雪問。
“是的。”
“我能否見他?”
“可以。”
王憐花話聲一落,馬上舉起雙掌,輕擊了三下,然後靠牆角的地方就忽然裂開來。
地一裂開,傅紅雪就看見了葉開,透過一層很厚的水晶,傅紅雪看見葉開動也不動地躺在一張水晶長台上。
葉開彷彿役看見上面的人,只見他靜靜地躺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彷彿在沉思,又彷彿已陷入了昏迷狀態。
輕掌又擊,裂開的地又合了起來,王憐花舉步走了過去,就走到葉開躺着的頭上方停住了,然後王憐花才回過身,又問傅紅雪。
“第二件呢?”
傅紅雪冷冷地看着王憐花:“陰白鳳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沒有。”王憐花笑了:“這世上大概還沒有人會傻到去惹魔教的公主吧?”
“那麼我在客棧房裏所看到的那些傢俱呢?”傅紅雪問。
“當然是從陰白鳳那裏拿來的。”王憐花笑着説:“我叫人搬了一些新傢俱去,説是你想讓她住得舒服一點,就這樣的。就將她住的那些舊傢俱光明正大地搬走了。”
這種方法也只有像王憐花這樣的人才想得到,才做得出來。
“第三件呢?”王憐花含笑望着傅紅雪:“是不是有關風鈴的事?是不是想問我,風鈴的事也是我安排的?”
傅紅雪沒有説,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王憐花。
“我派阿七去殺你,就是為了要讓風鈴恨你,要鳳鈴對你展開報復。”王憐花説:“風鈴的報復行動,只要是江湖上的人,大概沒有幾個人是不怕的。”傅紅雪一點表情都沒有,他還是冷漠地看着王憐花,看着他繼續在説。
“我也想不到風鈴對你的報復行動,竟然是這樣子的。”王憐花彷彿在同情傅紅雪:“這種方法大概也只在她想得到,做得出來。”——犧牲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只為了要有一個他的孩子,然後才有機會殺他一個親人。
這種享有誰相信呢?
王憐花一臉的同情神色,但在他的眼睛深處,卻浮出了一抹笑意。
毫無表情的傅紅雪,依然冷漠地站着,他那雙冷淡、孤寂的眸子,依舊是那麼的冷淡、孤寂。
“我是不是已回答了你第三個問題呢?”王憐花問。
傅紅雪先是冷漠地看了王憐花一眼,然後轉身,走到馬空羣的面前,然後開口問他。
“馬芳鈴是不是你的女兒?”
這突來的問題,使得馬空羣愣了一下,但他還是回答了。
“是。”
傅紅雪笑了,雖然只是淺淺的一笑,但他畢竟笑了,笑痕還殘留在他的嘴上時,他已轉身看着玉憐花。
“想必你已替我安排好了棺材,或是住的地方?”傅紅雪淡淡他説。
“是的。”玉憐花也笑着説:“而且我還保證,棺材絕對是照你的尺寸做的。”
“你是不是覺得很滿意了?”傅紅雪淡淡地問。
“滿意極了。”
“那就好。”
躺在水晶台上的葉開,看來彷彿很安祥,其實他已快進入昏迷狀態。
他已記不得在這裏躺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或是夜晚?
他只知道自己的四肢已漸漸無力,兩眼也漸漸發黑了。
他有多久沒有進食了?他當然更不知道,他隱隱約約還記得從清醒過來後,到現在只喝過十一次水質的食物,或是粥汁。
他現在的體力,大概連三歲的小孩都打不過,更不要説逃跑了。
逃跑?
可能嗎?葉開很困難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頂多只能再維持二天而已。
如果在兩天之內沒有什麼奇蹟出現的話,就算別人不殺他,也會因飢餓過度,而昏迷致死。
只是在這個世界上,奇蹟實在是太少了。
三
純淨、死寂、光線都是那麼柔和的密室裏,忽然傳來了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葉開知道這是密門開啓的響聲。
聲音一落,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人,一個臉上已滿布皺紋、卻很慈祥的老人。
王憐花笑眯眯地走近葉開,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拔開葉開的眼皮,仔細看着他的瞳孔,然後收回右手,抓起葉開的左手,用手指搭着他的脈膊,量了量,然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明天就可以開始了。”王憐花説。
“開始?”葉開有氣無力的説:“開始什麼?”
“開始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王憐花臉上充滿了“神”般的光輝:“也是人類延長壽命的第一步。”
“延長壽命?”葉開笑了笑:“看樣子你好像已經找到了‘長生不老’的藥。”
“長生不老藥?那是神話中的東西。”王憐花嗤之以鼻:“怎麼可以和你這個貢獻相提並論?”
“哦?”葉開笑了笑:“有這麼偉大的貢獻,趕快讓我知道吧!”
“不要急,這個貢獻裏,如果沒有你,還完成不了的。”王憐花説。
“想不到我還有這麼偉大的用處。”葉開説:“那你總該讓我知道我有什麼用處?”
王憐花很神秘地笑了笑,然後才用他那很慈祥的聲音説:“人頭猴身的這個東西,你已看過了吧?”
“我實在想不到世上真的有這種……這種動物。”葉開實在無法將“它”稱為人。
“不是世上有,他是我創造的。”王憐花説:“也是這個偉大的貢獻之前奏。”
“你説那種東西是你製造出來的?”
“是的。”
“你是怎麼弄的?”
“很簡單,我只是將人頭接到猴子身上而已。”王憐花説。
“人頭接到猴身上?”葉開勉強地將眼睛睜大了些,“這是不是天方夜譚?”
“不是,這是花了我五十幾年的時間才完成的。”王憐花説:“為了達到我的理想,不知費了我多少的心血?”
“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説不知犧牲了多少的小孩和猴子?”葉開説。
“為了使人類的腳步向前進一大步,這種犧牲是必要的。”王憐花説。
“你為什麼不拿自己的小孩來試呢?”
“我沒有小孩。”
“想象得到的。”葉開説:“你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小孩呢?”
“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會有小孩的。”王憐花笑了。
“唉!狂人為什麼總是會忘記事實存在的享呢?”葉開嘆了口氣:“你多大了?你還有幾年可以活?像你這麼老的人,就算你再活兩年,也不可能有生育的能力。”
王憐花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還未消失時,他已接着開口了。
“看來我不將事情説清楚,你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你總算想通了。”
按了一個秘鈕,純白的牆壁就出現了一個暗櫃,王憐花從裏面拿出了一罐用水晶瓶裝的葡萄酒,和一個高腳的水晶杯。
緩緩地將琥珀色的葡萄酒倒入水晶杯,淺淺地啜了一口,王憐花才舒服地再開口。
“在我三十歲的那一年,我發現人類的正常死亡都是因為身體的老化而死的,如果人有一個很健康的身體,那麼就一定會長壽,只可惜人的身體到了某一個階段,就一定會老化。”王憐花説:“於是我就在想如何使人永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他轉身看着葉開,又説:“你知道要怎麼樣人才會永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嗎?”
“少喝酒,少做些糟踏身體的事就可以了。”葉開説。
“那也只能延長一小段時間而已,最後讓你活到一百多歲而已,終究還是會死的。”王憐花説:“唯一的辦法就是當身體到了老化時,立即換上一個新的、健康的身體。”“身體又不是衣服,説換就換。”
“在那時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
“難到現在你已經有辦法了?”葉開突然想起“人頭猴身”的事:“莫非猴子是——”“是的。”王憐花説:“人身體老化了,就換上一個年輕的,於是我就開始先拿猴子試驗,在最初的二十年我不知失敗過多少次,猴身一離開猴頭就死,後來慢慢地我找到了方法,可以成功地移植猴身,直到前年我才成功地將人頭移到猴身上。”
這種事葉開雖然已親眼看到過了,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
“人身既然可以和猴身相換,那麼就當然可以將老化的身體換上一個年輕的、健康的身體。”王憐花説。
“你試過了?”
“還沒有。”王憐花注視着葉開:“不過快了,而且你將是我這個試驗的第一個人。”
“我?”葉開再度睜大眼睛:“你想將我的身體換上一個更年輕的?”
“更老的。”王憐花笑了:“如果成功了,那個新換上的身體到了時間就因為老化而使你死亡,那麼我就可以替我自己這個已將老化的身體換上一個新的身體了。”
聽到自己要被拿來當試驗品的,沒有人會不怕的,可是葉開的臉上卻一點驚怕都沒有,他也笑着説。
“只可惜不知道你是否已學會了自己割開自己的身體,然後再將新的身體接上?”
“我一個人當然無法完成這種事。”王憐花説:“還好現在我已找到了一個助手。”
“助手?誰?”
“我。”
金魚隨着自己的聲音而出現在門口,她笑着走近葉開:“那個助手就是我。”
“是你?”葉開訝異地看着金魚:“蘇明明和我一直為你的失蹤在擔心,沒想到你已成了這個‘偉大人類’的助手。”
葉開話裏的譏俏,金魚當然聽得懂,但是她依然笑眯眯他説:“我是個敢愛敢恨,也是個敢接受事實的女人,當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你是我喜歡的那一種男人。”
她凝注葉開,又説:“但我也知道我是爭不過明明姐的,所以我只好找一個喜歡我的男人。”
“我就是那個喜歡她的男人。”王憐花笑着説。
“在他這麼告訴我時,我雖然知道愛情有時是不分老少的,但我們兩個人的年紀畢竟相差太遠了,就算在一起會快樂,也沒多久的時間。”金魚説:“他也知道,所以又告訴我他將要做的這件事。”
金魚轉身看着王憐花:“換做任何人一定會以為你瘋了,可是我卻相信你。”
“那當然是你第一眼就已看出我的才華。”王憐花笑了:“就看出我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我還看出你的臉皮很厚。”金魚噗嗤笑出。
“唉!”葉開吁了口氣:“你們兩個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佳偶。”
“謝謝。”
“既然你已有了這麼棒的助手,你將在什麼時候割開我的身骨?”葉開看着王憐花。
“明天。”王憐花説:“本來是明天,可是現在必須延到三天後了。”
“為什麼?”
“因為你有一個好友這三天要住在這裏。”王憐花説。
“我的好友?”葉開説:“是誰?”
“傅紅雪。”
“是他?”葉開黑色的眼珠裏總算有了白色的恐怕:“他也在你這裏?”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