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面,斗轉星移,天色已經快到四更時分。
這是一個沒有月色的夜晚,天上有幾顆流星,發射着微弱的光輝,瞅着一座怪石林立,積雪皚皚,一片銀白的絕峯頂端。
十數棵蒼松古柏,兀立在石林之中,樹枝在風中搖幌着,抖落了身上積雪,理出了青翠的本色。
面對着一塊人立的巨石之前,俯首默默站着一個修眉朗目,但悲憤交集的年輕人。宋曉峯,他在這裏已經足足站了一個更次了。
就這樣,像一塊化石一樣一動也不動,要不是山風揚起了他的衣衫,又誰能看得出這是一個人。
他還要這樣站多久?
為了什麼?
除了他自己,恐怕誰也不知道了。
寂靜的空山,陪伴着寂慮的宋曉峯,不知不覺由四更而五更,天邊一暗,將已是破曉黎明時分了。
宋曉峯忽然抬起頭來,仰天發出一聲長嘯,雙肩一抖拔身而起,帶起一陣雪花,向山峯之下,飛掠而去。
宋曉峯身形如電,疾逾飛鳥,那高的一座插天山峯,不過個把時辰,就下臨到了山腳,舉步向一座依山而立的莊院走去。
那莊院不小,但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敗破荒蕪。
剝落的油漆大門,殘留着往日的風光,齊人的野草,成了今日的守門武士。
盛草中,依稀還有一條縫隙,分草而過,莊門應手而開,目光所及,宋曉峯不由在驚咦聲中一愣。
同在那莊院之中的台階之前,竟然繫着五匹神俊非常的健馬,在悠閒地食着身邊的青草。
沒有幾步就越過了莊院前那片廣場,步上了石級,輕咳了一聲,道:“屋內有人麼?”
其實,不用問,他已聽出屋內不但有人,而且,正是旨酒佳餚的大吃大喝,香氣四溢,好不誘人。
屋內走出一個老態龍鍾的蒼頭,蒼眉蓋目,費盡力量的打量了宋曉峯一陣,囁囁地道:“公子找什麼人?”
宋曉峯見了那老人收不住神思,怔了一怔,口齒欲動的,忽又代之以一絲的微笑,卻沒説出話來。
那老蒼頭望着他,又問一聲,道:“公子,找什麼人?”
宋曉峯心念電閃,一連打了好幾個主意,有禮的欠欠身道:“請問老丈,這裏可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宋莊?”
那老蒼頭不是麻木了,就是見怪不怪,臉上一無表情的道:“公子找中了地頭,不錯,這裏就是宋莊。”
話聲頓了一頓,接着又反問道:“公子有何貴幹?”
宋曉峯道:“聽説今日是宋老莊主十年忌日,小生特來向宋老莊主上炷香。”
那老蒼頭道:“公子認識我們老莊主?”
宋曉峯搖了一搖頭道:“素未謀面。”
“有親?”
“非親!”
“有故?”
“非故!”
那老蒼頭冷然道:“公子既與老莊主非親非故,不敢當,公子請回吧!”
説完,抱拳一禮,轉身退回屋內。
宋曉峯輕喝一聲道:“老丈,在下雖與宋老莊主非親非故,但在下卻與老莊主有同宗之誼,又復一向心儀宋老莊主高風亮節,因此,不遠千里而來……。”
一言未了,裏面有人問聲道:“王鵬,外面來了什麼人?”
聲到人到,一個身裁魁偉的壯健老人,已從內廳之中走了出來,王鵬身形一側,欠身道:“是一個不知來歷的年輕人。”
那壯健老人目光一轉,己向宋曉峯身上射來,宋曉峯搶前一步,抱拳道:“小生宋曉峯,因心儀宋老莊主為人,特來向宋老莊主之靈前致敬,尚望老人家俯允。”
那壯健老人點頭一笑道:“難得公子有這份心意,有何不可,公子請隨老夫來吧!”
宋曉峯隨着那壯健老人,穿過前面破敗的大廳,轉入一座小小的花廳。
這座花廳雖小,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油漆如新。
小花廳正中,擺設着一座神龕,供奉着宋老莊主的神位。
供桌上,香燭高燒,三牲齊全,已經上過祭了。
花廳一角,擺了一桌酒席,宋曉峯進入時,正有七個人圍桌而坐,舉杯共飲。
大家見那壯健老人領進一位少年人,齊皆停杯向宋曉峯注目望去,那壯健老人不待有人發問,先自發話道:“這位宋少俠,要來拜祭我們宋大哥,各位起來,一旁陪侍。”
大家紛紛起坐,分列陪宋曉峯行完了禮,那壯健老人又邀請宋曉峯入席共飲一杯。
宋曉峯也不堅拒,點頭入坐,王鵬替宋曉峯添了杯筷,席間互道了姓名,宋曉峯才知道在座各位都是名重一時的當今大俠。
當首那壯健老人就是天山隱豹舒大章,依次是:銀頭金刀蔡勝;三眼狻猊尚衝;八步凌波趙一萍;天南一劍錢正龍,散手擒龍展志宏;立竿見影左超;金劍書生董奇。
宋曉峯微微一笑,舉懷道:“原來各位都是名重一時的老前輩,小生有眼不識泰山,多失禮今借花獻佛,敬各位一杯。”
酒過三巡,禮數已盡,天山隱豹舒大章忽然長嘆一聲,放下酒杯,感慨萬千的道:“想我們大哥在世之日,義薄雲天,對人無分東西南北,對人無分大小輕重,凡是有求於他的,莫不答應,真不知幫了多少人的忙,結交了多少江湖朋友,可是,自他出事以後,十年了,除了我們兄弟八人,每逢他忌日來此上一炷香外,就再沒有任何一人,踏入宋莊一步。
宋大哥過去,對我們的一份心,好像全是餵了狗,唉!人情的冷暖世態炎涼真真是惱恨!”
一口氣吐出充寒滿胸義憤,話聲一頓,轉目凝注着宋曉峯,忽然一掌拍在宋曉峯肩頭上大聲,道:“只有宋少俠你,是唯一記得我們宋大哥,前來拜祭的,宋少俠,你這份人羽,就是兄弟感激不已,今天我們兄弟,交上你了,以後,你宋少俠只要片言支字,我們兄弟赴湯蹈火,義所不辭!”
其他七人,接着也眾口一詞道:“不錯,宋少俠這份心意,我們兄弟是永遠忘記不了。”
宋曉峯心潮如湧,熱血沸騰的激動了一陣,把張臉漲得通紅,訕訕的道:“各位老前輩,小生如何敢當,倒是有幸拜識各位老前輩,小生深以為榮。”
天山隱豹舒大章朗笑一聲,道:“宋少俠太客氣了,老夫如果老眼不花,看少俠成就,已高過我們兄弟多多……”
話聲忽然一轉,聲音也壓低下來,道:“不知少俠是出身那位高門下,尚望見告,以免失了禮數。”
宋曉峯搖頭笑道:“老前輩可看走了眼啦!小生是半調子貨,嚴格説起來,不過平生景慕朱郭解俠士行經,偶然,學會了三招二式而已。”
天山隱豹舒大章不住的點間稱讚道:“難得!難得!以少俠這份天資秉賦,不出三年五載,定必一鳴驚人,一新武林耳目,如果少俠有意……”
宋曉峯一笑搖頭,説道:“可惜今日的感觸,給小生太深了,從今以後,小生也不想再江湖上混事了。”
天山隱豹舒大章怔了一怔,接着哈哈一笑道:“老夫等人,絕無好為人師的毛病,我們也頗有自知之明,在江湖上雖然微名,其實離高人的境界,還差了一大段距離,不過因為在武林中混了幾十年,認識了幾位頂尖的奇人而已,倒是有意推薦少俠之意,不知少俠尊意如何?”
宋曉峯輕嘆一聲,道:“老前輩似是會錯了小生的意思。”
天山隱豹舒大章愣了一下,説道:“少俠的本意是……”
宋曉峯神情一肅,指着上方的宋老莊主神位,道:“就以宋老莊來説吧,宋老莊主的武功、事業,當今武林之中,雖不能説是數一數二,但已是出人頭地,武林之中少有的成就了,數十年武林風光,一朝勢落,今日又是如何!除了各位老前輩們外,連半個懷念盛德前來致敬的人都沒有,因此小生深此為鑑,不再欽羨武林人物了。”
天山隱豹舒大章啞然一笑,道:“原來少俠只是一時感慨之言,不過話又説回來,今日的人情冷暖固然是事實,但也不僅武林之中為然,放眼普天之下,那裏又不都是一樣,但我們宋大哥在世之時,人前人後,那種被人尊敬的程度,又豈是常人所能企及。”
話聲頓了一頓,換了一口氣,又接道:“所以,我們為人處事,觀察分析,不能以篇概全,否則,那就未免失之過於意氣和不公了。”
宋曉峯舉目望他們他一眼,只見他們人人臉上都流露出一種迫切期待的神情,對自己似乎有一種過份的注意,當下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難道他們對我還有什麼企圖不成?……且慢,知人知面,我要試他們一試。”
念動立決,忽然目光向三眼狻猊尚衝臉上一凝,微現失驚之態,輕輕的“咦!”了一聲,接着,推坐而起,離席道:“對不起,小生想起了一件要事,得立刻告辭了,叨擾之處,容當後謝。”
話聲一落,雙拳一拱,人便如驚弓之鳥,急急錯步閃身,向外面便走。
當然,錯步閃身的功力,表現得恰到好處,不太差,也不太好,給人一個不敢大意輕視,但又不足僨事的印象。
宋曉峯這一出其不意的舉動,使他們無法慎密思慮,三眼狻猊尚衝,首先直覺的大喝一聲,説道:“那小子看出了我們的破綻,不能讓他逃出手去。”
接着,人影亂幌,攔阻的攔阻,搶據門窗出入通道的搶據了門窗出入通道,八人的動作,迅快準確,幌眼之間,就完成了準備。
顯然,他們是早有預計的了。
宋曉峯的動作,似乎慢了一絲線,天山隱豹舒大章和金劍書生董奇正好先他一步攔住了門口。
宋曉峯張皇失措的退了二步,愕然道:“各位老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金劍書生董奇冷冷一笑道:“姓宋的,你也不用裝模作樣了,光棍眼裏不夾砂子,我們也不用多費口舌了,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宋曉峯惶急的叫道:“小生真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各位,各位有活總得説個明白呀!”
金劍書生董奇道:“當然會給你一個明白,不過你先給我躺下!”
右手一翻,立指如戟,指風像利刃般,向宋曉峯“肩井穴”點到。
宋曉峯忽然哈哈一聲朗笑,雙目精光陡然大盛,望着金劍書生董奇沉聲説道:“你敢動手,本公子先廢了你!”
金劍書生董奇指力已發,但望着宋曉峯懾人的目光,説不出的心膽一怯,點出去的手指,一收而回,人也接着幌身退回了原處。
宋曉峯抬目向他們臉上一掃而過,震聲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快快從實説出來,否則,莫怪小生出手無情。”
一亂之後,那八人又漸漸恢復了鎮靜,天山隱豹舒大章大喝一聲道:“兄弟們,沒有什麼話好説了,大夥兒上。”
喝聲中,人影向中間一擁,刀光劍氣,密得如同天羅地網,向宋曉峯罩了下去。
宋曉峯哈哈一笑道:“本公子就拿你們開個張吧!”
只見他身形一矮,指掌翻飛,撲上去的八個人,在一接之下,悶哼之聲不絕於耳,一個一個被拋了出來。
八個人,一個也不例外,地上倒了四對。
舉手之間,就把八個身手不弱的武林健者收拾了。
宋曉峯餘怒未息,目光向一扇窗外一注,沉聲道:“窗外的人,還不自動出來。”
在這種驚世駭俗的絕頂功力威脅之下,藏在暗中的人,那還能考慮的餘地,從一顆大樹後現身出來,破窗而入,落在宋曉峯身前。
宋曉峯望了那人一眼,凌厲的目光,忽然一收,聲音緩和的道:“你就是宋老莊主生前的管家王鵬,王大俠?”
王鵬舉首一雙老眼,打量着宋曉峯道:“小老兒是王鵬。”
宋曉峯神色不動的冷然道:“脱下你左腳襪來。”
王鵬一愣道:“公子,你……”
宋曉峯截口道:“脱下來!”
王鵬猶豫了一下,目光射出兩道怒火,但還是捺住性子將左腳鞋襪脱了下來。
宋曉峯目光注在王鵬左腳上,表情顯然有點激動的道:“你怎麼少了一個小趾?”
王鵬全身猛然一顫,舉目又投向宋曉峯道:“公子,你問這做什麼?”
宋曉峯道:“現在不是你問話的時候。”
王鵬一咬鋼牙道:“老夫不説。”
宋曉峯道:“你不要命了。”
王鵬朗聲道:“不説就不説,要命就拿去,老夫本來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宋曉峯忽然一笑道:“這樣死了未免太不值得,你這十年,不是白守了麼?”
頓了一頓,接着,又道:“不説也可以,但你總得説出一個不説的原因吧!”
王鵬道:“原因很簡單,老夫答應過人家,絕不告訴任何人。”
宋曉峯大笑道:“見了砍掉這腳趾的人,你説不説?”
王鵬全身猛然一震,跳了起來,指着宋曉道:“公子你是……”
宋曉峯聲音一啞道:“小掃帚星,王大叔,你真不認得我了麼?”
王鵬一頭衝到宋曉峯腳下,抱着他雙腿,嗚嗚的道:“你……你……你是老奴的公子麼?老奴可守到你了。”
接着又伏地慟哭了起來。
宋曉峯扶起王鵬道:“王大叔,不要難過了,如今我總算回來了,這筆帳自然要從頭算起。”
眼光一轉,落在地上的那八個人身上,接道:“首先,你告訴我,這八人是不是真心誠意的來悼祭我爸爸?”
王鵬恨恨的道:“只怕不見得,自第一年開頭起,老奴就懷疑他們沒安好心,可能也像老奴一樣是專門等你少主人回來。”
宋曉峯沉思了一下道:“這八人可都是我爸爸當年的好朋友?”
王鵬道:“據老奴所知,他們都與老莊主交情不薄,不過老奴仔細觀察之下,他們之中可能有假冒之人。”
宋曉峯一軒雙眉道:“你認為那幾個人可疑?我們看看他們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王鵬點頭應了聲:“少主人説的是。”身形一動,先奔向了三眼狻猊尚衝,一伸手果然揭起一張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後面,是一張年約三十歲的面孔,比真的三眼狻猊要小了二十歲,怪不得他第一個沉不住氣。
王鵬接着一個一個查了下去,竟然發現其中只有三人沒有戴人皮面具,那是八步凌波趙一萍,金劍書生董奇和天南一劍錢正龍三人。
王鵬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笑道:“想不到老主人果然是死在自己好朋友手上……尤其,你這三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更是千不該,萬不該!……”恨得他又向金劍書生董奇他們三人身上,一連踢了幾腳。
宋曉峯雙目氣得通紅,臉色鐵青的恨恨的一頓腳,道:“王大叔,擺祭,這八人就是祭奠我爸爸的第一批祭品!”
十年前,只要有人提起三湘洪江宋莊,如果説不上一套話來,那他準是又聾又啞的瞎子。
否則,就三歲小孩子,也知道翻起大拇指,叫一聲:“好!”
三湘洪江宋莊的名動天下,不僅是今天的老莊主開始。
而是在老莊主祖父的手裏,就已天下知名了。
歷三代而盛名不衰,在武林中來説,那真比一個八百年的天子寶座還困難。
武林風雲多變,十年之前,名聞天下的宋莊,終於莫名其妙的冰消瓦解倒了下來。
當日的事情,莫名其妙,宋曉峯只記得那天晚上,睡得好夢正甜的時候,父親忽然把他從夢中搖醒,一言不發的把他背在背上,直上雪峯山峯頂,把他放在一片石林之內。
宋曉峯母親早故,那時年紀甚小,只有十來歲左右,平日裏雖然調皮搗蛋,被全莊人稱的“小掃帚星”,這次卻被弄得滿頭霧水,話都來不及問,父親拋下他,就出了石林。
接着,便傳來父親怒吼之聲和打鬥之聲。
宋曉峯爬到石隙裏向外面望去,只見父親正被四個蒙面人圍攻着,宋曉峯張口欲叫,卻有一個人伸過手來,掩住他嘴巴,輕聲道:“不準開聲,開聲老子就宰了你。”
宋曉峯迴頭一看,只見身邊不知什麼時候也有了一個蒙面人,手中揚起一把冷氣森森的大刀,就要向他頭上劈了下來。
宋曉峯真的被驚得打了一個哆嗦,口中便發不出聲來了,但眼睛對外面打鬥的情形,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這時候只見父親大發神威,刀一揮,把一個為首漢子的大腿,砍了一刀,逼退那漢子,自己卻趁那個漢子一退之際,身形如箭射一般,射向一塊大石頭,自己撞在那大石頭上。
眼看着那四個蒙面人,帶着父親的屍體下山而去,宋曉峯心裏想叫想哭,嘴巴被掩着,就是哭叫不出來。
待那四個人去得遠了,他身旁那蒙面人忽然收刀縮手,向他頭上摸了一下道:“小掃帚星,以後你要知道上進啊!”
就只説了那一句話,便飛也似的離開了他,也未傷害他。
宋曉峯年紀小,一時也沒想到那蒙面人是有心保全他,只恨着他們迫死了父親,什麼也不顧的大哭大嚷着道:“惡賊往那裏走!小爺和你們拼了!”
同時,還縱身追了下去,也不想想自己打得過人家嗎?
幸好這時飛身來了一個灰袍人,把他抓小雞一樣抓走了,那就是他十年來相依為命的師父。
師父用盡一切可能的方法,培育他,卻就是不告訴他,他是誰,也不告訴他,是誰殺死了他的父親。
直到後天晚上,師父留下一張字條,也離開了他。
他先到雪峯山頂,那傷心刻骨的地方,虔誠立下心誓,回到自己的老家,幸好還有個王鵬依然健在。
往事痛心,不堪回首,問起王鵬當日出事經過,王鵬知道的比他更少,原來,那晚王鵬正好出外辦事未回來,逃過了一劫,當他第二天回到莊中,莊中已是雞犬不留,到處都是死人。
老莊主的屍體倒掛在三丈高的旗竿上。
莊中財物洗劫一空,老莊主的壽具,他只好用大門釘制,草草安葬,其他數十口人,就只好挖個大坑,葬在一起了。
唯一支持王鵬活下來的力量,就是他沒有找到小主人掃帚星的屍體,這是傷心絕望中的一線光,他就靠着這線渺茫的希望一守就守了十年。
兩人合起來所知道的也就這樣多,但擺在他們前面的將來,卻是一片無窮無盡的空白。
快意恩仇的激動,漸漸平息了下來,接着也就想得多了。
王鵬忽然苦笑一聲,道:“小主人,你剛才為什麼不留下一個活口?要是……”
宋曉峯輕嘆一聲,訕訕的道:“其實……”
他能説什麼呢,那八個人開始都沒有死,只不過被他用手法點了穴道,如果早説要活口,個個都救得回來,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他們已是真的死了。
宋曉峯話説到口邊,轉念一想道:“死了就算了,我就不相信,不能查出蛛絲馬跡來。”
王鵬皺了一眉頭道:“小主人,可是目前我們怎樣辦?”
宋曉峯沉思了一陣道:“他們八人的住址,你知不知道?”
王鵬道:“小主人別忘了他們只有三個人是原來的本人。”
宋曉峯笑道:“我知道,但我們何嘗不可把他們都當作原來本人。”
王鵬道:“小主人的意思是……?”
宋曉峯道:“通知他們的家屬,我要看看他們家屬的反應。”
王鵬從身下摸出一本小本子,交給宋曉峯道:“小主人,老奴曾把老主人的朋友,就想得起的統統記在本子上了,他們八個人,都有明確的住址,就記在這本子之內,老奴就去安置他們的屍體,並且找送信的人,信就請小主人寫吧!”
宋曉峯微微點頭道:“這樣很好,你身邊有辦事的銀子麼?”
王鵬道:“老奴還存着有百十兩銀子。”
宋曉峯與王鵬於是分頭行事,那八個人的屍體都用棺木盛了起來,停放在陰涼的地窖裏,請了四個送信的人,分頭把信送了出去。
他們本來預計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有反應,不料,就在當天晚上,三更時分,就來了夜行之人。
來人共是二個,膽子可真大,一進入宋莊,就直撲王鵬卧室一拍房門,居然喝聲道:“王鵬,出來回話。”
王鵬可真的入了夢,被喝得糊里糊塗的道:“小主人,什麼事?”
糟糕,他把外面的喝聲當作了宋曉峯。
門外那兩人,先是一愣,接着心領神會的相視一笑。
王鵬打開門來,一見不是宋曉峯,而是兩個蒙面人時確也大吃了一驚,一怔之下,外面那蒙面人已出手如電,一式“金絲纏腕”,扣住他的腕脈,接着內力猛吐,喝了一聲:“出來吧!”一拖一帶,把王鵬拖出房來。
王鵬一身功力,本也不弱,可是那蒙面人比他高得太多了,腕脈入那蒙面人手,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叫道:“兩位是什麼人?有話好説。”
那蒙面人根本不把王鵬放在眼裏,也未點他穴道,就鬆開了王鵬腕脈,冷森森的沉聲説道:“王鵬,好漢不吃眼前虧,希望你放明白點。”
王鵬經這一緩,也定下神來,道:“兩位如果把我王鵬看作貪生怕死之輩,那就錯了。”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你王鵬的為人,老夫知道,可是剛才你自己露了口風,你總不能再否認你老莊主的孽種來了吧!”
王鵬苦叫了一聲:“該死!”正想設法搪塞時看到宋曉峯已飄身到了那二人身後。
王鵬與那二個蒙面人,是相對而立,王鵬見到了宋曉峯到來那二個蒙面人卻是兀然無覺。
王鵬見宋曉峯向他點了一點頭,暗吁了一口氣,哈哈一笑,説道:“兩位可是問我老王的小主人?”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王鵬.看來你想吃點苦頭了。”抬起手來,就要出手。
王鵬笑着接道:“他不就在兩位身後麼?”
那兩個蒙面人回頭一望,果見一個身穿長衫,年約二十的年輕人,就站立在他們身後不遠之處。
那兩個蒙面人微一動容,又恢復了目中無人的狂傲態度,打量了宋曉峯一眼,道:“你叫宋什麼名字?”
宋曉峯也冷冷的道:“宋曉峯!”
那蒙面人道:“宋本只有一個兒子,叫什麼宋承志,你不是假冒的吧!”
宋曉峯冷哼一聲,道:“那就看你們自己的眼力了。”
那蒙面人打了一個哈哈道:“當了宋本的兒子,除了倒黴以外,別無好處,你既然自己找黴倒,那就怨不得老夫了。”
話聲一頓,接着,厲聲喝道:“老夫問你,天山隱豹他們八人可是死在你暗算之下?”
宋曉峯道:“死在本公子指力之下。”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年輕人只會説大話,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宋曉峯冷笑一聲,道:“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本公子是不是説大話。”
話聲一頓一變,沉重有力的道:“兩位好長的鼻子,來找本公子何事?”
那蒙面人道:“請你去見一個人。”
宋曉峯道:“見什麼人?”
那蒙面人道:“自然是心中想見的人。”
宋曉峯搖頭道:“可惜本公子這幾天沒有空,他要見本公子,叫他自己來吧。”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説得倒方便,沒空,可是老夫來了,就不管你有沒有空了,老夫勸你,乖乖的隨老夫去吧!”
宋曉峯皮笑肉不笑的道:“就憑你這句空口説的白話?……”目望着他們,一臉不屑之色。
那説話的蒙面老人,似是二人之首,這時向身邊那蒙面人一點頭,道:“去,給他一點厲害看看,但記着出手要有分寸。”
另外那蒙面人欠身道:“是,屬下知道。”説話的聲音,軟棉棉的,沒有一點男子氣概。
那蒙面人走到宋曉峯面前,舉起雙手,十指一錯,發出一連指骨相交的脆響之聲,然後曲指如鈎,一揚道:“拔出你的隨身長劍吧!”
宋曉峯拍掌一笑道:“像你這種打前陣的角色,用得着動劍麼?”
那蒙面人尖叫一聲道:“小子,那你是自討苦吃。”冷笑一聲,暗運功力,手腕一振,撒手一片手影,疾向宋曉峯當頭罩落。
他雙手齊發,十個指頭,織成一片指網,籠罩了方圓丈許大小。
宋曉峯只覺一團冷氣,迎面撲到,暗笑一聲道:“原來是這種邪門外道的陰寒指力,今天你可倒上黴了。”
那蒙面人但覺發出的指力,有如被一種強大的吸力吸住一般,別説傷人,就是想收招,都非常吃力。
但見他大喝了一聲,掙脱宋曉峯掌力,身形一矮,又從下三路揮指而到。
宋曉峯輕笑了一聲道:“你這人,不知進退得很,留下四根指頭吧!”身子微微一側,單足為柱,接着風車般打了個旋轉。
他這一轉身,奇奧無比,那個蒙面人的十指,雖是擦身而過,但卻連他衣襟都沒有碰到一絲一毫。
忽然一道掌影,一閃而到,正好切在他右手四指之上,來掌如風,一閃而到,欲避無能。
那蒙面人只覺一陣穿心劇痛,從指節上傳來,頓時大號一聲,身子直跳了起來,垂着一條右臂,握也不是,甩也不是,痛得沒有了主意。
宋曉峯哈哈一笑道:“你現在知道誰厲害了吧!”伸手一掌,拍在他肩頭上,震得他彈出一丈開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蒙面人這時反而覺得痛苦大是減低了,原來,宋曉峯出掌之際,同時也替他止了痛。
另外那個為首的蒙面人,外表雖是一副目中無人的神態,其實一直非常留神看着宋曉峯的一舉一動,目睹他身法如此奇奧,不禁心神一震。
不過他為人老奸巨滑心驚之下,卻是神色不動,反而哈哈一笑,道:“果然,真有兩手,老夫倒小看了你,來!來!來!我們到外面寬敞一點的地方去,老夫要看看你真能接住老夫幾招。”説着,轉身向外面院中走去。
他身形動作極快,舉步若定,一副大模大樣氣派,誰知他身形一走出屋外,猛的拔身而起,向院牆之外翻去。
敢情,他已自知難敵,作獨善其身的打算了。
宋曉峯初出茅廬,作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不要臉的人,身形慢得一步,那蒙面老人已經翻上了牆頭。
宋曉峯大喝一聲:“好個不要臉,你跑得了麼!”掠身猛追了上去。
可是,當他翻過牆頭,早已不見那蒙面人的足跡。
外面是一片隨風舞動的野草,野草高與人齊,隨便一躲,就神仙也找不到。
宋曉峯搖頭一嘆,自言自語道:“現在的武林人是越來越沒有人格了。”
這時王鵬也隨後追了出來道:“那蒙面老賊呢?”
宋曉峯搖頭苦笑道:“跑了。”
王鵬回頭轉身就向屋內跑道:“屋內那一個可不能再讓他逃了。”
可是,他轉念雖快,但還是慢了一步,回到屋內,那怕被斷指的蒙面人,早以鴻飛冥冥了。
宋曉峯與王鵬氣得都説不出來了,他們原以為這是一個追尋線索的極好機會,誰知又從手指縫跑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望於那八封信的反應了。
三天時光一幌而過,第一個送信的,按照預計回來了,但那應到的死者家屬,卻沒有隨後來到。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四個送信的都回來了。
可是八個死者的家眷,沒有一家人來到。
據送信的人説,每封都送到了地頭,絕不會有錯。
但,為什麼沒有一家前來奔喪呢?難道他們家中人全不關心他們的親人嗎?
這實在不合情!也不合理!
因為按照常情推算,那三位真是死者的家屬,固必來料理善後,就那被人假冒了的,也必引起好奇之心,非來一察究竟不可。
如今他們都不來,那就大有文章了。
宋曉峯與王鵬商量了一下,決心親自去追查原因。
天山隱豹舒大章的家就住在武岡,相距最近,宋曉峯於是先奔向了武岡。
到了武岡,一打聽,天山隱豹舒大章的名聲響亮得很,誰都知道他的住所。
宋曉峯是兼程而來,他功力高,行程快,一看時光,不過未時左右,時光還早得很,於是,便不落店,先奔向了舒家。
舒家離開武岡城約三里多路,是一座聚族而居的莊子,天山隱豹舒大章自然更是這莊子裏的第一户人家。
舒家門前,有一片空地,這時正有些年輕人在打煞力氣,舞刀,舞棍。
宋曉峯的出現,大家都好奇的停止了活動,目光都向他身上落來,其中有一位二十多歲的少年,走過來迎着宋曉峯,有禮的道:“朋友,可是來找舒老爺的?”
宋曉峯這次出來,換了一身短裝,有幾分像大户人家的跑腿小廝,當下抱拳含笑道:“在下展方,來自東安展家堡,有煩大哥通報一聲。”
那少年打量了宋曉峯一眼,更客氣的道:“展兄原來是東安展家堡的,請恕小弟失禮了。”
接着,話聲一頓,微微皺了一皺眉頭,道:“可是我們老爺子,現在不在莊中……”
宋曉峯截口道:“小的是奉我家夫人之命而來,請大哥替小的通報舒老夫人,也是一樣……還沒請教大哥上姓高名?”
那年輕人一笑道:“小的姓舒,草字小川,展兄遠道而來,請入內奉茶。”
舒小川請宋曉峯在客廳之內落了座,親自替宋曉峯倒了一杯茶,抱拳道:“展兄請稍座片刻,小弟這就替展兄通報夫人去。”轉身向後堂而去。
舒小川退去之後,宋曉峯打量了全廳一下,廳堂很大,但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桌子椅子都是真材實料,樸實中自然流露出江湖人的特有氣質。
片刻之後,舒小川去而復返,點頭含笑道:“夫人請展兄內堂一見。”
舒小川前面領路,帶着宋曉峯轉入精製的小廳之內,宋曉峯舉目只見廳中正中已坐地一位六十左右的老夫人,她左旁坐着一位三十左右的壯年男子,右手邊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大姑娘。
舒小川在他耳邊輕輕的道:“上面是我們老夫人和大叔二姑。”
舒小川分明比天山隱豹舒大章的兒子小了一輩,所以才這樣稱呼天山隱豹舒大章的兒女。
宋曉峯微一點頭,輕聲道了聲:“多謝指教!”便大步跨入花廳內,長揖向夫人行了一禮,道:“小的展家堡展方,見過舒老夫人公子,小姐。”
瞥眼間,只見舒小姐挑了一下秀眉,心中似乎在責怪宋曉峯不知禮數,沒有行到跪拜大禮。
宋曉峯心中笑了一笑,暗忖道:“我要不是忍氣吞聲,這一揖你們都別想得!”
舒老夫人到是和氣得很,笑臉欠身道:“小管家還是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不必多禮,請一旁坐下好説話。”
宋曉峯又一抱拳道:“謝過夫人。”在下首坐了下去。
這時,舒小川又替宋曉峯送上一杯茶,他在舒家似是甚得龐信,就在宋曉峯上首坐了下來,未有出去。
舒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管家遠道而來,不知有什麼要事?”
宋曉峯欠身道:“敝堡不久以前,接到宋莊王老管家一封來信,説是我們堡主在他們那裏被一個神秘客殺死,要敝堡派人速去料理,我們夫人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堡主人不可能到宋莊去,但又放心不下,特叫小的前來,不知夫人是不是也接到了王老管家的信。”
舒夫人點了點頭,説道:“我們也接到了那封信。”
宋曉峯囁嚅地道:“看樣子,夫人……。”
舒夫人含笑道:“我並沒有理他,你回去之後,可以回你們夫人,那是一個陷阱,千萬不要去上當。”
宋曉峯疑訝之色,油然而生,張目驚訝道:“陷阱……”
舒夫人輕嘆一聲道:“自從宋莊慘變之後,念念不忘宋大哥的,也只有你們堡主和我們當家的有數幾位老朋友,總想找出那心黑手辣的兇手,替宋大哥報仇雪恨,他們那幾個人,自然便成了人家的眼中之釘,不斬草除根,如何可以安枕,是以設下了那陷阱,想把他們一網打盡哩!”
宋曉峯沉吟了一陣道:“夫人説得有理,但夫人又怎樣發現其中內情的?”
舒夫人道:“當時接到王老管家來信時,老身也很着急,但幸好我們老爺子也知道了這消息,怕我們上當,特別派人回來揭穿了那騙局……難道你們堡主沒派人回去告訴你們夫人?”
宋曉峯搖頭苦笑道:“可不是,所以我們夫人放心不下,特叫小的到貴府來看一看。”
舒夫人笑了一笑,道:“你們夫人一向粗心大意,這一次又怎樣忽然小心起來了。”
來曉峯心中一動,隨機應變的道:“因為我們堡主離堡時説過要到貴府來,正好近月來夫人身子又不大好,大公子二公子管閒事,被朋友約出去了,都不在家中,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有叫小的來府上了。”
説到這裏,緩了一口氣,接着又道:“我們夫人還吩咐小的,如果貴府派人到宋莊去,叫小的就隨同貴府的人一同去……現在可好了,原來只是一場虛驚。”
舒夫人嘆了一聲,道:“這雖是一場虛驚,但未常不是一次嚴重的警告。”
這話意義深長,聽得大家都有同感,心情隨之沉重了起來。
大家沉默了片刻,舒夫人向舒小川點了一點頭道:“小川,準備一間客房,好好留展小管家住一晚,明天向帳房支二十兩銀子……”
宋曉峯截口叫了一聲:“夫人……”
舒夫人搖手又打斷宋曉峯的話道:“小管家不要客氣,小意思,明天你上路得早,也不用再來見老身了。”
宋曉峯本來還有很多話要問,以他裝扮的身份,又不便叨嘮個沒完,只好另想辦法,當下起身向舒老夫人一禮道:“多謝夫人賞賜!”
舒夫人欠了一欠身道:“你回去後,替老身問你們夫人好。”
宋曉峯恭身應了一聲:“是!”辭了舒夫人出來。
宋曉峯隨着舒小川走出小花廳,到了外面客房,宋曉峯忽然臉色一變,道:“糟了,小弟忘了一件要緊的事了。”
舒小川道:“展兄,有什麼事,為什麼這樣緊張?”
宋曉峯訕訕的道:“這件事很要緊,請舒兄替小弟去請示夫人一聲好不好?”
舒小川道:“你總得把什麼事説出來呀!”
宋曉峯道:“我們夫人曾經吩咐小弟,問問你們夫人,可知你們老爺子和我們堡主現在在哪裏?”
舒小川一笑道:“原來是這件事,不用去麻煩夫人了,小弟知道,可是……”
宋曉峯那能讓他把“不”字説出來,截口又道:“舒兄,不瞞你説,我們二公子闖了大禍,小弟非找到我們堡主不可。”
好奇,可説是人類的本性,舒小川不精明,可是在好奇心驅使之下,就完全落在宋曉峯套中了,只見他閃一下眼睛道:“出了什麼事?”
宋曉峯長嘆一聲,道:“他不知高低,打傷了三湘黑道瓢把子一聲雷許道山的寶貝兒子,如今許老兒一怒之下,向我們堡主下了戰書,約期相會,小弟要是找不到我們堡主,你想想,這還得了。”
舒小川一震道:“老弟,這樣重要的事,你為什麼不早説!好在小弟知道他們的去處,否則,我們夫人原諒你,我們二姑可放不過你,非大大的訓你一頓不可。”
宋曉峯抱拳連連道:“舒兄關愛之情,小弟感激不盡。”
舒小川笑道:“展兄,不要客氣,我們是一見如故,況又不是外人,你坐一坐,小弟替你去弄點吃的來,飽餐一後,小弟馬上就帶你去。”
宋曉峯脱口道:“離這裏不遠麼?……”
舒小川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為他已走出房了。
不久,舒小川帶了一個小廝進來,就在房中拉開桌子,擺上酒菜,陪宋曉峯吃喝起來。
宋曉峯也不客氣,吃了個酒醉飯飽。
同時,兩人也談得更是投機,真是一見如故。
一頓飯吃下來,已是傍晚時分了,舒小川又去帳房裏把二十兩銀子領來,給宋曉峯道:“展兄,找到你們堡主後,只怕你也不會回來了,這二十兩銀子,小弟替你先領來了,你就帶在身上吧!”
宋曉峯沒有理由不收這銀子,但分了十兩給舒小川,舒小川如何肯收,兩人讓了半天,宋曉峯只好全收了。
打點停當,天色已是微微暗了下來,舒小川帶着宋曉峯出了舒家莊,向一座深山之中走去。
山風飄起兩人衣袂,宋曉峯打量着兩側山勢,只見峯高立壁如削,四面環繞的盆地,谷口長着一片樹林,掩住了谷內景象。
舒小川行到樹林邊,壓低着嗓子,學了三聲鳥叫,接着樹林之內,也回叫了二聲。
舒小川輕聲道:“我們可以進去了。”
二人一前一後,進入了那座樹林之中,宋曉峯明知樹林之中有埋伏的人,可是沒有現身出來阻攔盤問。
走約二三十丈,便過了那片樹林,出林就是一片大空地,地上經過人工平整,寸草不生。
空地對面,有一茅草房子。
他們一路翻山越領而來,這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夜涼如水,四周一片寂靜。
舒小川帶着宋曉峯穿過那片空地,直向中間一座燈光外露的房子奔去。
當他們奔到那座房子前,暗影中閃出一人,喝聲道:“站住,什麼人?”
舒小川立時停住身形,應聲:“大哥,是我,舒小川。”
那人一指宋曉峯道:“他又是什麼人?”
舒小川道:“展家堡的地方,有事要見展堡主,請你替小弟通報一聲。”
那人一笑,説道:“他們也沒有睡,你自己進去吧!”
舒小川一拉宋曉峯直向屋內走去。
進門是一座廳堂,但廳堂之內,卻沒有一個人,裏面一間房中,隱有談話之聲透出。
舒小川輕輕的道:“他們就在那房中了……”
話聲未了,宋曉峯食指一落,正點在舒小川腰眼穴上,舒小川回過頭來,悶聲都沒發出來,就失去了知覺。
宋曉峯歉然的搖了一搖頭,把舒小川放到牆角里,然後閃身出了大廳,繞到窗外,指破紙窗,向房內望去。
那是一間特大的房子,中間擺着一張大圓桌,十個人圍桌而坐,桌上擺滿了酒菜,大家以酒代茶,一面吃,一面交談。
那十個人,一眼就認出八個,但而驚得説不出話來,嘆了好半天長氣,才定下神來。
原來,那桌上除了兩個不認識外,餘外八人不是被他殺過的天山隱豹舒大章他們八個嗎?
宋曉峯念轉如風,略加分析,便不難想像出那八人之中,至少有三個人是假冒充數的。
宋曉峯試行推想了一下他們的用心何在,可是越想越不明白,他們這樣假來假去的理由。
但有一點,宋曉峯毫不懷疑的認定這裏就是他們的巢穴,暗中高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時,只見天山隱豹舒大章向其他七人招乎了一聲,八人同時端起了酒杯,由天山隱豹舒大章他發言,向宋曉峯沒見過的那二人道:“黃呂兩兄,十年來的辛勤耕耘,今天總算已是開花結果了,兩位任勞任怨,十年如一日,我們八人是又慚愧,又感激,請接受我們的謝意,乾了這一杯。”
那二人年紀也都不小了,都是五十左右,半百歲的人,那姓黃的身體健壯如牛,那姓呂的正好相反,不但又瘦又小,而且臉上還帶着三分病容。
兩人笑容滿面的端起酒杯,同聲道:“我們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脖子一仰,都把杯中的酒乾了。
接着,那姓黃的親自把壺,替大家懷中添滿了酒,與那姓呂的一同舉起酒懷,回敬他們八人,道:“我們更該感謝八位的財力支援,和精神鼓勵,要不是八位,我們就有天大的本事,也訓練不出這批人來,也請各位乾了這一杯,表示我們對各位誠心敬意。”
闖陣遭擒擄絕地遇高人
天山隱豹舒大章,哈哈大笑道“這話那裏説起,兩位怎樣敬起我們來!”
話雖這樣説,但他們八個人還是飲了那杯酒。
大家剛把酒杯放下,姓黃的接着又道:“小弟今夜還安排了一個小小的演習,現在已是時候了,請各位繼續指教!”
那姓呂的接着離席道:“請各位隨小弟來!”
他當先舉步向房外走去,天山隱豹舒大章等人依次隨在他身後,那姓黃的則走在最後。
那姓呂的帶着大家從側門而出,通過一條隘道,進入另一處空地。
宋曉峯存心暗中瞭解他們一些,所以沒有馬上現出身形又暗中隨着他們而去,藏身在一塊巨石之後。
這時,那姓黃的忽然暴喝一聲道:“明燈!”
大家只覺眼睛一亮,無數的燈籠火把同時燃了起來,頓時把這片空地照得如同白晝。
燈光照耀之下,空地之上卻是空無一人。
大家方覺奇怪,忽然又有一道匹練似的燈光,從一棵大樹上,一閃而到,正照在宋曉峯藏身之處。
宋曉峯出乎意外的一震,那姓黃的已哈哈大笑道:“我們已是候駕多時,請出來吧!”
敢情,宋曉峯的一切行動,早就落在他們算中了。
宋曉峯劍眉一軒,發出一聲冷傲的長嘯,身形微微一幌,就到了他們十人面前,“哼!”了一聲,道:“你們誰是十年前,毀掉宋莊的首惡元兇?”
天山隱豹舒大章神情一陣激動道:“少俠,你是……”
那姓黃的輕喝一聲,截口道:“舒兄,慎言,小心上當,還是由小弟與他答話吧!”
回頭向宋曉峯冷着一張臉,道:“老夫黃天都,你想知道的,老夫無不清清楚楚,只是,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宋曉峯一仰頭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宋莊少莊主宋曉峯的便是,你既然知道宋莊的事,那就從速一一道來,本公子饒你不死。”
宋曉峯深山十截,茹苦含辛,練得一身絕藝神功,此將下山尋仇,正抱着萬丈雄心,和一肚子積恨,所以表現出來的言語態度,總是火辣辣的,充滿了火藥味道。
黃天都可是火候深厚的老奸巨猾,不但不生氣,反而一改剛才針鋒相對的不禮貌態度,裝出一付失驚的神色,道:“啊!原來是宋少莊主,老夫失敬了……來!來!來!這幾位……”
話聲微微一頓,宋曉峯冷眼向天山隱豹舒大章他們臉上一掃,掀唇不屑的冷笑一聲,道:“這幾位,本公子知道得很清楚,説出當日誰是元兇首惡,就沒有你的事了。”
天山隱豹舒大章他們,聽了宋曉峯這些話,當時心中的難過,那就不要説了初聞宋曉峯身份來歷時帶來的一份喜悦,立時飛得不知去向,而產生了一種複雜的傷感。
這時,一股細如蚊蟲的聲音,又在他們耳邊響起道:“這孩子,太高傲,太狂妄了,過剛易折,難當大任,各位如果同意,小弟要利用這機會,給他一次教訓,使他有所自省,俾成大器的。”
天山隱豹舒大章等人心中正有此感,黃天都的建議,正中下懷,馬上得道了默許。
黃天都表面上是徵得大家同意,骨子裏是自有一套計劃,向宋曉峯笑了一笑,點頭道:“可以,可以,不過少莊主將來要找的人,功力高絕,老夫為慎重起見,想請少莊主顯露幾手神功絕藝,那樣老夫就心安理得了。”
宋曉峯藝高人膽大,哈哈一笑,道:“在下樂意奉陪,請!”飄身向空地中一站。
黃天都搖了搖手道:“老夫自知不是少莊主三合之將,就這幾位也都不行,所以老夫就把話説明,和少莊主過手的,是一座小小陣式……”
宋曉峯果然道:“不管是什麼陣式,在下都接下了。”
黃天都嘿嘿一笑,高舉右手,震喝一聲,道:“發!”
只見一陣人影閃動,從三週草叢之中,現身飛出四八三十二個,身穿四色勁裝,手執兵刃的少年人來。
頃刻之間,按四面八方,排成一個陣式,把宋曉峯團團圍在中央。
宋曉峯掠目向他們身上一掃,只見他年紀都不大,和自己不相上下,四人一組,每組兵器不同,但每一組之人,都是一樣,而且每人用的,都成雙成對,兩手不空。
最奇怪的,還是他們的衣服,一套衣服用四種不同顏色的布製成,左右的顏色不同,上下的顏色也不同,翻轉身來,前後的顏色也不同。
觸目是一片黑色相間,紅綠交錯,好是好看,但有點叫人眼花撩亂。
宋曉峯暗暗皺了一下眉頭,吸了一口氣,提勁行功,四肢注滿了真力,凝神沉氣道:“各位出手吧!”
那四八三十二個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就像是木偶一樣,站在那裏,動也不動,沒有一點反應。
倒是黃天都一旁接話道:“他們是不會先出手,少莊主不用客氣了。”
宋曉峯暗笑一聲,忖道:“如果是我先出手,那你這陣式就運轉不開了。”
他有心要看看陣式的威力,也顯顯自己雄風,右手輕輕一揮,算最先出手了,但卻含勁未吐。
那知是那批年輕人,個個凝斂如山,不但一動未動,就眉毛眼皮也沒閃動一下。
宋曉峯為人雖是目空一切,但本身就是千錘百練,琢磨出來的,自然看得出這批年輕人經過極嚴格訓練,不是好相與的,當下右手掀衣襟,帶出一把黑色軟劍,振腕一抖,軟劍一振,振得比直。
宋曉峯忽然長嘯一聲,縱身而起,直向正面那少年撲了過去,手中長劍幻起一片劍花,威猛至極。
這時,那迎面少年才微微一笑,身形一閃,斜裏錯步出去,他身形一動,接着全陣皆動。
宋曉峯但覺劍式走空,眼前幻起一道五色繽紛的光輪,立時眼花撩亂,目標浮動。
宋曉峯意念立生,凝神一志,守住心神,這才穩住眼神,分清對方動態,展開劍法,一招一招攻了下去。
宋曉峯一輪猛攻下,對方根本沒還手,自己平日厲害無比的劍法,不要説奈何人家,就連人家的衣角都沒碰到一下。
人家的身法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快,奇怪的是,明明十拿九穩的,臨到落點時,總是成了空劍。
宋曉峯暗中不由大為震驚,背上泌出一陣冷汗。
宋曉峯攻了一陣,忽然一收劍,凝神而立。
宋曉峯一停手,那陣式也立即停止了轉動,靜靜的守在他四周。
宋曉峯腦中一片混亂,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出劍的準頭,會大大打了折扣,完全失去了應有的水平。
黃天都可不容他有喘息的機會,冷笑了一聲道:“少莊主,你已出手攻過一輪了,現在請你看看他們的攻勢吧!”
話聲一落,那少年之中,有人發出一聲清嘯,接着全陣就旋轉起來。
宋曉峯剛吸足了一口長氣,只見一片光影,已從四方八面,齊湧而至。
宋曉峯只見對方光影與人影結成一片,令人分不清真假虛實。
只好一咬牙關,展開了一身所學,把一柄軟劍,舞得風雨不透,幻化出一片光影,防守的嚴密無比。
宋曉峯一面打,一面暗暗驚駭於他們攻勢的猛烈,心中暗暗思忖道:“我如果找不到突圍的方法,時間一久,我勢必精疲力盡,敗在他們的手中不可。”
這是一場慘烈絕倫的搏鬥,只看得天山隱豹舒大章他們又驚又喜,説不出的興奮。
眼看一動手,雙方已力拚了百招以上,宋曉峯在這裏毫無喘息的機會,一波接一波的強攻之下,真力消耗極快且巨,漸漸落了下風。
天山隱豹舒大章不由替宋曉峯擔起心來,怕失手之下真的傷了宋曉峯,忍不住向黃天都道:“黃兄,這樣也是夠給他一個嚴重的教訓了,快吩咐他們住手了吧!”
黃天都一笑道:“舒兄,你這就犯了婦人之仁的大毛病,我們要教訓他,就要教訓到底,否則,就前功盡廢了,這種教育手段,小弟想你舒兄應該相信得過我。”
天山隱豹舒大章眼看他那三十二個少年人訓練得如此成功,事實擺在眼前,那有信不過之理,當下點頭不迭道:“黃兄説的是,但最好不要真的傷了他。”
黃天都點頭道:“舒兄放心,這個小凝自有分寸。”
接着,忽然輕輕的拍了二掌,四周的燈光隨之息去了一半,而激鬥中的宋曉峯,忽覺有一股異香,撲面而來,他警覺力奇高,趕忙閉住呼吸,已是吸進了不少。
宋曉峯勉強又支持了四五十合,只覺眼睛一花,五光十色之中,人影浮動,也分不出那是人影那是兵刀了。
手中一慢,只覺身軀一震,被一股強勁的指力點中,口中悶哼一聲,跌倒地上,失去了知覺,很快的,宋曉峯就醒轉來了。
他們對這石牢的堅固程度,似乎有着無比的信心,因此也沒制住宋曉峯的穴道。
宋曉峯伸展了一下手腳,翻身座了起來,默運了一陣神功,精神又恢復了不少。
接着,想起剛才的落敗被擒,心裏是一百二十個不服氣,敗得糊里糊塗,莫名其妙。
他是越想,越難過,越想越窩囊,也生自己的氣,氣到極點,口中便恨恨不已的,自怨自艾起來了。
這時,在另一個角落裏,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罵道:“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坐在石牢有什麼了不起,安靜一點,挺你的屍去,不要優了老夫的好夢。”
宋曉峯一直只顧想自己心事,沒有細察,這時聽到還有別人也關到石牢之內,出自衝動的大喜道:“啊!老前輩也是被他們關了進來的麼?”
那蒼老的聲音冷硬的道:“廢話,這裏又不是仙境樂府,誰願自己跑進來。”
宋曉峯渴望知道這裏情形,也顧不得那老人像吃了生米一樣,訕訕的笑了一笑,道:“老前輩,你來了多久了?”
那老人道:“少-嗦,閉了你的鳥嘴,老夫要睡覺了。”
宋曉峯忍無可忍,劍眉一軒,方待以牙還牙,只聽外面鐵門“鏘!鏘!”兩聲輕響,射進一道燈光來。
宋曉峯轉頭望去,只見有二個年青武士提着盞燈籠進來,他們通過之後,鐵門又在他們身後關了回去。
那二人直奔宋曉峯身前,倒是很客氣的一抱拳道:“宋公子,敝上有請公子,前往一談。”
宋曉峯也懶得説話,點了一下頭,那二個年青武士提燈籠的向前行了一步,另一個則退後了一步,讓宋曉峯走到中間,向鐵門走去。
走到鐵門邊,鐵門上忽然現出一個小洞,小洞中有人送進一條二尺多長有絲帶,道:“對不起,宋公子,請你綁了雙手,再出來。”説話的語氣,也是很客氣。
走在宋曉峯身後,那末提燈籠的武士側身向前,接住那條絲帶,笑向宋曉峯道:“宋公子,這是規矩,請你原諒。”
宋曉峯朗笑一聲,道:“你們綁吧!”倒剪雙手,任由那武士綁住了雙手,那武士也非常客氣,只輕輕的在他的手腕上纏了二三下,隨便打了一個結。
鐵門打開,宋曉峯步出鐵門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那脾氣古怪的老人細語道:“小子,你只要能活着回來,老夫就有法子助你脱逃。”
宋曉峯暗笑一笑,忖道:“你要逃得出去,早就該逃出去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麼?”
宋曉峯暗笑一聲,算是對那老人的回答,跨步出了鐵門,走出鐵門,是一列石階,上了石階,又有一道鐵門,一直通過三道鐵門,才走出地面,頭上見到了星光。
星光在上,宋曉峯仰頭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眼中餘光一掃,只見附近除了身邊二個武士外,別無他人,四周一片寧靜,心中一動,暗忖道:“我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念動一發,雙臂一提神功,輕輕一振,原以為必斷的絲帶,這時卻被他發出的力道,帶得一緊,以他的神力,竟然動不了它分毫。
宋曉峯微微一怔,方待再拚力一試,身旁的一位武士,已向他微微一笑道:“公子,他們就在大廳之中,我們不要耽擱了吧!”
宋曉峯知道,人家是點醒他,他一試之下,自己心裏也明白,那根絲帶不是等閒之物,倒抽了一口氣,隨同他們向大廳走去。
這時大廳之中,正中擺了三張太師椅,上面坐着三個頭戴醜惡面具的人,那三人兩旁,一邊坐着五個人。
黃天都與呂坤是本來面目,分坐兩旁末位。
另外八個人,臉上都蒙了面巾,但宋曉峯從他們衣飾上,認出他們就是天山隱豹舒大章等八個人。
宋曉峯暗笑了一聲,眼光凌厲的狠狠的盯了他們八個人一眼,敵人固然可恨,但遠比不上出賣自己的朋友可恨。
正中太師椅上發出一聲乾笑道:“老夫遲來一步,聽説天都他們對少俠諸多失禮,老夫深感遺憾,抱歉之至,請少俠大量寬容,多多見諒。”
宋曉峯眼光落到他身上,他才向他點了一點頭,接着道:“少俠請坐!”
一個年輕武士搬過一張椅子,就放在宋曉峯站身的地方,宋曉峯望了那椅子一眼,冷笑一聲,道:“有話就説,不用假客氣了。”
忽然舉腿一腳,把那張椅子踢得飛了出去。
首座上那人哈哈一笑道:“少俠不想坐,也不用把老夫的椅子踢壞了啊!你真是和令尊一樣,脾氣象糞坑裏的石一樣,哈哈……哈哈你不知道這種脾氣,到處都吃虧啊……!”
話聲頓了一頓,接道:“不過老夫是見怪不怪,也不會和你一般見識,傷肝動火了,你想站,你就站着也好。”
目光一轉,射向黃天都道:“天都,還是你和他談談吧!”
黃天都起座欠身一禮道:“天都遵命。”
舉步走到宋曉峯的身前三步左右,停身一抱拳,帶笑道:“少俠,我們平心靜氣着談一談,好不好?”
宋曉峯冷然道:“有什麼好談的?”
黃天都笑了一笑道:“你就不想知道宋莊事變的因果始末麼?”
這正是宋曉峯夢寐以求,念念不忘的事,聞言一怔,道:“你知道?”
黃天都點一點頭,説道:“老夫比誰都知道得更清楚。”
宋曉峯望了上座戴面具的人一眼道:“我們可以談宋莊的事?”
上座那人接口道:“當然可以。”
黃天都道:“不過,你對老夫的話,也要據實相告。”
宋曉峯沉吟一下,道:“是你們先問?還是我先問?”
黃天都一笑道:“你怕吃虧是不是?這樣吧,我們是公平交易,誰也不佔誰的便宜,你問一事,我問一事,交互着問,你看如何?”
宋曉峯點一點頭,説道:“好,我們就此一言為定。”
黃天都招手叫人搬過來一張椅子,同時也把自己的椅子搬過來,放在一起,道:“公子請坐,我們坐了好説話。”
宋曉峯這時,也就不再拒絕,和黃天都相對而坐。
黃天都又客氣的一讓,説道:“公子是客,請先問。”
宋曉峯微微一沉思道:“家父是不是死在你們手中?”
黃天都直認不諱,點點頭,説道:“少俠沒找錯人。”
宋曉峯接口又道:“你們為什麼……”
黃天都截口道:“少俠且慢,是不是該老夫問話了。”
宋曉峯“啊!”了一聲,一笑道:“你請!”
黃天都道:“令師是那位武林奇人?”
宋曉峯搖首道:“在下也不知道。”
黃天都一笑,道:“少俠,這就不夠光明磊落了。”
宋曉峯面色一紅,道:“在下説的是實話,在下如果要騙你們,很可隨便信口説個名字。”
座上那戴假面具的人道:“天都,少俠的話可以信。”黃天都向宋曉峯歉然一笑道:“少俠,請你問了。”
宋曉峯道:“在下還是老話,你們為什麼要對我宋莊下此毒手?”
黃天都道:“令尊不夠朋友,吞沒了我們的東西。”
宋曉峯直覺的火氣一冒,大聲道:“胡説,家父不是那樣的人。”
黃天都一點也不生氣,只笑笑道:“少俠,你當然有理由不相信,不過老夫説的也是實話,但發火可解決不了問題,你説是不是。”
宋曉峯臉色一澀,停了半天道:“他拿了你們什麼東西?”
照説,現在該輪黃天都發問,但這次黃天都卻沒有給他碰釘子,笑了一笑,説道:“暫時不能告訴你。”
宋曉峯冷“哼!”了一聲。“你不説,我也猜得出來,不是什麼藏寶圖,就是什麼武功秘笈了。”
黃天都笑着搖頭道:“胡猜沒有用的,到了時候,你就會知道現在請你告訴老夫,事變那天晚上,令尊給了你什麼東西沒有?”
宋曉峯迴憶了一下,搖頭道:“那天出事倉促,他什麼東西都沒有給我。”
黃天都皺了一下眉頭道:“他對你説了什麼你聽不懂的話沒有?”
宋曉峯道:“當時在下睡夢中被叫起來,糊理糊塗,什麼都……。”眉頭一鎖,好像記起了什麼似的。
黃天都神色一凝,心中暗喜,知道宋曉峯這時正在捕捉記憶的影子,最是打擾不得,於是,儘量抑制自己,不敢發問,只緊張的望着宋曉峯,大氣也不敢籲一口。
宋曉峯想了一陣,自言自語道:“好像説過什麼話,可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宋曉峯合作得令人滿意,看來本事雖高,但經驗太差,又過於英雄思想了,吃硬不吃軟的脾氣,正是生成了吃虧的命。
黃天都老奸巨猾,覺得今天的開始非常有希望,似乎用不着馬上就惡形惡像的嚴刑逼供,各走極端。
他形跡不露的,暗用傳音神功,向上請示道:“看來此子不難應付,我們用水磨工夫對付他,不難從他口中套出話來,今天就此打住,不知山主以為如何?”
上座那人微一點頭,道:“你看着辦吧!”
黃天都請示完畢,接着向宋曉峯一笑道:“少俠不用急,一時想不起來,慢慢想吧……”
話聲頓了一頓,猶豫了一下,接道:“這樣好不好,今天我們也不打擾你了,你回去仔細想一想,什麼時想出來,隨時通知老夫,我們再繼續相談如何?”
宋曉峯想不到這樣輕鬆,就過了一關,當下,毫不考慮的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們明天再談談吧。”
黃天都仍命那二個年輕武士,把宋曉峯送回石牢,這時差不多已是黎明時分了。
一夜折騰,宋曉峯也覺得有點疲倦了,更不敢驚動那愛罵人的老人,默默的運功調息起來。
片刻之間,便神遊六合,入了忘我之境。
一番調息氣定,微一運功逼目,射出二道神光,已把這石牢看得清清楚楚。
這石牢,説大不大,大約是四丈見方左右,對面角上蟯卧着一個長髮披肩,滿面長毛的老人,正呼呼的睡得正深。
看他那長髮和臉上的長毛,不言可知,他在這石牢之內,已經關了很長的時日了。
宋曉峯將人比己,不由打了一個冷噤,暗忖道:“我要是闖不出去,那我寧願死,也不能如此偷生苟活。”
正思忖間,忽然,一陣細如遊絲般的細語,透入他耳中道:“隔牆有耳,我們只能用傳音神功交談,你會不會傳音神功?”
宋曉峯昨天被他無緣無故的罵了一頓,如今聽他口氣,又有點小視自己,當下冷笑一聲,用傳音神功回答道:“傳音神功,沒有什麼了不起,在下還勉可學步。”
那老人一笑道:“咱們是同病相憐的人,別記着昨晚老夫的不禮貌,那完全是騙他們的幌子。”
宋曉峯經他這樣一説,不由暗叫了一聲:“慚愧!”訕訕的道:“晚輩一時不明,請老前輩多多原諒。”
那老人道:“不要客氣,我們長話短説,快告訴老夫,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被他們抓來?”
宋曉峯道:“在下宋曉峯,他們十年之前,血洗了在下滿門大小,僅只在下一人幸得生還,在下是他們生死之敵……”
一語未了,那老人輕“啊!”一聲,道:“令尊可是江湖上人稱六合劍宋本一?”
宋曉峯悽然道:“他老人家是先父,老前輩認識他老人家?”
那老人道:“沒見過面,心儀而已。”
宋曉峯道:“請問老前輩尊號台甫?你又是為了什麼事被他關在這裏?”
那老人道:“老夫被他們一關,這六七年來,連自己姓名都忘記了,至於他們為什麼關老夫,那就更莫名其妙了。”
這人是不肯説,宋曉峯也不便追問,只好笑了一笑。
那老人接着問道:“他們叫你出去,吃了什麼沒有?”
宋曉峯搖頭道:“沒有,只談了一些話。”
那老人道:“談了些什麼話?”
宋曉峯望了那老人一眼,暗忖道:“你連自己的姓名都不願意告訴我,只知問人家,難道我……或許他是大有名望的人,落到這種地步,羞於出口,我倒不可和他生這閒氣。”想了一想,於是和盤托出,把與黃天都的談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那老人。
那老人一笑道:“你真想不起令尊留給你的話麼?”
宋曉峯笑了一笑,沒有答話,那老人頗為識趣,但沉思了一陣道:“你今天必須離開這裏了。”
宋曉峯一怔道:“為什麼?晚輩還想從他們口中多知道一點打聽不到的口風哩!”
那老人一笑道:“不要自找麻煩了吧!你道人家是好鬥的麼,不要偷雞不着,失把米,那才不合算了。”
宋曉峯不大相信的道:“他們就真的這樣厲害麼!晚輩就不信邪……。”
那老人道:“你看老夫如何?”
宋曉峯愕然道:“老前輩……”
那老人道:“老夫不説走的路,就過的橋,只怕比你走的路都多,什麼鬼域技倆沒見過,結果還不只落得在這石牢中以度餘生。”
宋曉峯見那老人説得認真,不由也是有點提心吊膽道:“可是晚看這裏,深入地下,外面鐵門三四道,要想出,只怕比登天還難,縱有此心,也是枉然。”
那老人道:“我有辦法,只要你願意立時就走,老夫可以助你脱難。”
宋曉峯疑訝道:“你老前輩既有辦法,為什麼早不逃出去?”
那老人道:“我這一個人行不通,一定要有兩個人幫忙……”
宋曉峯截口道:“晚輩幫你一斗。”
那老人搖頭,道:“我一個人眼前不能自救……”
宋曉峯一笑道:“我們就現在一齊走不行嗎?”
一語未了,那老人説:“現在是你想去都去不成了。”
那老人説話的時候,已竟聽出有人前來的消息,當他話聲説完,宋曉峯才聽出果然有人到了最外面的那道門口。
就憑這一點,這老人就比他高得多了。
宋曉峯雙目一凝,望着那老人,説不出活來。
腳步聲與鐵門開關的聲音,由遠而近,接着最後一道鐵門打開了,眼前出現了閃耀的燈光,和幌動的人影。
還是上次帶宋曉峯出去的那兩個年青武士,宋曉峯一笑而起道:“在下有候兩位了。”接着雙手一背,任由他們綁住手腕。
那兩個年輕武士這次帶着宋曉峯而去的,不是那座大廳,而是另一間裝飾得非常奇特的房子。
那間房子不大,四壁之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怪畫,置身其中,令人身心上有一種不平衡的感覺。
宋曉峯眨了一眨眼睛,似乎覺得這間房子倒置的,但仔細凝神望去,又一切都非常正常,毫無異狀。
忽然,一聲:“少俠請坐!”
宋曉峯幾乎嚇了一跳,斂神望去,只見黃天都與那位似為首腦之人,坐在左後角彩牆一邊。
因為,他們那穿着一身彩色衣服,大意之下,事先竟未發現他們。
房中就只有他們兩人,還有一張空椅子,宋曉峯暗中皺了一下眉頭,忖到:“今天不知他們又要出什麼花樣了。”人也同時向座椅上坐了下去,口中卻先發制人的道:“不瞞兩位説,在下還沒想出頭緒來。”
黃天都笑了一笑,説道:“這點老夫知道,今天請少俠來,就是想幫助少俠,儘快記起令尊所説的話。”
宋曉峯疑訝地道:“你們有能耐?”
黃天都點頭道:“少俠不妨拭目以待。”
宋曉峯淡淡的道:“在下也很希望兩位能夠成功。”
黃天都笑道:“少俠,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宋曉峯道:“賭什麼?”
黃天都道:“賭我們這次的成功與失敗。”
宋曉峯道:“要是我們失敗呢?”
黃天都道:“我們這次失敗了,立即恢復少俠的自由,並且將令尊因何獲罪的內情奉告。”
宋曉峯欣喜欲狂的道:“此話當真?”
黃天都道:“我們賭在君子,這次輸了,還有撈本的機會,用不着,也不必失言背信。”
宋曉峯道:“要是你們成功了,要在下付給什麼代價?”
黃天都道:“你若輸了,我們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話聲一頓,猶豫了一下,轉頭向那為首的人道:“山主,我們向他要點什麼?意思!意思!”
宋曉峯是第一次聽黃天都稱呼那為首的人為山主,這時不由又向那山主看了一眼,他説話得很少,言語神態,無法在心中構成深刻的印象,甚至他年齡大小,都無從揣測。
這時只見那山主哈哈一笑道:“天都,你也未免太小氣了,人情做到底,放他回去就是了。”
輸贏都不吃虧,天下那有這樣的好事,宋曉峯當然不相信,不但宋曉峯不會相信,只怕他們自己都信不過自己。
只見他們正含着微笑,用異樣的眼光望着宋曉峯。
宋曉峯心裏不相信、口裏更不願領他們的情,接着也是哈哈一笑,道:“兩位不認為太大方麼?”
黃天都睨目一笑道:“少俠兩手空空,真是頂天立地而無長物,能付得起什麼東道?”
宋曉峯昂首揚起眉道:“兩位要什麼,在下一定付什麼。”
黃天都道:“要你的命呢?”
宋曉峯説道:“在下願給不誤,只要兩位嬴得了。”
黃天都道:“這可是你説的……。”
宋曉峯憤然道:“在下語重千金,擲地有聲,説了就算,兩位要接不下,那就不必再賭什麼東道了。”
那山主笑了一笑,道:“天都,宋少俠既有此意,我們卻之不恭了。”
黃天都抱拳笑道:“一句玩笑之話,少俠卻認真了,老夫説不盡的歉疚。”
宋曉峯道:“我們長話短説,兩人可以開始着手相助在下記回先父的留言了吧!”
黃天都道:“這就開始了,宋少俠你看着房頂上吧!”
宋曉峯一抬頭,只見房頂上迎罩下一蓬強光,照得他目光一眩,當他再低頭時,房中已不見了那山主和黃天都。
頭頂上下來的強光,一明一暗,整個的房子,似是凌空飛了起來。
忽然,又覺得發生問題的不是房子,而是自己本人,自己就像是空中的浮雲,時上時下,時正時反往反不息。
片刻之間,他已眼花撩亂,頭昏目眩,一陣心翻胃轉,把苦水都吐出來了。
正當他忍受天旋地轉的煎熬的時候,驀地又有一種尖鋭發顫的怪聲起自耳邊。
那聲音一起,宋曉峯但覺全身一酸,整個頭腦,同時也似要炸了開來……。
宋曉峯拚命吸了一口氣,想運轉神功,全力相抗,可是,他運功之下,第一便發現全身真氣真力,陡然之間失去了控制,再也凝聚不起來,第二便是座下的那張椅子,忽然熱了起來,燙得他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走投無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他已被綁在椅子上了。
宋曉峯咬緊鋼牙,硬挺了一陣,但時間稍久,一口氣接不上來,他整個的精神都渙散了。
宋曉峯這時身受之苦,簡直非任何筆墨所能形容,這時,只要有自盡的方法,宋曉峯會毫不猶豫的立時解脱自己。
但他卻毫無辦法,不受也得受,而且永遠沒有休止。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千百萬年,忽然一切靜心下來,而他卻虛脱得昏死了過去。
一陣刺骨奇寒,使他打了一個冷噤,睜開了雙目,只見兩張比磨盤還大的臉正對着他,發着陰森森的笑聲,道:“你回去想想,就什麼都能記起來了。”
宋曉峯全身猛然一顫,又昏死過去了。
再次醒來,他人已回到了石牢之內。
這時,漆黑的石牢,在他眼中乃是天下最甜美的地方,清涼的地面,沁人心脾,説不出的舒暢。
一聲輕輕的嘆息,由傳音神功,傳入他耳中道:“現在你嚐到了厲害吧,可是後面還有更厲害的啦!”
宋曉峯這時連説話的力氣都沒有,睜開眼來,由於功力未復,什麼也看不見,也無從表達自己的心意。
接着,那老的手拳,忽然搭在他“丹田”穴上,道:“快打起精神,運功調息,你要鬆弛下去,這身功力就完了。”一股熱流,隨之透體而入。
宋曉峯暗中一凜,立時吸了一口氣,配合那老人相助的一股真力凝功調息起來。
他本身功力原極深厚,經那老人相助之下,很快就入了忘我之境。
一陣調息過後,宋曉峯又恢復了蓬蓬勃勃的活力。
他翻身坐了起來,只見那老人仍在那老地方,離開他遠遠的有着三丈多遠。
他移步走到那老人身前,作了一個長揖,用傳音神功道:“多謝老前輩了。”
那老人望着他笑了一笑,傳音道:“現在少俠打定了主意了沒有?”
宋曉峯臉色一紅,道:“晚輩知道厲害了,請老前輩指示脱困玄機。”
那老人忽然雙目一凝,射出二道神光,對着宋曉峯的眸子道:“你真是宋本一的兒子?”
宋曉峯正色道:“晚輩沒有冒用人家姓名的必要。”
那老人目光一收,道:“老夫相信你!”
接着,只見他右手中食兩指一駢,躺身前石塊上,劃了幾劃,硬挖起一塊小石塊,從小石塊底下,取出一隻指環,交給宋曉峯道:“這是老夫的信物,你出困之後,能不能放下自己的事,先替老夫去找一個人?”
宋曉峯點一點頭,道:“理所當然,晚輩誓不辱命。”
那老人一面將裂出的小石塊放回原處,用掌力化石成漿,將裂縫修補得不露絲毫痕跡。
這份功力,只看得這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宋曉峯咋舌不止,這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自己和他比起來,就差得遠了。
那老人同時還一面將要找的人和地點告訴了宋曉峯,話一説完,接着人已站了起來。
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宋曉峯聞聲望去,才看到他雙腳之上戴了一付腳銬,一根三尺多長五尺不到的鐵練子,連在腳銬上,深深的沒入石壁之內。
宋曉峯暗忖道:“怪不得此老不離開這牆角,敢情行動不得……。”
一念未了,只見那老人雙腳一提,便脱出了腳銬,輕快得像脱鞋子一樣,方便極了。
宋曉峯看得雙目一直,暗叫了一聲:“入了化境的縮骨神功!”
那老人若無其事的走到宋曉峯躺身的位置,身形向上一揮,託下一塊大石頭,裏面現出一個洞來。
宋曉峯心念一動,忖道:“原來,他開了一條暗道,為什麼他自己不利用這暗道逃走呢?……”
那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道:“這不是暗道,只能暫時存身,脱困的機會,還要你自己把握。”
宋曉峯怔了一怔,皺眉道:“老前輩,晚輩一時還明白不過來。”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先上去,自己想一想吧!”
宋曉峯不便多問,提氣長身拔入那洞穴之內,敢情,那洞穴大小僅可容身,那老人堵回外面石塊,人在其中,但動也不能動了。
那老人顧慮極為周詳,石旁留着一個指頭大小的氣孔,既可通氣,外面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那老人在外面又用神功把石塊相接之處整理得一如原狀,不露絲毫痕跡,回到自己地方,呼呼大睡起來。
宋曉峯人本聰明絕頂,沉慮靜思之下,已是恍然明白了那老人的巧思,心中對那老人,更是敬佩不已。
不久,送晚飯的來了,鐵門開到最後,宋曉峯只聽那送飯的人,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尖叫道:“不好了,怎麼逃走了一個人!”
下面鬧得一片人仰馬翻,不久,那山主與黃天都也趕到石牢來了,一陣察看之後,接着麻煩就落到了那老人身上。
又是打又是嗔,只整得那老人,叫苦連天,呼冤不已,宋曉峯要不是深知那老人功力通神,真忍不住要挺身而出了。
最可惡的是那老人一問三不知,只推説睡着了,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