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四處一掃,那還有宋曉峯和老方的影子,宋曉峯與老方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悄悄的抽身而去了。
隻手遮天趙東敏回到莊內,不但那些女婿帶走了他那些女兒,二十多個姨太太也走得一個不剩,就這個把時辰之間,莊中如同遭到一次洗劫,滿目瘡痕,慘不忍睹,昔日風光,都成了過眼煙雲,留下來一片傷心,一片悔懊……
宋曉峯與老方離開趙家坪也未再回投宿的客棧,連夜迴向長沙奔去,可是離開趙家坪不遠,路邊急聲閃出來三四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宋曉峯一見那三人,赫然竟是衡山派的陳敬先,莫桐和季澤,心中不免微感不樂的一軒劍眉,冷笑一聲,道:“三位真是有心人,在這裏等着小生了。”
陳敬先微微一笑道:“敝掌門人有候宋大俠多時了,請宋大俠移駕一行如何?”
宋曉峯昂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陳敬先一抱拳道:“請!”轉身領路,越過一座小山頭,穿過一片樹林,到得一座莊院之前。
宋曉峯舉目一望,只見那莊院牆高築,高達三丈有奇,院門大得和小縣城一樣,緊緊的關閉在高牆之下,宋曉峯暗笑一聲忖到,衡山派,希望你不要自找黴倒,否則,我也就無法顧及你們了。”
一念未了,莊院之內傳出一聲喝問道:“什麼人?”
陳敬先語氣頗客氣的答話道:“在下衡山陳敬先,請問敝掌門人,可是來了貴莊?”
莊內“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陳老前輩,晚輩有候多時了,不知那位宋大俠來了沒有?”
莊內説話的人,並沒有要陳敬先答話的意思,因為未説完,他已打開莊門迎了出來,眼睛先投向了宋曉峯。
宋曉峯見那是一個二十七八的壯實青年,穿裝打扮,都不俗氣,唯眉目之間,帶了幾分傲氣。
年青人,要沒幾分傲氣,那是隻配在灶下煨紅薯了,所以説,這幾分傲氣的印象很是不惡。
陳敬先從中接口介紹道:“宋大俠,這位就是康少莊主康少唐,他尊翁康中節老英雄……。”
宋曉峯一笑截口道:“迴風打穴,名震天下,久仰而敬慕之至。”
驀地一陣宏聲大笑,接自莊院之內,道:“宋大俠過譽,老夫愧不敢當……”
話到人到,一位矮壯老人與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已同時迎了出來……。
看他們面上的神色,笑得非常自然,很使宋曉峯一時看不出他們請他而來的心意,當下暗忖道:“管他們安的是什麼心腸,大不了誘我進莊之後,全力圍攻而已,這又何怕之有。”
宋曉峯心裏作着最壞的打算,臉上也笑哈哈的道:“有勞兩位親迎,小生更是惶愧不知所措。”上步抱拳,一躬到地。
康中節哈哈一笑,抱拳道:“俠駕光臨,蓬華生輝,這是敝莊的光榮,宋大俠請!”
肅客入莊,穿過莊中廣場,讓在一座花廳上落座,奉上香茗,廳中就只剩下衡山四人和康氏父子了。
老方則另有莊中管事,另外招待。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輕咳一聲,道:“聽説宋大俠最後還是饒過了趙東敏……。”
宋曉峯搖頭道:“不是小生,饒過趙東敏的是蔡大俠……。”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道:“是蔡大俠!……”
宋曉峯道:“當時小生不是不給貴掌門人面子,而是貴掌門人找錯人。”
衡山掌門人恍然而悟,哈哈一笑道:“是的,老夫當時該向蔡大俠相求才是!哈哈!學到老,學不了,老夫是更佩服你宋大俠了!而且,也非請你宋大俠幫忙不可了。”
宋曉峯含笑道:“當今江湖之上,能像貴掌門人這樣虛懷若谷,深明事理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但不知貴掌門人有何吩咐,只要小生力所能及,定當遵命。”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抱拳説道:“老夫先謝過宋大俠。”
宋曉峯搖手道:“請貴掌門人先將交辦之事見示。”衡山掌門人張維盟話到口邊,忽然又改變了主意,轉眼向康中節望去,康中節一笑道:“就小弟替貴掌門人説了吧。”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抱拳道:“有勞康大俠了。”
康中節一笑道:“説幾句話算什麼,你們當掌門人的,不是架子太大,就是太客氣了,兩樣都叫人難受……”一笑,停了一停,沉思了一下,接道:“宋大俠認不認識當陽紅葉莊範莊主?”
宋曉峯神色不動的笑了一笑,道:“當陽紅葉莊範莊主範希達雷霆手勢若奔雷,而勝於奔雷,聽説雷霆手一出,天下無人可擋,小生他是無緣見一面,聞名而已。”
康中節道:“當陽紅葉範莊主與張掌門人有一點小小的過節,張兄這次北上,便是前往當陽紅葉莊與範莊主論理。”
宋曉峯望了衡山掌門人張維盟一眼道:“貴掌門人以一派掌門人之尊,就這樣前往紅葉莊論理?”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忽然發出一聲大笑,其實笑聲裏所表現的是一種莫可奈何的心聲,他笑了一陣道:“老夫就是要看看範希達又能把老夫怎樣?”
康中節接口道:“老夫已應張掌門人之請,陪他前往紅葉莊一行,因見大俠處理趙家之事,公正嚴明,心服之餘,至望大俠能仗義相助一臂之力。”
宋曉峯劍眉微微一皺道:“小生可得先請教事實真情?”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道:“理當奉告。”
康中節道:“事情是這樣的,張掌門人有一位弟子名叫玉面書生胡雅賢……。”
宋曉峯一笑截口道:“聞其名如見其人,那一定是一位少年俊彥了。”
康中節點頭道:“就外表看,正如宋大俠所言,玉面書生胡雅賢是一個文武雙全的武林新秀,只是他虛有其表,長得一副完全不同的心腸。”
宋曉峯道:“他狼心狗肺?”
康中節道:“這……老夫倒不敢這樣説,但他忘恩負義,欺師滅祖已是鐵一般的事實。”
宋曉峯雙眉一挑道:“欺師滅祖,乃是我武林之中,人所難容的大罪,與狼心狗肺又有何異,此種人容他不得……”
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欺師滅祖之罪重大,必須證據確鑿,才能定論判罪。”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接口過來道:“胡雅賢那逆徒原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打三歲時,就父母雙亡,老夫那時就把他收入門下,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去年中秋之夜,他趁老夫下山訪友之時,偷入敝派聖堂,缶毀歷代祖聖像三尊,盜走敝派三種武功秘笈,叛逃投入了紅葉莊範希達他們門下而去。”
宋曉峯道:“他擊毀貴派聖像時可有人證?”
衡山掌門人道:“當時就被輪值弟子發現了,他殺傷了五人,殺死了二人,奪門逃下山而去,那受傷的五人,個個都是人證,後來李師弟找到紅葉莊去,那逆徒竟一口承認,毫不推委。”
宋曉峯道:“當時範希達可曾在座?”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道:“範希達坐在一旁,不但不加制止,反而出面訂下這次之約,範希達已正面支持那逆徒,視我衡山派如無物了。”
宋曉峯沉思了一陣,又問道:“貴掌門人可知範希達支持胡某人的真正原因?”
衡山掌門人道:“這事,後來老夫查明白了,原來是範希達的一個女兒看中了逆徒,所造出來的惡果。”
宋曉峯道:“可是貴掌門人拒絕了他們婚姻之議?”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搖首道:“老夫對於這一點,向來沒有門户之見,那逆徒如事先請求,斷無不允之理。”
宋曉峯道:“貴掌門人準備如何處置令徒?”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一嘆道:“如按門規家法而言,逆徒有死無生,但如此一來,範希達自是無法坐視,非引起一場武林大戰不可,因此,老夫對於這一點,甚是顧忌,所以,只如此追回武林秘笈,並要逆徒親回敝派聖堂,在視師座前,削髮代首,饒他一命之後,逐出門牆,然後,老夫只有自請處分,在聖堂歷代祖師靈前,閉關十年,自罰收徒不慎之罪。”
一口氣説到這裏,臉上現出一臉委曲求全之色,又一嘆道:“就事論事,老夫這點點要求,不算為過吧!”
宋曉峯道:“貴掌門人能如此面面兼顧,深明大理,小生願效微勞,略盡棉薄。”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大喜過望道:“大俠真的答應了?”
宋曉峯道:“不過小生有句話要事先聲明。”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道:“宋大俠請説。”
宋曉峯道:“到了當陽範莊,小生如覺得有改變立場的時候,請貴掌門人原諒。”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肅然道:“如有那情形發生,老夫立時自絕以謝師門。”
宋曉峯一笑道:“貴掌門人言重了,以貴掌門人的為人,小生深悔多此不敬之言了。”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懇切的道:“大俠性行高潔,自應是非分明,大俠有此一言,老夫更感欽佩,更有信心了。”
宋曉峯一笑道:“貴掌門人太看重小生了,……哈!哈!哈哈!……”
頭一轉,笑向康中節一拱手道:“康老英雄,現在小生可要向你討一碗飯,裹裹腹了。”
康中節哈哈一笑道:“酒菜早已準備多時,只是不敢冒瀆而已,請。”
宋曉峯用過酒飯,當晚就宿在康家,準備明日一早起程北上。
回到客房,老方已在房中待着他了,老方等到康中節等人辭出去後,問道:“公子,你答應他們什麼事了?”
宋曉峯受命出山行俠仗義,老方名雖僕從,其實他乃是宋曉峯與笑面天王之間的連絡人,換一句話説,宋曉峯仍暗中接受笑面天王的指示行事。
所以,老方才敢如此發問。
宋曉峯淡淡道:“他們請我到當陽範莊去主持公道。”
老方震了一下,道:“您答應他們了?”
宋曉峯點頭道:“我已答應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和他們一同上路。”
宋曉峯説話之際,只見老方的神色極是焦急不安,話鋒一轉,問他道:“老方,有何不妥?”
老方道:“公子事先沒有考慮,當陽不是我們現在應去的方向。”
宋曉峯道:“衡山掌門人的面子大過於天,只要把當陽的事辦好了,有衡山派一言,立可身價百倍,我們這種機會怎能放過,難道真要天天找些二三流的角色,假仁假義得自己都倒味口,你説是不是?”
老方非常勉強的點着頭道:“公子説的自是有道理,可是……。”
宋曉峯一揮手截口道:“有道理就行,不要再‘可是’了,你快替我報出去,我人到當陽,最好所有的資料也齊備了。”
老方沉思了一下,暗中做了一個決定道:“公子,老奴現在就有一件事情報告給你。”
宋曉峯道:“什麼事?”
老方道:“公子不知道,範莊和我們很有關係?”
老方皺眉道:“公子明白老奴的意思?”
宋曉峯道:“你不明白,曹師伯不會不明白,你替我報告出去就好了。”
老方無可奈何的道:“如果公子實在要到當陽去,老奴可要在報告中説明老奴剛才説的話,請公子體諒老奴的立場。”
宋曉峯一笑道:“你該説什麼話,你儘可説,我不會怪你的,你快去辦你的事吧!”
老方從宋曉峯房中出去,找一個藉口,連夜出了康莊,一陣奔行之下,交換之下,那暗椿忽然道:“方令使,童爺也正到了附近,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那暗椿口中的童爺,就是那些老魔中的童世昌,老方一聽是他,打了一個冷禁,搖手不迭的道:“不用了,老夫馬上要趕回去,童爺面前,你替老夫致候好了。”
他今怕和童世昌見面,因為童世昌便正是和範莊大有關係的人,如今宋曉峯要去找範莊的麻煩,老方再去見那童世昌,豈不自找倒黴,討罵。
所以他一溜煙的回了康莊,在宋曉峯面前,也不敢提童爺暗中來了的事,只替宋曉峯捏了一把冷汗,替他擔心不已。
第二天,天一亮,宋曉峯帶着老方和衡山掌門人四兄弟及康中節一行七人,浩浩蕩蕩,奔向當陽而去。
當天,他就穿過了長沙,傍晚時分,就趕到了寧鄉,落店投宿的時候,宋曉峯眼快,忽然發現了童世昌也投進了他們同一的客店。
宋曉峯不由一陣納悶,暗中知會老方道:“老方,你看童師伯也來了,你過去問問他,有什麼指示?”
老方悄悄回話道:“他既然跟來了,公子,您還是準備準備回他的話吧!今天晚上他自會來找你的。”
宋曉峯目光一凝,道:“你有些什麼事瞞着我了?”
宋曉峯的腦筋轉得真快,可是老方不敢將童世昌與範莊的關係説出來,只能訕訕的道:“有些話,老奴不便説得太明顯,公子當知老奴的處境。”
宋曉峯劍眉一皺道:“範莊主和他有關係?”
這是宋曉峯察言觀色看出來的,老方沒有泄言的責任,他笑了笑,道:“這是公子自己説的!”
宋曉峯莞爾一笑道:“不能叫他來看我,你去請示他一聲,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拜候他?”
老方點頭會意,暗中去找童世昌去了。
老方當然是笑面天王曹晉的心腹,但他與宋曉峯處得非常融洽,宋曉峯暗中不知得了多大便宜。
童世昌約了宋曉峯在郊外相會,老方對於這一點,甚是擔心,硬着頭皮,向宋曉峯道:“公子,童爺把相會地方約在郊外,你可要小心了,依老奴之見,公子最好百忍為先,口頭上不妨先敷衍他,一切得曹爺最後的指示。”
宋曉峯知道老方完全是一份關愛的好心,可是他心中自有主見,口中含含糊糊的點頭答應了。
三更時分,宋曉峯獨自一人到了郊外一座土地之上,只見童世昌已站在一棵大樹之下等着他了。
童世昌一臉笑容的招呼他道:“宋賢侄,你在趙家坪的事,辦得太好了,太漂亮了,老夫真替你高興,更以曾和你一同相處為榮,將來的整個武林,指日就是你的了。”
宋曉峯笑着道:“小侄之略有所得,還不都是童師伯與各位師伯教導之功,小侄不還是因人成事而已。”
童世昌哈哈一笑道:“想不到賢侄少年得志,還是如此虛懷若谷,沒忘記老夫們在你身上所下的一番心血,將來老夫們就是再為你跑斷一雙狗腿,也值得自慰了。”
童世昌打着一肚子如意算盤,一上來就暗動心機,在宋曉峯身上種下感恩圖報的種子,準備拿話一扣,就怕宋曉峯不俯首貼耳,任其左右了。
宋曉峯眼睛雪亮,心裏不住暗暗發笑,表現上不動聲色,順着他的意思説道:“童師伯這份大恩大德,那就更叫小侄補報不完了。”
童世昌心中暗喜,笑道:“你真有此心?”
宋曉峯正色道:“羊有跪乳之義,鴉有反哺之恩,小侄絕不是口是心非之人。”
童世昌一笑道:“難得你賢侄有這份心意,來!來!來!老夫正有一件事,要請你給個面子。”
一面説着,一面揮袖拙光了-塊石頭,伸手拉着宋曉峯和他並坐在那塊石頭上顯得非常的慈和。
宋曉峯受寵若驚的,惶愧不安的説道:“你老人家有什麼話,但請吩咐就是。”
童世昌頗有難於啓齒的樣子,乾咳了兩聲,又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你這次到當陽去,是誰出的主意?”
宋曉峯道:“這有何不妥?小侄覺得這是一個夢寐中難求的大好機會,所以作了這個決定。”
童世昌笑了一笑,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實在是個大好的機會……不過!”
話鋒頓了一頓,一轉道:“不過,這對老夫來説,可就完全不同了!”
宋曉峯神情一震,驚愕地道:“這與師伯你有什麼關係?”
童世昌望着宋曉峯道:“老方沒有告訴你?”
宋曉峯茫然道;“告訴我什麼?”
童世昌聲音一低道:“他難道不知範希達就是老夫的親兄弟?”
宋曉峯一愣道:“範希達會是師伯的親兄弟,小侄真一點也不知道!唉!你們怎會是親兄弟呢?他姓範……”
童世昌搖頭苦笑道:“那是因為家門不幸的關係,他成了范家的養子……你知不知道,他也是我們的一份子?”
宋曉峯後悔無及的頓腳道:“該死,小侄事先竟一點也不知道,可惜現在什麼都遲了。”
童世昌道:“現在還不遲,只要你有意給老夫這面子,老夫就可以彌補得天衣無縫。”
宋曉峯道:“怎樣不遲,小侄的報告都發出去了啦!”
童世昌着了一笑,從懷中取出一份報告,向宋曉峯面前-放道:“要是這份報告!”
宋曉峯真情流露的歡呼一聲,説道:“正是這份……”
童世昌見宋曉峯這種興奮的神情表現,很自然,他已完全站在自己一邊了,心中一培,暗中吁了一口長氣。
詎料,他方吐得半口氣,宋曉峯眉峯一蹙,先是話聲一頓,接着一搖頭,發出一聲嘆息之聲……
童世昌但覺心中一沉,急口追問道:“賢侄,你……。”
只覺他神情不對,話到口中,又不知怎樣説。
宋曉峯聳人聽聞的大叫一聲道:“童師伯,你把事情弄糟啦!”
這是宋曉峯這幾月來從他們手中學來的神經戰,他卻老實不客氣的先回敬了童世昌一招,童世昌關心者亂,那還沉得住氣,一震道:“老夫怎樣把事情弄糟了?”
宋曉峯道:“師伯,你不該把這報告扣下來,這一來您豈不犯……。”
童世昌接口道:“貽誤戎機之罪是不是?”
接着,又哈哈一笑道:“賢侄,你也太死心眼了,我們不能當他沒有這件事麼?”
宋曉峯道:“你知,我知,還有老方知,傳遞這份報告的密站知,這怎能掩蓋得下去。”
童世昌笑了一笑道:“你知我知當然沒關係,傳遞這份報告的密站,就是知道,已經説不出來了,至於老方麼?……你知不知道,他原是暗中監視你的,就讓老夫率性替你把他除了,豈不兩全其美!”
宋曉峯搖頭道:“童師伯你不知道,今天中午時分,小侄因為一件要緊的事情,又叫老方發出了一份報告。”
童世昌當然知道其中厲害,當下嚇得全身一抖,道:“你又送出了一份報告……”這是明知故問,正反應他心中大是慌亂,沒有了主意。
宋曉峯讓人着了半天急,伸手接過他手中那份報告,雙手一合,用內力把它震得粉碎,扔手一拋,送入風中捲了出去,然後,沉思的道:“童師伯,我們只能讓這件報告隨風而去了,師伯不會説是小侄毀了這份報告吧!”
童世昌這時驚魂才定了下來,感激的道:“賢侄,老夫真不知再説什麼才好。”
宋曉峯微微一笑道:“你老什麼都不要説,小侄心裏已經有數了,你放心去吧!”
童世昌氣勢洶洶而來,弄了個灰頭灰腦,心裏還説不出的感激,連聲道:“賢侄!賢侄!唉,老夫……。”突然轉身,飛躍而去。
宋曉峯眼望着童世昌的身形盡為黑夜所吞沒,忽然回過頭來,向着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笑喝道:“老方,你也可以下來了。”
枝葉一分,老方飛落而下,惶悚的道:“公子,老奴並不是有心暗中監視公子,實是怕公子吃虧,所以……”
宋曉峯搖手截口道:“不要多説了,我並不怪你,總算把童師伯打發走了,你快替我補一份報告,連夜出去吧!”
老方沒口地點頭道:“是,老奴這就替公子把報告送出!”雙眉一揚,暗中又罵了一聲:“你這老狗竟想連老夫也殺了滅口,老夫便非促成這件事不可!”急射而去。
宋曉峯遣走老方之後,眉峯又是一揚,星目精光徒射,望着另一棵大樹,冷笑一聲,道:“尊駕也聽夠了,看夠了,還不給本公子滾了下來!”
一團灰色影子,帶着哈哈大笑,從樹影中射落宋曉峯身前,望着宋曉峯,仰着鼻孔道:“你就是‘紫彩玉簫’宋承志麼?”
宋曉峯板起面孔,説道:“不錯!小生就是宋承志。”
隨又接口問道:“尊駕可有姓名?”語氣非常不客氣。
那是一個身穿灰袍的油泥和尚,看他油腸肥腦,分明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和尚,看了就更叫人生氣。
那油泥和尚張着大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連我邋遢和尚都不知道,你那夠資格在武林之中翻雲覆雨。”
邋遢和尚外表骯髒,心地卻是比誰都光明,比誰都乾淨,因此,又有人尊稱他“狗肉聖心。”
宋曉峯心中發出一聲沉痛而惋惜的暗歎,道:“原來你就是邋遢和尚,可惜!可惜!……。”
邋遢和尚裝模作樣的學着宋曉峯的語氣道∶“想不到你‘紫彩玉簫’背地裏是這樣一個人,可惜!可惜!”
宋曉峯哈哈一笑道:“可惜這件事,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邋遢和尚也哈哈一笑道:“更可惜的是你打錯了主意,不該把那幫手遣走,憑你一人,要想殺人滅口,只怕你還做不到!”
宋曉峯側目而視,冷然一笑道:“小生懶得和你-嗦,亮出你的兵器,前來領死!”
邋遢和尚拍了一拍雙掌,笑道:“好,我和尚就陪你玩玩。”
宋曉峯心裏是一百二十個不願傷害這位奇僧,但事實上他卻非硬起心腸收拾他不可,否則,自己這片苦心,就完全白費了。”
宋曉峯暗歎一聲,狠起心來,-咬鋼牙道:“你和尚不用兵器,那是你自速其死,小生卻不會對你客氣。”
探臂取出二截“紫彩玉簫”,合成一支長簫,順利一揮,划起一圈彩虹,欺身直攻而上。
邋遢和尚不但身負絕世武功,見聞更是廣博,宋曉峯“紫彩玉簫”一出現,心絃一震,暗忖道:“看他手中玉簫,確是簫隱青山逸士故物,難道他與簫隱青山逸士會有關係?簫隱青山逸士性行高潔,怎會……。”
思潮起伏中,宋曉峯手中“紫彩玉簫”已當面點到,只見簫影點點,驟然向自己數處大穴襲到。
邋遢和尚心中一沉,大喝一聲,道:“好一招‘星河倒轉’!”右手呼一掌,把一股極為勁的內家真力,凝成一股力柱,裂空生嘯,撞向宋曉峯握簫右手。
宋曉峯出手一簫,虛虛實實,奇幻難測,唯一的對策就是追根索源,所以邋遢和尚不作深極的避讓和招架,直取執簫的手臂。
邋遢和尚這一掌,出手便不俗,已使宋曉峯大是敬佩,一吸丹田真氣,挫腕收回“紫彩玉簫”,向後退了三步,邋遢和尚身隨掌轉,借勢一個旋身,右手施出一招擒手法奇學,手腕翻轉之間,穿隙而入,硬扣宋曉峯握簫右腕脈門。
他這一爭先暗加內勁一振,便各出奇招,爭先制敵,剎那間,彩虹漫天而起,掌影縱橫中,連拆了二十多招。
邋遢和尚已展開一套掌指交錯,斬脈點穴手法,在宋曉峯簫招之中,尋穴點打,迫他自行撤招。
宋曉峯別有用心,雖有滅口之意,但無要他性命之心,可是邋遢和尚並非普通高手,一身武學確實不凡,迫得宋曉峯一時之間,竟達不到目的。
轉眼之間,又打了四五十招,宋曉峯劍眉一軒,暗中提足十成真力,手中簫招一變,要施辣手求勝了。
宋曉峯簫勢一變,簫招之中,忽然發出一種輕柔的簫聲,邋遢和尚一凜,運起全力,守心相抗。
可是這樣一來,他一心兩用,出手招式,威力大減,沒有走出十招,已被宋曉峯的簫招迫得手忙腳亂了。
驀地,宋曉峯大喝一聲,疾攻兩招,打得邋遢和尚東倒西斜,還手不及,接着,宋曉峯手形一轉,“紫彩玉簫”其迅快如風的在邋遢和尚腦後“天殷穴”一點而下。
邋遢和尚全身猛然一震,收了招式,目中神光散亂,痴痴呆呆的望着宋曉峯發起愣來。
宋曉峯歉然地,輕輕嘆了一聲,道:“對不起,晚輩不得不委屈你了,你去吧!”
接着,右掌一起,又在邋遢和尚“敲尾穴”之上拍了一掌一推一送,把邋遢和尚送出三四丈外。
邋遢和尚心神一陣迷糊,忽然發起瘋來,手舞足蹈的一路又跳又唱的隱入夜色之中而去,他,瘋了!
宋曉峯更是百感交集,在地上呆立了半天,才轉身發足奔回城內而去。
當陽紅葉莊並不在當陽城內,離開當陽還有二十多里地,但水陸兩途,都非常方便。
這時,傍晚時分,宋曉峯他們一行人進入了當陽城,正要落店的時候,身邊忽然現出一個身着長衫,文不文,武不武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來得無聲無息,大家根本就沒注意他的來到。
直到他開口説話,大家才發現他的存在。
那男子突然迎着衡山掌門人張維盟一抱拳道:“尊下可是衡山掌門人張大俠?”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微感驚呀的打量那男子一眼,鎮定一下心神,抱拳還禮道:“恕老夫眼拙,似乎沒有見過台端。”
那漢子微微的一笑道:“在下紅葉莊管事莫登,有候貴掌門人多時了。”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臉色微微-震道:“原來台端就是江湖上大有名的冷手劍莫大俠,久仰!久仰!”
冷手劍莫登笑了一笑,欠身道:“敝東主欣聞貴掌門人一行,賓館欣待,當望貴門人勿卻是幸。”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以雷霆手範希達以禮相待,自己如不接受,不但顯得自己膽小怕事,而且也不夠一派掌門人胸襟,在這種情形之下,衡山掌門人就是一百個不願意,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答應下來,當下哈哈一笑道:“貴莊主如此客氣,老夫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冷手劍莫登非常多禮,又是一抱拳道:“承蒙不棄,在下深感榮幸,請貴掌門人移駕前往,在下為貴掌門人前面引路了。”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陪着笑臉還禮道:“有勞了!謝謝!”
冷手劍莫登轉身先導,請他們住入當陽賓館。
紅葉莊賓館系在東門城邊,後花園的一邊,就緊靠着城牆根,園內樹木高大茂密,鳥語花香,景色非常宜人。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等一行人,就被安置在園中一座精美小巧紅樓之內,這座紅樓只住了他們幾個人,環境非常單純方便。
冷手劍莫登陪他們用過晚飯,便告辭而去。
大家一路行來,也都需要休息,因此,便早早安息了。
這夜三更過後,四更不到,當陽城一片謐靜,萬籟俱寂。
突然間,夜空中響起了一陣呼叫之聲,隨着夜風,送進了紅樓。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等人耳聽目明萬分,立時都已驚醒。
宋曉峯對老方望了一眼,正想説話,外面已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那正是朝着他們所住的紅樓奔來。
接着,外面門户如雷般響了起來,“開門!開門!”
宋曉峯一點頭,老方起身走到了門邊,探手打開了大門,大門一開,外面一鬨,擁進來了六七個人,同時大聲喝叫道:“不準動,我們是辦案的官差!”
大家定神望去,只見來人個個都是官服裝扮,為首一人,年紀約有三十多歲,竟然還是七品前程。
那七品官兒冷目四射,守住大家,哼哼嘿嘿的道:“樓外四周,已有本官弓箭手團團圍住,希望各位不要輕舉妄動,自速其死。”
“常老爺,有什麼事?”冷手劍莫登急急忙忙跑了進來,拱手一禮,道:“這幾位都是敝莊的貴客,有話好説,請常老爺給敝莊一個面子。”
常老爺洶洶的氣勢,因冷手劍莫登的趕來,立時收斂了不少,眉頭皺了一皺道:“這與你們紅葉莊無關,請你莫總管不要過問。”
冷手劍莫登陪着笑臉道:“常爺説得是,不過這幾位都是武林之中極有名望的人,常爺可能還不知道,以免誤會,請容小民分説一二如何?”
常老爺敞聲一笑,説道:“誰不知道這幾位是衡山派的掌門人與長老,莫總管,本官這可是公事,請你不要強自出頭,妨礙了公務,彼此都有不便了。”
冷手劍莫登退了一步,欠身道:“常老爺的公事,我莫某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妨礙,但望常老爺念在往日交情份上,賞一個臉而好。”
常老爺搖了一搖頭道:“這件事情,只怕本官幫不上忙……”
冷手劍莫登截口道:“常老爺,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情,莫某有請見示一二?”忽然,拉着那常老爺轉到一邊去了,細語交談起來。
他們兩人交談了一陣,回過身來,常老爺的態度大是改善,臉上寒冰解凍,有了一點暖意,看來是心滿意足了,接着,他向帶來的人,一揮手道:“衡山派大門大派,張掌門人及各位長老,都是鐵錚錚的武林前輩,你們不得無禮,統統退到外面去!”
來時,氣勢洶洶的是他,裝模作樣的是他,但回過頭來大方做人情的還是他,這張臉真會變,也變得真快。
那跟他進來的一批人,也不稍遜色,同聲春雷般應了一聲:“喳!”退出紅樓之外。
這時,冷手劍莫登先請常老爺高高上坐了,又請大家分別就了座,然後向衡山掌門人張維盟抱了一抱拳,説道:“張掌門人,事情可真有些麻煩了,據常老爺説,有人在巡撫衙門告了貴掌門人一狀,巡撫大人,發下海捕文書,要緝捕貴掌門人到案哩!”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聞言猛然一震道:“老夫犯什麼罪?告老夫的是什麼人?”
冷手劍莫登轉目向常老爺望去,道:“常老爺,請你見告一二。”
常老爺猶疑了一陣,一嘆道:“誰叫我們相交了十多年,也罷,本官告訴了你們吧!”
話聲頓了一頓,惜語如金的道:“告狀的人名叫趙東敏,被告的罪名是‘陰謀不軌’!”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大出意外的愕然道:“會是他?”
陳敬先大叫一聲道:“胡説!”
他是氣極而發,口不擇言,沒有顧慮到説話的人,果然,常老爺多心了,臉色一變,説道:“陳敬先……。”
冷手劍莫登口快,擋住他道:“常老爺,請你不要氣惱,陳大俠罵的是那趙東敏。”
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在武林之中雖是貴為一代掌門之人,可是在官人眼中,仍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他也自知惹不起官家,當下,忙又抱拳陪笑,説道:“常老爺,敝師弟無禮,老夫這裏賠不是了。”
常老爺冷“哼!”了一聲,道:“沒關係……現在本官要執行公務了,張維盟,陳敬先,莫桐,季澤你們四人,現在可是官家的要犯了,四位是準備隨本官去打這一場官司呢?還是坐罪成實,抗命拒捕?”
王法無情,衡山派掌門人張維盟可不是一般響馬淫盜,殺了人山中一躲,過了三年五載,案情冷了,再出江湖,又可昂首闊步,吹鬍子瞪眼。
衡山派可是當前江湖上大門大派之一,跑得和尚跑不了廟,逃過今天,逃不過明天,除非拼着衡山派今後江湖上除名,置衡山派所有弟子生死存亡於罔顧,否則,敢不在王法之前,俯首貼耳,聽命維謹。
常老爺這一拉下面孔,打起官腔來,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可真不敢不忍氣吞聲,小心細語道:“常老爺太言重了,老夫怎敢抗命拒捕。”
冷手劍莫登接口道:“常老爺,小的説句不怕冒犯虎威的話,張掌門人絕不是‘圖謀不軌’的人,這件案子只怕是趙東敏挾嫌誣告血口噴人了。”
常老爺冷冷的道:“本官只是奉命拿人有話到堂上分辯吧!”
接着,站起了身來,向外大喝一聲,道:“來人!”
外面一聲應諾,剛才出去的那幾個官差,一衝回到廳中,常老爺伸手點着衡山掌門人張維盟他們師兄弟四人,道:“把我們四人鎖上!”
應聲奔出四個人,一抖手中鐵索,便向衡山掌門人張維盟四兄弟頭上套去……。”
冷手劍莫登與康中節不約而同的喝了一聲:“且慢!”同時閃身而到,擋住了那四個出手拿人的官差,常老爺怒聲道:“莫登,你可是要替你們莊主惹禍?”
冷手劍莫登面色一正道:“張掌門人可是敝莊的貴賓,要被常老爺這樣用鏈子鎖着出去,未免太不給敝莊面子了,尚望常老爺耽得一二。”
常老爺對紅葉莊心中不無顧忌,剛才又接受了冷手劍莫登的好處,躊躇了一下,一揮手道:“你們回來!”
冷手劍莫登跨步向前,向衡山掌門人張維盟附耳悄聲道:“張掌門人,這件案子,你可要拿定主意,只要你一點頭,敝莊就替你接下了。”
張山掌門人張維盟卻是揚聲道:“盛情心領了,老夫真金不怕火,這場官司打上了。”
接着,又向康中節一抱拳道:“康兄,不必多説了,請你幫忙打點,和趙東敏對薄公堂,打官司就是。”
頭一轉,又向宋曉峯一揖道:“宋大俠,與你一路同來,感激不盡,如今事出意外,老夫抱愧之餘,也沒有什麼話好説了。”
宋曉峯自常老爺出現之後,就沒開口説出一句話,臉上帶着一抹冷靜中的微笑,像看戲似的冷眼旁觀,衡山掌門人張維盟現在找上他了,他不能再不説話了,他笑了一下道:“官家的事,很難説,別看他來得又急又猛,説不定什麼事也沒有,張掌門人,你放心去打官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