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絕哈哈一笑道:“你們出來四個人,都不是在下的敵手,所謂陰山九惡者,也不過爾爾,虧你還大言不慚,好不要臉!”
活屠夫賀一刀頑強的道:“你也不過是在我們精疲力竭之後,中途殺入,算得什麼英雄好漢,你要不怕我們兄弟五人,可敢和我們訂下一場生死約會?”
朱五絕敞笑一聲,冷冷説道:“你不要欺我年輕,用話激我以圖全身而退……”
活屠夫賀一刀的心事,正如朱五絕所説,不由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氣,暗忖道:“這人看來年紀輕輕,原來江湖經驗一點不弱,看來今天有得麻煩了……”
一念未了,那知朱五絕話聲一轉,接道:“不過,在下向來,不做趕盡殺絕之事,雖明知今天是替江湖除害的好日子,但我寧願放過你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説吧,什麼時間地點?”
活屠夫賀一刀快要跳出來的一顆心,又定下來了,暗笑一聲,忖道:“口裏説得好聽,到底年輕人還是好強。”當下一本正經的道:“三月之後的今天,愚兄弟在大洪山恭候大駕!”
朱五絕冷笑一聲:“你們請吧!”
活屠夫賀一刀一揮手,四個未受傷的兄弟,一人抱起一人,一聲長嘯,飛出八達鏢局而去。
這時,袁姑娘剛把老父的傷勢包紮好,還沒來得及向朱五絕打招呼,朱五絕已是搖肩而起,人影一閃,飄然而去。
接着,老方等三人一言不發,紛紛長身而起,走得無影無蹤。
震八方袁卓羣抬起頭來,欲待呼叫是無及,長嘆了一聲道:“珊兒,你為什麼不叫住他們呢?”
袁珊珊道:“女兒也來不及叫他們啦!”
震八方袁卓羣一頓腳道:“我們一定要找到他們!”
他也忘了腳傷,一頓之下,痛得“噯喲!”一聲,抱着腿叫了起來……。
袁珊珊嚇得臉色倏變,尖叫一聲道:“爸!你怎樣!”她也是大戰之下身心皆疲,沒想到乃父是自作自受。
同時,也驚得謝鏢頭與單捕頭縱身起來,向他們躍去。
震八方袁卓羣目見自己這一失錯,弄得人心惶惶,忽然哈哈笑了起來,道:“沒有什麼,是我自己頓痛了傷勢!”
接着,轉頭向單捕頭招呼着道:“單爺,請諒老夫失禮了,不能起座相迎。”
做鏢局生意的就是這樣,儘管自己名頭高大,交朋接友,不問高高矮矮,就不能搭架子,總要和氣待人,才能少生枝節,處處得助。
震八方袁卓羣口中向單捕頭客氣,目光已是射向了一旁謝鏢頭,頗有怪責他未能阻止單捕頭干預之意。
謝鏢頭心有成竹,迎着震八方袁卓羣的目光,欠身一禮,“單爺義薄雲天,剛才來助拳的那幾位奇俠,就是單爺邀請來的東主,你想,屬下能不請單爺進來麼?”
震八方袁卓羣轉目望着單捕頭一怔,隨之一掌拍在單捕頭肩頭上,接着又抓住單捕頭的手臂,“啊!啊!”連聲的道:“老弟,老弟,老夫真不知要怎樣表達老夫對你的感激了……”
單捕頭雖然是地面上有頭有臉也大權在握的人,但和震八方袁卓羣的江湖聲望比起來,可止差了十萬八千里,平日的交往,與其説是震八方袁卓羣看得起他,不如説是他存心高攀,借屋遮陰。
這時,震八方袁卓羣一掌一抓,雖然拍得他幾乎痛得忍受不住,但震八方袁卓羣那聲老弟,卻叫得他受寵若驚,抱拳不迭的道:“不敢!不敢,金海也不過是因人成事,湊巧替局主請來了那幾位奇俠而已,局主這樣説來,金海就更是汗顏了。”
話聲一頓,接着又急急的問道:“老弟,那幾位奇俠現在那裏,請快快告訴老哥哥,老哥哥這就去向他們申致謝忱。”
單捕頭現在是鯉魚躍龍門,身價百倍,心頭也確實高興,不過他深知喜不可忘形的要義,緩緩的道:“局主,現在只怕不便去打擾他們……”
震八方袁卓羣一笑道:“沒關係,江湖上沒有你們場上的講究,而且,現在不去,明天只怕見不到他們了。”
單捕頭微微一笑道:“他們這時可不正在和我們胡大人一道飲酒賞月,不過局主請放心,他們明天絕走不了。”
震八方袁卓羣皺了一皺虎眉道:“這樣説來,今晚倒真是不便去驚擾他們了。”
單捕頭保留住幾分神秘,不願馬上把所有的説一次吐盡,抱拳一禮道:“局主,你刻下還有很多事情亟待料理,金海也得回報我們胡大人,有關官面上的瑣事,金海明天再來和局主研商辦理,今晚金海不便久擾,告辭了。”身形一轉,邁步出了八達鏢局。
第二天一早,宋曉峯與朱五絕在房中説話間,忽然老方走了進來,説道:“外面單爺和八達鏢局袁局主請見二位公子。”
胡大人與宋曉峯談得投機,對宋曉峯他們極是禮遇,命人整理了東邊一座獨院接待他們,有自己的客廳和進出的獨門,賓主各不相擾。
宋曉峯與朱五絕微微一笑,老方打起門簾,二人一前一後,跨出房門,進入客廳,只見單捕頭與一個頭發已然花白的長袍老人並立在廳中。
那長袍老人垂手而立,更是一臉誠敬之色。
單捕頭緊步向前搶了二步,道:“兩位大俠,八達鏢局袁局主前來拜見兩位了。”
震八方袁卓羣隨即一揖到地道:“老朽袁卓羣,昨晚多蒙朱大俠義伸援手,救了本局倒懸之危,袁某來拜見申謝。”
宋曉峯微微一擺袖,發出一股無形勁力,托住震八方袁卓羣過份的彎腰,隨即抱拳還禮,道:“原來是袁老前輩駕到,有失遠迎,罪甚,罪甚,老前輩與單爺請坐!請坐!”
朱五絕一旁回禮,一旁微笑,卻都由宋曉峯答話,顯得非常有教養和風範。
震八方袁卓羣原是專為拜謝朱五絕而來,事先他不知道宋曉峯和朱五絕在一起,原因是他沒有詳細打聽,單捕頭也忘了先告訴他。
這時,他見回話的是宋曉峯,分明身份要比朱五絕為高,抬起頭來,微微一怔道:“請恕老朽失禮,這位是……”
朱五絕這才含笑接口道:“敝師兄……。”
單捕頭更一旁笑道:“紫彩玉簫宋大俠!”
所謂“人名樹影”,“紫彩玉簫”四個字真有點震人心神,震八方袁卓羣臉上掠過一道驚容,雙目精光暴漲,望着宋曉峯“啊!”了一聲,又是一揖,道:“老朽久仰宋大俠俠肝義膽,江湖同欽,如今又沐深恩,老朽……”
宋曉峯那能讓他説出過份的感激的話來,一笑截口道:“老前輩太謙了,你我江湖同道,彼此知心,昨晚之事,請莫再提,否則,晚輩可要下逐客令了。”
震八方袁卓羣哈哈大笑道:“好!好!老朽是在恩不言謝了,但宋大俠賢昆仲,道德武昌,可容老朽水酒相待,略盡地主之誼,借親教益。”
宋曉峯搖頭而笑道:“這個……”
單捕頭一旁插嘴道:“袁局主是一片誠意,宋大俠千萬要賞這份臉。”
宋曉峯連忙説道:“事不在晚輩,而是敝師弟另有要事待辦,即將起程他往,恐怕有負老前輩盛意。”
這是欲擒故縱,放長線鈎大魚的水手,徐圖慢進,一旦水到渠成,震八方袁卓羣的女兒,非被朱五絕弄到手不可。
震八方袁卓羣道:“朱大俠就不能稍緩一日起程麼?”
宋曉峯道:“事關一位武林朋友的生死,再遲就怕趕不及了。”
震八方袁卓羣可不便堅請了,雙眉一蹙道;“但不知朱大俠回不回到武昌來?”
宋曉峯道:“要回來也在十天半月之後的。”
這時,朱五絕接着一抱拳道:“對不起,晚輩即將啓程上路了,請恕失陪。”身形微閃,已失所在。
震八方袁卓羣一抱拳道:“老朽下午再來恭迎大俠與三位尊駕,刻下老朽告辭,不多打擾宋大俠了。”
宋曉峯迴禮道:“老前輩太客氣了,不敢再勞枉駕,屆時晚輩準到,不過老方他們三人,也已隨敝師弟一同而去,晚輩代謝老前輩了。”
震八方袁卓羣知道宋曉峯就是“紫彩玉簫”之後,又特別斟酌了一下陪客人,把方圓百里內有頭有臉的名人,派專人用快馬急清來作陪。
陪客中,名震武林的有:武當掌門人俗家師弟白健,江北一龍萬里虹,三英堡大堡主呂子英,朱衣叟鶴九嶺,兩江魚父司徒丹等人。
盛宴開了三席,宋曉峯當然是首席,但他卻以年輕識淺,未學後進為詞,硬把首席讓給了朱衣叟鶴九嶺。
説勢力,朱衣叟鶴九嶺還不及武當派為後盾的百健和三英堡大堡土呂子英及江北一龍萬里虹,但他的年紀卻是最尊,因此,有些人替他暗中點頭。
席間,宋曉峯更以謙遜的態度,展露着他的才華,使人對他敬佩無比,但卻消弭了每一個人對他的嫉忌。
這次盛宴,不但達到了賓主盡歡的最高境界,宋曉峯給每-個人留下於深刻而永久的印象,
平易中,他帶着大家的友情,不過份打擾主人的告辭而退。
第二天,他託單捕頭送了一封謝函給震八方袁卓羣,悄悄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離開了武昌。
宋曉峯與朱五絕原約定了相會地點,宋曉峯出了武昌,便匆匆趕去與朱五絕相會,行不多遠,迎面只見蘭鷹武中秀急步飛馳而來。
宋曉峯一見之下,欣喜欲狂,情不自禁的橫身擋住了蘭鷹武中秀,歡呼了-聲,道:“武大哥!”
蘭鷹武中秀停住身形,上下打量宋曉峯,竟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不由一愣,但他旋即展容一笑,抱拳道:“請恕在下健忘,一時想不起兄台的上姓高名。”
宋曉峯四向打量了一下,兩頭路上都無人蹤,輕聲道:“大哥,小弟是宋曉峯……”
一語未了,蘭鷹武中秀雙目驀地睜比銅鈴還大,淚光閃閃的-把抓住宋曉峯顫聲尖叫道:“你真是曉峯弟?”
宋曉峯也不由鼻頭-酸,道:“大哥,你總該聽得出小弟的聲音。”
蘭鷹武中秀破涕為笑道:“不錯,你真是峯弟,這些日子你到那裏去了,你不知大家多想念你們,你也不給我們捎個信,家師……。”他真擔心一線天遭了不幸,所以宋曉峯不敢和他們連絡,他口吐“家師”兩字之際,心理上已是準備接受嚴重的打擊了。
豈料,宋曉峯一笑截口道:“難道義父他老人家,也沒有和你們連絡?”
蘭鷹武中秀一怔,接着,笑指宋曉峯説道:“你……”
宋曉峯微笑道:“小弟已拜在他老人家膝下認了父子之親。”
蘭鷹武中秀吁了一口氣,大喜:“現在我們真是一家人了,走,回武昌去,我們要好好的談一談。”
宋曉峯為難地搖了搖頭,道:“大哥,小弟剛從武昌出來,就在附近找一處偏僻的地方談一談如何?”
蘭鷹武中秀一愕道:“峯弟,你沒在武昌鬧事吧?”
宋曉峯一笑道:“大哥,你想到那裏去了。”
蘭鷹武中秀雙眼瞧着宋曉峯道:“那你為什麼不敢回武昌去?”
宋曉峯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到武昌去呢?”
蘭鷹武中秀道:“小兄有要緊的事,趕到八達鏢局去。”
宋曉峯道:“這樣要緊嗎?”
蘭鷹武中秀神情肅然的道:“很要緊,我聽到-個對八達鏢局非常不利的消息,也請你回武昌去相助八達鏢局一臂之力。”
宋曉峯微微一笑,説道:“大哥,你來得太遲了……。”
蘭鷹武中秀神色大變道:“八達鏢局怎樣?”
宋曉峯道:“-切危機都已過去了,八達鏢局雖然死了幾位鏢師,但損失不大。”
蘭鷹武中秀急急又問道:“袁老爺子和他的家沒有受着什麼傷害吧?”
宋曉峯道:“袁鏢頭受了點輕傷,其他的人都很好。”
蘭鷹武中秀顯然非常關切,又問一句道:“你怎知道得這樣清楚?”
宋曉峯笑着道:“小弟昨天晚上被袁老爺子待如上賓,怎會不知道,我就是怕他糾纏,才離開武昌的。”
蘭鷹武中秀臉色一舒,笑道:“小弟知道了,原來是你解了八達鏢局的危。”
宋曉峯道:“解八達鏢局之危的不是小弟,實乃另有其人,小弟不過跟着月亮走吧了。”
蘭鷹武中秀道:“那人還在武昌麼?小兄要和他交一交。”
宋曉峯搖搖頭道:“他昨天早上就離開武昌了,所以小弟才代他去擾了八達鏢局一頓。”
蘭鷹武中秀忽然點頭道:“好,小兄也用不着趕去武昌了,你現在到那裏去,小兄陪你走走,我還有很多事,要和你好好的研究一下。”
宋曉峯歉然道:“大哥,小弟不便請你一路同行哩!”
蘭鷹武中秀一怔,説道:“峯弟,你怎樣啦?……”
宋曉峯忙截口道:“大哥,小弟的為人,你該知道,千萬不要誤會小弟有其他的意思。”
蘭鷹武中秀深鎖着劍眉道:“小兄當然不會誤會你,只是覺得你沒有我們初交時坦率了。”
宋曉峯輕嘆一聲,凝目望着蘭鷹武中秀,沉聲説道:“大哥,老實説,小弟本來是不該和你打招呼的……。”
蘭鷹武中秀心中已是不痛快,聞言之下,火氣一冒,道:“誰又要你招呼我?”
宋曉峯苦笑道:“大哥,先別發火,聽小弟説明原委,大哥就知道了。”
話聲微微一頓,不待蘭鷹武中秀插嘴,接口又道:“這是義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小弟見了大哥情不自禁,卻忘了他老人家的吩咐。”
蘭鷹武中秀眨了一眨星目,似信不信道:“師父他老人家不要你和我們打招呼?”
宋曉峯緩緩的道:“正是如此,但小弟不能告訴你很多,義父他老人家的行事,你或許還不大清楚,但見到義母之後,一問就會明白。”
蘭鷹武中秀沉思了一陣道:“小兄對師父的為人,確實有點迷惘,他老人家這種措施,不會沒有原因吧?”
宋曉峯點頭道:“當然有原因,而且關係非常重大,因此還要請大哥特別答應小弟,從此時此刻起,忘記小弟宋曉峯的本來身份,甚至其他兄弟面前,也不可稍露口風。”
蘭鷹武中秀也是傑出之士,雖然不甚瞭解宋曉峯這樣做的真正內情,卻相信宋曉峯不會騙他,當下點了點頭道:“那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呢?”
宋曉峯笑了一笑,“小弟是紫彩玉簫宋承志!”
蘭鷹武中秀星目一亮笑道:“啊!原來你是‘紫彩玉簫’!”
宋曉峯繼續道:“除了絕不談往事以外,我們還是可以重新訂交,只要不忘了小弟現在是紫彩玉簫。”
蘭鷹武中秀迷惑地道:“你這不是換湯不換藥,何必連自己人也故作神秘。”
宋曉峯苦笑一聲,道:“大哥,你還是到武昌去吧,也許不久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説罷,抱拳一禮,閃身越過蘭鷹武中秀,飄然而去。
蘭鷹武中秀望着宋曉峯身形消失不見,才搖頭一嘆,轉身向武昌奔去,五天,一眨眼之間過去了,朱五絕忽然帶着老方等人回到了武昌,震八方袁卓羣聞訊之下,忙把朱五絕等人接到了八達鏢局。
因為宋曉峯一直未回來,朱五絕就藉口等宋曉峯,也一直留在八達鏢局了。”
蘭鷹武中秀與朱五絕很談得來,於是也被震八方袁卓羣留了下來,為朱五絕作伴。
震八方袁卓羣到底年紀大一點,雖有一片誠意,卻怎樣無法和年輕人玩在一起,於是袁珊珊就代父陪客,經常和朱五絕與蘭鷹武中秀等在一起。
朱五絕人本絕頂聰明,嘴巴又甜,不到半個月下來,就和袁珊珊處得像兄妹一樣親切了。
暗中看得蘭鷹武中秀直皺眉頭,憂心不已。
暗情,蘭鷹武中秀對袁珊珊早有了感情……。
於是,在他們歡樂中,暗暗布起了一道陰影。
宋曉峯終於在大家逼切期待之下回到了武昌,他剛一進城,就被八達鏢局的人迎住,請進了八達鏢局。
當晚自是少不了一番熱烈的接待場面,盛宴直暢飲到三更過後才盡歡而散。
第二天,宋曉峯去與胡大人盤桓了半於,拜別胡大人出來,他故意轉到單捕頭辦公的地方去看一看。
單捕頭驚喜過望,可説是連爬帶跌的跑出來相迎宋曉峯,一張嘴也笑得咧到了半個臉以上。
宋曉峯的來訪,這個面子簡直比天都大,這份光彩就足夠他在人前顯躍半生了。
宋曉峯微微一笑道:“單兄,有事沒有?”
單捕頭連聲説道:“沒事沒事,宋大俠有何吩咐?”
宋曉峯道:“小弟想請單兄去喝二杯,並且有一件事,有請單兄玉成。”
單捕頭怔了一怔,真想不到“紫彩玉簫”會有事情請他幫忙,受寵若驚的一笑道:“這裏金谷園的酒菜最好,不過話説在前頭,這個東應該由在下做,否則……。”
宋曉峯哈哈一笑道:“小弟有事情你幫忙,還要你做東,天下有這樣的理由麼?”
單捕頭在宋曉峯一笑之下,緊張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了下來,笑道:“在下一向吃別人,要不做一二次東,又豈是合理的麼?何況,請的是你宋大俠。”
宋曉峯微微一笑道:“那麼小弟就尊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把臂而出,奔上了金谷園,單捕頭吩咐一聲,要了最好的雅室,最好的酒菜,兩人互敬了三杯之後,單捕頭放下酒杯道:“大俠剛才説有事吩咐,請道其詳。”
宋曉峯尷尬的笑了一笑道:“這件事説起來,很叫小弟難於啓齒……。”
單捕頭道:“在下承大俠看得起,託以心腹,大俠有話儘管説,縱然不便處理,在下也絕不在人前胡言亂道。”
宋曉峯躊躇再三,輕嘆一聲道:“因為這事説起來,頗有挾恩圖報之意,因此,小弟很覺為難,但小弟深受師門大恩,自先師仙逝之後,先師只留下朱師弟一塊血肉,事關朱師弟一生幸福,小弟又有不能不吐之苦,唉……”
單捕頭急得直抓頭皮道:“宋大俠,你就直説了吧!”
宋曉峯苦笑了一聲道:“單老,你在八達鏢局,不知看出了敝師弟對袁姑娘的感情沒有?”
單捕頭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同事,大俠你真把在下嚇了一大跳……你放心,這件事包在在下身上了……不過,在下先有一事請教大俠。”
宋曉峯道:“什麼事?”
單捕頭道:“但不知令師弟可願入贅?”
宋曉峯沉思了一下道:“敝師弟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只要不改名換姓,我想這不成問題。”
單捕頭點頭道:“好!這件事已經成了一大半了。”
宋曉峯起一杯酒道:“一切有仗單兄玉成,小弟先謝單兄一杯。”
金谷園杯酒聯歡之後,單捕頭送宋曉峯迴到八達鏢局貴賓室之後,他便帶着三分酒意,六分把握,去找震八方袁卓羣,講朱五絕與袁珊珊的婚事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單捕頭笑哈哈的回來告訴宋曉峯道:“恭喜!恭喜!幸不辱命,袁老爺已滿口答應了,現在只要袁姑娘自己一點頭,袁姑娘不會有問題吧!”
單捕頭笑道:“袁老已經點了頭,袁姑娘還會有什麼問題,不説父母之命,就看袁姑娘與令師弟之間的感情,你也可完全放心。”
宋曉峯笑着送走了單捕頭,一回頭,只見蘭鷹武中秀一臉怒惱之色,閃身過來擋住了他。
宋曉峯一怔,道:“武兄,有什麼事?”
蘭鷹武中秀冷聲道:“你來,我有話和你説。”話聲一落人已扭頭出了八達鏢局。
宋曉峯微一猶疑,隨在蘭鷹武中秀身後出了八達鏢局,蘭鷹武中秀走在前面,一言不發,一口氣出了武昌城,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下身來,沒好氣的道:“峯弟,我問你,我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
蘭鷹武中秀的這種態度,大出宋曉峯意料之外了,不由一愣道:“大哥,你是什麼意思?請你平心靜氣的告訴小弟好不好?”
蘭鷹武中秀冷笑一聲,道:“你自己做的事,你不知道麼?哼?我一直把你當親兄弟一般看待,想不到我這一生卻是毀在你手裏!”
這句話太重了,宋曉峯全身皆震道:“大哥,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惹得你如此生氣,你要不明白説出來,小弟可糊塗死了。”
蘭鷹武中秀瞪目望着宋曉峯有頃,詞色依然凌厲的冷聲道:“你是和我裝糊塗?還是真的不知道了?”
宋曉峯誠摯的道:“小弟實是不知做了什麼事。”
蘭鷹武中秀見宋曉峯一臉茫然之色,想起了他過去的為人,暗忖道:“也許他真是無心躊錯也不一定,我倒不可只知道替自己想。”
念動之間,心氣稍平道:“剛才你是不是要單捕頭替朱五絕去向袁老爺子提親?”
宋曉峯點頭道:“不錯,確有之事,難道這有什麼不……。”宋曉峯反應極其鋭敏,邊説邊想,話未説完,他已想出了關鍵所在,心絃一震,説不下去了。
蘭鷹武中秀“哼!”了一聲,道:“你為什麼不説了?”
宋曉峯懊悔地長嘆一聲,道:“大哥,小弟實在不知道你與袁姑娘暗中相愛,你們為什麼不早向袁老子表明心事?以你的條件,袁老爺子不會不答應吧。”
蘭鷹武中秀浩嘆一聲,道:“我們要向袁老爺子一提,勢必入贅袁家,可是師父與你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又怎能放手不顧?”
宋曉峯愕然説不出話來,真是糟糕到了極點,自己豈不恩將仇報,成了無情無義之人,但覺全身如陷寒注地窖之中,不但全身冷得發抖,而且也窒息得氣都吐不出來。
很久,很久,宋曉峯目色灰暗的,畏縮的,望了蘭鷹武中秀一眼,低着頭,啞聲説道:“這卻如何是好?”
蘭鷹武中秀劍眉一挑,本想冷言冷語再説他幾句,但見宋曉峯又悔又恨的神情,心中不由-軟,嘆了一口氣道:“小兄請你找一個藉口,不待最後的回信,馬上帶着朱五絕離開武昌,成全成全小兄吧!”
宋曉峯乃是奉命行事,自己那能作得主,滿肚子苦水,連吐都不能吐露絲毫,心裏頭不知有多作難。
蘭鷹武中秀見宋曉峯緊鎖着雙眉,久久不説一句話,用近乎哀求的語聲道:“峯弟,我們一見投緣,交稱莫逆,你知道我一向從不求人什麼事,但是我這次求你,因為我有此權利,你也有些義務,我希望你不要拒絕我。”
他的眼色望着宋曉峯疚愧不安,宋曉峯輕聲地道:“你不能要袁姑娘最後不點頭麼?”
蘭鷹武中秀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袁姑娘早年喪母,袁老爺子父代母職,親自從小把她帶大,父女之間情深無比,袁姑娘縱是一萬個不願意,也不願傷了老父之心,她寧可心裏苦一輩子,也非點頭同意不可。”
宋曉峯俯着頭,口中喃喃的道:“袁姑娘是一個孝女……”
蘭鷹武中秀點頭應聲道:“袁姑娘不但是一個孝女,而且也是一個受盡了人間百般痛苦的女孩子,她自幼就身罹惡疾,一直與病魔奮鬥到十五歲才恢復健康,想不到如今又出了這件事情,峯弟,你是俠義為懷的大英雄,大豪傑,你不覺得這件事與你的素行背道而馳麼?……”
蘭鷹武中秀説來一字一滴血,叩在宋曉峯心坎上,就似一把一把的鋼刀,刺得他六神不安,痛苦萬狀。
宋曉峯只聽得心煩意亂,大叫一聲,道:“你不要説了好不好?”
蘭鷹武中秀話聲戛然而止,怔怔的望着宋曉峯,好半天才説道:“峯弟,你就救救袁姑娘和小兄吧!”
宋曉峯夠堅強,也夠忍心,可是他的一顆心畢竟不是鐵打的,而同任何人一樣,有血有肉,也有感情。
這時,他不由一陣激動,什麼也不顧了,一面咬牙點頭,一面頓足揮手,道:“好!好!大哥,你請去吧,我替你想辦法就是。”
蘭鷹武中秀大喜過望,只叫了-聲:“峯弟……”什麼話也沒有説,就轉身飛奔而去。
宋曉峯答應很爽快,心裏也感到過一陣無比的快慰,可是,這快慰的感覺為時太短暫了,蘭鷹武中秀的身形還沒有消失,擺在眼前的事實已在責問他:“你真有辦法想麼?”
宋曉峯一下清楚過來,就算他能向朱五絕説,朱五絕又會放棄袁珊珊麼?何況,這是奉命行事,他根本就沒有考慮的餘地。
除非他能不顧惜年認賊作父的一片苦心,倒是可以遮上反顏相向,但是,這只是僅僅關於兩個人的生存和幸福,他能只因為了這兩個人,而放棄大好的圖謀,置大於不顧麼?不,這是絕不能輕言放棄的大前題。
可是,話出如風,剛才,不是明明的答應了麼?
宋曉峯想起來,真恨不得就此-死了之,但,死有重於泰山與輕於鴻毛之別,他又怎能死得這樣沒有價值?
宋曉峯仰首望着蒼穹,不由發出一聲悲呼道:“天呀,我……”
驀地一聲輕笑,傳入他耳中,道:“你一個在這裏發什麼神經?……”
宋曉峯心絃猛一震,旋身轉頭,喝道:“什麼人!”陣聲中,已暗中凝聚功力,只要情形稍有不對,就準備辣手相對了。
月影樹陰之下,笑哈哈的道:“宋兄,不要緊張,是小妹我……趙靈燕。”隨着話聲,人也現身出來了。
宋曉峯劍眉一軒道:“你倒來得巧!”
趙靈燕淡然一笑道:“你今天為什麼發這樣大的火氣,小妹又沒有招惹你,保持一點君子風度好不好!”
宋曉峯冷笑一聲,道:“你這種暗中窺伺的行為,又算是什麼君子風度!”
趙靈燕笑盈盈的欠身一禮道:“好!好!算小妹不對,小妹向你賠個禮好不好?你儘可以消氣了吧!”
宋曉峯生氣是假,怕她聽到了與蘭鷹武中秀的談話是真,所以,任你趙靈燕如何低聲下氣,他還是想找機會,翻臉動手,殺人滅口,當下又“哼!”了一聲,道:“你來了多久了?”
趙靈燕默察宋曉峯目光射兇光,殺機隱現,心中暗暗吃驚,笑容微微一收,道:“不久,我是被你剛才一聲大叫引來,來時路上還見到蘭鷹武中秀,你們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宋曉峯聽她口氣,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暗中吁了一口長氣,面色稍霽,道:“在下的事情,不敢有勞姑娘過問,你請吧!”
趙靈燕輕輕一顰,微一沉吟,旋又展容帶笑道:“好,小妹不過問你的事,你看,月色這樣美好,何必自己生自己的氣,辜負了嫦娥的一番美意。”
宋曉峯見她軟語鶯聲,處處遷就,脾氣再也發不下去了,可是要他馬上改變態度,又有羞刀難入鞘之感,尷尬的欲笑不笑的“嗯!”了一聲,沒有明顯的表示。
趙靈燕心靈性巧,看出宋曉峯的火氣已經過去了,笑了笑,道:“小妹今天也是生了一肚了悶氣,趁着月色出來散心,想不到有幸遇見宋兄,宋兄可是也落腳在武昌城內?”
宋曉峯道:“不錯,在下就住在武昌城內。”話聲顯得有點冷漠,但總算説了一句話。
趙靈燕望一望月色,回眸一笑道:“今天説巧又不巧”忽然住口,凝目向宋曉峯,含飴而笑。
宋曉峯一顆心快要被她熔化了,不敢再看她,轉過頭去,輕輕的嘆息了一陣。
瞥眼間,只見一條人影,正由武昌方向疾馳而來,片刻之間已到了不遠之處。
趙靈燕輕聲道:“要不要避他一避?”
宋曉峯搖頭道:“那是在下師弟朱五絕。”
趙靈燕忽然移步,挨近他的身前,説道:“你有師弟?”
宋曉峯“嗯!”一聲,沒有説話,因為這時朱五絕已距他們不及兩丈遠了。
朱五絕身形飛瀉而到,眼睛望着倚在宋曉峯身旁的趙靈燕發了直,更忘了向宋曉峯打招呼。
宋曉峯暗笑一聲,喝問道:“朱師弟,有什麼事?”
朱五絕“啊!”了一聲,收回心神,不安地道:“聽説蘭鷹武中秀把大哥請了出來,小弟甚是不放心,原來,大哥……。”目光又向趙靈燕身上一落,神秘的笑了一笑,打住了未説完的話。
宋曉峯靜靜的道:“不錯,我是被蘭鷹武中秀約出來的,……他請我們離開武昌。”
朱五絕窘困的一笑,説道:“大哥你答應沒有?”
他原只希望宋曉峯輕輕一句話帶過去就算了,那知宋曉峯竟無意保留,當着一個這樣美的仙女面前,談另外一個女孩子的事,他怎得不紅臉。
宋曉峯搖了搖頭,説道:“我説,男女間的事情,繫於雙方自己,我不能勉強你,也不能勉強他,因此,我幫不上忙,他一生氣,罵了我兩句,就走了。”
朱五絕淡淡的道:“其實你就是答應了他,我也不會怪你,我現在後悔哩!”這裏還有更好的。
目光一閃,又落到了趙靈燕身上,忽然搖頭一嘆,接道:“不説了,我們一見就説個沒停,未免太沒禮貌,這位姑娘是……”
宋曉峯勉強的笑了一笑,道:“你沒忘記我曾向你提起過的趙姑娘吧?”
朱五絕笑咪咪的向趙靈燕拱手一禮道:“原來是趙姑娘,久仰了,小弟朱五絕,是宋大哥的師弟,以後尚望趙姑娘多多提教。”
趙靈燕微微一笑道:“朱大俠太客氣了,只要朱大俠看得起小妹,小妹極願攀交……。”
回眸幽幽怨怨的望了宋曉峯一眼,接道:“兩位大約有要緊的話相談,小妹對不起,先走一步了。”身形陡然飄了出去,走入樹影中剎時消失不見了。
朱五絕痴痴的望着那人蹤已杳的樹陰深處,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宋曉峯輕笑一聲,叫道:“賢弟,這女子不好惹得很,你對她最好能自制一點。”
朱五絕回頭一笑,掩飾自己的失態道:“大哥,你也太小看小弟了,你以為我是因她神不守舍麼,其實,小弟觸景生情,在想一個問題?”
宋曉峯順口問道:“你在想什麼問題?”
朱五絕搖頭道:“還沒有想通,想通之後,再告訴你吧!”説着,長身而起,回頭向武昌奔去。
他顯然真的魂不守舍,竟忘了向宋曉峯打招呼。
宋曉峯更是理不清的煩惱,根本沒有注意他這些小節,隨在他身後,兩人一路無話的回到武昌。
回到武昌八達鏢局,正要分手各自回房的時候,忽見蘭鷹武中秀從暗影中閃身出來,擋在他們面前,厲聲喝道:“朱五絕,今天我武某人要和你拼了!”引掌一掄,猛然向朱五絕撲到……。
朱五絕口中“嘿嘿!”兩聲,發出一陣冷笑,正要出手還擊時,宋曉峯已插身而上,右掌一翻,消除了蘭鷹武中秀的來勢,左手疾閃而出,扣在蘭鷹武中秀肩井穴上,帶推帶勸的道:“武兄,我們都是道義上的朋友,有話好説。”
接着又用傳音神功低聲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你一向的沉隱那裏去了?”
宋曉峯喝聲之中,暗注“天龍神震”功力,直叩蘭鷹武中秀愁封鬱結的心絃,蘭鷹武中秀全身猛然一震,神智一明,低下了頭,做聲不得。
朱五絕又忽然改變態度,抱拳一禮道:“是呀!小弟如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武兄,也請武兄海量包涵,小弟向你陪不是了。”
宋曉峯暗罵一聲,道:“好狡獪的東西,你現在聽見有人來了,就討好賣乖了。”鬆手放開了蘭鷹武中秀。
暗影中一聲乾咳,震八方袁阜羣與單捕頭現身走了出來,他們則不是有意藏在一旁,而是來得正好,正好見到了朱五絕那令人激賞的風度。
震八方袁卓羣乾笑了一聲,道:“老夫倒是來得正巧,兩位剛回來吧!”
宋曉峯聽得出他這笑聲中充滿了淒涼的傷痛的意味,劍眉微微一皺,道:“老前輩有何見教?”
震八方袁卓羣望着朱五絕一眼,搖了一搖頭,一聲慨嘆道:“賢侄,請恕老夫託大,叫一聲賢侄吧!”
朱五絕欠身恭應道:“老伯理當如此,小侄甚感欣幸,得蒙老伯如此垂愛。”
震八方袁卓羣回過頭來,向宋曉峯一抱拳,道:“老朽對大俠説不出的抱歉,也羞於出口,因此老朽特來面致歉意,並請單老弟向大俠有以陳明,老朽情非得己,尚望大俠明察曲全。”
説着,又一抱拳,道:“老朽告退了。”轉身去到蘭鷹武中秀身前,招呼蘭鷹武中秀道:“武賢侄,老夫也有些話和你談一談,請你隨老夫來。”
蘭鷹武中秀默默的點了一點頭,隨在震八方袁卓羣身後而去。
宋曉峯迴頭迷惑的望着單捕頭道:“單兄,這是怎樣一回事,袁局主的態度好不叫人奇怪。”
單捕頭搖頭一嘆,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事出非常,在下慢慢向兩位説明吧!”
宋曉峯請單捕頭和朱五絕一起到他房中就了座,急口問道:“單兄,快説,到底出了什麼事?”
單捕頭先望了朱五絕一眼,道:“在下把話説了出來,先請朱大俠不要生氣。”
朱五絕一笑道:“沒關係,在下什麼事都看得開。”
單捕頭點了點頭,説道:“朱大俠能這樣説就好了……事情……事情是袁姑娘突然患了癲狂之症,神智不清了,袁局主深感有愧,辜負了兩位的美意……”
宋曉峯聞言之下,心中不知道有多高興,先就暗中已吁了一口長氣,不過他至為謹慎,不露神色的,言不由衷的笑了一笑,道:“這不是袁局主的推托之詞罷?”
單捕頭搖手急道:“袁姑娘的病確是事實,何況袁局主對朱大俠十二分的滿意,這種女婿打着燈龍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又何必巧言推託。”
宋曉峯道:“這也很難説,就小弟冷眼旁觀所得,武大俠也非常鍾情袁姑娘。”
單捕頭道:“宋大俠法眼如炬,洞察秋毫,可是袁局主事前卻一點也不知道,直到袁姑娘瘋了之後,武大俠才顯露他對袁姑娘的感情,就是這樣,袁局主也不會將袁姑娘給他,因此袁局主還特請在下轉告兩位,他説珊珊如還能嫁人,則必嫁給朱大俠,除非朱大俠不再要她了,否則,他絕不會把她嫁給別人,由此可知袁局主對失大俠的喜愛。”
宋曉峯改容欠然道:“如此説來,倒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請單兄海涵。”
單捕頭一笑道:“宋大俠言重了,宋大俠真是直誠性子,有話就説出來,正是赤誠之交。”
宋曉峯無限惋惜的輕嘆一聲,轉向朱五絕道:“賢弟,你有什麼話説。”
朱五絕道:“袁局主如此誠摯相待,小弟還有什麼話好説,小弟但願袁姑娘能早占勿藥,恢復健康,小弟縱不能與袁姑娘共結連理亦心甘意願。”
單捕頭哈哈一笑道:“兩位大俠的胸襟,令人可敬可佩,不過袁局主尚有一事矚託在下轉請兩位俯允,尚請兩位給在下一個全臉。”
宋曉峯道:“單兄還有什麼話,就請直説了吧,愚兄弟但能盡力的,敢不微盡棉力。”
單捕頭向朱五絕-笑道:“袁局主自覺年紀老邁,久有收山結業之意,但深以創業不易,就此放手,未免太為可惜是以一拖再拖,因循到今,現見朱大俠年青有為,有意請朱大俠擔任總鏢頭之職,不知朱大俠可願考慮屈就?”
宋曉峯搖頭道:“敝師弟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如何擔當起這樣大任,這件事,小弟先就覺不妥……”
一語未了,朱五絕一笑截口道:“師兄就這樣看不起小弟……。”一臉不服氣的神色。
單捕頭急口接道:“朱大俠是答應了!”
朱五絕一怔,道:“我幾時答應了?”
單捕頭道:“你剛才不是答應了麼?”
朱五絕搖手笑道:“單兄,那千萬作真不得,我們師兄弟是説着玩的。”
單捕頭道:“你何不就真試一試,袁局主對你要沒有幾分誠意,你以為他會隨隨便便説出這種話來麼?”
宋曉峯點頭接道:“單兄,你這句話説得不錯,師弟,你就試試吧!”
朱五絕一愣道:“師兄,你是怎樣了,兩句話之間,你又來了一個大轉彎。”
宋曉峯含笑道:“我剛才只是説不妥,並沒説你無此能力,現在適經單兄這樣解説,袁局主完全是因才錄用,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你懂我的意思?”
宋曉峯的意思非常明顯,如果袁局主是因表示欠意而勉強請朱五絕出任總鏢頭,那就當然不能答應,如果是看中了朱五絕的才能,而以付重任,憎愛分明,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當然,這是表面上的理由,用來虛張聲勢自高身價,宋曉峯這樣把話一説,袁局主縱是基於內心的歉愧而請朱五絕出任總鏢頭,也把他説成了是愛才之故。
總而言之,朱五絕奉命謀娶袁卓羣的女兒,最終目的還是想利用袁桌羣的社會關係,如今婚事不成,能當上他八達鏢局的總鏢頭,則同樣可以達到最終的目的,就震八方袁卓羣沒有這個意思,宋曉峯也想千方百計達到此目的。
所以,話一轉,宋曉峯又回手抓住了這個機會。
單捕頭震於“紫彩玉簫”的清譽俠名,那裏想得到宋曉峯與朱五絕兩人是在演雙簧,當下-笑接口道:“朱大俠,不是在下當面拍你的馬屁,就拿你那天獨鬥陰山九惡的雄風來説,莫説當個總鏢頭,就把整個的鏢局交給你,還不照樣舉重若輕,算得了什麼回事。”
朱五絕一笑道:“單兄,你是太抬舉我了。”
單捕頭接着又道:“袁局主是求賢若渴,一片誠意,我看朱大俠你就屈就了吧!”
朱五絕勉強點頭道:“袁老爺子雖然如此看得起小弟,小弟如堅辭不就,倒是不識抬舉了,這樣好不好,小弟先試作三個月,如果擔任不下來,到時候袁老爺子可不要再強留我,這一點,小弟必先聲明,也請袁老爺子給句話。”
單捕頭一笑道:“就憑朱兄你這種-絲不苟的審慎態度,就可看出你將來一定是一個雄圖大略的總鏢頭,好,小弟立刻去向袁局主把活討下來。”
站起身來,就要轉身而去,宋曉峯接着也同時站起身來道:“朱賢弟,我們也一道去吧,同時,我也想看看袁姑娘的病情,能不能盡得上力。”
單捕頭聞言一喜道:“朱大俠精醫道?”
宋曉峯微笑點頭道:“略知一二,只是談不上精通。”
單捕頭道:“這太好了,兩位快請。”
宋曉峯與朱五絕一同進入後院,見了震八方袁卓羣三言兩語把朱五絕的事説完了。
震八方袁卓羣進房去把袁珊珊抱了出來,請宋曉峯診斷,這時袁珊珊手腳都被緞帶綁住了,口中——不息,見了他,雙眼發直,根本就不認識了,宋曉峯仔細檢查了一陣,暗中不由一怔,忖道:“敢情有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腳,這是什麼人?”
袁珊珊所中的手法,與宋曉峯用在狗肉聖心邋遢和尚身上的手法完全不同,但卻是異曲同工之妙,宋曉峯本身擅此絕學,自是不難查出病源,不過因為手法不同,他也不敢輕言消解。
換一句話説,宋曉峯就是弄通了對方的手法,能馬上替袁珊珊消解,他也不能這樣做,他要這樣做了,豈不等於自己找自己的麻煩,這倒正合了他的心意,不致兩邊為難。
宋曉峯嘆了一口氣,搖頭道:“令嬡的病,病因早中,由來已久,調理得法,也要三年五載,才能完全復原,晚輩能盡力的,只能減令嬡痛苦,請老前輩見諒。”
震八方袁卓羣老淚縱橫的長嘆道:“這孩子從小就多難多病,老夫但願她能少受些折磨,也就心滿意足了,大俠即能替她減輕痛苦,老夫已是感激不盡了。”
宋曉峯説做就做,隨身取出三根銀針,紮在袁珊珊身上,又出手點了她幾處穴道,隨即坐在她身旁,伸出三指搭在袁珊珊身上銀針上,內力一吐,隨見那三根銀針,在袁珊珊身上急顫起來。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宋曉峯頂門之上,已隱隱現出了汗水。
宋曉峯收回指力,吁了一口長氣,道:“幸不辱命,令嬡的手腳可以解開了。”
震八方袁卓羣口中道着:“多謝!多謝!”急急替袁珊珊解去了手腳上綁的綢帶,袁珊珊果然非常寧靜。
宋曉峯略微調息了一下,要過紙筆,開了一張方子,交給震八方袁卓羣,歉然的道:“晚輩才疏學淺,只望做目前這樣程度,這藥方子,五日一服,可以益氣寧神,可保令嬡病情不加重,如要痊癒,則有待老前輩另請高明瞭。”
震八方袁卓羣對宋曉峯説不出有多感激,抓着宋曉峯的手,説也説不出一句了。
宋曉峯與朱五絕告退回到房中,朱五絕眨着眼睛道:“大哥,袁姑娘到底是什麼毛病?”
宋曉峯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你有什麼發現?”
朱五絕道:“小弟與袁姑娘相處了二十多天,我覺得她身體和精神都非常正常,沒有理由突然發瘋。”
宋曉峯暗自思量忖道:“他既已心中生疑,難免將來不發現內情,好在他原與我在一起,就是我的證人,我何不索性告訴他,以免招上嫌疑。”
心中打完了主意,宋曉峯點頭一笑道:“賢弟,你真精明能幹,果然被你看出毛病。”
朱五絕也笑口接道:“小弟和大哥比起來,就差得太多了。”
宋曉峯接着道:“袁姑娘的病是被人暗中下了毒手造成的,我看是一定有人在暗中破壞我們。”
朱五絕雙眉一皺道:“會不會是蘭鷹武中秀搗的鬼!”
宋曉峯反問道:“你覺得他有這種能耐嗎?”
朱五絕不加思索的道:“他絕無此能,但除了他,又別無可疑的人。”
宋曉峯微微一笑,説道:“但我心中卻是懷疑一人……”
朱五絕雙目猛張道:“你疑誰?”
宋曉峯神秘的笑了一笑道:“你何不猜一猜。”
朱五絕莫説猜不着,就是猜着,像他這樣深沉的人,他也絕不會説,當下一搖頭道:“你還是直説了吧!”
宋曉峯道:“你看那趙靈燕可不可疑?”
朱五絕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麼?怎有此可能?”
宋曉峯道:“我還是懷疑她。”
朱五絕道:“小弟看她對你非常好,怎會搗我們的亂?”
宋曉峯哈哈一笑道:“你以為她對我很好麼!我卻認為她是一大障礙,上次在紅葉莊要不是她從中插手,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朱五絕雙眉一挑道:“那你為什麼不把她清除了?”
宋曉峯搖頭苦笑道:“機會難得。”
朱五絕面泛微笑,道:“你不是手軟,硬不起心吧?”
宋曉峯乾咳了二聲,説道:“你以為她好對付麼?”
朱五絕道:“小弟真有點不相信,只要你點頭,小弟就替你除去她……”
一言未了,窗外響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朱五絕話聲一頓,門外響起了輕輕的叩門之聲。
朱五絕走去打開房門,門口現出一位俏麗的姑娘,朱五絕可不認識她就是趙靈燕身前四婢之一的秀英,秀英也不認識他朱五絕,望了朱五絕一眼,也沒見禮,舉步便向房內走來。
朱五絕見她如此目中無人,不由暗生惱怒,冷笑一聲,陡然伸手,向她肩頭之上抓去。
秀英身手靈便之至,朱五絕出手之勢,已夠迅速,而且突然施襲,事前毫無警兆,竟然被她一閃避開。
朱五絕發覺得慢,收的更慢,當下一笑道:“原來是貴客光臨,在下失禮了。”
秀英從宋曉峯話中,已知道了朱五絕的身份,欠身一禮,笑盈盈的道:“你就是朱公子,婢子差一點就丟人現眼了。”
她説丟人現眼,反過來朱五絕臉上卻有點掛不住了,他這樣臉皮厚的人,也不由得紅了一紅。
秀英微微一笑,不讓朱五絕轉念還擊,從懷中取出一張請客貼,雙手送給朱五絕,又道:“我家姑娘聽説朱公子榮任八達鏢局總鏢頭,特備菲酌,為公子而賀,有請公子賜駕賞光!”
朱五絕心中原甚惱怒,這時也不由怒氣全消,哈哈一笑道:“你們姑娘太客氣了,在下是恭敬不如從命,一定敬陪。”
秀英轉身向宋曉峯一禮,送上一張請貼道:“宋公子,你今天不是主客,但是貴客,也請一定賞光。”
宋曉峯一笑,收了貼子道:“有勞姑娘了。”
秀英送完請帖,嬌若驚鴻,一閃而去。
宋曉峯望着朱五絕一笑道:“賢弟,但望你別忘了剛才所説的話。”
趙靈燕請客的地點,離八達鏢局不過十幾户人家,庭院雖然沒有八達鏢局寬大,但整個的格局卻比八達鏢局高明瞭一百倍不止。
八達鏢局就像是一個粗壯的笨漢,這裏就是一位淡雅的少女,令人感覺到清新高雅。
暮色漸臨,華燈初上。
宋曉峯與朱五絕被趙靈燕迎送客廳,只見客廳上已有一位身穿紫袍,黑髮如漆,臉色白中透紅的半百老人在座。
趙靈燕領着宋曉峯與朱五絕走到那老人前,道:“請二位見過小妹義父!”
宋曉峯與朱五絕同時長揖一禮,道:“晚輩宋承志,朱五絕,給老前輩見禮。”
那老人呵呵一笑,站了起來道:“不敢當,老朽莫天倚,聽靈兒道兩位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見面更勝聞名,呵!呵!呵呵……。”
宋曉峯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趙靈燕向莫天倚微一欠身道:“義父,酒筵已經準備好了,請兩位少俠入席吧!”
莫天倚點頭説道:“好!好!我們邊飲邊談。”
趙靈燕轉向宋曉峯與朱五絕道:“兩位請走這邊。”
宋曉峯與朱五絕同時閃身,向莫天倚一讓,道:“老前輩請!”莫天倚拂髯一笑,道:“兩位如此客氣,老朽有僭了!”舉步出了大廳,領着宋曉峯與朱五絕轉入一座不甚太大,但裝設得富麗堂皇的花廳。
廳中正中,已擺好了一桌酒席,王大娘也身穿錦裝,站立在廳前,秀英,秀嫦,秀美,秀芬四婢分別列在席旁。
莫天倚進入廳中時,但見王大娘與秀英等四婢齊皆躬身垂手,顯得非常虔誠和恭順。
宋曉峯可知道王大娘與四婢不是等閒之輩,由她們對莫天倚的態度,就可以想見莫天倚是怎樣的人了,當下不由暗中一凜,對莫天倚提高警覺。
四人走到桌前,莫天倚虛讓了一下宋曉峯與朱五絕,然後就上首落了座,宋曉峯與朱五絕分左右,趙靈燕未座相陪。
莫天倚端起桌上酒杯笑道:“我們共為朱大俠任八達鏢局總鏢頭,恭賀一杯。”
朱五絕站起來一欠身,道:“晚輩不敢當!並致謝忱。”一飲盡了杯中之酒。
莫天倚,宋曉峯,趙靈燕也各盡了杯中之酒。
接着,又各自敬了一巡,禮貌過後,莫天倚輕輕咳了一聲,宋曉峯與朱五絕料想他要表明請客的真意了,兩人相對了-眼,放下了筷子,凝神相待。
莫天倚微微一笑,道:“老朽另有一事,有請兩位大俠勿卻是幸。”
宋曉峯道:“老前輩何吩咐,愚兄弟洗耳恭聽。”
莫天倚先向朱五絕道:“老朽有三件古物,欲託貴局保送京陵,酬金是白銀十萬兩,唯一的條件,必需大俠與袁鏢主親自押送,因聽説袁局主家遭拂逆之事,深恐他不願親自出馬,因此有煩大俠從中玉成。”
宋曉峯一聲驚叫道:“什麼古物,保送費就是十萬兩白銀,那麼,它本身的價值怕莫要上千上百萬了。”
莫天倚笑笑道:“東西本身並不值什麼錢,但它對老夫所藴藏的感情,則千百萬兩白銀也難以比擬。”
朱五絕凝眉沉思了一面,點頭道:“要袁局主親自出馬,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不過老前輩這樣看得起八達鏢局,晚輩就是説破嘴唇,也必請袁局主為老前輩走趟京陵,以答老前輩的盛情。”
莫天倚即席一抱拳,謝道:“一切有朱大俠鼎力玉成了,老夫先行謝過了。”
話聲中,頭一轉接口向宋曉峯道:“宋大俠,你覺得老夫這義女如何?”
宋曉峯對趙靈燕不是不欣賞,只因心目之中已經先有了一位迷樣的靈兒,使他對趙靈燕的感情,有難於接受之苦,莫天倚問下話來,宋曉峯縱是不願意,也只有點頭道:“趙姑娘既美麗又聰明,老前輩何用問得。”
莫天倚笑了一笑道:“老夫是問你對她的心意如何?”
宋曉峯為難的望了趙靈燕一眼,訥訥的道:“這個麼……晚輩很難分説。”
莫天倚仍是笑意盎然的道:“你知道這對她很痛苦麼?”
宋曉峯歉然道:“晚輩很是抱歉……。”
話聲未了,莫天倚搖手截口道:“不必空口抱歉了,老夫有一個快刀斷亂麻的辦法,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不知你同不同意。”
宋曉峯道:“是什麼辦法晚輩洗耳恭聽。”
莫天倚道:“辦法很簡單,老夫要討教討教你的神功絕藝,以老夫與大俠的勝負,決定你們彼此誰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