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燕鬥飛狐,各展絕學。
國華先一剎那落地,大喝一聲,旋身就是一爪回敬。
凌空撲落的凌雲燕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似乎,她整個人成了一個半克氣的皮人,爪勁及體,身子一頓,身軀極曲變形,一挫一沉,立即恢復原狀,身形突然加快撲落,右爪如鈎向下一伸,急如星火。
國華要不是心理上早有準備,真會嚇一大跳。
已經無法再閃避,他攻出第二爪。
響起一聲可怕的撕裂音爆,爪勁接實,勢均力敵。
同一瞬間,他感到身軀一震,胸腹傳了急促的金鐵鋒瓊聲。
“你可惡!”他怒吼,一掌拍出。
這時,兩人已貼身接觸,這一掌,拍中凌雲燕的腹部,力道萬鈎。
凌雲燕成了紙人,腹部扁得似乎連脊骨也變扁了,像被狂風所刮,飄出兩丈外。
“好可怕的掌力。”飄落的凌雲燕叫,腹部已恢復原狀,向前逼進:“再拼兩爪,你是本姑娘平生所遇上的最高明的高手。你這個可惡的壞東西!你比我所估計的要高明百倍,今天不是你就是我,絕不饒你。”
“慢來慢來。”國華開始繞走,神色不再輕鬆:“咱們打不得。”“為何打不得?”凌雲燕釘緊了他。
“算起來,你我該是志同道合……”
“滾你的志同道合!志雖同道去不合。”
“打下去,你我將同歸於盡,你那位狂龍公公。可要笑死了。”
“我懶得管他的事了。”
“你要讓他眼見你我同歸於盡?”
“你少臭美。”
“你已經只有一爪之力,或者兩爪。”
“哼!”
“你的龍蜕功,精力一盡,就失去護身的功能了。”
“不見得。”
“咱們講和吧!何苦?”
“講和?”凌雲燕一楞:“你在求和?”
“也未嘗不可,我不是個小心眼,在字眼上挑毛病窮計較的人。”
“你本來就是個混混。”
“對,所以我不怕上你的牀。”
“好,我有條件。”凌雲熱臉上的煞氣消失得好夥。
“只要合理,條件……”
“你説過你不怕上我的牀,事實一,你的嘴曾經廣過我的牀。”
“皮厚,你敢説,我不敢聽。”
“我當然敢説,我本來就是一個敢作敢為的人。條件是,你陪我一年。”
“天殺的!一天我都不幹。”國華幾乎要跳起來:“那天晚上你那種步步提防的整人手段,實在令人笑不出來,實在大煞風景,我寧可去跳河。”
“我不會那樣了。”凌雲燕忍位笑:“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我防着你。”
“算了,我伯你……”
“半年。”凌雲燕很大方,減價開口就減半。
“你少費心,半年,哼!我要在最近結婚,我爹急着抱孫子呢!”
“結婚?誰?”凌雲燕向在遠處緊張注視的真如一指:“她?她配?”
“就是她,她比一位公主更高貴。”
“好,我殺了她。”凌雲燕向真如的所立處移動:“你就會打消結婚的念頭了。”
“你敢?你……”
凌雲燕突然向真如撲去,真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女人。
國華髮出一聲怒吼,拔劍出鞘。
凌雲燕候然轉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八寸長、晶芒耀目的狹刃鋒利尖刀。
“你的劍傷得了我嗎?”凌雲燕脾腕着他問。
“那可不一定哦!”他的怒氣消失了:“你我功力相當,聚力於尖,以神御刃,擊破你的龍蜕功並非太難。”
“你能擋得住我的透骨巧指十三彈,決難禁得起我這斷犀匕全力一擊,你信是不信?”
“你這美麗魔女真的很可怕。”他不住搖頭:“上面用天魔爪全力一擊,下面彈了我八粒小毒九。我知道你的透骨巧指十於彈十分霸道,三發十二粒,最後一粒必定是最厲害的一粒,是不是藏在大姆指的指甲裏?”
“你去猜好了。”
“不用猜,説來説去,結果仍然是兩敗俱傷。”他笑笑:“我的劍貫你的胸,你的匕透我的腹,唯一得到好處的人是狂龍,他回京之後,第一件事……”
“是抄我程家的家。”凌雲燕接口:“你真不答應?”
“不能答應,我怕你,我對你這種母老虎一點胃口都沒有,所以我逃離你的牀。
“沒有商量了?“遠處的真如飛棄而來,雙方交手,談條件。她都看得清聽得楚。
“陳少夫人。”她站在國華身旁大聲説:“你讓我懇求他答應你的條件。”
“你?罷了!”凌雲燕將斷犀匕突然收入袖套內:“想不到我一個美豔絕倫、風華絕代的成熟女人,居然會栽在你這個半生不熟、什麼都不借的小丫頭手中。他喜歡你是假不了的,因為我第一次看到他發怒。小丫頭。你喜歡這個什麼都懂的壞混混嗎?”
“我不是喜歡他,是真誠的愛他。”真如鄭重地説。
“唔!我又輸了一着。你過來。”凌雲燕點手叫。
真如不假思索地向凌雲燕走去,她的神色毫無戒意。
“記得我們第一次交手嗎?”凌雲燕笑問。
“記得。”真如臉一紅:“我被你們捉住了。”
“你的劍術很快速詭奇。”
“謝謝誇獎。”
“你的輕功比我高一兩分。”
“我哪能比過你這燕子呀?”
“你什麼都不懂,天真無邪得令人感到好笑又好氣。從那個時候起,你已經勝過我了。”凌雲燕惡作劇地擰了擰真如紅馥馥的臉頰:“這樣吧,我們來約定。”
“約定什麼?”
“我不甘心,我要用各種手段,當然不至於用卑鄙的手段來急取他,你我不傷和氣,如何?”
“我答應你。”真如媚然一笑:“當然,我得防得你這一代妖姬。”
“好,後會有期。”
狂龍正目閃兇光!一步步接近,後面跟着雷神。
“燕兒,我們仍有可為。”狂龍沉聲説:“目下的情勢,合則生分則死,你……”
“你不要再説了。”凌雲燕推開真如:“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説的?事情已經揭穿,你我便成了瞥不兩立的仇敵。你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你應該知道下一步我該怎麼做,但我留一份信義,所以我不顧後果,心平氣和地離開,我願睹一次運氣。”
“你……”
“但一離開這座鬼洲,你我就是生死相見的仇敵,你不會讓我活着趕回京師,我也不容許你趕回京師抄我的孃家。陳大人,我説得夠明白嗎?”
“叛逆!”狂龍厲叫。
“陳大人,你的水性不錯。”凌雲燕不為所動:“如果你不愚蠢,趕快跳水,還來得及。你,決不是王公子的敵手。洲上還許多天地會的人、他們仍在埋伏區、搜殺漏網的人,等他們趕來合圍,那些人與你不共戴天,你知道會有怎麼樣的結果。趕快跳水逃命吧!但願你真能逃得掉。”
説完,她淡淡一笑,轉頭便走。
“小心身後……”是國華的急叫。
凌雲燕身形飛騰而起。後空讕上升兩丈,一聲嬌叱,在沉落時一爪下抓。
一撲落空的雷神餵了半聲,向前衝,腦袋上半部失了蹤,天靈蓋帶着腦漿飛走了。
凌雲燕連翻三匝,飄落時已遠出三丈外,頭也不回飄然而去。
“程燕姑娘。”國華叫:“請走洲後,沿途沒有埋伏,蘆洲中藏着一艘小艇,你們三個人足夠使用。”
要命閻婆和侍女瞥了狂龍一眼,默默轉身跟隨凌雲燕舉步。
“謝啦!”凌雲燕回頭向他揮手,婿然一笑媚態橫生,笑容動人極了:“後會有期。”
嬌健姻娜的背影突然加快,主僕三人冉冉消失在風沙飛舞的洲尾。
狂龍已拖了雷神屍體,咬牙切齒退回原處,與六位手下低聲商量,神色狠獰可怖。
國華向遠處的無影刀打手式,這手式狂龍那些人是無法瞭解的。
“哥,你不要緊吧?”真如關切地問。
“不要緊,片刻就可以恢復精力了。”他拍拍姑娘的肩膀讓姑娘安心:“凌雲燕果然了得。”
“她的透骨巧手十三彈……”
“她僅彈了八粒毒九,毒丸已經貫穿鐵甲了。”他拍拍胸腹:“好厲害。她那比無影刀更快的臂套彈匕,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她足以橫行天下。”
“那……以後你……”
“傻丫頭,知道她的底細,就構不成威脅啦!”
“我……我是指……”
“哈哈!那是你的難題。”國華開心地笑:“是你和她訂約定,不是我……”
“你壞!你……”姑娘扭着小腰膠不依。
“放心啦!她永遠找不到王一鳴。”國華説:“離開蘆洲,王一鳴就不存在了。天下姓王的沒有百萬,也有五十萬,希望沒有倒楣鬼取名王一鳴,不然麻煩大了。”
“一鳴這名字平常得很,一鳴驚人,棚當宏亮。”姑娘也燦然嬌笑:“我敢打賭,天下間即使沒有一萬個王一鳴,也會有五千。妖姬一個一個去找,會找到頭髮變白的,想起來真有趣。”
“所以我不阻止你訂約呀!你以為我會傻得讓你們拿我當彩光擺佈?唔!狂龍要和我玩命了,他不想逃走。”
狂龍不是不想逃走,而是不能逃走。雖説有七個人,但一神兩魔三個受傷不輕的人,如何帶走?
這一生中,大概他還不曾有過逃走的事發生。一時還難以適應。
可能七個人曾經商量交換過意見,最後有所決定了,留下一個人照顧傷者,狂龍帶了兩個人氣勢洶洶,大踏步向國華接近。
無影刀也向這裏走,一雙手看不到任何利器。
“王一鳴。”狂龍的嗓門仍然氣壯聲粗,在兩丈判、叫嚷:“這裏,你作得了主嗎?”
“這裏,我還能作主。”國華説。
“你説過,你不是會匪。”
“不是。”
“他們會聽你的?”
“他們不會聽我的,他們只服從他們的領導人。”
“那麼,我等他們的會首來。”
“他們的會首不會來。”
“他們的會首不會來。”
“那你真的可以作主了。”
“是的。”
“好,我要和你談談放棄抵抗的條件。”
“很抱歉,我不和你談條件。”國華斷然拒絕:“你們這種人因雲覆雨,狡詐陰險,從不將信義兩字當一回事,也從來不遵守任何諾言,上了你們的大當、遭到慘痛傷害的人太多了,你的任何承諾,都不是算數的。”
“廢話!承諾是有條件的,並不是每一個阿貓阿狗都可以向握有權勢的人談承諾。現在,你已經夠資格和我談條件,我的承諾當然説了算數。”
“不是説了就算了?”
“不是説了就算了,而是説了就算。”
“好,我們就來談吧。”
“我有先決條件……”
“你還是沒有談的誠意。”國華冷笑:“你根本無權提先決條件。”
“這……好吧,你説。”
“你準備放棄抵抗投降?”
“這……是的。”狂龍咬牙説:“你接受嗎?”
“我可以考慮接受。”
“你必須保證我們的安全,釋放受傷的人,不讓我們落在會匪手中……”
“你又來了,似乎不是你向我投降,而是我向你投降,急步衝進。
無影刀從側後方電射而至,右手指尖掃過雨神的腰脊,無暇取回小刀,掠出三丈外去了。
國華側空翻遠出兩丈外,向狂龍撲去。
雨神直衝出三丈外,砰一聲大震,摔跌在自己的鐵傘上,人與傘纏成一團。腰背的命門要害上,露出一星刀影,那是無影刀的小屠刀。
國華往草場中一站,揮手示意要姑娘繞到一旁。
“狂龍,你追不上她的。”他輕拂着劍大聲叫:“你老了,像一頭老牛,與一位小姑娘玩捉迷藏,你不覺得累嗎?返老還童不是好現象呢!”
狂龍止步收刀,舉目四顧。
“主人,快……快逃……”棄傘掙扎着站起的雨神厲叫:“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沒……沒柴燒……下……下水……”
手伸到背後,猛地拔出長僅六寸的小刀,身軀一震,再次摔倒。
“你……你……”狂龍目眺皆裂:“你的我的人殺……殺光了?”
“差不多。”國華指指不遠處的四個人:“連你全算上,還剩下五個。”
“你……”
“快了,這裏我已經改名為屠龍洲。”
“我登洲的將近有一百五十人。”
“即將全軍覆沒。”
“我這些人,都是以一當百的高手中的高手。”
“天地會的三百計條漢子,全是準備用血肉,用性命換你們性命的敢死隊。他們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卻有氣壯山河視死如歸的勇氣和決心。”
“我和你拼!”
“是時候了。”國華説,揮劍直上。
狂龍真在拼命,雁鋼刀風雷驟發,氣勢磅礴,一刀連一刀快速如電,一口氣狂攻三十二刀。
國華也展開所學,在霍霍刀光中快速地移位,每一劍反擊皆捷逾電閃,攻其所必救,三丈內碎草紛飛,沙塵滾滾,好一場勢均力敵的猛烈搏殺。
他攻了三十餘劍,最後方傳出一聲刀劍交擊的震鳴,人影乍分,第一輪攻勢結束。
狂龍身上,肋、胯、腿共中了八劍,衣袍留下了劍孔,但並未受傷。
國華則顯得狼狽,他中了四刀,割裂的衣褲當然比穿孔來得刺目,他所穿在衣內的龜甲也暴露出來了。
好在龜甲有內外兩層皮革縫合,外皮裂口,還看不出裏面的鐵龜甲,刀砍的裂縫也不太大。
雙方的護體神功皆發揮了極大作用,但也因此而耗掉不少精力。
狂龍自己知道中了多少劍,臉色漸變。
“你是本官所遇上的最強悍勁敵。”狂龍沉聲説:“但你如果想殺我。還辦不到。”
“真的?”國華的語氣出奇的平靜:“你一定在想,你的爪牙已經耗掉我三分真力,所以……”
“你説得對,所以不能讓你喘息。”狂龍像在吼叫,再次揮刀撲上。
第二次相搏,由於勁道全放在兵刃上,誰敢不敢分神將功力分散在左手進擊,因此雙方的絕持皆不能施展,天狐爪和撼山拳,沒派上用場,兵刃上如果力道減掉,等於是開門揖盜,大意不得。
第三次拼搏……
第四次狂攻,雙方慢下來了,刀劍開始接觸,精力大量損耗,一金鳴交鳴不絕於耳。
兩個皆衣袍凌亂,狠狽不堪。
第五次接觸……
旁觀的真如姑娘,心已提至口腔,她感到窒息,感到寒冷,不住打寒顫,掌心不住冒汗。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她心中在狂叫。
她的手,搭上了劍把。
那一對瘋狂纏鬥的人,有她的愛侶,啊她的希望、有她的寄託……她必須上去,加入。
她吸入一口冷氣,邁出第一步。
一隻蒼老但堅強無比的大手拉住了她。是無影刀的手,堅強得像一隻大鐵鉗。
“我要上去。”她的聲音在發抖。
“不可以。”老人家説得斬釘截鐵。
“放開我。”
“絕對不可以上去。”
“我叫你放手……”
“你要做第二個柳依依?”
“你……”
“你去吧!”老人家的手收回了:“你一上去,他一定分心,兩方面的頸道此消彼長,你將是承受壓力最重、最兇險的一個。”
“這……”
“他引誘三霸天,要高文瑋柳依依那些人遠走高飛。高文瑋不聽,柳依依也是關心他才回去的,結果……”
“沈伯伯……”
“結果,全軍覆沒,柳依依她……”
“我該怎辦?沈伯伯。”
“等待。”老人家意義深長地説:“當我們無能為力時,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從等待中產生希望。孩子,你信什麼?神?
佛?巫?”
“我娘信佛。”
“那麼,向大慈大悲的佛禱告吧!”
“有用嗎?”
“或許,因為我們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如果你想向佛禱求升官發財,那當然沒有用。”
“姑娘虜誠地,莊嚴地合掌跪下了,口中喃喃祝禱,閉上的風目淚水像珍珠般向下滾墜。
一聲激烈的金錢震鳴傳出,刀和劍碎裂成百十段,呼嘯着飛散了。
兩人躍開八尺,雙掌一分,作勢進搏。
人影電射而來,是看護三名傷者的金神,金刀發出耀目的金芒,風馳電掣撲人鬥場。
這瞬間,狂龍大吼一聲,漁陽三撾全力出拳搶攻,三記威力絕他的撼山拳向國華攻去。
金神的金刀到了,餾餾金虹劃空而至。
“王八蛋……”無影刀大聲咒罵,急衝而上。由於這一在相距過遠,相救應已來不及了。
這瞬間,國華腦中靈光一閃。滄海龍旋,是斜向迴旋出招的。
九靈仙窖平原化之所以能逃出凌雲燕的手下,在天魔爪下僅受輕傷而脱身,用的也是斜向迴旋了出招。
就這剎那之間,決定了生死存亡。
天狐爪攻出了,出招的方法就是斜向回旅,如山潛勁湧發,石破天驚的連續抓力帶動了以雷霆萬鈞之威。連續攻來的擄山拳力同時偏向,以更兇猛、更凌厲的聲勢,迎向狂野揮來的蠶蠶燦燦金虹。
一聲音爆,一聲慘號,金虹裏檄。血肉橫飛。
勁道在兩丈外逸散,血腥觸鼻。
金神成了一具骨碎肉裂,腹破腸出的爛屍,金刀也斷成百十段飛走了,爛屍摔出三丈外。
兩個人,面對面相距丈餘,像一雙穿了百袖衣的花子,衣袍破碎,大汗淋漓。
“我的天!”到了兩丈外的無影刀,驚得血液都快要凝住了,金神不成人形的屍體,似乎被一隻大魔手損摔而出,那情景真要令人做惡夢。
老人家見多識廣,一看便知是怎麼一回事了。那是被兩種不可思議的勁道合流匯聚,所造成的恐怖結果。
老人家鐮然後退,退到駭然跪着張口結舌的姑娘身旁。
“看到了嗎?”無影刀感覺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如果你上去,結果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國華突然撲上了,不能讓狂龍有喘息的機會。
雙方的精力己耗去七八成,也就是近身相搏拼長勁拼力道的時候了,誰能禁受得起打擊,誰就是勝家。
先是拳腳齊飛,瘋狂的打擊聯珠暴發,拳掌着肉聲一陣緊似一陣,最後速度一慢,打擊更為沉重,更為兇猛,拳拳落實,腳腳着肉。
“砰噗噗……“國華悍勇如獅,一拳兩掌全落在狂龍的腹肋和頸根,最後一腳掃在狂龍的左肋下。
“噗!”狂龍摔倒在地,立即滾翻而起。
一聲長笑,國華如影附形迫到,腳起蝴蝶雙飛,兩腳全中,一中狂龍的胸口,一中右肋。
狂龍第二次摔倒,剛扭身欲起,頸側又捱了一腳,發出一聲呻吟,再次倒地。
虎死不倒威,打擊不在要害,狂龍受得了,扭身蹦起,猛衝,在國華的小腹連搗三拳。
國華穿了龜甲,但巨大的打擊力道仍然把他打得連退三四步。
不等他回敬,狂龍跟跪向三個受傷的同伴奔上。
無影刀和姑娘到了,她娘扶住了同華。
“不要追上去!”國華叫住了無影刀:“他並未受傷。拼勁仍在。”
無影刀有自知之明,狂龍雖説真力已盡。無法再施展撼山拳傷人,但內功未散,普通的刀劍仍然傷不了這位威震天下的狂龍。自己的老骨頭捱上一下,那就慘了。
狂龍到了三位倚坐在地的一神兩魔面前,全身在戰慄,氣喘如牛,人似乎已經走了樣,汗水和塵埃把收邢染污得像個大花臉,右耳有血流出耳孔。
“長上,下……下水……”受傷的士神急叫。
“我們擋他一……一擋。”陰蹬撐着喪門杖站起叫:“快!長上……”
狂龍一咬牙,向水濱奔去。
洲岸水淺以上生長枯蘆荻的地方,突然鑽出四個人,兩男兩女。
九靈仙客和天香仙子,兩把劍冷電四射。
百靈婆一根鳩首杖,打落水狗一定可以派上用場。
另一人穿了水靠,身材修長。左手是一把短手鈎,右手有一把蛾眉刺。
“來吧!在下在水裏等你。”穿水靠的人沉聲説:“我,江右總香壇管堂大爺,翻江整餘鴻烈。”
蘆哨聲長鳴,無影刀發出信號。
四個人向前邁進,神功默運,殺氣騰騰。
一比四,精疲力盡的狂龍怎支持得了?驚然後退,一步步退回原處。
遠處,大羣黑衣人大踏步踏草而來,每八人為一組,三面合圍,步伐整齊,刀光閃爍,有些人渾身浴血,有些人裹傷就列。
約有廿組左右。總數百餘人。中間,丘老人親自率領一隊,左面是三隻鷹和殷夫人,右面是纖雲小築五女。
狂龍拾起一把刀,抑天長嘯。
一神兩魔站在他兩側,播搖晃晃不易站穩,但咬緊牙關支撐着。
不久,合圍已成。
百餘人鴉雀無聲,百餘雙怪眼死瞪着狂龍四個人。
“誰來挑戰!”狂龍舉刀怒吼,聲震耳膜,形狀雖狼狽,但懾人的氣勢仍在。
丘老人大踏步而出,接着,出來了第二個黑衣人,第三個、第四個……第十個。
“夠了。”丘老人沉聲叫。
“你們敢一比一挑戰嗎?”狂龍再次怒吼:“我,仍然是威震天下的狂龍。”
國華大踏步而出,順手抬起地上的一把刀。
“我策劃的十面埋伏屠狂龍。”他舉刀説,聲如雷震:“還是由我來了斷吧!諸位退。”
“你想怎樣?”狂龍厲聲問。
“把你擒住廢了,交給他們帶回醫陽村。”
“你休想。”
“不久自有分曉。”國華向前逼近。
“天亡我!”狂龍舉刀狂呼:“非戰之罪。”
“你仍然至死不悟。”國華説。
“呸!你是甚麼東西?”狂龍怒叱:“死了我一個狂龍,朝廷會再派一個狂龍,甚至無數個徵龍。人人像我狂龍一樣向朝廷效忠,我大清皇朗必定國運昌隆。”
刀光一閃,割斷了咽喉。鮮血自創口泉水般往下流。染透了他破爛的胸襟。身形一晃,身軀依然保持挺立,刀也未離開咽喉。
受傷的一神兩魔,掙扎着跪倒。三拜三叩首,然後吃力地站起。
“哈!哈!哈!”三人同聲狂笑。
三隻手伸出了,驀地一聲沉喝,每一隻手插入另一個人的丹田,盡掌而沒。臨死一擊,依然力道千鈞。
“砰噗噗!”三人跌成一團,開始抽搐。
狂龍咽喉間的刀,就在這瞬間掉落,手向下墜,立即牽動屍體,仆倒在三個仍在抽搐的屍體上。
死一般的靜,時光像是停頓了。
國華走近,將刀往地下一丟。“把他們埋在這裏。”他大聲説:“不許毀壞他們的靈骸,他不但是個大忠大勇的虎將,也是一條值得尊敬的好漢。”
“老朽知道。”丘老人到了他的身邊:“敝會以忠義為號召,尊敬大忠大勇的人,不管這人是敵人還是朋友。”
“謝謝你,丘老。你們的人呢?”
“死一百二十八,傷六十四。”丘老人喟然長嘆:“這一仗,勝來不易。”
“誰也沒有勝。丘老。”國華黯然説:“來日方長,殺戮將綿綿而來。人活着,本來就是一場艱苦的戰鬥。不因小勝而驕氣,不因小挫而喪志。我們,只能盡一已之力,迎接更艱苦的未來,死而後已。”
狂風怒號,走石飛沙。
眾人木立在風沙中,木立在枯草中,木立在屍堆中,默默地目送國華、真如姑娘、無影刀、三隻鷹和段夫人七個人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視線盡頭。
沙埠村南面七八里,有幾座小山,俯瞰着大江滾滾的濁流。
山勢自北向南延伸,滿山林木陰森,林中的野草高與人齊。”
遍地是映山紅,連緒林中也有,。萬花綻放,一片錦繡。
春來了,映山紅就代表了春的腳步。
這裏是官地,所以生長的都是雜樹,乏人管理,久而久之,便成了沒有插足之地的叢莽,掘説有山精木客出沒,有狐鬼祟人。沙埠村的人情鬼信巫廢誠得今人吃驚,沒有人敢人山打柴,更沒有人敢登山遊玩。
天下每一座城,每一座村鎮,都有那麼一兩處神秘的禁地,一代一代地流傳下去,神話與鬼故事,大多與這種禁地有關。這裏,就是沙埠村的禁地。
山頂崎姬不平,但臨江一面卻有一處視野廣闊的山坡。在大江航行的船隻,不論是上游或下游,在五六里外,便可看到這處山坡。
附近的雜草皆已清除乾淨,新長的小樹也一一加以拔除,十四鷹墳墓整齊地;字排開,每一聲墓碣形式全同。
本朝對埋葬死人立碑的事開禁。墓能可以樹立方形的碑。但這十四座墳,仍用前朝的圓頂墓碑,稱為碣。
真如姑娘丟下鐮刀,對她與國華的工作感到滿意。
“這地方真不錯。”她向放下鋤頭倒茶喝的國華説:“下面有大江,對面有青山,一直到山腳長滿了映山紅。哥,你是怎麼找到這處好地方的?”
“找呀!傻丫頭。”國華微笑:“青山有幸埋忠骨,可惜……”
“可惜什麼?哥。”
“你看看墓碑就知道了。”
碑面的刻字很簡單,第一塊上面刻着:壬戌年體秋吉日。俠女柳依依之墓。國華肅立。
這與傳統的刻法完全不同,簡直離經叛道。
“我什麼都不能刻上去,本來我想刻上山東沂水四個字的。”
國華加以補充。
“為什麼不刻呢?”
“早晚會有那麼一天,這裏會被人發現。那麼,這十四座墓還能保存嗎?武昌的檔案裏,山東沂水事件恐怕還有副本,依依的勞名當然在裏面。只要滿清王朝存在一天,這裏就一天不安全。好了,該擺祭品了。”
他們帶來了一擔祭品,有充足的香燭紙馬。墳墓四周,堆滿了他倆採集的映山紅,紅得像鮮血,像墓中人所灑的鮮血。
祭拜畢,姑娘含着淚水,傍坐在柳依依的祭台旁。
“柳姐姐,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由於國華哥,我才認識你的。”她喃喃地低禱:
“也許是我不夠勇敢,不夠堅強,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樣擔負起續火傳薪的工作,但我和國華哥仍在暗中默默地進行,只是沒有你幹得那麼轟轟烈烈而已。再過兩個月,我就是國華哥的妻子了,我要把我們第一個女兒取名念依,我會帶她來看你。”
江風輕拂着青山,香煙繚繞,紙灰化作蝴蝶飛向蒼彎。江下,隱隱傳來舟子們帶有悲涼無奈的歌聲。
國華感到眼前一陣朦朧,香煙繚繞中,他似乎看到了柳依依幻現的身影,在香花的擁族下向雲端中冉冉上升,耳畔依稀響起柳依依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請不要把我們偷偷地埋葬掉,讓我們的頭掛在城門口示眾,這樣會激起天下志士們的義憤。讓他們踏着我們的血跡……”
“我不能!依依。”他突然大叫:“原諒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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