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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化險為夷

    “高美山滴翠谷遠離道路附近廿裏內沒有人煙,你們不可能是迷失道路的人,那麼,定是有意前來向老夫挑戰的人了。哼!憑你們這幾個不堪一擊的五流小輩,怎敢前來送死?

    説!誰指使你們的?是崆峒三老嗎?”

    他將避開道路的事説了,最後説:“這是小可的實供,前輩如不相信,那也是無法分辯的事了。”

    “這麼説來,你是個江湖成名人物了,怕被人追蹤,但不知要追你的人是誰?又為了什麼?”“小可只知有一個叫徐文海的人,出一千兩銀子重賞,追取小可的性命,追蹤的人全是為賞銀而來,到底是些什麼人,小可一無所知,幸得這幾位朋友呵護,得以從肅州逃抵貴地。這裏距平涼多遠了?”

    “平涼在東北七十餘里。”

    “咦!不是在江南?”

    “見你的鬼。”

    “但……窗外有竹。”

    “陝西有幾處地方產竹,一是西安,涼州高美山也是其中之一,數量稀少,最為珍貴。

    你説的徐文海,老夫似乎聽説過這個人。”

    “請問前輩高姓大名?小可姓林名華。”

    “老夫張瑞。哦!我想起來了。”

    “哎呀!老前輩是不是人稱……稱……”

    “宇內三狂之一,酒狂張瑞。”

    “老前輩與楚狂仲老伉麗是道義之交,小可不是外人呢!”

    “你是……”

    他將在苦峪結交楚狂夫婦與邪劍的事説了,接着説:“三位老人家原定春間重返中原,順道至太白山將飛鳳劍交還終南劍客。”

    “哦!難怪不知道他夫婦的下落,原來他們躲到西番去了。你認識九大邪妖中的獨腳妖曹孚嗎?”

    “晚輩聞名而已。”

    “曹孚老妖有幾名弟子,其中之一便叫徐文海。”

    “但……晚輩與他師徒無冤無仇……”

    “你得自己去查了,無冤無仇,難道不許他為朋友出力嗎?你既然是楚狂的小友,老夫饒恕你了,我帶你回卧處,替你診治纏身的怪病。”酒狂説完,抱起他出室而去。

    練武朋友對傷科學有專精,但對其他疾病卻一知半解。酒狂卻比旁人高明些。但也僅算高明些而已。他將林華帶至後進卧室,慎重其事地細問病情,然後開始詳細診察全身經脈。

    久久,酒狂蒼白的老臉上,明顯地湧現着困惑的神情,遲疑地而又堅決地宣佈了四個字:“你沒有病。”

    “但小可卻精力枯竭,渾身軟弱。”林華苦笑着答。

    酒狂不住搖頭,亂髮像波浪般搖擺,説:“我不管你的病因為何,以目前你的體質與脈象來説,決不可能有病,僅病後所遺留的些少虛弱而已。你是否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念了?”

    “正相反,小可求生之念極為強烈。”

    “那就怪了。”

    “小可能吃能喝,確知病已痊癒,以為不需十天半月調養,便可完全復元,至於為何仍然如此虛弱,委實百思莫解。”

    “除非……除非你吃錯了什麼。”酒狂眉心緊鎖地説。

    “不可能的,小可飲食正常,腸胃甚佳,從無異物入口。”

    “老夫懷疑你吃了軟骨異物,不然何以至此?這樣吧,你在此逗留十天半月,我給你服食一種強筋健骨排除毒物的藥,不消半月,任何毒物也將被排除淨盡,我這滴翠谷地極隱蔽,不易被人發現,你們大可放心留下。老夫有事至西安,明早便須動身,半月後便可返回,那時你如果尚無起色,我送你到劍閣找元妙真君替你治病。那老牛鼻子醫道通玄,善治奇難雜症,你大可放心調養。”

    “那麼,一切全仰老前輩周全了,小可感激不盡。”

    “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不知老前輩有何賜教?”

    “老夫不是挑撥離間的小人,但貴友五個人,老天敢説都不是什麼善類,所以要你交友必須小心。你好好休息,老夫替你準備半月藥物。”酒狂説完,出室而去。

    破曉時分,酒狂來了,打扮恢復正常,挽道髻,手點竹杖,將一包丹丸交給他,説這是半月藥量,每日早晚分兩次服食,一次服丹丸十顆。即使驅除不了你體內的古怪軟骨毒物,也會精力充沛神色健旺,半月後老夫回來,便知道老夫的猜測是否錯誤了。你那幾位朋友前不可吐露老夫的身份。如何圓謊,那是你的事了。”

    他誠懇地向酒狂道謝,酒狂淡淡一笑,出門飄然而去。

    他吞下了十顆丹丸,天色已是不早,邢永平五個人方悠然醒來,不知身在何處。他們只記得昨夜曾心膽俱寒地與鬼影周旋,被鬼影的大袖一擊即人事不省,如此而已。

    他們找到後進屋的林華,林華告訴他們説,是被一個不願留名的武林前輩所救,對方不願露面,僅准許他們在此暫避風頭,十天半月後風聲停息再行上路。其他的事,他無法知道了。

    邢永平見問不出所以然,也就不再多問,但卻堅決反對在此地逗留,此地距崆峒的山門最近風聲如已傳出,在此地不太安全,必須儘早離開,愈早愈好。

    林華經不起邢永平的糾纏,同時,他行動不便,五人堅持要走,留下他一個人,未免風險太大,因此也就不好太過堅持,不得不依他們的主張。

    他們不能立即登程,因為邢永平五個人仍感到頭腦昏沉,不得不休息一天。次日一早,仍由邢永平帶着林華,一馬雙乘認準方向南下。

    欲速則不達,他們迷失在隴山的千山萬壑中,出不來了。

    崆峒門下弟子,則在平涼至西安之間,窮覓江湖浪子的行蹤。不久之後,江湖浪子已落在鬼影子洪澤五個黑道醜類手中的消息,以奇快的速度,傳至江湖朋友們的耳目,立即引來了不少正邪雙方的高手名家。

    早在去年冬,江湖上便傳出江湖浪子已遠走河西四郡的消息,但並未引起江湖朋友的注意。江湖浪子出道雖有十年之久,但真正在中原走動的日子並不多,與江湖朋友接觸甚少,所牽涉的江湖恩怨範圍甚小,唯一令江湖朋友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便是多年前仗義相助白道後起之秀八臂哪吒高國華,火焚黑道巨孽威靈仙徐文濤的集賢莊,掃蕩黑道羣雄,劍斃集賢莊主威靈仙,幾乎把湖廣衝州府鬧了個天翻地覆,從此名震江湖,博得白道羣雄無數好評與讚譽,也引起了黑道羣豪的惡感。

    那次火焚集賢莊事件後,江湖人只知他的江湖浪子綽號卻不知他的真姓名。而且那次事後他即遠走南疆,一去年餘然後北上京師,出塞至朵顏三衝一帶極邊,一去又是兩年,返回中原之後,已是四年後的事了。這期間,誰也不知江湖浪子的下落,他南北奔波少管閒事,不曾透露綽號以真名示人,林華兩字毫未引起江湖人的注意,他的出身來歷更是無人知悉。

    這次要不是在河西四郡透露了名與號,至今恐怕仍無人知道他的底細哩!

    當他的行蹤從河西四郡傳出時,中原衝州府的集賢莊恰好重建完成,死鬼威靈仙的親弟徐文海正式出山。

    在集賢莊落成的那天,柬邀黑道羣豪在莊中設宴高會,由乃師九大邪妖中的獨腳妖曹孚出面,師弟施玉峯為二莊主。即席宣佈繼承乃兄的基業,重建昔日聲威。酒酣耳熱,慷慨激昂咬牙切齒地宣佈第一件事是誓報兄仇,分別出重賞捉拿火焚集賢莊的禍首江湖浪子與八臂哪吒高國華,提頭領賞者賞銀五百兩,活擒解交,白銀一千兩。

    那年頭,大明寶鈔因通貨膨脹而無形中成為廢物,金銀開始流通,以金銀折算物價,仍是十分便宜的。

    一般小百姓生活簡單,八口之家一月的生活費,有五六兩銀子足矣夠矣!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想發橫財的人多的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徐文海這一步棋真下對了。這就是為何有人到河西四郡鬼混的緣故,一千兩銀子的誘惑太大了。林華時乖運蹶,偏偏鬼使神差得了一場大病,完全不知江湖的變故。加以他對中原高手名宿並不十分熟悉,自然對那些二流人物更為陌生,對這位自稱邢永平的人更是一無所知,糊里糊塗以為他們是救命恩人,死心塌地聽候他們擺佈,豈不危險?

    他已對邢永平生疑,但仍然信任他們,也不得不信任他們,只能暗中留神而已。

    在山區中迷失了三天,飢食野獸,渴飲山泉,倍極辛勞,第四天午間,方到了渭河北岸,方發現了人家。一問之下,方知他們到了鞏昌府泰州清水縣的東境。

    兩天之後,他們到了鳳翔府的宅雞縣,賣掉了馬匹,僱了一乘山轎,渡過了渭河,改走河南岸的小道奔向西安。

    這條路極少有旅客往來,沿途只間或發現一些附近村鎮的村夫,而且人數有限,外鄉人經過此地,不可能隱瞞行蹤。

    南面是千峯萬巒高與天齊的終南山脈,齊縣以南一帶則稱武功與太白山,俗語稱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就指的是這兩座山脈直伸展至渭河南岸,山多田少,地廣人稀,有的是千年叢莽與不毛荒原,和成羣結隊的奇禽異獸,只有近河岸一帶,尚可看到零星疏落的小村寨形影。

    這天近午時分,接近了齊縣與歧山接界的五丈原。這是一處近河谷的一處平原丘陵相錯的地區,直至河岸全是相當肥沃的良田。據説,那是漢丞相諸葛武候最後一次兵出歧山,在此駐軍與司馬懿對陣相持,在五丈原蜀軍開墾田畝作久駐打算。可是,傳説諸葛亮得了重疾,一病不起蜀漢的國運從此一蹶不起。

    目前,五丈原那座最高的丘陵頂端,建了一座相當壯觀的諸葛武侯祠,受到當地百姓的祀奉威靈顯赫,頗着神蹟。據説洞址原是武侯禳星地方。當地流傳着有關武候的一段神話,説是武候築壇禳星求壽,眼看最後一天將要大功告成,卻被大將魏廷闖壇稟報軍情,一不小心,一腳踢倒了象徵生命的七星燈,禳星求壽功敗垂成。

    五丈原諸葛禳星,人力難以迴天,魏廷踏倒七星燈,斷送了蜀漢的國運。這當然是神話,諸葛武侯豈是個江湖術士。

    五丈原的西北角,是頗為富裕的武侯寨,位於路南,便可看到不遠處的武侯祠。每年武侯的誕辰,從鳳翔與歧山縣派來的祭祀官,皆在武侯村的行館住宿,這座行館是本村唯一規模宏麗的建築。

    大道經過村北口,路兩旁古柏參天,每棵柏的樹齡皆在百年以上,平時是村童們遊玩的好地方。但今天,村外村內一片死寂,不時傳出一陣陣急促的狗吠,但不見有人。

    管勇與洪貴在前開道,中間是邢永平押着的山轎,轎內坐着行動不便的林華。另兩人在後面五六丈,像是另一批人。一乘山轎有三台轎伕,轎伕也弄不清他們六個人的來路。

    他們皆換穿了村夫裝,兵刃藏在所帶的長包裹內,遮陽笠戴得低低地,風塵僕僕向東趕。

    村口設了茶水站,建有一座歇腳亭,轎伕們老遠便叫:“這裏是武侯寨,歇歇腳再走。”

    林華從窗縫向外瞧。向走在轎旁的邢永平説:“邢兄,這座村寨有點古怪。”

    “有何古怪?”邢永平注視着半里外的村寨問。

    “近午時分不見有人,其次是狗吠聲有異。”

    “天氣熱,中午休息哪,這期間正是農暇時節,平常得緊。瞧,這一帶有水稻呢!恐怕是關中少數的產米區之一哩!”邢永平不在意地説。

    “最好不要在此地歇息,預防意外。”林華仍抓緊話題説。

    “呵呵!放心啦!這條路小弟曾經走過一趟,沿途地廣人稀,鬼打死人,除了要防範一二十個小毛賊之外,沒有什麼要可怕的。”

    一名轎伕接口道:“這時節在這條路不要緊,在秋季可得小心些,經常可以碰上狼羣,那些餓狼可真嚇人哪。”

    “其實,一年四季那一天沒有狼?”邢永平信口説。

    “平時狼不會成羣,它們不敢亂來,只敢釘在人後面找機會偷襲,成了羣委實可怕急了,五六個人不夠它們做一頓晚餐,到了,進亭歇會兒。”

    小茶亭容納不下這許多人,轎子停在亭外。邢永平熱心地盛了一碗茶水遞入轎內,低聲説:“林兄請放心,不會有意外的,沿途你並未露過臉,而兄弟在這一帶一無朋友二無仇家,怕什麼?”

    “邢兄喝了茶嗎?”林華問。邢永平口説不怕,其實不無戒心,聞聲一怔,扭頭大叫:

    “等會兒再喝茶水。”

    他即使不叫,洪費幾個老江湖也不會立即喝茶水,他們等到收了汗,方肯進茶水解渴,這是趕長途的人保健的常識。三位轎伕可不講究這些,他們走慣了長途,體壯如牛,這種天候趕路根本不算辛苦,進得亭來便各自端了一碗茶往口裏灌,邢永平的叫聲傳到,他們已喝光了第二碗啦!

    邢永平端着茶碗重行入亭,向洪費説:“寨門大開,為何看不見人影?可真有古怪…”

    話未説完,一名嬌夫突然直挺挺地倒了。

    “快走!”邢永平抓起包裹背上叫。

    “我帶人走。”洪費叫掛上包裹奔向山轎。

    “哈哈哈哈!”村寨口突傳來了震天長笑,第一個青影出現。

    “留下啦!相好的。”竄出的第二名青影叫。

    路對面的柏林中,兩名青衣從上向下跳,亮出了單刀有人叫:“好朋友,留下財神爺交個朋友。”

    村口共出現了六名帶刀劍穿青勁的人,向前飛掠,有人叫:“關中十義久候多時,算定你們走上這條路,等着啦!朋友。”

    “向東走!”邢永平低喝。

    洪貴從轎中拖出林華,扔上背背了便走。

    剛奔出二三十丈,前面路右的深溝中跳出兩個人,單刀立下門户狂笑道:“留下人,放你們一條活路。”

    管勇飛躍而上,從行囊中褪出沉重的劍刀柄,大吼道:“你,什麼東西?接着!”

    包裹向右首那人擲去,劍刀自然出鞘。右面的青衣大漢不知是計,用力挑拍迎面擲來的包裹叫:“不要包裹要人……”

    話未完,管勇已從包裹下方切入,劍刀疾揮,刀光一閃,大漢的雙腳齊膝而斷,狂叫着撲翻在地掙命。管勇跟蹤搶近,手起刀落大喝道:“補你一刀送你上路。”聲落,刀已砍下了對方的斗大頭顱。

    另一面,邢永平撲向左面的大漢,他用的是劍,劍剛出手點出,左手已發出一枝扔手箭。大漢剛揮刀接招,發覺箭到已來不及躲避,箭毫不容情地貫入小腹,這種又粗又沉的扔手箭捱上了不得了,登時便全身發僵。

    “你找死!?”邢永平吼叫,一劍刺人對方的心口。

    洪貴在兩名同伴的保護下,衝出前面去了。

    後面八名青衣吶喊着狂追,緊接不捨毫不放鬆。雙方的腳程相差無幾,始終保持十餘丈距離無法拉近。

    五人中,洪貴的輕功最佳,背了一個人,依然勝任,健步如飛快通奔馬。

    追過五丈原,進入郡縣縣境,長期奔跑,洪貴逐漸慢下來了。邢永平斷後,轉過一座山腳,便向管勇説:“關中十義可惡宰了他們永絕後患,他們已遠離埋伏區,是宰他們的時候了。”

    “對,宰了他們。”管勇目湧殺機地説。

    邢永平向前叫:“洪兄弟,在前面等。”

    兩人向路兩側一閃,竄人草叢。接着,追的人便追過山腳來了。

    八名大漢魚貫追趕,不知有人藏在草中,第三名大漢剛通過,草叢中鏢箭齊飛,前面的三名大漢狂叫着衝倒在地。

    邢永平與管勇左右齊出,刀如猛虎,劍似狂龍,猛撲第四名大漢。

    第四名大漢大駭,猛地向地面一撲,奪身左滾,鋼刀一面護身自衞,一面襲擊邢永平的下盤應變之快,委實高明萬分。

    邢永平大出意外,百忙中向上一躍,來不及出手。大漢滾人路旁草叢,再飛躍丈餘方敢止步回身。

    後面的四名大漢立即駭然止步列陣,不敢衝上。

    邢永平舉劍迎上,冷笑道:“好哇!你們這些小泥鰍,居然敢挑龍王爺的牙縫餘食,簡直瞎了你們的狗眼,你把太爺看成什麼人了?誰是關中十義的老大雙尾蠍範智?站出來説話。”

    一名短小精悍的大漢揚刀踏前一步,咬牙切齒地説:“太爺就是範智,你是鬼影子洪澤嗎?”

    “哈哈哈哈!太爺姓邢,綽名叫……你不必問了,納命吧。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

    話未完,山腳後轉出兩個灰衣老人,蒼勁的嗓音震耳欲聾。

    “哈哈哈哈……誰知道上天堂的路?替咱們兩個老不死指引好嗎?”

    邢永平大駭,認得是涼州道上食店現身,懲戒奪魂鈎的老者,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向管勇急叫:“風緊扯活!”

    聲出腳動,竄入路旁草叢,溜之大吉。

    管勇當然也記得兩個怪老人,不由心膽俱寒,跟蹤急逃,一面恐懼地叫:“邢兄,咱們恐怕逃不掉……”

    “逃不掉也得逃,咱們必須將老賊們引開,煮熟的鴨子不能讓它飛了,一千兩銀子怎可輕易斷送?要讓兩個老怪物追上洪貴弟,那眼看到手的一千兩銀子便泡湯啦!快走!”

    後面不見有人追來,他們繞上大道,恰好看到洪貴三個人藏在前面的枯林中,卻不見林華。

    “邢兄,怎麼啦?”洪貴伸頭來叫。

    “硬點子到了,快走。林老弟呢?”邢永平問。

    “藏在裏面。咱們……”

    “咱們要離開正路,抄小徑走,快。”

    “剛才是……”

    “先別問,快走!”

    五人帶了林華進入南面的山區,在山區中摸索東行。

    揹着林華的洪貴一面走,一面問:“林兄,你認識關中十義嗎?”

    “不認識,聞名而已,聽説他們是橫行關中的黑道惡賊。”林華漫不經心地答。

    “你明白了吧?在六盤山遇上的那兩個傢伙,已把消息放出去了。”

    林華長嘆一聲,苦笑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下曾經一再救過他們的命想不到他們競恩將仇報如此對待我。”

    “這世間,哼!朋友是靠不住的。”邢永平憤憤地説。

    “因此,諸位與兄弟素昧平生,竟仗義援手,更顯得諸位雲情高誼的可貴了。”林華感慨萬端地説。

    他根本不知外界的事,真認為是三絕劍出賣他呢,説了這幾句話,他感到一陣慚愧,他不該對邢永平五個人起疑的,豈不是太對不起他們嗎?

    “等我復原以後,再對他們道歉好了。”他心中在打算。

    他們在一座偏僻的山谷藏身,打算改為晝伏夜行,以免引起江湖敗類的注意。關中十義已死其五,走掉了五個,消息必定不徑而走,日夜危難正多哩!

    傍晚進分,林華悄悄掏出懷中密藏的丹丸,服下了十顆。這幾天中,他已感到體內氣血澎湃精力旺盛,手腳已有轉移,大有起色,但他忍住了,除了午夜無人注意時默運真氣活動手腳之外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他心中有數,如果他想站立而不需人扶持,該無困難,只不過尚不能激烈活動而已。

    服下丹丸,他扭頭向在不遠外戒備的管勇問:“管兄,那徐文海到底是什麼人?”

    管勇大概想表示自己見聞廣博,不假思索頗為自豪地説:“那位仁兄出道僅年餘,水陸能耐十分了得,首次在太湖現身,單人獨劍降服了太湖羣盜,太湖十大盜魁公舉他為首領,送綽號尊稱太湖一君,自此一舉成名天下聞,成為武林後起之秀中的頂尖兒人物。”

    “怪事,他為何竟出一千兩銀子重賞捉我?我與他無冤無仇,委實令人困惑。”

    “他是湖廣衡州……”

    “哎呀!他是集賢莊主威靈仙的……”他恍然地叫。

    “的親弟。”

    “哦!原來如此,難怪。”他總算明白了。

    去探道的邢永平恰好從前面的林中鑽出,招手叫:“準備啓程,五里外有一座三家村,到那兒去覓食,好在晚間趕路。”

    他們在三家村的一家農舍中,以一兩銀子弄妥了晚餐,問清了去向,食罷立即啓程,沿小樵徑北行三四里,果然找到了東西大道,距郡縣只有十餘里了。

    郡縣城南岔出一條小徑,可抵斜峪關。目前斜峪關已經封閉,不許百姓入山。所以南面事實上沒有路,通漢中的古道早就不通了。

    五個人輪流背林華趕路,踏着上弦新月的光芒,向東疾走。

    管勇揹着林華,前是洪貴,後是邢永平。最前面一人探道而進,相距五六丈。後面一人相距三四丈,負責斷後。

    正走間,前面探道的人突然一聲狂叫,重重地跌倒。

    兩側高與人齊的茂草緩緩而動,鑽出五個黑影,吼聲震耳:“華山五霸在此,好朋友留下了吧!”

    邢永平一聲怒嘯,人如怒豹般竄出,左手扔出一枝扔手箭,劍奔衝來的一個黑影,招出“白雲出岫”下手絕情。

    箭在夜間扔出,相距又近,一發即至,斷無落空之理,最先衝近的黑影只顧接招,卻不知箭已射入小腹。

    “錚”一聲暴響,雙劍相交。黑影像是突遇雷擊,渾身一震,劍失手墜地。邢永平的劍排空直人,刺入對方的胸口。

    後面突傳來一聲慘叫,斷後的同伴被殺,傳來了狼嗥似的怪叫聲:“終南三友久候多時,投降者不殺。”

    邢永平心中叫苦不迭,剛接住第二個黑影,便聽到斷後同伴傳來的慘號,只叫得他心中一冷也發了狠,一劍崩開第二個黑影攻來的一劍,走險切入飛起一腳,恰好踢中黑影的下陰,黑影應腳便倒。

    前面,洪貴已砍下一名黑影的腦袋,但卻被另一名黑影纏住了。

    管勇揹着林華,但仍可挺刀應戰,接住了最後一名黑影,依然悍勇絕倫,應付裕如而且略佔上風。

    前面已無顧忌,邢永平便全力對付後面的終南三友。正如他所料,三五成羣前來劫人的,只是些小毛賊而已,真正的高手名宿,決不會成羣結隊劫路。他一咬牙,挺劍疾衝而上。

    終南三友三面一分,三劍齊指,中間那人叫:“慢來,亮萬。”

    他不予置答,向左一閃,劍芒飛刺左面的人。可是,左面的人鬼精靈,不接招向後疾退叫:“是鬼影子洪兄嗎?有話好説。哈哈!來得好。”

    四個人纏上了,像走馬燈般互相追逐。

    邢永平五個人已死了兩個,三個人也陷住了。

    八個人在朦朧的月光下,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惡鬥,暴起的刀劍聲震耳欲聾,一兩聲叱喝震得山谷為之應鳴。

    邢永平知道要糟,終南三友顯然志在纏住他,可能要等到天亮,或者等候大援,三個人用遊鬥術纏住他,想脱身委實不易,想斃了對方更是難上加難。他發出一聲示意撤退的低嘯,開始向東面管勇退。

    驀地,西面香風入鼻,一個矮小的黑影鬼魅般投入戰圈,猛撲終南三友中的最後一人,嬌叱乍起:“惡賊斗膽!”

    “啊……”慘叫聲驚心動魄,新加入的嬌小黑影刺入一人的腰肋。

    邢永平大喜,向後飛返,低喝一聲:“右面走!”向右竄入草叢。

    管勇聽出是邢永平的聲音,一劍震開對手的單刀,也隨後鑽入草叢。

    洪貴更不慢,銜尾跟入,三個人像兔子般急竄,竄入五六丈外的黑暗樹林。黑夜間,即使是一流高手,也不敢追人林中送死。

    華山五霸只剩下兩個人,怎敢窮追?急急溜了。

    終南三友死了一個,另兩人見同伴被刺倒,勃然大怒,放棄追逐,回頭對付嬌小的黑影,“錚錚”兩聲暴響,火星飛濺,兩人的劍同被震偏,兩面一分。

    月華如水,夜風蕭蕭,除了屍體,只剩下他們敵我雙方三個人。

    嬌小的黑影帶了薰衣香,叱聲又是女人的聲音,不必細看也知是女人,而且是愛香愛美的女郎。

    “你是什麼人?”左面的人問,聲音飽含怒意,也帶了五分恐懼。

    “我姓莊,你是華山五霸嗎?”女郎冷冷地問。

    “我們是……咦!你……你不是二鳳之一的秀鳳姑娘嗎?”

    “我問你是不是華山五霸?好啊!你們跑到太白山撒野來了,你説怎辦吧。”

    “莊姑娘,我……我們是終……終南三友。”

    “呸!三個鼠輩,你們的膽子比華山五霸更大了。”

    “我們……”

    “你們是攔劫江湖浪子來的。”

    “這……””

    “他人呢?”

    “不……不知道。”

    “呸!你…”

    “莊姑娘,小可確……確是不知,剛才那人可能是鬼影子洪澤,小可還不曾見到江湖浪子。”

    驀地,東面有人叫:“師妹,宰了他們算了。”

    又是女人的聲音,兩人大驚,火速轉身一看,看到了另外一個嬌小的身影,劍芒映月生寒。

    “你兩人自刎好了。”莊秀鳳沉聲叫。

    終南三友打一冷戰,一個戰慄着叫:“兩們姑娘高抬貴手,千不念萬不念,念在彼此是近鄰的……”

    “呸!住口!誰不知你們三友是獨行大盜?早些年家師已經一而再警告你們,不許你們越過太白山一步,違者格殺勿論。今晚你們不但進入太白山區,而且意在行劫,不但違抗家師的……”

    “姑娘明鑑,那鬼影子幾個人比咱們終南三友更壞……”

    “住口!我可不知誰是鬼影子,只看到你們以三打一圍攻別人,顯然……”

    “姑娘可追上前去問問,剛才那人確是鬼影子姓洪的,江湖浪子確在他們手中,不信可以……”

    莊秀鳳哼了一聲,劍舉起了。

    兩個傢伙真沒種,矮了半截跪下同聲叫:“姑娘饒命……”

    “饒你的命可以,帶本姑娘去找江湖浪子。”

    “但……”

    “你有朋友,眼線眾多,我唯你是問,不答應就算了。”

    “不答應,姑娘是否讓咱們走?從今之後,如敢踏入貴門的山門附近……”

    “誰答應讓你走了?”

    “姑娘……”

    “不答應的話,你們得死。”

    “好,好,小可答應,答應……”

    姑娘冷冷一笑,向前面的女郎身影問:“師姐,師兄來了嗎?”

    “來了,在裏面找線索。”

    “請將師兄叫來,制這兩個小賊的穴道。”

    “你難道不會自己動手?”.

    師姐笑問。

    “這些臭小賊會沾污手,只好勞駕大師兄了。”

    邢永平帶了兩位同伴,背了林華逃命,急如漏網之魚,盡往林木深處鑽,不辯東南西北,能走的地方便走,落荒而逃。

    林華過意不去,叫道:“已經接近了西安,諸位不必為了兄弟的事枉送性命了,請將兄弟留在附近的村寨藏身,邢兄便可以平安……”

    “兄弟,廢話少説,咱們已經許下帶你返中州的諾言,自無食言之理。危險算不了什麼,咱們江湖人這條命本來就不值錢,能為你這位江湖少年豪傑盡一番心力,咱們死而無怨,請不要説那些泄氣話好不?”邢永平激動地説。

    “不必多説,須防有人聞聲跟來。”洪貴低叫。

    奔波了一夜,破曉時分,他們已疲勞得不知身在何處,只好休息,往一處山凹部的野草叢中一鑽,四個人便沉沉睡去。

    這一沉睡直至日正中天,四人方陸續醒來。紅日高照,禽鳥在四周飛鳴,林樹青翠,山坡上不知名的野花散發着清香,四面全是高山,不知身在何處。

    四人吃完最後一點食物,邢永平本無表情地向洪貴説:“兩位賢弟定然已遭毒手,目下只有咱們三人了,日後兇險正多,不能不更為小心。管賢弟向東先探探道,咱們決不可再往北找路沿途必定步步艱險,不得不防。”

    管勇背起行囊,説:“好,兄弟先探道。萬一咱們失散……”

    邢永平瞥了林華一眼,説:“萬一失散,西安府老地方見。”管勇沿東面的山谷走了,久久,三人藏身外南端的一株古松下,傳來了一陣可怕的怪笑聲。相距約在五六丈,只聞笑聲不見其人。

    “糟!有人來了,準備走。”邢永平變色低叫。

    正準備身,笑聲倏落,卻聽到一個蒼老而洪亮熟悉的聲音説:“終南劍客,你少找麻煩好不好?咱們兩個老不死可不是抽你的後腿來的,何必吹鬍子瞪眼睛?”

    “那你們來幹什麼?”一個聲如洪鐘的聲音問,可能是終南劍客。

    “咱們追幾個小兔崽子,已經追了許久了,一而再被他們溜掉了,這次又給他逃進貴地草窠,偌大的千里終南,到何處去找?勞駕,幫幫忙怎樣?”

    語聲漸遠,顯然終南劍客與客人皆向西走了。

    邢永乎驚出一身冷汗,説聲走、急急向東溜。洪貴背起林華,急起直追。

    沿管勇所走的方向前行兩裏餘,突見左面的山脊稍下處,管勇爬伏在草叢中,向他們示意揮手向左一指,明顯地要他們快躲向左面的樹林中藏身。

    兩人依言鑽入林中,邢永平將包裹向下一放,向洪貴説:“我上去看,你好好等着。”

    聲落已匆匆走了。

    未到達山脊,前面山谷已出現了十餘名青衣勁裝人影。邢永平立即退回,向洪貴神色緊張地説:“像是江漢雙雄的爪牙,看來他們已發現我們的行蹤了。記住,萬一有變……”他的右手打出手勢,是江湖人盡皆知的砍下腦袋手式。

    洪貴頷首會意,向東一指,説:“邢兄何不引開他們?兄弟先將林老弟藏好,再和他們打交道豈不萬全?”

    “好,我先去知會管兄弟。”

    洪貴將林華藏在草叢中,包裹也塞在附近隱秘處,叮囑林華不可出聲,然後悄然鑽出林口。

    林華不放心,等洪貴走後,徐徐從草上站起向外瞧。站是可以站起來了,可是,仍感到關節發軟,不能支持過久,舉步時仍感吃力,虛軟與麻痹感仍難完全消除。但比起服藥前的景況,已是進境神速了。

    他看到五名青衣人奔上山脊,撲向管勇,管勇從左面下奔,雙方展開了追逐。

    另五名青衣人在坡下與邢永平照了面,雙方面面相對,劍撥弩張。

    管勇奔來會合,追的人也到了,十比二,青衣人佔了絕大優勢。

    “誰是鬼影子洪澤?”為首的青衣大漢問。這傢伙生得豹頭環眼,勾鼻薄唇加上兩撇鼠須,雙頰無肉,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在下姓趙,那位們是在下的拜弟管勇。”邢永平沉靜地答。

    “閣下貴姓?找鬼影子有事嗎?”管勇接着問。

    大漢不住向兩人打量,正疑惑間,另一名瘦削的青衣中年人上前,附耳嘀咕一番,大漢立即臉色一沉,向兩人冷笑道:“光棍眼中不揉沙,閣下不姓趙,姓邢。哼!你不會説不認識赤煉蛇邢文達吧?那一位當然是白日鼠關振幹了,少不了鬼影子也在附近羅,蛇鼠同穴,多一個鬼並非奇事。這樣好了,不是兄弟江湖雙雄老二翻江龍胡惠存心黑吃黑,而是兄弟與太湖一君小有交清,這次風聞趕來,意在為朋友盡一番心力,給你兩百兩銀子,一手交人一手交銀,咱們交個朋友兩全其美,彼此不傷和氣,不知邢兄意下如何?”

    邢永平呵呵笑,説:“胡老三,你這一番盛意,兄弟心領了。可是,兄弟委實不知你老兄所指的交人是什麼總思,黑吃黑三個字兄弟不明白。”

    “老兄,你要放明白些。”翻江龍沉下臉説。

    “胡老二,不放明白又如何?你既然意在為朋友盡力,兄弟認為你很夠義氣夠朋友,那麼兄弟也願成人之美交你這個朋友,願以原價相讓,不然免談。”

    “那麼,咱們只好看看誰死誰活了。”翻江龍傲然地説,撥出了金絲分水鈎。

    交易談不成,討價還價相距太遠,只好撕下假面具,以武力解決了。

    邢永平也冷哼一聲,亮劍冷笑道:“在下早知你這廝不是東西,太爺又豈是做虧本買賣的人你們一起上好了。”

    翻江龍哼了一聲、一字一吐地説:“沒有人要你做虧本買賣,相反地,在下是有意成全你們,你們人勢孤單,千里迢迢將人送到衡州,不啻玩火自焚。兄弟朋友眾多,也不敢説可以保證將人平安送達,給你二百兩銀子,已是最高的價錢了,弄得不好,路上出了意外,説不定人財兩空,在下所冒的風險太大了,而你平空得了二百銀子,還説虧本?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兄,在動手前,務請三思。”

    “五百兩,咱們成交,少分釐免談。”邢永平也一字一吐地説。

    “不必討價還價。你倒會獅子大開口。”

    “那就不必再談。這已是半價賤售了。”

    翻江龍一聲低嘯,金絲分水鈎一領,踏進兩步,金芒一閃,便探向邢永平的胸口。

    邢永平閃身讓招,斜切而入立還顏色,劍攻對方的腰肋,捷逾電閃。

    低嘯聲引發了惡鬥,十個人紛紛湧到,圍住了邢永平與管勇,一場好殺,片刻間,兩人身陷重圍,在十名好手的圍攻下,漸漸失去了自保的機會,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兵刃瘋狂地碰擊,十二個人殺了個難解難分。

    三四十丈外觀戰的林華,聽不見雙方交涉所説的話,只知雙方已開始動手相搏了。他想上前相助,可是力不從心,目前他尚不直打鬥,無可奈何。看對方倚眾羣毆,拖久了,邢永平三個人必定凶多吉少。

    “洪貴為何不現身?有他加入,形勢便可完全改觀了,對方十個人並不是什麼高明人物哪!倚仗人多而已。”他焦急地想。

    他正想向鬥場走,希望能助兩人一臂之力,在道義上,他不能袖手旁觀好朋友為他拼命而自己置身事外,目下他已可行走,多一個人便可取得優勢,他必須出面了。

    驀地,他聽到右方傳來了撥草聲。他除了骨軟之外,視力與聽覺依然靈敏鋭利,這段行動不便而且驚險萬分的時日裏,他的耳力甚至有了驚人的進境,比往昔更為敏鋭,一聽便知有人來了呢。

    “好像是洪貴。”他想,趕忙坐下藏在原處。

    來人果然是洪貴看到了他便撥出鋼刀。

    他從洪貴的兇狠目光中,看到了殺機和兇險,還以為洪貴想告訴他要前往幫助邢永平呢?便脱口道:“洪兄,他們依眾羣毆,藝業皆平常得很,只要洪兄出面加入,必可穩操勝算,兄弟此地無妨,洪兄大可前往助邢,管兩兄退敵。”

    洪貴挺身向鬥場看去,略一沉吟,説:“好,打發這幾個傢伙再説。”

    尚未到達鬥場,情勢突變,山脊上突然出現一位綠衣女郎,以奇快的輕功向下飛掠。已佔了上風的翻江龍大吃一驚跳出圈子叫:“那小賤人又來了,扯活!”

    十個人舍了邢、管兩人,向相反的方向如飛而遁,一鬨而散。

    邢、管兩人也扭頭就跑,鑽入林木深處溜之大吉。空間裏,傳來女郎清亮的叫聲:“水賊們休走,終南三友要見你們。”

    一在山上一在山下,想追上談何容易?

    在洪貴離開綠衣女郎出現這段時刻內,林華預作準備希望能找到一段趁手的樹枝,作杖也可作兵刃。他左看右看看準了左後方樹林的一株小枝幹,便向左後方舉步。不料在轉身時一不小心,踩在邢永平所留下的包裹上,腳下失問,被踩得撲倒在包裹上。包裹甚大,跌得砰然作響。

    他知道邢永平五個人的兵刃,平時皆藏在包裹中,難怪一跌之下,有物頂在小腹下方,頂得令人難受,裏面定然還藏有短兵刃哩!

    他聽到搶來的腳步聲,便不加思索地探手從包裹結的空隙中,急取兵刃自衞。

    兵刃抽出,他吃了一驚,不是兵刃,而是他的簫囊,裏面盛着他的蕭。邢永平曾經告訴過他在客棧中被救時,身邊一無長物,簫和皮護腰都不在,但今天簫卻在邢永平的包裹中。

    腳步聲已近,他聽出是洪貴的足音。

    他將簫塞回原處,向側一滾,滾伏在草叢中不動,心潮一陣洶湧,腦海中湧起陣陣疑雲。

    不容他多想,洪貴匆匆返回,取腰巾七手八腳將他背上提起兩個包裹説:“脱身的機會來了,到了西安府咱們便不怕啦!走。”

    “邢、管兩位兄弟呢?”他沉着地問。

    “隨後就來,他們已脱身了。”

    “剛才叫喚的女人是何來路?”

    “不知道,反正江漢雙雄十個人也望影而逃,定是可怕的人物,咱們必須遠避。”

    轉過另一道山脊,邢管兩人也就跟來了,三人皆顯得疲憊萬分,進入一座密林,皆氣喘如牛地坐下歇息。

    洪貴解下林華,將邢永平拉至三丈外,神色懍然地説:“邢兄,看來,三山五嶽的朋友全來了,咱們的處境委實兇險,你説怎辦?”

    “到了西安,咱們便高枕無憂啦!怕什麼?那怕一天走不上十里,爬也爬到西安府,很近了哪!”邢永平説,聲音低得只有對方能聽到。

    “謠言滿天飛,風風雨雨人心惶惶,而且事隔這許久,追魂判恐怕不可能在西安等候。

    同時他也難以料定咱們是否穩能得手,豈肯在西安坐等?”

    “那……”

    “再説,追魂判是死鬼威靈仙的拜弟,為人奸險狡詐,刻薄寡恩,食言無信,是否肯順利將一千兩銀子交給咱們,誰也不敢保證。”

    “你是否有點多慮了?”

    “兄弟只是就事論事加以分析而已,當然一切還得由你定奪。”

    “那……依你之見……”

    “兄弟認為,最好不必到西安,繞道終山南麓,走商州下湖廣。咱們不走西安,便不會有風險,悄然走商州南下,神不知鬼不覺直抵衝州,這一千兩銀子穩可到手,何必到西安冒不必要之險?”洪貴有條不紊地説。

    管勇已經走近多時,立即接口道:“我反對帶着人走商州。”

    “你的意思是……”邢永平問。

    “這條路不好走,萬水千山鳥道羊腸,揹着一個人數千裏奔波,何苦?咱們不必貪心,只要五百兩銀子了。”

    “你這是什麼話?一千不要要五百,我可不傻。”邢永平不以為然地説。

    “為了帶這小子,已經死了兩個人,目下危機四伏,羣雄大至,咱們不能再冒險帶人了,帶了一顆頭方便得多……”

    “人已經到手,我反對少領賞銀。”洪貴堅決地説。

    管勇嘿嘿笑,説:“當初咱們五個人,説好了事成之後平分,每人只可分二百兩銀子。

    目下少了兩個人,如果砍下腦袋帶走,每人也可分得一百七十兩,咱們該滿意才是。”

    “但咱們沒有理由不要三百三十兩。同時,萬一人頭走樣,太湖一君不認是正主兒的頭,咱們不但銀子不落囊,甚至可能被太湖一君拿咱們當騙棍處治呢?管兄弟,快死了這條心。走吧!咱們走商州道。”邢永平堅持已見地説。

    管勇眼中閃過一陣難測的歷光,不再多説,踱近林華説:“我背這一程,洪兄可在前面覓路呢!”

    洪貴背了兩個包裹,剛想動身出林,突聽右後方傳來一聲狂笑,他聞聲知警,猛地向前一撲了。

    “喳”一聲響,有暗器射入他右手的包裹內,好險,如無包裹擋住,右肋背必定被暗器擊中了。

    他丟掉包裹,滾轉大喝一聲,將撥出的單刀奮力脱手飛擲。

    共有兩個灰衣人現身襲擊,襲擊洪貴的人撲向管勇。鐵尺兜頭便砸。管勇剛刀急抬,“當”一聲架住尺,揉身切入,刀光再閃,鋒尖可怕地劃開了灰衣人的胸膛。

    另一名灰衣人也用是鐵尺,猛撲斷後的邢永平。邢永平未來得及轉身,鐵尺已經到了頂門生死須臾,萬難閃避,本能地舉手斜接,並一腳挑出。

    這瞬間,洪貴擲的鋼刀及時到達。

    “哎……”是邢永平的叫聲。

    “啊……”灰衣人狂嚎,一手抓住貫肋的鋼刀柄,上身一挺,連退三步,臉色如厲鬼,彭一聲背部撞在一株樹幹上,向前彈出,滾地起不來了。

    洪貴搶到,急急扶住邢永平問:“邢兄,怎麼了。”

    “我……我的手斷……斷了。”邢永平滿頭大汗地叫。

    洪貴大驚,急忙將他扶在樹下坐倒,一摸他的右小臂,苦笑道:“不要緊,肱骨斷了,肌肉裂傷,並無大礙。”

    他撕掉邢永平的袖管,開始止血上藥。林華籲出一口氣,歉然地説:“為了兄弟的事,累及諸位好朋友,兄弟深感抱歉,肱骨折斷須加壓板不然便難以接合,不知諸位帶有接骨藥物了嗎?”

    “不勞老弟操心,這點小創傷難不倒兄弟。”洪貴頗為自信地説。

    管勇將兩名灰衣人扳轉審視像貌,變色叫:“是追魂判手下走狗陸三呂七,這些王八蛋可惡。”

    “誰是追魂判?”林華問。

    “威靈仙徐文濤五位義弟之一,也是你的死對頭。”

    “咱們必須趕快離開。”邢永平叫。

    管勇背了林華領先便走,向東又向東。不久,到了一條向北流的小溪旁,水深及膝,寬僅三四丈,兩側怪石崢嶸,山峯夾峙,草木森森。

    “我先過去看看。”洪貴一面脱靴一面説。

    驀地,右面一座丈餘高的怪石頂端,升起一個黑袍中年人,用沙啞的嗓音説:“你們不必過去了,省些勁啦!諸位小輩。”

    洪貴趕忙重新着靴,向管勇叫:“你與邢兄先過河,快!”

    “站住!誰想走近溪水,他得死。”黑袍人沉喝,右手揚了揚又道:“能在我化血蝴蝶鏢下逃生的人,有是有,但還沒聽説過。”

    邢永平大駭,脱口叫:“你……你是勾魂使者高修全。”

    “你知道就好。”

    邢永平長吁一口氣,丟下包裹扶着斷臂説:“咱們認栽,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那一位是鬼影子洪澤?”

    “小可四人中,沒有鬼影子其人。”邢永平硬着頭皮説。

    “那……你們自報名號。”

    “晚輩趙均,那位是敝拜弟莊宗,好友江苑,江賢弟背上的人,是敞友邢山。”邢永平睜着眼睛説謊。

    “你們是幹什麼的?”勾魂使者躍下怪石,走近問。

    “咱們聽説江湖浪子……”

    “哼!你們真不知自量。説,誰知江湖浪子的下落?”

    “目下在江漢雙雄手中,小可四人被他們殺得落花流水,兩人受傷,只好逃回西安認栽。”

    勾魂使者不住打量林華,問道:“你認識江湖浪子嗎?”

    “不認識。”林華不加思索地答。

    勾魂使者轉向邢永平問:“你們目下有何打算?”

    “小可四人已有兩個人受傷,希望趕快趕到西安醫治。”邢永平裝作驚恐萬狀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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