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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逐鹿尚須志氣堅

    劉伯温失笑道:“大師呵,你的話只怕説錯一半了!”

    遊方和尚微笑道:“貧僧如何説錯一半?”

    劉伯温笑道:“大師是和尚,自稱憎,那是不錯的,但小子是凡夫俗子,就算目下成了乞兒模樣,也還是凡夫俗子,如何是與大師一家的道士?這一半呵,豈非説錯了!”

    遊方和尚微微一笑,道:“錯不了!錯不了!小施主日後必定是一位道士,而且是一位驚天動地的得道真人!再説小施主現下情形,不過是犯了人算的小災劫而矣!不打緊!不打緊!避過了這場小災劫,小施主便身登龍門,與仙道有緣了!”

    劉伯温笑道:“小子遭盜賊光顧,把所帶的銀兩悉數盜去,才落到如此地步,並非遭人暗算也。”

    遊方和尚定定的目注劉伯温一會,搖頭道:“不對!不對!小施主晦氣直犯錢財富,但所行路線隱而且晦,當主遭小人暗算,而非強搶。貧僧的師傅所傳秘術,相人吉凶禍福是決計不會錯的。”

    劉伯温笑道:“不是大師錯,難道小子身受之亦會看錯麼?”

    遊方和尚道:“小施主人世未深,初涉江湖,未知世途兇險奸詐,自然瞧不出內裏的機關暗算了。貧僧不妨問你,你沿途碰上何人?又於何時銀兩被盜?你只要如實道來,貧僧便可替你破解謎團。”

    劉伯温暗道,瞧這和尚有點眼力,姑且説説,看他如何判斷。劉伯温於是便把聚仙樓渡宿包袱被盜的經過一一説了。

    遊方和尚仔細地聽畢,沉吟半晌,忽然以手擊掌道:“哎呀!小施主被那奸掌櫃騙了!”

    劉伯温奇道:“小子不但欠了他的房租,還順手把他幾兩銀取了,大師還説他騙了小子?”遊方和尚笑道:“他自然把你騙了!貧僧問你,小施主是否吃了那頓晚飯便立刻眼困欲睡?是否第二天醒來使不見了包袱?是否你的銀兩曾在這笑老闆面前露眼?是否你溜走時店中空無一人?然後你才可以安然逃走?”

    劉伯温驚道:“大師怎麼知道得這般詳盡?小子方才並沒説這些細節呵!”

    遊方和尚微笑道:“此乃黑道中詐騙的勾當,貧僧如何不知?那笑老闆見財起心,又欺你少年不懂世務,便先以蒙汗藥令你昏睡,再入內把你的包袱整個盜了,然後第二天又故意説話來嚇唬你,等你心驚而溜逃!那笑老闆便平白多了近百兩銀子!倒是這人尚算有點良心,故意在櫃枱上留下幾兩銀與你作路費,等你回家再取銀兩上路。”

    劉伯温仔細一想,不禁點頭嘆道:“是極!是極!小子果然上了那笑老闆的惡當了!但此時卻如何是好?”

    遊方和尚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法子?他幹得天衣無縫,就告到官裏,定罪的還是小施主你,因為你不但欠了他的房租,還偷了他放在櫃面的銀兩!”

    劉伯温想了想,便苦笑道:“大師所言不錯,此事委實難以令人置信,官家如何肯入那老闆的罪?只好自認晦氣罷了!但大師你好眼力呵,怎的把小子這災劫事先便瞧穿了?”

    遊方和尚微笑道:“實不相瞞,貧僧俗家姓名姓彭名瑩玉,那相人禍福災劫術,是跟貧僧的師父學的。但據貧僧所察,小施主於此道日後的成就有如朗月,貧僧與小施主相比,不外微未之光罷了!”

    當下劉伯温與彭瑩玉和尚細敍,原來彭瑩王雖外貌老成,但其實亦只有十八歲,袁州人氏,自幼父母喪亡,在寺中長大,隨一位方丈習武,偶爾也學點相人吉凶禍福之術。今番周遊各地,乃奉了師傳方丈之命行事。

    劉伯温道:“彭大師所幹何事?”

    彭瑩玉道:“請恕貧僧暫時不便明説,日後劉施主自然洞若觀火了!劉施主也不必稱我彭大師,但你願意,便喊我一聲彭大哥便了,”

    劉伯温笑道:“為什麼?彭大哥不是彭大師麼?”

    彭瑩玉道:“彭某雖是僧人出身,但我師傅説,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心中有佛,便是我佛中人。彼此既有緣相會,還分什麼俗世與僧人!”

    劉伯温喜道:“好呵!小子在家僅得一人,早想有個大哥叫叫了,小子便叫彭大哥便是了!”

    彭瑩玉亦喜道:“好!彭大哥有你這位小弟,那是彭大哥的天大福氣!彭大哥反正並無急事,就與你一道獵鹿先救你孃親生命便了!”

    劉伯温尚是孩子心性,一聽有人作伴便大喜道:“多謝彭大哥!但小弟僅剩三兩銀,只怕要連累大哥你餓肚子了!”

    彭瑩玉大笑道:“放心,放心,銀兩之事,彭大哥自有主意!總不會教我兄弟二人餓肚皮便了。”

    這天晚上,彭瑩玉和劉伯温在村野的一處廟宇歇息。彭瑩玉待劉伯温熟睡了,便一躍而起,展起輕功,疾如箭矢般的向百里外的仙居鎮插去。

    到天色微明,劉伯温醒來,卻發覺彭大哥已安坐在他的身旁。彭大哥的手上多了一個包袱,劉伯温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在仙居鎮聚仙樓失落的那個包袱!

    劉伯温大奇道:“彭大哥!這包袱怎的到了你的手中?”

    彭瑩玉微笑道:“彭大哥與小兄弟相聚,總要有個見面禮,如今這包袱物歸原主,小兄弟請查裏面可少了什麼東西?”

    劉伯温又驚又奇,使果然把包袱拆開了,他發覺裏面的衣物和銀兩,仔細點算一下,劉伯温就大叫道:“好呵,不但物歸原主,而且尚多了三十兩銀,彭大哥這是會變戲法麼?”

    彭瑩玉大笑道:“聚仙樓那笑老闆用鬼計詐騙,彭大哥就不會來個暗取麼?彭某來了興頭,便乾脆再敲掉笑老闆一筆了!好教笑老闆偷雞不着蝕把米,狠狠地給他一個教訓!”

    劉伯温又好笑又好氣,忙道:“不問而取是為賊也,小弟那是決計不敢做的!”

    彭瑩玉苦笑道:“小兄弟你身上的夫子氣太重了!憑你這般心腸在江湖行走,只怕不出百里便餓死街頭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這笑老闆使詐在先,如此這般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劉伯温暗道彭大哥説的亦有道理,試想如果自己當真被人害得餓死街頭,那不但自己負了爹孃養育、先生教誨,而且連孃親的生命也送掉了!

    劉泊温這般一想,登時豁然而悟,他轉嗔為喜道:“彭大哥,是小弟錯怪了!但聚仙樓距此地百里,彭大哥竟可在短短半晚便來回奔走麼?”

    彭瑩玉大笑道:“這有什麼稀奇?實不相瞞,若彭某全力施展呵,二三百里半晚亦可以來回!可惜小兄弟並非學武之人,不然彭大哥傳授你三幾手功夫,也免得你日後受人欺負!不説這些,不説這些,我等這便上路,先人鎮中飽吃一頓,再上山捉鹿便了!”

    當下劉伯温和彭瑩玉,先到附近的小鎮,飽吃了一頓。彭瑩玉雖是僧人,但於酒肉卻也不戒,待人又豪爽熱情,劉伯温與他甚覺投契,他暗道這次出門,能結識這麼一位大哥,就算更辛苦也是值得的了。

    兩人出了小鎮。彭瑩玉便對劉伯温道:“此地西行十里,便是天台山,山上常年雲霧繚繞,羣獸出沒,想必不會缺了三幾頭肥鹿!但天台天台,怕死不來,是指其險峻,山上百物變幻無常,小兄弟敢上去麼?”

    劉伯温大笑道:“彭大哥敢上,小弟如何不敢?況且彭大哥是為小弟犯險,若小弟反而退縮,豈非豬狗不如麼?”

    彭瑩玉微笑點頭,道:“好!那彭大哥便領你上天台捉肥鹿便了!”

    彭瑩玉領着劉伯温,向西急行十里,果然不遠處已聳起一座峻嶺,綿延廣闊,數峯並列,山上雲霧飄渺,如入仙境。

    彭瑩玉道:“小兄弟上山之時切記莫離開大哥半步!否則彭大哥難護你周全。”

    劉伯温躍躍欲試道:“小弟依大哥吩咐便了!上呵,猶疑怎的?”

    彭瑩王點點頭,領劉伯温繞到山勢較緩的一面,開始向上面攀爬。

    兩人頂風向上而攀,山路越來越窄,僅容一人行走,山路傾斜而陡立,雜草、勾藤叢生,掀人衣帽。山風從上而下,猶如猛獸吼叫,向人直撲。

    劉伯温緊隨彭瑩玉後面,彭瑩玉怕他一個失足滾下去,那就骨頭都跌碎了,便要劉伯温死命扯住他的雙腳,彭瑩玉上一步,雙腳就把劉伯温帶上一步。

    劉伯温是平生第一次歷練,雖然有彭瑩玉扶持,但也冷汗直冒,腳兒發軟。

    彭瑩玉扭頭微笑道:“小兄弟怕不怕?越上便越發兇險了。”

    劉伯温苦笑道:“小弟平生第一次爬山,不怕那是假的,但是為救孃親生命,就算再苦,也還是要上去的!”

    彭瑩玉點點頭,暗道師傅所言果然不假,他老人家説十四年前夜觀天象,忽見有白鶴聚於青田山地域,當主出一異人,因此吩咐彭某南下青田,沿途留意十四歲的少年人。劉兄弟形貌性格不但與師傅所言相近,而且雖然出身書香門第,但意志甚堅,無往不前,此正是成大事者必備的條件!看來今番不在師傅一番苦心了!

    彭瑩玉這般轉念,更着意維護劉伯温的安全。彭瑩玉暗道,為成大事,彭某就算粉身碎骨,亦須保存這一代異人!

    山路迴旋而上,從一個峯巒轉上另一個更高的峯巒,上下盤折,看似無路,到近了卻又勉強可行。兩人再向上攀爬了一會,抬頭望去,前面便是天台山的主峯了。

    説也奇怪,轉到此處,山風忽然全消,突見一枝古木,傍立於一座寺廟之畔。

    寺廟前面,卻是一大片森森古林,向兩面延伸,無邊無際。

    劉伯温道:“彭大哥,既有寺廟,想必有大哥的佛中同門,正好進去拜見,求他指點野鹿出沒之處,也省了一番尋覓的功夫。”

    彭瑩玉見劉伯温處事甚有主見,便點點頭,依着他的主意。

    兩人走進森森古林,古林雖長而不寬,彭瑩玉久走山野,所以很快就穿林而出。

    寺廟果然就聳立在兩人面前,兩人向寺廟走近時,忽然,劉伯温眼前一花,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位白衣女娃從寺廟裏面閃了出來。

    白衣女娃笑嘻嘻地盯着劉伯温和彭瑩玉,忽然輕輕唱道:“尋鹿救母動孝心,有緣終須會知音;鴻雁老去孤峯頂,日月風情卻難尋。”

    劉伯温聽了,心中一動,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小妹妹!你這是説我麼?”

    白衣女娃格格笑道:“大哥哥!非也!非也!是大師伯教我唱的,我就唱了!”

    彭瑩玉心中奇怪,這寺廟之中如何會有孩子?而且是一位年僅八歲的女娃娃?於是便道:“那你的大師伯伯呢?小妹妹。”

    白衣女娃瞪了彭瑩玉一眼,道:“小妹妹不跟你説話!”

    彭瑩玉奇道:“為什麼不跟我説話?”

    白衣女娃道:“你的打扮似和尚模樣,但卻兇得很!大師伯伯曾吩咐我,碰上表裏不一的人,千萬莫跟他説心內話!”

    彭瑩玉笑道:“好!好!你不跟兇人説,就向你那位大哥哥説罷!他問你,你的大師伯去哪兒去了?”

    白衣女娃竟毫無機心,天真爛漫,見彭瑩玉這般説,便格格一笑,佝劉伯温道:“大哥哥!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知,大師伯伯他雲遊去了!”她説是告知劉伯温一人知道,但她的聲音卻大得很,只怕一里內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彭瑩玉知道這是佛門中人不見客的遁辭,便不再作聲,以便靜觀其變。

    白衣女娃卻向劉伯温道:“大哥哥!你上來作甚?山上猛獸出沒,危險得緊呵!”

    劉伯温笑道:“小妹妹不怕,我做大哥哥的還怕麼?況且大哥哥上來正是想捉野獸的!”

    白衣女娃笑道:“大哥欲捉野獸,那好玩極了!大師伯伯一個人就可以令羣虎伏下!但不知大哥哥你想捉什麼野獸?”

    劉伯温道:“大哥哥沒你大師伯伯的本事,不敢捉虎,只捉一頭野鹿就算了。小妹妹知道什麼地方有鹿捉麼?”

    白衣女娃一聽,拍手叫道:“那好呵!我領你捉鹿去也。”

    白衣女娃説罷,跑過來執住劉伯温的手,便道:“大哥哥!走呵!”

    劉伯温望了望彭瑩玉,彭瑩玉暗道諒這小女娃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便點點頭,示意劉伯温隨自衣女娃前去。他自己為防不測,也隨後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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