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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靖羿的笑意始終沒停過,如同茶樓外的雪花不斷落下,微掀的嘴角漸漸拉高,興味十足的捨不得眨眼,怕看漏了眼前的奇景。

    他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雪人……呃!是佳人,幼狐一般的美麗大眼骨碌碌的轉着,好奇的觀察茶童斟茶的姿勢而忽略他鐵青的臉色,直問他為什麼茶水不會外濺。

    茶點三小盤,每盤三、兩塊,精緻可口的直冒熱氣,清香的桂花味及冷梅香氣溢滿鼻間,令人垂涎三尺地想嘗口味道。

    紫砂壺裏裝的是茶,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去動它,因為那是邵神醫專為愛女調配的藥茶,調養她畏寒的單薄身子免受寒氣所傷。

    即使入了暖氣環繞的茶樓,她依然一件毛裘由頭至腳包得如一團毛絨絨的小白狐,睜大討喜的雙眸打量四周,好奇的眨動蝶翼般的輕羽惹人憐愛。

    茶色是自制的,茶點是自帶的,除了茶水的供應外,連服侍的丫鬟都是自家下人不需茶童動手,真不知她怎能理直氣壯的享用人家的地方。

    難怪茶樓的夥計個個沒好臉色,像迎進了瘟神嚴陣以待,笑容全沒了地板起臉來。

    “算命的説我佳期已近,你看我是否真的滿面喜色,等着夫家上門提親?”

    莫名冒出的一席話,為之一怔的靖羿含着笑聲一噎,“姑娘為何忽出此言?”

    拉着裘衣捧起熱茶,怕冷的邵銘心連纖指都未露出。“因為你一直盯着我瞧,害我以為你是我命定的夫君。”

    “什麼……咳!咳……”一口氣嗆着,他當自己聽岔了含意。

    “雖然我生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姿,可是你千萬別相信術士之説,小姐我不可能在元宵前把自己嫁掉。”愛慕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叫她無從選擇。

    忍不住的大笑聲流瀉在二樓雅座,靖親王府的小王爺笑得合不攏嘴,完全失去平常偽裝的冷靜,嘴邊的話滾了——圈又吞下肚,無法理解她的自信打哪兒來。

    見識過無數的宮中美女、大臣千金,他還是頭一回遇上這麼怕冷又好玩的小東西,口氣狂妄的先用軟噥嗓音阻斷旁人對她的傾慕之意。

    他真想拉掉她那礙眼的毛裘瞧個分明,看看是否如她所言的傾城傾國,絕色一身。

    而非僅見那張出塵的容貌四下張望,無一刻安分的溜來轉去,讓人想出聲制止她不合閨閣千金的舉止,安靜地喝完她眼前的藥茶。

    “你在取笑我大言不慚嗎?你認為我高估了自己的容貌?”對於不熟的陌生人,生性活潑的邵銘心顯得拘謹。

    他悶笑的掩去戲謔。“姑娘的花容月貌全包在裘衣之中,讓人實難回答。”

    “為什麼你滿口虛偽呢?我的臉明明還在,哪有包住。”她指指快被落髮遮蓋的小臉。

    “咳!我想你需要一面銅鏡照出你此刻的模樣。”她的臉還沒他手掌大。

    真的很小,小小的臉兒,小小的秀氣鼻子,連紅豔似桃的朱唇都小得讓人想一親芳澤,唯一不小的是那雙充滿靈氣的翦水淺眸。

    她是真的不懂,而非裝出來地微傾着身子。“你們為什麼都不冷?我凍得手腳都麻了。”

    “那是你身子骨差,越是畏寒越是容易生寒,把毛裘收了吧!”他身手欲取走她雪白的裘衣。

    誰知落空地只撈到一把風,她反應靈敏的像是雪地裏的雪兔,逃生能力出入意表的快速,叫人為之傻眼。

    “我們小姐只是怕冷而已,她健壯得像頭牛,連點小風寒都沒受過。”所以老爺才會信任她,將邵家最珍貴的小姐交由她服侍。

    得意忘形的丫鬟誇耀自己照顧人的本事,渾然忘卻主僕的分野。

    “銀雀,你踩到我的鞋子。”聒噪地該挑百擔水,洗全府上下的冬衣。

    “啊!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你一下跳得太遠,叫奴婢來不及縮腳。”銀雀驚慌的跳開,一臉驚懼怕受責罰。

    完了,完了,她怎麼那麼不小心,一不留神踩上小姐的繡鞋,不知有沒有傷到皮肉。

    “你真吵。”好在她閃得快,不然非凍死不可。

    一聽見小姐如絲似緞的怪責聲,立刻噤言的銀雀趕忙伺候茶水、糕點,將角落的炭盆移近再加些新炭,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氣煞了等着賺賞銀的夥計。

    若非顧及她們身側出手大方的貴客,主僕倆近乎挑釁的舉止早被人一把轟了出去,哪有閒情逸致吹着熱茶慢啜,一小口一小口的嚼着甜糕。

    只可惜少了張舒服的軟椅,斜倚焚香、嬌慵無力,貴妃一般的受盡寵愛,只待君憐。

    “看不出來你這顆球倒滾得挺快的,原來球底下還長腳呀!”抓空的靖羿揶揄着,難以接受居然有姑娘家會避開他。

    當是讚美的邵銘心笑逐顏開的踩了兩下腳。“以茗説你最擅長解謎,你真的能幫我嗎?”

    “以茗?”她是誰……“你是指朗飛的小青梅?”

    “對呀!她是竹馬大哥的小青梅,嘻嘻!他們很配對不對?”她挑了個近窗的位子,遠離他一臂之遙。

    兩小無嫌猜,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

    早先是四人並一桌,稍做招呼後,怕回答不完問題的朗飛藉口趕燈籠先行離去,見心上人失去人性的顧以茗也棄友尾隨,準備回府好赴傍晚之約,落得兩人相對無語。

    不過沉寂是一時的,半盞茶的時間不到,同樣捺不住性子的兩人很自然的聊開了,無任何芥蒂。

    雖然有些於禮不合,但是急於解開身世之謎的邵銘心從不理會世俗眼光,有點小任性的率性而為。

    滿人人關以來逐漸漢化,而漢人也習以為常滿人的大漠性格,滿漢融合的習性漸成中庸,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不再死守禮教,大膽的走出家門增長見聞,與男子平起平坐話風月。

    而因老來得女備受寵愛的邵銘心是府裏的一顆明珠,人人捧着、護着,生怕有一絲損傷,哪會限制她愛外跑的天性,只要不傷了自己,邵家二老從不曾説句重放任她為所欲為的玩得開心。

    “竹馬大哥,這句稱謂頗為貼切,青梅與竹馬,天成一雙,地合一對。”的確相配。

    可是要等那頭牛頓悟可能得受不少折磨,近在咫尺往往不如遠在天邊,看得見天上的星辰,不見得看得見身邊的佳人。

    “不不不,還是不要湊在一起比較好,竹馬大哥是個燈籠痴,以茗要是嫁給他肯定是還淚千行,天天揪着心數黃花落葉,坐愁發成霜。”一想到好友的痴心,她就為她抱不平。

    什麼人約黃昏後嘛!年年失望淚洗明月,看得她滿腹牢騷不吐不快,不忍心她繼續痴傻而得不到回應。

    “我以為你會樂見有情人終成眷屬呢!”畢竟姑娘家向來多情。

    撥了撥遮住前額的發,她悄悄的吐吐舌。“才不呢!起碼要有個情在,竹馬、竹馬,竹本無心哪來情?我看是一場空。”

    唔!有點學問。眼露興味的靖羿打量着她。“峯迴路轉疑無路,你又怎知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考我呀!”呼出熱氣暖暖手,她一臉興致勃勃的應對。“門前遲行蹤,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李太白的‘長幹行’已然點出青梅竹馬的悲哀,即使小時感情融洽,可惜男人像蝴蝶一樣四處探蜜,絕不會留在同一朵花上,傷妾心、紅顏老是青梅的下場。”

    為之一怔,靖羿好笑地點點頭。“原來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的解釋是指男子如蝶採蜜,一朵又一朵呀!”

    叫人佩服的理解力,原來他的夫子教錯了,詩中所指並非見着了園中蝴蝶雙飛而觸景傷情,她的解釋更貼合人心,不然何必坐愁紅顏老呢?

    什麼事會比丈夫的變心更傷人,等不到歸來的依靠是婦人最大的悲愁。

    “你在嘲笑我博學多聞嗎?”她可是用了心查古書,“長幹行”中的青梅到最後還是等不到她的竹馬歸來。

    所以咯!她的解釋是正確的,連夫子都讚揚她才思敏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詮釋此佳作。

    只是他當時的表情像是吃了十斤黃連似的,眉上打了結地由牙縫發出讚歎聲,兩排白牙咬得咋咋作響。

    才喝入口的茶差點噴出的靖羿忍笑的搖着頭。“小姐的見解如雷貫耳,發人省思。”

    “為什麼……”發人省思。剛要出口的問題連忙打住,她想起更重要的事。

    “你還沒答應幫我追查身世之謎呢!”

    “小姐的身世昭然若顯,有必要因術士之言而大費周章嗎?”他看不出有不對之處。

    就算他身為皇室宗親,位居八旗子弟,民間佚事多少有所聽聞,不為名利入朝為仕的邵大夫醫術高明,願以己身所學造福黎民蒼生,施藥布衣救人無數,因此得福晚年來女。

    先皇感其德澤,御賜“養生堂”匾額一面,特允免扣賦税三代,出入關口的藥材不需停車受檢,可謂皇恩浩蕩,無人能及。

    以一名平民而言。

    她用夫子的口氣擺動螓首。“人要有求知的精神,好學不孜,疑之有惑必循道而解,此乃學問之本。”

    “嗯!言之有理,可是我有義務幫你循道而解嗎?”疑惑的人並非他。

    “你……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不講道義?拿生死大事當兒戲來戲弄我。”她氣惱的張大雙眼瞪他。

    生死大事?未免太嚴重了。“要我幫忙併不難,先過我三關再説。”

    “三關?”她只聽過山海關。

    “我説三道謎語讓你猜,猜中了算我輸,毫無怨言地任憑差遣。”他説得豪氣,笑眼藏鋒的睨着她好奇的眼眸。

    “會不會很難?我猜燈謎的本事最差了。”她一臉興衝匆匆的靠近他,興奮又緊張的抿抿唇。

    “我儘量挑簡單的考你,絕對不難。”對他而言是不難,至於她就難講了。屏着氣,她像被夫子罰背書似的一鼓作氣道:“好吧!你出題。”

    正經的小臉十分認真,看得靖羿好不忍心難倒她,隨便出了個簡單謎題考她。

    “草木之中有個人,猜一字。”

    “茶。”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他詫然不已,笑謔的神色轉為深思,左眉微挑的審視看似無知的小丫頭,心頭泛起微妙的情緒。

    “只是近黃昏……”

    他還沒説猜什麼呢!她已經早一步地喊出“醬”——將酉時分正是近黃昏。

    “我記得你剛説過你猜謎的本事最差了,沒誑我吧?”一雙眼微眯,其中藏着深意。

    表情無辜的邵銘心舉超包在裘衣裏的小手直搖。“我比以茗笨很多,真的。”

    但是她沒説出口的,是顧以茗聰慧有餘卻狡詐不足,而她小小的取巧一番,未盡實言而已。

    每年的上元節她從無缺席過,雖然不曾與人競過題,可是每一道題目在她看來都不難,庸碌得令人乏味,她不想自貶格調附庸風雅。

    以茗常説她自大得可恨,但她真的覺得題目很簡單嘛!多看、多學、多問,答案自然浮現眼前,連想都不必想隨口而出。

    “是嗎?”他笑着端起茶杯就口一飲。“聖旨呢?”

    “諦。”皇帝之言。

    他碰上對手了,真不該小看她。“大肚婆走獨木橋,猜一句成語。”

    “賴皮,我不猜,説好了三題還訛人。”她在心裏説出謎底——搖搖欲墜。

    “三題了嗎?”他故意裝傻,考驗她的臨場反應。

    先前的看法大為改觀,她不僅有趣極了,而且還是個解謎高手,叫他怎麼捨得輕易放過她。

    更想看她裘衣包裹下的全貌了,滿腦子鬼主意的靖羿使使眼神,要夥計將茶樓內的炭盆全端上來,加薪添火的烘熱原本就不冷的二樓。

    一時間,炭火旺燒,微沁的薄汗濕了內裏,四周漸如夏暑一般悶熱。

    邵銘心揚起小臉得意的一笑。“是三題了,你要做牛做馬當我的奴才。”

    “奴才?!”瞠自一愕,他驚訝的一呼。

    “是你説任憑差遣,我當然不能讓你失望。”知人善用,夫子教過的。

    意思是人才就要好好利用,千萬不要客氣,能者多勞。

    “任憑差遣和奴才相差甚遠,以我的身份當奴才未免大材小用。”就怕他阿瑪第一個怒發咆天。

    “什麼身份?“她不解的側着頭問。

    詫異不已的靖羿有片刻的錯愕。“你不知道我是誰?”

    ******

    鬼才知道他是誰。

    以茗一見到竹馬大哥便神魂全飛了,只呆呆地説句他是解謎高手後,人就像熟透的三月桃羞紅臉,痴傻的盯着心上人,不再理會有求於人的她。

    她又不是廟口的算命先生,隨便寫一個字便能測出天機,一句“身世之謎”讓她心不安地忙找人幫忙,生怕自己非爹孃所出。

    十七年來,她一直無憂無慮的活在爹孃的庇護下,大哥也對她疼愛有加,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世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大夫之女嘛!

    可是孃親的眼淚叫她心驚膽跳,好像有什麼天大的秘密隱藏其中,讓她想去挖掘,使其重見天日。

    有因必有果,事出突然她也慌了手腳,沒多想的找了最親近的好友共商大計,看能不能從中找出端倪,尋根究底的發現真相。

    誰曉得多年的交情敵不過一個竹馬大哥,三兩句話就打發她找眼前的男子幫忙,相信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水嫩的臉頰漸漸泛紅,捨不得取下毛裘的邵銘心張着大大的眼睛,凝視倏然變臉的男子。

    不曉得他是誰很嚴重嗎?至少她知道他的名字——

    靖羿。

    “為什麼你要吃驚,我不認識你是正常的事呀!畢竟我們是頭一次見面。”好奇怪哦!他的臉幹嘛扭曲?

    頗為沮喪的靖羿消沉的睨了她一眼,他以為京城的人都識得他是靖親王府的天之驕子。

    “小雪球,你當真不認識我?”看她的神情不像作假,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

    她嘟起嘴來發脾氣。“什麼小雪球嘛!人家有名有姓,又不是桃花精養大的孩子,而且説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人家何必騙你。”

    説得也是,據説邵府的家規是不與皇親國戚打交道,而他的姨娘正是當朝皇后。

    “你不覺得小雪球聽來十分討喜,就像你此刻的模樣。”他打趣地一比她包得密不透風的身形。

    “人家怕冷嘛!你幹嘛取笑人。”她嬌嗔的橫掃螓首,一副真的很冷的直縮身子。

    微冒汗的靖羿故意鬧她的直扇風。“熱呀!都臘八了還這麼熱。”

    “你……你欺負人啦!明明冷得發抖還刻意尋我開心。”她才不信他不冷。

    “看看,我都流汗了,哪裏冷着了?”手一抹,他佯裝不小心地揮灑幾滴汗水滴落至她面前的藥茶。

    “啊!我的茶……”還能喝嗎?

    “失禮了,實在是太熱了,熱得讓人失去禮數。”靖羿臉上的笑意表現出捉弄的意味。

    向來被呵護得無微不至的嬌嬌女哪受得了氣,氣呼呼的指責他存心讓人難堪。

    “你太嬌貴了,瞧瞧周遭誰不喊熱,只有你還活在冰天雪地中。”唉!不怕悶出病來嗎?

    十數個炭盆猛燒加熱,讓人猶如置身於火爐之中,精於騎、射的他都快受不了,她怎麼可能毫無知覺地忽視漸生的熱氣。

    “哪有每個人……”不服氣的一回頭,她頓時傻眼。

    幾時添了這麼多炭火?難怪她手腳不冰,暖和得想出去踩雪花。

    “小姐,奴婢……呃!不熱。”是衣服穿厚了。

    邵銘心輕笑地伸出一指戳了戳丫鬟的臉頰。“別硬撐了,瞧你滿頭大汗的,活似我這當小姐的凌虐你似的。”

    “小姐待奴婢萬般的好,奴婢感念在心,要有人敢説小姐一句不是,奴婢定與他拼命。”不熱,不熱,一點也不熱。

    兩頰紅通通的銀雀直説不熱,但是汗如雨下地佈滿額頭,怎麼也騙不了人。

    “瞧你這張嘴抹了蜜似,熱就熱吧!一個個虛火上升。”不過她感受不到絲毫熱氣。

    身上這件毛裘看似保暖祛寒,有抵擋寒風入侵的作用,其實它是姥姥命人上雪山獵了數十隻白狐裁製而成,不僅暖和還有散熱的功用,冬暖夏涼兩相宜。

    不知情的人總當她身子骨差,一起風便毛裘不離身,就怕惡寒入了身的小心護着。

    誰叫她生就蒲柳之姿引人憐惜,弱不禁風的模樣楚楚可憐,讓她在闖了禍之後有人自願背起黑鍋,不用擔心惹來責罵。

    “是你古怪得叫人懷疑,我猜原因是出自你這件裘衣。”一説完,他冷不防地抽掉她護身的毛裘。

    雲絲輕揚,黑瀑一般的流瀉而下,千絲萬縷化做岸邊柳絲隨風盪漾,如詩如畫地流過枯乾的新田,帶來濕潤的牽絆。

    蘭青香梁雲鬢膩,玉釵墜處滑無聲。繡簾開,一點明月攏不住,方知風雙飛。

    靈眸鮮活丹梁朱唇,淡描蛾眉月翠色,細如初雪的肌理染-上薄潮,嫣然一笑好不生動,叫人看傻了眼移不開目光,貪戀地想多瞧上好幾眼。

    美人如玉,月為神,鶯聲花貌秋水姿,少了衣裘的遮掩。容貌清靈的邵銘心更添幾分麗色,清豔悦俗地如出水芙蓉娉婷多嬌。

    怔忡不已的靖羿為之——訝,愕然的凝視眼前的佳人。

    “哎呀!瞧你的粗手粗腳,要是弄壞姥姥送我的毛裘定要你賠。”看他長得挺朗秀的,沒想到竟是個粗人。

    一回神,靖羿輕撫上她的臉頰。“你抹上了油膏不成?”

    滑不膩手,細嫩如脂,水嫩地像軟糕讓人想掐-掐,看是不是會化了。

    “你才抹了豬油,手腳不安分的亂調戲人。”嗟!這少了見識的登徒子。“麗質天生懂不懂?”

    “本……本公子我可是行為光明磊落的謙謙君子,豈會調戲於你?”多少人求他青睞都未必如願。

    難得遇上個有趣的姑娘,不急着表明身份的靖羿逗着她玩,笑不可抑的一再輕薄她,當她是頭豢養的小母狐般逗弄。

    瞧她氣嘟着嘴的神態嬌憨可人,似嗔如怨的出塵容貌更顯清麗,粉配的小臉散發出動人的姿色。

    不以家世而言,光是他的外貌就足以吸引無數的姑娘傾心,即使偏裝成不近人情的冷傲樣,不死心的官家千金、大臣小姐仍如黃河之水湧來,滔滔不絕的傾訴愛慕之心。

    尤其是和坤大學士之女和灩更是作風如父,貪婪的幾次欲求皇上賜婚,若非他苦求皇后姨娘擋駕,這會兒可就瀟灑不起來了。

    唯獨她不見任何傾慕之色,晶亮的瑩眸寫滿對追求真相的好奇心,對事物探索的熱切彷彿是另一個他似的,讓人難以忘懷。

    不過她的內在真如外表一般單純、好學嗎?

    真叫人期待。

    “別侮辱了君子一詞成不成,你到底要不要帶我查明身世之謎?”當務之急的事先擺前頭,小小恩怨容後再算。

    瞧這丫頭急的,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幫呀!本公子豈是言而無信之徒。”

    “誰曉得,我看你不像重信守諾之人,也許你只是順口敷衍。”她有點質疑他的能力。

    該不會以茗急於脱身,隨便塞個人作數吧!

    輕狂上了眼,他自負的斜睨敢蔑視他的小丫頭。“是或不是日後自分曉,你總要賭一賭。”

    “夫子説賭是不好的事,輕則勞民傷財,重則傾家蕩產、典妻賣子,我才不賭呢!”先生的話總有他的道理在,宜聽從。

    “此賭非彼賭,難道你不想解開困擾於心的疑惑。”遊説着,起了興頭的他可不許她臨了打退堂鼓。

    “這……”猶豫的邵銘心天人掙扎着,她太想知道孃親為何淚流不止的原因。

    “人生能有幾回錯過,遺憾往往是自己造成的,若你無心就別勉強,我不見得有空管人家的閒事。”他以退為進地激她下決定,做勢起身,招呼夥計結賬。

    “等等,你別走呀!”這人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好歹她是個姑娘家,多少得矜持些。

    心中一喜的靖羿故做茫然的挑眉回視。“還有事?”

    “你……你走你的幹嘛帶走我的毛裘?你想害我回不了家凍死街頭呀!”她總不能賴在茶樓等雪停,燒紅的炭火遲早會熄滅。

    一想到雪花拍打在臉上的冰冷感,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即使身子暖得快着火仍嫌涼意沁骨,擔心與雪同化紅塵之間。

    “你的毛裘……”

    一股氣鬱結在心,靖羿有被人擺了一道的氣悶,很想把她丟下樓。

    小手輕輕一覆,笑臉嬌憨的邵銘心取回他手中的毛裘。“黃狗灑尿,猜一字。”

    “嗄?!”黃狗灑尿?

    謎底是……呃!是什麼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靖羿陷入忘我的境界,一遇上和謎題有關的話題他便狂熱不已,忘了剛剛還惱她的天真和輕待,絞盡腦汁地要逼出答案。

    一旁的佳人杏眼圓睜,惱他擋了路不側讓,讓她下不了樓,真後悔出了一道不是謎題的謎題考驗他的才智。

    唉!他真能讓人信賴嗎?

    黃狗灑尿不就是臭嘛!難道還會香味四溢?

    聰明人也會有糊塗之時,看不清其中玄機。

    自作聰明,嘻!

    一抹甜漾上嘴角,邵銘心不擔心靖羿會拒絕她的請求,因為他笨笨的頗好欺的模樣,她隨口胡謅的一句話居然若有其事的當了真,眉宇一斂的想解出個分明。

    比較麻煩的是該從何處查出真相才不會傷了孃的心,她可不想見到孃親鬱鬱寡歡地為之黯然。

    真相,遙遠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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