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上有五個船伕,四個控槳的人運槳如飛,船在湖上時左時右航行,有時則沿湖灣悄然繞走。
“甚麼時候了?”坐在舟尾的銀衣劍客向控舵的人問。
“回少莊主的話,約二更末。”控舵的人恭敬地回答。
坐在對面的於興山頗感意外,這小舟不是水賊派人接應的,滌塵莊已經自己擁有船隻了。
“薛兄從哪一股水賊處弄來的船隻?”於興山忍不住問。
“不是水賊的船。”銀衣劍客説:“水賊中亡命甚多,各方都派有卧底的人混入,所以不能倚靠他們,船是從巢縣弄來的。敝莊有熟諳水性與操舟的高手。”
“哦!難怪可以突破水賊的封鎖。”於興山恍然:“現在要駛往何處?”
天太黑,白天也不易分辨身在何處。
“不久自知,於兄且拭目以待。”銀衣劍客轉向控舵的人問:“那邊準備情形如何?”
“一切準備停當。”控舵的人説:“大總管神機妙算無遺策,行動神鬼莫測,情勢完全在有效控制下。”
“要等我?”
“大總管認為少莊主的行動,夜間不易控制,所以預定按時刻行事,不等少莊主到達主持,時間一到便發動。標誌已經備妥,少莊主一到可逕行加人。”
“也好,大總管本來就可以自行作主。”
於興山心中一動,已聽出必有行動。
“薛兄,預計有所行動?”他信口問。
“是的,”將有一場慘列的惡鬥。”銀衣劍客也信口回答,一面將佩劍改插在腰帶上:
“於兄最好準備準備,稍後兄弟將把識別的標誌交給你們備用。黑夜中標誌極為重要。以免誤傷自己人。”
“對方是些甚麼人?”
“風雲會的一批人。”控舵的接口:“風雲會共來了四批人,除了大力鬼王那一批在鎮中落店之外,其他三批皆分散在鎮外露宿。這一批的主事人,好象是白藕堂的殺手。”
“白藕堂不是對內的人嗎?”於興山又感意外:“他們負責巡風、執法、轉輸等等……”
“對內的殺手,比對外的殺手更高明更狠。”銀衣劍容笑笑説:“白藉藕才是風雲會中精鋭中的精鋭,因此等會兒動手時,於兄最好出手愈狠愈好,兇狠辛辣才不至於送命。如果於兄有所顧忌,最好不要參與,在外圍等候可保安全。”
“薛兄,請相信兄弟不落人後。”於興山欣然説:“黑夜搏殺,還能不兇狠不辛辣?兄弟的劍,絕不會比白藕堂那些殺手差,放心啦!何況為了薛兄的事,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兄弟先行謝過。”
船徐徐滑向湖岸,悄然靠上一處生長密密蘆葦的灘灣,眾人紛紛登岸。
一名船伕送來一把白巾,每人分一條系在頸上,一而再叮嚀必須繫牢,遺失了後果可怕。黑夜中混戰,認巾不認人,出手便是殺着,哪有工夫分辨敵我?
兩名船伕領路,穿林入伏越野而走。
剛走了半里地,前面升起一枝蛇焰箭。搖曳真上九霄,半空中砰一聲爆炸,火星四射。
立即傳來間歇的怒吼聲與金鐵交擊聲。想必搏殺已經展開了。
眾人腳下一緊,包括三名船伕在內,八個人分為三組,向殺聲傳來處飛奔。
搏殺處是一座樹林,林下更黑。敵我雙方皆是黑衣,對面難辨五官。唯一可辨識的,是隱約可見的纏頸白巾,一照面便敵我分明。
銀衣劍客的銀色衣褲,是目標最為明顯的人,因此他一投入戰場。便運起金剛禪功護體,無堅不摧的銀色寶劍大發神威,首先衝入便連劈四名強敵。
薛忠乎時不帶兵刃,一雙手爪比刀劍更厲害,不需使用天魔攝魂爪,便可應付裕如,緊隨在銀衣劍客身後保護,雙爪有如追魂奪魄的符令,近身者必死。
黑夜中混戰,按理不可能互相照顧,但銀衣劍客緊躡在於興山主僕的左側,不時出聲鼓勵於興山衝殺。
上百人在林中混戰,慘號聲此起彼落,血腥刺鼻,瀕死者的叫號驚心動魄。
於興山一支劍,出手時有如電耀霆擊,三五次追逐,連斃五名勁敵。
剛從第五名勁敵身上拔出劍,一名黑影到了,刀風及體,攻勢極為猛烈。
他不假思索,已來不及閃避,順手撇劍硬接,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
這瞬間,他感到手中劍一震,像被奇大的勁道所拉住,急切間劍無法拔回變招。
他這才發現,對方的刀鋒與眾不同,是與鋸齒刀性質差不多的外門刀,但比鋸齒刀窄而輕。
他像是被雷所殛,心向下沉。
刀一震之下,恢復自由。
“錚錚錚……”對方一連五刀,把他逼得繞樹退了兩匝,似乎回手乏力。
按理,他決不可能招架不住的。
銀影人目,銀衣劍客到了。
“人交給我!”銀衣劍客喝聲人耳。
那人反手就是一刀,一聲震鳴,刀向外蕩,銀虹疾射而入,鋒尖直貫右胸。
“於兄受驚了。”銀衣劍客一腳將人體踢飛,退出兩步:“不要緊吧?”
於興山軟倒在樹上,像是脱力。
“沒什麼,腳下失足,泥太滑了。”於興山掙扎着站穩,眼中有可怕的光芒:“好像沒有幾個人了。”
“走不了幾個。”銀衣劍客收劍:“走吧!咱們回船,這裏已用不着我們了。”
“不去見你的同伴?”於興山收劍,手在發抖。
“不必了,敝莊這裏的主事人是十分盡職的,不殺光這裏的混帳東西,他不會罷休,哪有工夫等我去慰問寒喧?他已經知道我來了。”
不久,返抵湖灣,兩名舟子聽到信號,船從蘆葦中劃出,接眾人上船。
船往東航,銀衣劍容顯得意氣飛揚。
“明天,我要大開殺戒。”銀衣劍客仰天大叫,得意已極。
“明天要對付什麼人?”於興山沉靜地問。
“風雲會的狐犬。輪到他們了。”
“輪到他們?”
“今晚這羣人是黑龍幫的殺手。”
“唔!”
“他們很不錯,但猝不及防,無用武之地。他們計劃殺人十分可怕,計算極精很少失手,但貼身公然拚搏,哪禁得起敝莊外莊的十大金剛的無情搏殺?”
“據兄弟所知,貴莊的內莊十大管事更厲害。”
“不一樣,內莊十大管事善用智謀,論硬拚硬搶,還是以外莊十大金剛強悍勇猛些。”
“全來了?”
“差不多,當然不可能全來。明天,於兄的人能助兄弟一臂之力嗎?”
“可以。”
“一言為定。”
“兄弟的人何時需要?”
“約在巳牌左右。”
“好,明早兄弟親自跑一趟。”
“謝謝。”
船繼續東航,隱沒在黑茫茫的湖灣裏。
這一夜好漫長。
伏在草叢中廖巧巧,愈等愈心焦,天一亮,對方人手足,暗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何況對方也有不少暗器名家,想脱身談何容易?
雙方皆不願冒重大的損失展開行動,這種局面勢將在天亮時改觀,那時,人數少的一方輸定了。
她心中暗暗叫苦,沒料到弄巧反拙,對方不敢挾雷霆之威攻擊,反而在外圍隱伏反制。
目下主客易勢,她如果下令突圍,所付出的代價同樣極為慘重。
陶振聲就伏在她左側,比她更早一步發現危機。
“你有何打算?”陶振聲低聲問。
“必須突圍。”她咬牙説。
“我們的人,最少得死掉大半。”
“天一亮,誰都走不了。”她感到自己手心在冒冷汗:“假使我們的人實力比他們強,不早就堂而皇之向他們公然叫陣了?”
“最好準備派人請救兵。”
“能出去?”
“至少得試一試。”
“試不得,要是不成功,其他的人一定鬥志全消,後果更為可怕。我認為天亮之後,儘量避免混戰,或許可以等得到救兵,也可以放手一拚再快速撤走。”
“可是……”
“當然損失在所難免,至少不至於比現在更嚴重。”
她的分析不無道理,白天,武功最高的人,脱身的機會最大。
“派不派在你。”陶振聲説:“反正我豁出去了,你可禁不起這種損失。”
“有件事你想到了沒有?”她語氣一冷。
“甚麼事?”
“我與滌塵莊妥協。”
“你不會的。”陶振聲冷笑:“令尊怎麼説?南昌廖家的子弟又怎麼想?銀衣劍客會怎樣處置你?你可曾想到,我與滌塵莊妥協的後果又如何?”
“你不要威脅我。”她沉聲説。
“我説的是實情,你最好放棄妥協的念頭。既然你不準備派人,那就等吧!”
時光飛逝,天,終於快亮了。
這一夜,鎮上也草木皆兵。
虎鯊去找船,返店時臉上有失望的表情。
“沒有結果?”姚文仲問。
“今晚不可能。”虎鯊苦笑:“我那幾個朋友不敢出鎮,附近二十里地也不可能找得到船。我已經留下話,明天或許有迴音。”
“晚一天也無妨。”姚文仲拍拍虎鯊的肩膀:“再要有人找麻煩,我要他後悔八輩子。
哦!可有不戒禪師和金庭道人的消息?”
“都逃到姥山去了。”
“滌塵莊的人都走了?”
“還留下一些人,但不在長河客棧。”
“在何處?”
“水賊的一處秘窟內,在西街。”
“是些什麼人?”
“查不出來,封鎖得太嚴密了。”
“二更後,我去走一趟。知已知彼。多瞭解敵人一分,就多一分勝算。”
“好啊!給他們上點顏色塗塗臉。”雨露觀音興奮地説,她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
“趕快歇息養神,到時候聽招呼行事。”
三更初,三更鬼魅似地溜出店,上屋走了。
鎮上中等人家的宅院庭深院廣,門禁森嚴,天一黑就院門深鎖,古老的宅第晚間很少有人出人,即使有也必定從耳門進出。
這座大宅連白天也罕見有人出人,平日也是少有親友往來,所以不引人注意。
內廳有六個男女,正在你虞我詐各用心機,談合作事宜談得氣氛相當融洽。
主人是滌塵莊的內莊管事匡六姑。這位大名鼎鼎的女英雄一枝春,目下正在養傷,被雨露觀音用刑迫供受傷不輕。因此把雨露觀音和姚文仲恨入骨髓,發誓要將這兩個對頭銼骨揚灰。
她第一次栽在姚文仲手中是在毫無防範之下,第二次卻是自己佔絕對優勢的情形下被擒的,她知道以自己的武功修為,找姚文仲報仇有如痴人説夢,所以她不打算用硬的。
雨露觀音的名頭、身份、真才實學,比起她來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而她卻被雨露音折磨得羞憤難當,乖乖吐露出滌塵莊一些外人無法知道的內情,所以她恨雨露觀音更深。
現在她躲在鎮中養傷,無法參與滌塵莊正式鋤除異己的行動,但她並沒閒着,儘可能為主子盡力。
她身邊留有兩個得力臂膀:冥河妖巫賈龍女,和內莊十大管事中的冷魂仙子皇甫寒梅。
冥河妖巫也在養傷,她胸口曾經中針。這妖巫並不是滌塵莊的所謂“自己人”,而是老莊主伏魔一劍幾年前網羅為羽翼的教匪餘孽。她自己有兩位貼身侍女,都是會妖術的年輕姑娘,江湖朋友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根底。
客人是矮小如孩童的百變誅儒袁昌,和同來的一箇中年大漢。大漢長了一張樸實面孔,顯得老誠木訥不苟言笑,自稱姓張名得功,一個江湖沒有什麼名氣的浪人。天下間姓張的人,沒有一千萬也有八百萬,叫張得功這種通俗名字的人,最少也有十萬個,誰有那麼多的工夫去查一個叫張得功的人來龍去脈?
“我只要雨露觀音。”一枝春開章明義表明自己的要求:“你和她受水妖俞魁的差遣,暗算姚文仲得手,可知你百變誅儒確是詭計多端。所用的手段確也管用。你能動用多少人手?”
“匡姑娘,如果我有眾多的人手,還來找你合作?”百變侏儒坦率地説:“我在水妖的水寨作客,本來就沒有幾個同伴。目下,小妖已重傷斃命,他那一夥弟兄已經投棄水龍神去了。或許我可以請來一些水賊,但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絕對派不上用場。所以我來找你合作,彼此同仇敵愾,有志一同,定可成功。”
“這麼説。你需要……”
“我只有張老兄-個人,他對付得了虎鯊,但勝不了雨露觀音,我更對付不了姚文仲,必須借重貴莊的人。”
“説來説去,你根本就沒有人手。”
“這……實話實説,是的。”
“一句話,要敝莊的人出面。”
“不,暗中支援便可。”
“你有甚麼計劃?”
“張老兄扮船家,貴莊人扮張老兄的家小,我是張家的有病小孩。”百變侏儒説出自已的計策:“只要姚小狗三個人,進屋,就如猛虎入檻。”
“要多少人?”
“一家人。”
“哦!我看看……”一枝春極有興趣地安排:“一家八口,老小男女……加六個……”
“還得派人埋伏,迷香、毒霧、暗器……”
中院,突然傳出一聲叱喝。
六男女幾乎同時警覺地跳起來,可知這些人的反應速度相差不遠,都是武功修為與警覺心極高的高手,聞聲知警反應超人。
“有人人侵。”一枝春説:“是警哨在發問訊。袁昌,你有人跟來?”
“保證沒有,我在巢湖沒有同伴。”百變侏儒鄭重地説:“水妖的人不會管我的死活。”
“但願不是你的人。”一枝春陰陰一笑,轉向張得功:“你呢?”
“我?我怎麼啦?”張得功傻傻地問,老實的面孔真的可以獲得任何人的信任。
“你的人。”
“我的人?我只有袁老哥-位朋友,一直跟着他在江湖到處打抽豐。”
“真的呀?”
“真的,不騙人。”
“你説呢?”一枝春向冷魂仙子笑問。
“沒錯,他姓雷而不姓張。”冷魂仙子淡淡一笑:“十大殺手中,本莊已經查出六位的底細,而且有他們的圖形特徵與家世,雖則他們經常化裝易容,身材與面貌幾乎沒有特徵讓人追查,但本莊的外莊人員是很能幹的,幾年來共獲得六位大殺手的資料。”
“姓雷?唔,閃電手雷震,殺人最快的手……”
張得功的手,在滌塵莊的高手面前,似乎並不夠快,手還沒動,站在冥河妖巫身側的大門徒宗琳,已經伸出了纖手,白虹四張,一閃即沒。
張得功雙手下垂,坐在那兒目定口呆像是中魔。
“讓他説話。”冥河妖巫説。
“徒兒遵命。”宗琳欠身答,纖手一拂。
這次,宗琳的纖手吐出的是青虹,掠過張得動的臉部和喉下。張得功上身一震,五官可以活動了。
百變侏儒大駭,想走卻又不敢,臉色大變,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真的叫張得功?”一枝春笑問,笑容動人極了。
“在……在下……”張得功臉色大變。
“我如果搜出任何可疑的物品,後果你知道。”
“在下身上,沒……沒有任何……”
“也許,貴幫的人身上不會有任何可疑物品。賈仙娘。”
“管事有何吩咐?”冥河妖巫懶洋洋地答。
“你的迷魂大法可派用場嗎?”
“除了一僧兩尼三散仙。這些定力已臻無人無我境界的老前輩外,無人再能抗拒本仙孃的迷魂大法,他會將吃奶時期的尿牀臭事-一招出來。”
“就用這位張得功試試吧?”
“好的。”
張得功嘆口氣,像是崩潰了。
“在下認栽。”張得功沮喪地説:“不錯,在下正是閃電手雷震。”
“想找機會刺殺本莊的主事人?”
“在下奉命要姚小狗的命,寄望在百變侏儒身上,只有這三寸釘,才能獲得貴莊的信任,因此……”
“因此要利用本莊的人?成功,你們除去了勁敵,失敗,由本莊的人承當。”
“這……”
“姚文仲威脅到你們了?”
“是的,他毀了我們不少人。”
“我知道。有件事請教。”
“請説。”
“於興山是你們的甚麼人?”
“我發誓,我們沒有於興山這個人。相反的是,十大殺手中,都奉到指示,有機會一定要殺了銀衣劍客和於興山兩個人。於興山該是你們滌塵莊的死黨同盟,他有一羣人像鬼似的躲在暗處,神出鬼沒飄忽不定,我們曾經派人四出潛伏,竟然無法掌握他們的行蹤。這個人,可能是我們最難控制的勁敵。”
“唔!你的話不像有假。現在,你還願意按計行事嗎?”一枝春換上了可愛的笑容。
“在下與百變侏儒,本來就是為此而來的。姚小狗目下落腳在六福老店,正通過虎鯊找船至姥山,正是大好的機會,除去你我雙方共同的勁敵。”
“好,這是雙方共同的目標。宗姑娘,解他的禁制。”
宗琳的纖手青虹一閃即沒,閃電手立即可以活動手腳了,白虹青虹到底是啥玩意,連見多識廣的一枝春也無法看清。
百變侏儒出了身冷汗,暗叫僥倖。
“喂!你是怎麼投入他們旗下的?”一枝春笑向百變侏儒問。
“逃出鎮便闖進他們的地盤,我能拒絕嗎?”百變侏儒苦笑:“反正我一個人也混不出甚麼局而來,有地方投靠總算不壞。”
“何不投靠本莊?”
“在下現在已作不了主。”
“你還有機會,本莊真需要你這種人才。”
“辦完事再説吧。”
“好,現在,我們來研究如何佈置……”
門外傳來一聲怪笑,眾人再次倏然而起。
“聽了好半天,真想聽出結果來。”笑聲後傳來眾人熟悉的嗓音:“但天色不早,你們的鬼把戲其實是無用處,在下找船另有妙方,不會上當的。哈哈!不要枉費心機了。冥河妖巫,你門外的禁制好像沒有甚麼作用呢!撤掉好不好?”
一枝春一口吹煉了燈火,室中一暗,聲息俱杳。
“哈哈哈哈……”狂笑聲搖曳,逐漸去遠。
久久,毫無動靜。顯然,人已經走了。
再片刻,八個人出現在院子裏。
一枝春發出三次信號,但全宅死寂,沒有迴音,也沒有人現身。
“匡管事,恐怕留置的八個人全完了。”冥河妖巫悚然地説:“如果小徒範菲與你的待女春香不是在房中安睡,恐怕也難逃此劫。”
先前的六男女,目下多了兩個女的,多的人是妖巫的次徒範菲,與侍女春香。
“這怎麼可能?留置的幾個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最少有三個人負責警戒,怎麼可能讓姚小輩長驅直入中樞?我們一定有內奸。”一枝春驚怒交加:“賈仙娘,你的禁制符法怎麼失效的?”
對面的屋脊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我替你回答。”是姚文仲的聲音:“那些符咒我也學過,道行比賈仙娘高得多,她已經栽在我手下,所以她的符咒對我完全失效。老天爺是勢利眼,神鬼也一樣,她役使的神鬼,見了我就害怕。”
八人大吃一驚,迅速地結陣。
眼一花,三丈外已站着此文如山的姚文仲,赤手空拳叉手而立像座山,黑夜中仍可感到他身上湧發的逼人氣勢,似乎他是個追魂索命的地獄使者,令人心服俱寒。
人影一閃,一枝春忘了自己的傷勢,倒躍丈餘,飛快地退入黑暗的內廳門。
其他的人也不慢,像喪了膽的老鼠。
百變侏儒十分機警,利用自已矮小如小童的身材,向下一伏,體積縮小至最大限,沿院階向廂院貼地急竄,真像一隻小老鼠。
他卻不知,廂廊下貼伏着雨露觀音。
人影長身而起,他正想側滾,但全身一震,有細小的利器連續貫入軀體。
砰一聲響,他滾倒在地,痛得蟋縮成團。
小腹捱了一腳,隨即被踏住了,鋒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投靠了黑龍幫?”踏住他的人問。
“我……我是不……不得已……”他聽出是雨露觀音的聲音,心中一涼。
“是你要水妖計算我,要我賣命的?”
“我……我錯了,饒……饒我……”
“老孃要吃你的肉。”
“饒命……呃……”
八個人有六個逃人廳堂,逃得稍慢的侍女春香被姚文仲一掌劈昏在廳門口。
一枝春是喪了膽的人,一口氣逃入內堂,逃入後花園,要從後面逃生。
她後面,五個人都跟來了。
很不妙,前面花樹下突然踱出一個人影。
望影心涼,確有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人影是不是姚文仲,扭頭便跑,凡乎把緊跟身在後的冷魂仙子撞翻,不顧一切排眾逃命。
冷魂仙子閃在一旁,還沒站穩,姚文仲已經近身了。一聲嬌叱,臨危拚命,冷魂仙子倉促間拔劍揮出,希望能阻擋一下。
眼一花,一劍走空,握劍的手腕卻被扣住了,接着左肋捱了一掌,身軀向後退再向前栽,接着腦門一震,冷魂仙子倒下了。
姚文仲出手之快,無與倫比,擊昏冷魂仙子,人向前一閃,便已到了閃電手身後。
閃電手不愧稱黑龍幫十大殺手之一,聽身後冷魂仙子受擊的聲音,便知道逃命決不是辦法,只有反擊才能保命,雙手連續向後扔出六枚攢心針。閃電手的綽號不是白叫的,果真快逾電閃,扔出六枚攢心針,身形隨即轉過,雙手再次疾揮,先後發射出三種致命的暗器:斷魂釘、迴風錐、魚腹刺。
全是細小而沉重,可折向傷人、可破內家氣功的歹毒暗器、黑夜中根本不可能閃避的致命玩意。
眼前黑影乍現、乍隱、乍閃、乍沒………
所有的暗器,皆擊中虛影飛走了,而黑影卻化不可能為可能,出現在眼前,伸手可及。
暗器發如閃電,拳掌也發如閃電。
兩記劈空掌攻出,勁道如泥牛入海一去無回,而姚文仲的手,已疾探而入。
雙臂被扣得死緊,小腹被膝蓋撞中,立即氣散功消,這膝蓋一撞如萬斤巨錘撞在丹田上,血肉之軀怎受得了?噢一聲狂叫,全身一軟。
“接住!留活口。”姚文仲沉喝,將閃電手向後飛拋。
花樹下搶出虎鯊,伸手恰好將閃電手接住。這位僕從相當謹慎,順手將人扔翻,兩刀背砍下,把閃電手的右肘和左肩骨頭敲碎,再熟練地將人捆上。
這一耽擱,一枝春四個女人已經重新逃入後門,進入黑沉沉的內堂。
屋內黑暗,易受暗器襲擊,追人十分危險,所以四個女人算是獲得安全的保障了。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逃人內堂,四個女人各找隱秘處藏身,互不相顧,自己的性命要緊。
整座巨宅黑沉沉,沒有燈光,不見人蹤。
一枝春的傷勢並不重,只是沒有拚鬥的勇氣而已。她躲入一座廂房,貼在門側屏息以待。
她在想:姚文仲大概去追冥河妖巫,謝謝皇天保佑!
聽不到任何聲息,外面大概沒有人。她感到全身涼涼地,冷汗澈體,危險過去了,不由心神一懈,有虛脱的感覺,似乎胸口的針傷復發了,被雨露觀音用刑逼供的皮肉也開始作痛了。
“我要用盡一切手段殺掉你們!”她心中在狂叫。
火刀敲石聲乍響,火光隨着火星升起。
她嚇了一大跳,驚叫起來。
原來這間廂房有排窗,有兩扇大窗是開着的,是女人的卧室,也可能是宅主人的內房。
妝台旁,姚文仲手舉剛燃亮的火摺子,衝她淡淡一笑,從容點亮了燭台上的蠟燭。
她拔劍出鞘,手在發抖。
“你……你你……不要逼我……”她狂亂地叫:“不……不要過來……”
“三度見面,你我真是有緣。”姚文仲在丈外止步,笑容可掬:“你只要告訴我,銀衣到客躲在何處,我就放你一馬如何?”
“我……我不知道,我……”她想伸手到身後拉開門閂啓門逃走,卻摸來摸去摸不到門閂,原來偏了兩尺。
“你是內莊管事,少莊主的貼身親信,卻不知道他在何處,你要我相信嗎?”
“我……我發誓,我……我真的不……不知道。”
“我一萬個不信。你聽清了,我姚文仲目前還奈何不了你的少莊主,但我要找他當面談談,要求他不要再玩弄詭計謀害我,所以你最好告訴我他在何處。”
“我真的不……不知道……”
“哼!”
狗急跳牆,一枝春被逼急了,拚命啦!猛地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以五劍快速攻勢阻止姚文仲接近。臨危拚命,她本來就是一流的高手,全力快攻,威力似乎增加三倍,劍氣迸發凌厲萬分,劍虹罩住了向前逼近的姚文仲。
姚文仲退了三步,輕而易舉地脱出劍網。
“暴虎憑河,你還真有幾手呢!”姚文仲大笑:“呵呵!你支持不了幾下的。”
快攻奏效,一枝春勇氣倍增,立即乘勢追擊,一口氣攻出九劍之多。房寬僅丈餘,按理她應該完全封鎖了姚文仲的活動空間,每一劍皆是絕着,奮不顧身真有暴虎的氣魄,不理會自己暴露的空間,每一劍皆想置姚文仲於死地。可是,她毫無希望。
姚文仲展開所學,在狂風暴雨似的劍勢中閃動,總是在劍將及體危機間不容髮中脱走,反拊對方的空門探手而入,吸引對方變招攻擊。
一枝春如果聰明,應該可以看出是姚文仲導引她的劍勢,而非她把姚文仲逼得八方遊竄。可是,她並不聰明。
第十劍走空,她感到腰間一震,人影從她的左側後方掠過,腰帶被拉斷抽掉了,劍鞘與八寶囊也同時丟失。
第十一劍:回龍引鳳,旋身攻擊身後的人。
腰間又是一震,外面的腰裙被抓走了。
“哈哈!要不了幾下。”姚文仲一面閃掠一面怪叫:“你身上連褻衣褲都會輸掉,認栽啊!一枝春。”
又攻了兩劍,她退後貼壁而立。這樣,背部便不會受威脅了。
“你無奈我何。”她狼狽地況:“老孃又不是第一次赤身露體,你能把我怎樣?哼!我不信你敢。”
“我雨露觀音就敢。”門外突然傳來雨露觀音的叫聲。
她心中一涼,上次被雨露觀音整治得幾乎被剝光,不得不招出滌塵莊暗中跟來的各批人馬底細,這次如果再落在雨露觀音手中,必然比上一次更難堪更痛苦。
姚文仲飛起一腳,地上掉落的劍鞘向她飛去。
“啪”一聲響,她一劍急急拍偏了飛來的劍鞘。
人影一閃即至,近身了。
“殺了我吧!”她嘎聲厲叫。
姚文仲左手壓住她的右臂,右手扣住她的咽喉,手肘頂實了酥胸,胯骨逼牢了小腹,把她抵實在壁上,完全失去活動的自由。
“數一百下,你就會舌頭伸出昏迷不醒。”姚文仲笑笑説:“你就可以試嚐到慢慢死的滋味了。”
房門被撞開了,雨露觀音搶人。
“我來剝她,讓爺來問口供。”雨露觀音欣然叫:“爺,我教你該怎樣從何處動刑。她不怕赤身露體,我卻不信邪。”
“我……招……”她幾乎語不成聲,崩潰了。
姚文仲信手一揮,一聲將她拋落在牀口,被雨露觀音扭住雙手按住了。
“不要……”她哭泣着求饒,因為雨露觀音正打算撕破她的春衫。
“銀衣劍客在何處?”姚文仲問。
“他……他在鎮西……西北十……十里湖灣,誘……誘殺黑龍幫潛隱在那兒的一批人。”
“你們真是妙搭擋。”姚文仲搖頭:“黑龍幫派人來與你們攜手計算我,你們卻乘虛殲除他們的一批人。好,讓你們狗咬狗,快哉!”
她感到手腳恢復自由了,但全身發軟發虛無力站起。房中,姚文仲與雨露觀音不見了。
姚文伸直奔中院,院中站着虎鯊與冥河妖巫。
“我告訴你一件可能是真的消息。”冥河妖巫低聲説:“南昌廖家可能已經與黑龍幫聯手了,住在六福老店的廖巧巧,二更初潛離客店,可能去與黑龍幫展開行動。幸蒙爺台再次手下留情,容圖後報。”
冥河妖巫走了,姚文仲卻心中一涼。
南昌廖家與黑龍幫聯手,已經令姚文仲大感意外。令他吃驚的是,廖巧巧已經潛離客店去與黑龍幫的人會合,而銀衣劍客正設計誘殲黑龍幫的一批人,如果廖巧巧恰好在那一批人之中,豈不完了?
他對廖巧巧並無惡感,而且餘豪又對廖巧巧萌生愛意。再説,假使黑龍幫向滌塵莊屈服,那麼,他今後將面臨滌塵莊、黑龍幫、南昌廖家、水賊四大集團的人聯手合攻,他豈不成了狼羣圍困中的羊?
“我要找一把劍。”他向虎鯊匆匆地説:“我要到鎮外碰碰運氣……”
他將自己憂慮分析説給兩人聽,表示此行事關日後安危,不得不走一趟碰運氣的理由。
“被打昏的前院警哨,那把劍不錯,我去取來。”虎鯊説,根本不在乎他要去何處,也不理會所去處有否兇險,以主人的行動為皈依。
“出去時順便取走,不必操之過急。”他説:“謀而後動,我們先研究一下,該從何處追尋,途中發生意外又該如何應付,以免臨時亂了方寸。”
“此非研究處所,須防有人隱伏竊聽。”雨露觀音低聲説:“爺決定帶劍,是準備……”
“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一字一吐:“再和他們玩捉迷藏遊戲,便會被他們當野獸來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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