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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北風狂肆地呼嘯着,一輛雙轡大馬車頂着刺骨寒風在人煙罕至的山路前進着,兩匹黑色駿馬俱是萬中選一的良驥,在寒風中依然抖擻邁步,兩名年紀、樣貌相似的馬車伕,身上是件單薄的夏衫,卻不見畏寒狀。

    馬車裏,龍傲天抱擁着愛侶,為讓愛侶能睡得跟在水雲閣的大牀上一樣舒服,他儘量保持着平穩。

    對面,同坐馬車裏的樓澧峯和高晉之師徒,在這幾天中終於見識到小域主深情温柔的一面,看他對愛侶體貼入微的照顧,由此可見他對上官紫音的愛之深。

    當馬車走至一個平台處時,龍傲天聽見了流水聲便掀開簾子朝外望了眼,開口喚道:「在這裏停一下。」

    駕車的雙衞聽見命令,立即拉緊繮繩停下馬車。

    龍傲天抱着愛侶步下馬車,逕自朝平台的斷崖邊走去,對面那如刀削般的峭壁,垂落着一條飛瀑,在這天寒地凍的嚴冬,依然水量豐沛發出巨大的轟響。

    龍傲天凝注飛瀑片刻,低頭輕輕喚醒愛侶:「紫音,你看,這裏有一條你最喜歡的瀑布喔。」

    上官紫音睜開眼睛凝注他片刻,才轉眸去看那飛瀑,好一會兒才聲若蚊蚋的讚了句:「好美喔,比我們家的那條瀑布還大呢。」

    悄悄步下馬車,站在兩人身後的高晉之和樓澧峯師徒,俱被眼前的這一幕給感動得幾乎不能自已,也暗暗自責醫術的不足,無法救治公子。

    約莫兩個時辰後,馬車終於抵達了山頂,一行人才剛步下了馬車,就看見一羣人哭哭啼啼,如喪考妣地低着頭下山而去,一看便知是求醫不果的人。

    轉首抬眼望去,前方依壁建有數間的茅屋,屋前圍着矮籬,矮籬竹門的上方懸着一面如磐石大的銅鑼,銅鑼前方有個內套布袋的竹簍,竹簍旁立着一塊直式木匾:

    求醫者請用「金艮」讓鑼發出響聲!下面附註:金子更好。

    原來要求醫得先付銀子呢。高晉之早有所準備,從袖袋裏拿出一錠約莫十兩重的金元寶,運功朝銅鑼中心擲去,金元寶擊中中心點後彈至竹簍裏,發出的撞擊聲在山谷中迴響不已。

    「來嘍——來嘍——」

    一對髮鬚皆白的老夫婦,相偕從茅屋裏走了出來,老夫婦形貌雖老但健步如飛,不一會兒便已走至銅鑼邊了。

    怪婆屈無-走至竹簍邊,用老眼朝裏瞄了一眼,前來求醫者一出手就如此大方的,這還是第一個呢。

    屈無-伸手把金元寶撿起收進懷裏,拉着老伴走至龍傲天等人面前,笑嘻嘻地説:「鑼發出這麼人的響聲,這還是第一次呢,可見我們真是有緣人,老婆子就破例讓老頭子看一下臉好了。」

    鬼醫巴山丁見老太婆都這麼説了,也只好上前準備替求醫者看看臉色。

    龍傲天看着這對着實有點怪異的老夫婦,戒心漸生,看着面紅如嬰的巴山丁,沉聲問:「你真的能醫嗎?」

    這俊朗小子説的是什麼話,把他這個對所有前來求醫者皆視為最後救星的鬼醫,當成騙吃騙喝的江湖郎中嗎?龍傲天的話大大地傷了巴山丁的自尊,遂説:「即使是絕症,我也有辦法醫,天底下只有我有能力和閻羅王搶人。」

    龍傲天還是不怎麼相信,遲疑再三後才踏步上前,輕輕拉下披風罩帽,露出愛侶的一張病容。

    屈無-見他把一個大人包得像襁褓中的嬰孩,老早就有點好奇了,也跟着湊上前一探,光是張已病得枯瘦但仍不失秀麗的容顏時,想必未發病前定是絕色佳人。

    巴山丁正待開口之際,屆無-卻已搶先説:「自古紅顏多薄命呀,老婆子我看過很多這樣的女人,小子你也很俊,金童玉女不但招人妒也易招天嫉,普通一點的花朵比較容易養。」

    龍傲天聞言不由俊顏一冷,沉聲道:「他不是紅顏,自然不會薄命的。」

    什麼意思?不是紅顏難道已是白首了?屈無-想追根究柢之時,巴山丁已開口道:

    「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

    那可難數了!龍傲天答道:「難以計數。」

    巴山丁聞言兩道灰眉微揚,這小子年紀輕輕就仇家無數,難道以四處結仇為業?思畢又問:「是否有得罪過苗疆之人?」

    苗疆?龍傲天微蹙眉思索,但樓澧峯和高晉之一聽立刻聯想到一件事,不由異口同聲問:

    「難道是蠱毒?」

    巴山丁微頷首。

    樓澧峯和高晉之師徒不由相視,難怪他們一直診斷不出病因,原來公子是被人下了最難以診看出病因的蠱毒。

    這時,龍傲天也説:「我沒得罪過苗疆的人。」

    難道是那個病小子自己得罪的?巴山丁暗忖過後便問:「這少年和你是什麼關係?」

    「愛侶。」龍傲天答。

    巴山丁聞言嚇了一大跳,原本細眯的老眼睜得老大,半晌才問:「當真?」

    龍傲天肯定地答:「當然當真。」

    愛侶?少年?分桃之愛?!屈無-也被嚇到了,難怪俊朗小子剛才會説他不是紅顏,只是她不相信自己識人無數的老眼會看走了眼,本能就想作個確認,主意打定踏前一步就想把罩帽拉開些看清楚。

    哪知,龍傲天見她突然欺了上來,立刻後退一步,迅即將愛侶交到高晉之懷裏,右手則疾如閃電般扣住屈無-的咽喉,冷聲問:「臭老太婆你想幹什麼?找死嗎?」

    在什麼情況都還沒弄清楚下,屈無-的頸項已被一隻猶如鐵箍般的手給掐住了,只要對方稍加使力,她就得去向閻王報到了。

    俊朗小子的動作快如閃電,只距一步之近的巴山丁,根本來不及搶救老妻。

    屈無-此刻命已是別人的手上物,但她自認籌碼在握,冷冷地説:「小子,如果你敢殺了我,你的愛侶就別想活了。」她同時也暗打主意,脱困後就不救人了。

    龍傲天聞言不怒反笑,露出迷人的笑意。「臭老太婆,要殺了你和你的老頭子,對我來説比捏死兩隻螞蟻還要簡單,不必拿紫音的生死來威脅我,因為我已決定,不管是陽世間還是黃泉路,我都不會讓他孤單一個人的。不過黃泉路之行,我倒可以讓你和老頭兒先走一步,幫我們探個路。」話落便加強掐捏的力道。

    活了近七十個年頭,怪婆屈無-終於碰到了真正恐怖的狠角色,為了保住兩條老命她也不敢再怪異了,忙抬手直揮嚷嚷道:「等……等等,我只是説笑的,想試試你對他是不是真心的而已,現在我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上天想要拆散一對天造地設的壁人,我怪婆還不同意呢,所以我決定抗天命救你的愛侶,對不對呢?老頭子。」

    巴山丁怎會聽不出老婆子的求救暗示呢,為了老妻和自己的命,他也只好點頭應是了,因為他看得出龍傲天是個説要殺人絕不會留情的狠角色。

    龍傲天仍未鬆手,看着巴山丁問:「説話算話嗎?」

    這俊小子真是多疑心如牛毛,巴山丁只得正色地説:「我巴某人當然説話算話,我用一生得來的名號鬼醫向你保證絕對會救。」

    龍傲天這才鬆開手。

    屈無-自覺在鬼門關前觀望了一回又回來了,抬手摸摸被捏疼的脖子,抱怨道:「其實我也沒有要幹什麼,只是想確認你的愛侶是不是個小子而已,出手這麼快。」

    「確定之後呢,就不救了?」龍傲天從高晉之懷裏又接回了愛侶。

    「怎麼會不救呢,當然要救,老婆子只是好奇而已。數十年來前來求醫的人當中,都是父帶子、子攜父,或夫帶妻,妻伴夫,我們還是第一次碰到分桃之愛的。」屈無-依然不減其好奇心。「可以讓我確認一下嗎?只看臉就好。」

    龍傲天略略遲疑便同意了。

    屈無-很是小心、輕緩地上前,拉開罩帽仔細端詳了片刻,才嘖嘖有聲地讚道:「好個俏小子,若不是病了,一定比你更俊。」

    「那是當然。」龍傲天又將罩帽拉上,眸中淨是愛憐。「他是我心目中最美、最愛的人。」

    屈無-幾乎可感受到他對那俏小子的用情之深。

    巴山丁注視着龍傲天,活了七十個年頭,見過的人不計其數,但這個俊朗小子卻十分特別,那顯於外的王者之氣,隱於內的魔魅之質,令人多注視他片刻便會不由自主感到畏怖。

    「敢問少爺是江湖的哪個名門之後?」巴山丁問。

    龍傲天凝看他,唇邊漾起奇異的笑。「既然你已答應醫治紫音,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是冥域第八代域主龍傲天。」

    屈無-不知還好,得知了眼前這個俊小子是冥域域主之後,以最快的速度退至老伴身邊,張大嘴巴像缺水的魚兒大大地開合數次後,才吶吶地説:「冥……冥……冥……」她用力嚥了口口水:「冥域域主?!」

    巴山丁自然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見到武林中的兩位怪傑之一,和萬毒聖君齊名,有混世魔頭之稱的冥域域主。

    龍傲天看着兩人,冷冷地問:「怎麼,不想醫了嗎?」

    屈無-立即回神,連迭點頭:「醫、醫,當然要醫,而且保證一定醫好,請域主放心,請域主放一百二十個心。」開玩笑!即使是天皇老子她都敢拿喬,但面對這傳言中的魔頭,她還是「烏龜」一點,比較可以長壽。

    片刻,屈無-上前一步,雙手交握笑呵呵地説:「不知是域主大駕光臨寒舍,我們真是老眼無珠不識泰山,如果域主早表明身分,我們夫婦盡當竭盡所能謹遵吩咐。山風很大趕快帶公子進去吧,公子病弱風吹多了不太好。」

    怪婆屈無-如此前倨後恭的態度,看得樓澧峯等人暗笑在心裏,在冥域域主之前,連這個號稱不受威脅利誘的怪婆也怪不起來了。

    巴山丁領着眾人走向左側一棟茅屋,推門而入後眾人才知外觀雖是茅屋,但裏面是佈置得頗為雅緻的寬敞睡房。

    「這是我們最好的養病住房,至今還沒有人有資格用過呢。」屈無-頗為得意地説。

    豈料,龍傲天眉頭一皺自語了句:「太寒酸了!」語畢轉首吩咐道:「宗龍、宗虎,你們去把馬車上的睡墊、枕被拿來。」

    「是。」兩人領命而去。

    怎麼?這魔頭竟嫌她的上等住房寒酸?那些睡墊、錦被可都是上等貨呢!屈無-心裏不滿卻不敢表現出來。

    不一會兒,宗龍抱進來一張睡墊上前攤鋪在牀上,宗虎把絲緞錦被和貂皮睡枕欣在睡墊上並調好位置。

    這睡墊一鋪可把巴山丁夫婦看傻了眼,是紫貂皮耶!紫紹是狡猾又難以捕捉的小動物,這麼大的一張睡墊是何其珍貴呀,沒有價值連城也要半座城了。

    屈無-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讚道:「老頭子,這是真的紫貂皮呢,這麼大的一張是怎麼來的,一定價值不菲。」

    「這只是小張的,我家裏有比這個大上一倍的。冥域的分舵有專門做皮毛生意的,更有數名捉紫貂的好手。」

    龍傲天小心翼翼地把愛侶放在牀上,然後拿開狐皮披風。

    巴山丁見上官紫音胸前用細金練懸着根尺許長的短笛,短笛散發着瑩潤的光澤,吸引了他的目光,便趨前詳看。「原來是這支温玉短笛的作用,否則公子早已性命不保了。」

    龍傲天等人間言全都心頭一跳,龍傲天問道:「怎麼説?」

    「玉石自古即有避邪鎮煞的作用,而這支玉笛更是罕見的萬年温玉,作用更大,我猜公子自從把玉笛放在身邊後,病況就和緩了下來,也因此得以延命至今,若非這支玉笛?公子應該在七、八天前即已魂歸地府了。」巴山丁看着龍傲天等人説。

    難道是愛侶的師尊在冥冥之中護佑着愛徒,否則愛侶怎會在發病後突然説要拿回玉苗?這讓向來不信鬼神之説的龍傲天有了不同的想法。

    這時,屈無-突然説:「公子除了被人下蠱,還被施與傀偶咒殺術,那是一種可用傀偶操控被施咒者的惡毒邪術。」

    這話不由讓龍傲天等人面面相顱,更是想起了中秋夜當晚及之前,在上官紫音身上發生的怪事。

    「可是——」龍傲天真的想不通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他從未離開過住的地方,也沒有閒雜人能隨便接近他。」

    「應該是你們都想不到的人。」屈無-説。

    人生閲歷豐富,見多識廣的樓澧峯問道:「想要施咒的話,需要取得被施咒者的什麼東西?」

    屈無-想了想:「頭髮,生辰八字和鮮血。」

    她話音才落,龍傲天和宗龍、宗虎立刻想到一個人,不約而同齊聲説:「是苗青青!」

    聲落,主從三人不由轉首相視,宗龍和宗虎分別把所見到、聽過的事説出來。

    龍傲天聽了之後俊顏霎時布上一層駭人的煞氣,一雙俊目也兇芒畢露,聲音冷得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般:「該死的賤婢,竟敢對紫音做出這麼惡毒的事!」

    魔頭果然不是隨便叫叫而已,他那凜然的威煞之氣,令人見之不禁心寒膽戰了起來。

    「巧的是,老婆子我是正宗茅山道派的第六十六代傳人,我可以馬上擺香案施法讓公子暫時不再受邪咒侵害,但根本之道還是要找到那施法之人,並毀壞其法壇才有辦法破除公子所中的邪術。」屈無-説。

    「我現在就回去殺了那賤婢,把她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龍傲天冷冷地説。

    這時,牀上的上官紫音轉醒了過來,他用無神的雙眼搜尋着熟悉的身影,無力地喚了聲:「傲天……」

    龍傲天聽見愛侶的低喚聲,立刻斂去陰狠之氣,坐至牀邊拉着他的手,柔聲説:「鬼醫巴前輩已答應要幫你治病,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有個東西我放在家裏忘了拿?等會兒要趕回去拿,樓老和高大哥會留在這裏陪你,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眼前這温柔深情的男人,和剛才那個煞神魅王般的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屈無-的老眼用力地眨了眨似想把這傳言中令人畏怖的魔頭看個清楚。

    上官紫音把視線投向那對皓首童顏的老夫婦,接着又收回視線看着伴侶點點頭,輕輕地説:一你路上要小心了。」

    「我知道,雙衞會陪我回去的,你不要擔心。」龍傲天低頭在愛侶額上印個吻,起身向高晉之師徒道:「紫音就拜託樓老和高大哥了。」

    「域主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公子的。」高晉之保證説。

    龍傲天再深凝愛侶一眼,才頒着雙衞離開。

    樓澧峯目送三人離去後,回頭看着屈無-笑問:「老大姐,你馬上就要開壇作法了嗎?缺不缺幫手?我閒着沒事可以去幫忙揮揮小令旗等等的。」他從年輕時就對道派符法有興趣,可惜他的老爹總認為學了這些會走火入魔,結果他還是成了「魔」,只是此魔是靠武功進入冥域,繼承了「人魔」的封號,輔佐第七和第八兩代域主。

    屈無-一聽便知他對此道頗有興趣,生了兩個兒子,娶了兩房媳婦,生了七個男女孫子,只有長子的小女兒對繼承此道有興趣,可是她的長子卻嚴令女兒要年滿十六才能回來跟她學這行,可是小孫女是長媳中年才生下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歲,還要再等個六年,真不知到時候她還活着或健朗嗎?老伴對她的家傳也不怎麼搭理,如今這老小子興趣盎然的樣子,在他面前現現寶也爽。

    思畢,她便一手拍上樓澧峯的肩:「好啊,小老弟,我正缺幫手呢,你來幫我搬桌子,我去穿上那件祖傳的道袍,馬上就可以來開壇鎮邪了。」

    巴山丁見老伴那喜孜孜的樣子,不自覺搖搖頭。

    一旁,高晉之笑説:「我師父一直對道派法術有興趣,既然他們成了搭擋,就由我來當老前輩的助手吧。」

    巴山丁回頭看着他問:「你學過醫?」

    高晉之含笑點頭:「我師父除了武功不錯之外,醫術也精湛,我曾在賽華佗陶然前輩處,待了一段時間接受陶前輩的指導。」

    巴山丁一聽便知他的醫術定然也精湛,便隨口問:「你在冥域的地位不低吧?」

    「我只是域內的香主,但我師父是冥域護法三魔之一,人魔樓澧峯。」高晉之笑答、

    巴山丁聞言心頭一跳,原來那老者竟是冥域三魔之一!這小子笑容可親,對話像是在話家常,但言外之意也似在提醒他,別要花招,好好治病,他們都是行家,憑他們師徒之力要收拾他和老婆子是輕而易舉的事。

    反正只要把人給醫治好了,這些個凶神惡煞自然就會離開了,思畢巴山丁就説:「我們也來開始吧,應該會比我那搖鈴的老太婆還早結束的,你來把公子扶起坐好。」

    高晉之聞言便上前幫忙。

    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廢棄酒窖,空氣中飄蕩着一股難聞的黴味,地上棄置着破酒甕和空甕,走道盡頭卻透出微微的亮光。

    一個女子背對着通道,她的面前擺了張小桌子,桌上燃着兩支已陝燒盡的白蠟燭,正中位置立着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布縫偶人,偶人有着長而柔亮的黑髮,身上圍着塊染了黑色污漬的布,布上有張寫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黃紙,偶人旁邊還有個陶罐。

    女子對着偶人喃喃自語:「我用計讓域主趕走了單氏姊妹,偷了姜媚那隻騷狐狸的銀劍想嫁禍,本想讓域主也趕走她,沒想到她卻自找死路,現在就只剩你了!你死了之後域主就能和我在一起了,我也不會虧待你的,每年我會以域主夫人的身分,準備很多大魚大肉來祭拜你的。」

    女子説完拿起偶人,拔下發上的銀簪用力地猛刺偶人的心口,邊刺邊發笑。

    「死吧,上官紫音,快點死吧,你愈是苟延殘喘只會愈痛苦而已。快死、快死,去死吧。」女子拼命地猛扎偶人的心口,扎得十分用力似想把偶人扎碎般。

    好一會兒,她似乎力竭了,放下偶人拿來陶罐,凝着陶罐陰狠狠地説:

    「蠱兒,快去咬他的心,吃了他的心,要狠狠地咬,大口大口地吃呀。」説完放下陶罐,看着偶人自語道:「怎麼咒術好像不太靈了,會不會血已經幹太久了?」説完又得意地嘻嘻一笑,「雖然域主説要帶你去治病,但我相信沒有人會知道你是被我下咒和下蠱,最後你一定會成為一具死屍回來的。」

    説完,她轉身想離開這廢棄酒窖,卻在轉過身的剎那,赫然看見通道處如鬼魅股站着三個人,她不自覺驚呼出聲。

    「域……域主,您怎麼……怎麼……」苗青青此時的臉色和她的名字一樣,是「青」的。

    龍傲天把她的話和舉動全聽進耳裏,看進眼裏,他緩步上前綻開迷死人的微笑,柔聲問:「你在這裏做什麼呢?青青,我找你好久了呢。」

    面對他迷人的微笑、温柔的喚聲,苗青青幾乎忘了身處何地,只是看着他吶吶:「我……我……」

    龍傲天拿出幾令所有女人都難以抗拒的男性魅力,笑着柔聲説:「青青,你做得很好,我對紫音已經玩膩了,你年輕又貌美,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樣得知我愛上你的。」

    苗青青早巳迷陷在他温柔的話語和笑容中,便痴迷地答:「從我到水雲閣當差那時,就把你當我心目中的神,但我只敢偷偷地喜歡你,直到你送我那對耳環,又讓我睡上你的大牀,你不但沒有罵我,甚至還幫我蓋上被子,更要我不要太累,早點休息,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

    龍傲天綻開更温柔更迷人的笑。「因此你借刀殺人,利用紫音來讓我趕走單厭姊妹,殺了姜媚。可是我不懂的是,中秋夜時你為什麼要操控紫音來殺我?」

    「因為這樣我才能出面救你,只要他殺傷了你,你一怒之下就會出乎殺了他,這樣我們就能毫無顧忌地在一起了。」苗青青對他綻露深情又痴迷的笑。

    站在後邊的宗氏兄弟,看着主子稍梢施展魅力,便教這個痴心妄想的丫頭全盤托出她的毒計。

    「太好了,你真的做得太好了。」龍傲天抬手輕撫她的頰側,手掌順勢往下滑,神情倏轉變為嚴厲,眸中的温柔與唇邊的笑意盡數斂去,語氣冰冷而陰森:「好到——我想即刻把你碎屍萬段。」語畢掐捏住她的粉頸。

    苗青青沒想到他竟宛若夏天的午後雷陣雨,剛剛還是大太陽,一會兒已風雲變色烏雲滿布,那如鐵箍般的手掌,掐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了。「域……域主……」

    龍傲天陰冷冷地一笑。「那對耳環我本來是要丟掉的,是紫音説也許你適合,要我送給你;你違反了我的規定睡上那張大牀,我原本是要把你抓起從窗户扔出去,是紫音體恤你,要我借你暫時休息,他怕你着涼還好意地幫你蓋被子,結果你這賤婢是如此地報答他,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麼後悔嗎?」話落微頓深吸口氣,雙目射出似要殺人般的駭人光芒注視着她。「如果在你犯了我的禁忌之時就殺了你,紫音就不會受那麼多苦,幾乎枉送了命。」龍傲天説完喚道:「宗龍、宗虎,動手。」

    「是。」

    宗龍上前拿起那偶人,撕下那張寫着上官紫音和其生辰八字的黃紙,接着一腳踢翻那張小桌子。

    宗虎上前將手中所提的一大桶燈油澆上桌子、偶人和陶罐,接着用火摺子打火點燃,霎時烈焰衝頂。

    龍傲天像抓小雞似的捏着苗青青的細頸,將她提離地面,朝那烈焰走去。

    苗青青無法回頭,但可感受到背部的温度愈來愈熱,更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驚恐得直求饒:「域主,小婢知道錯了,小婢下次再也不敢了,請你饒了小婢!」

    「下次?」龍傲天冷冷一笑。「像你這種包藏禍心的丫頭,我是寧可殺一百也不會再放過一個了,而且就算你死個千百次也難消我心頭之怒。」語畢一甩手將她去進火堆中。

    哀號一聲,苗青青全身着了火,她奮力從火堆中爬起跑了出來衝向三人,口中哀求着:「域主,小婢知道錯了,域主——」

    龍傲天唇邊噙着殘酷的笑意,一腳將她踢了回去,看着她在火堆中翻滾、哀號,直到氣絕才領着雙衞離開。

    走出酒窖,龍傲天對着早已在外待命的下屬喝令道:「把這裏給我封了。記住,今晚的事誰也不許説出去,他日若公子問起這賤婢的事,就説已送她回老家了。」

    「是,屬下謹遵域主命令。」

    走出一段距離後,龍傲天仰天呼出一口怒氣,想不到被喻為魔頭的他,差點就栽在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手中,將來必定要更加註意防範才行。

    羅子山,在鬼醫巴山丁的養病茅屋裏,火爐上的炭火正旺着,旁邊一個小爐上正温着香氣四溢的老參雞肉粥,外面北風呼嘯,屋裏暖意滿滿。

    屈無-和老伴坐在圓桌邊,看着龍傲天坐在牀緣,温柔細心地餵食愛侶上官紫音吃粥。

    巴山丁悠閒地喝着上等的鐵觀音,要不是幫上官紫音治病,恐怕他一輩子都喝不到這等味甘色美的好茶,他得好好趁着上官紫音還在這裏養病的期間喝它個夠。

    龍傲天回去前向愛侶謊稱忘了拿東西,結果再度回來時,帶了三大馬車的東西來,除了廚子、廚娘、僕婦、僮僕外,兩大馬車全是用的和吃的,一下子就把他們的幾間茅屋全數佔用,害得他們老夫婦倆常常是無處可待,沒辦法之下只好跑來待在這間最為寬敞又最為温暖的養病房,而龍傲天似乎也沒想像中難以相處,或者應該説上官紫音是個宅心仁厚的好孩子,不介意他們整天泡在這房間裏喝好茶、吃點心或打盹。

    雖然茅屋被佔用了,但屈無-得到的好處就是不用自己開伙,且餐餐都有豐盛的佳餚可吃,活了這一大把年紀,直到現在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享受。

    屈無-看着龍傲天一小匙一小匙地喂粥,不由嘖嘖合聲地説:「大域主呀,我聽小音説,你晚上睡覺不安份時也會被踢上幾腳呀,是真的嗎?以你在外面的名聲和傳言,真令人難以想像呢。」

    上官紫音沒想到屈無-會這麼大膽地説出他們閒聊時的話,不由覷了伴侶一眼。

    龍傲天卻神色白若,語氣平淡地説:「那有什麼好驚訝的,回到紫音的身邊我就是他的伴侶,沒必要把我當家作主和在外面耍邪逞狠的那一套也用在他身上。他是我許下一生之愛的伴侶,我自然對他討好、疼愛,被罵、被踢也心甘情願,難道你們夫妻一輩子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

    屈無-不答,轉首瞪着老伴。「你聽見了嗎?老頭子!都已結-五十年了,你從來沒有真正疼愛過我,我説三句,你回三句半,踢你一腳,你也回踢我一下,你有資格當人家的伴侶嗎?像域主這樣的大魔頭都做得到,為什麼你卻從來沒做到過,你説呀!」

    老太婆沒由來地踢翻醋桶,一定會沒完沒了的,巴山丁只得假裝剛剛打盹睡着了,佯裝睡眼惺忪地轉首四顧,左右而言它:「什麼?有人要上門來求醫嗎?」

    講到求醫,屈無-這才想起,以前幾乎天天都有人上門求醫的,不禁自語道:「對呀,最近怎麼都沒人來求醫了?」

    她話才落,龍傲天便接口説:「他們當然不會上門,我在路口處插了支冥域的令旗,想活命的看到今旗自然就會調頭回去了。」話落露出森森的一笑。「兩老不是嫌前來求醫的很煩人嗎?我倒十分樂意送兩老到永遠都不必看病的地方。」

    他的笑容和話意寒意十足,即使屋內温暖如春,屈無-和巴山丁依然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不約而同雙雙起身。

    「茶喝完了,我還是到外面活動活動筋骨比較好。」巴山丁説完就走了出去:

    「今天天氣不錯,我也出去走走。」屈無-邊往外走邊向上官紫音招招手:「小音,快點好起來呀,婆婆帶你去四處走走啊。」

    待兩老離開後,上官紫音才小心地問:「我和婆婆閒聊時,把我們生活的鎖事説了出來,你生氣了嗎?」

    龍傲天温柔地一笑。「沒有,讓人家知道我這個大魔頭也有疼愛伴侶的一面,也沒什麼不好,我只是不想讓人知道,你已成了我最大的弱點,怕你會有危險。」

    原來是自己會成為他人威脅伴侶的籌碼,上官紫音想通了這點後便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後會小心點的。」

    龍傲天温柔地在他額上印個吻。「別太擔心,我會把你保護得很好的。」

    上官紫音倚進他懷裏。「我這次生病好像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沒有的事,大家趁這個機會暫離冥域到外面走走也是不錯的經驗,你不要想太多,等會兒喝了湯藥就休息。」龍傲天把豌中最後一口粥送進愛侶的口中。

    「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會熬不過來,不過——」上官紫音抬眸看着他,綻開抹柔笑。「我現在可以開始想,我拿到你的壓歲錢後,我要買些什麼東西了。」

    「是啊,你有空就可以開始想,回家過完年後,等你身體調養好了,我一定帶你下山去買你想要的東西。」龍傲天温柔無比地凝着愛侶。

    上官紫音回以一個開心的笑容。

    幸福、互愛,就在這四眸交會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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