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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敵友難分

    這是一間陳設豪華,卻不失典雅的起居室。

    紫衣婦人正背門面窗而坐,好像正在欣賞那湖中的景色。

    當杜少彬緩步入室時,紫衣婦人頭也不回地,嬌聲説道:“自己隨便坐,秋香,給杜公子沏杯茶來。”

    杜少彬恭應着,就在紫衣婦人旁邊的一個錦敦上,坐了下來。

    紫衣婦人幽幽地嘆了一聲,徐徐轉過嬌軀,杜少彬看得很清楚,紫衣婦人的俏臉上,籠罩着一層濃重的陰霾。

    這情形,使得杜少彬也不好先開口,只好眼觀鼻,鼻觀心地,正襟危坐着。

    幸虧這時,秋香送去香茗,並嬌聲媚笑道:“杜公子請喝茶。”

    杜少彬接過香茗道:“謝謝!”

    説聲中,隨手將香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這時,紫衣婦人才淡然一笑道:“杜公子,放輕鬆一點,別那麼緊張。”

    杜少彬訕然一笑道:“小可知道了。”

    紫衣婦人輕嘆一聲道:“杜公子,有關杜家的事情,本來我沒打算這麼快就告訴你的,但此刻,情況演變太快,我不能不提前你説明一下了。”

    杜少彬點點頭道:“小可正恭聆着。”

    “還有。”紫衣婦人正容接道:“在我説出往事之前,你必須先在心理上,有一個準備。”

    杜少彬苦笑道:“我自信已能承受一切打擊的了,太上請儘管説吧!”

    紫衣婦人沉思少頃之後,才注目問道:“有一個姓季,名雲孃的女人,你聽説過麼?”

    杜少彬蹙眉重複着:“季雲娘?季雲娘?……那是我先祖的兩位夫人之一啊!”

    紫農婦人點着接道:“是的,在名份上,你應該叫她奶奶。”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認識我這位奶奶?”

    紫衣婦人苦笑道:“豈僅是認識而已!事實上,我就是季雲娘啊!”

    杜少彬禁不住身軀一震道:“真的?”

    季雲娘正容接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毋須叫我奶奶,何況,事實上,你我之間是敵是友,都很難説哩!”

    杜少彬蹙眉接問道:“此話怎講?”

    季雲娘嘆一聲道:“説起來,可就話長啦!”

    杜少彬劍眉緊蹙着,沒作聲。

    季雲娘扭頭目注窗外,那遙遠的藍天白雲,喃喃自語着:“一晃眼就是多年過去了,但回想起來,卻好像就在眼前……”

    杜少彬輕輕嘆了一聲,還是沒接腔。

    季雲娘幽幽地接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才不過十一、二歲,但我對當時的情況,卻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一頓話鋒,輕嘆着接道:“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被一片殺聲驚醒了,當時的情景,我真不敢回想,我記得,當我嚇得號啕大哭時,我父親帶着一個家丁,全身浴血的跑了過來,他老人家要家丁帶着我,從狗洞中逃命,並告訴我,仇人是‘無極派’的掌門人杜行,要我長大之後,設法替他報仇……”

    杜少彬蹙眉問道:“貴府與我杜家有仇?”

    季雲娘木然地道:“我不知道,但當時,我父親説過那幾句話之後,就倒地死了,三天之後,當我再回到家門時,已經是一片劫灰。”

    接着,她目注杜少彬笑道:“雖然,你我都是滅門慘案後的劫後餘生者,但比較起來,你卻比我幸運多了。”

    杜少彬注目問道:“何以見得?”

    季雲娘道:“第一,你有一位吳伯同照應你,傳你武功,雖然孤苦伶仃,卻不曾吃過苦頭。”

    “這倒是實情。”杜少彬接問道:“第二呢?”

    季雲娘道:“第二,你杜家逃出生天的據我所知,除你之外,至少還有一個……”

    杜少彬截口問道:“那是誰?”

    季雲娘道:“總而言之,有那麼一個人就是,至於究竟是誰,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

    杜少彬注目問道:“我杜家於一夕之間,冰消瓦解,就是太上你的傑作?”

    季雲娘苦笑道:“傑作是談不上,但可以説,是我所一手促成。”

    她,一頓話鋒,又嘆一聲道:“一報還一報,仇恨已抵消了,事情也已經過去了,你的觀感如何,我沒法過問,但對我自己來説,已算是一筆勾消了。”

    杜少彬木然地接道:“太上,你説的太簡單了,我須要知道詳情。”

    季雲娘道:“事隔多年,事情又是千頭萬緒的,我真不知由何處説起,我想,還是由你覺得哪兒須要先行知道,就由哪兒問起吧!”

    “也好。”杜少彬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知道的,是我祖父,為甚麼要殺你全家?”

    季雲娘道:“俗語説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武林人物,除了仇殺與名、利之外,還多了一項武林瑰寶與武功秘笈。”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的意思,我祖父之所以要殺你全家,為的是甚麼寶物和秘笈?”

    季雲娘點點頭道:“是的,先父就是偶然之間,獲得一本‘混元寶典’,而賠上了全家的生命。”

    杜少彬蹙眉接道:“我想,我祖父不是那樣的人。”

    季雲娘笑道:“是的,由你祖父那‘及時雨’的綽號來説,那委實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可是……”

    一頓話鋒,才冷笑聲接道:“這世間,披着羊皮的狼,太多太多了!”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立即接道:“杜少彬,我説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祖父是一個標準的兩面人,好的那一面,仁德廣被,俠名遠播,壞的那一面卻是無惡不作。”

    杜少彬真有點火了:“有何證據?”

    季雲娘笑道:“我自己親身所經,以及由他在枕邊,親口向我所説的,難道還會假?”

    杜少彬冷笑道:“這是你的一面之詞,此中事實,也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不!”季雲娘接道:“此中事實,目前至少有四個半人知道。”

    杜少彬道:“何謂四個半人?”

    季雲娘道:“第一個是我,第二個是本城太上護法,第三個是你所見過的那位落拓文士,第四個是你杜家逃出生天的另一個人。至於那半個,就是那位將你一手撫養成人的‘吳爺爺’吳伯同。”

    杜少彬接問道:“我吳爺爺怎麼只能算半個?”

    季雲娘道:“因為他只知道一部份的事情,所以只能算半個。”

    杜少彬道:“可是,據我所知,我吳爺爺對過去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季雲娘哼了一聲道:“那是他故意那麼説的,只因他不知道全部事實,也不願讓你知道先人的劣績才故意這麼裝迷糊。”

    杜少彬沉思着問道:“我吳爺爺知道這百靈城中的事情麼?”

    季雲娘“唔”了一聲道:“我斷定他還不知道,但可能心裏有點懷疑。”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你判斷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是甚麼人呢?”

    季雲娘沉思着接道:“那是一個女的,如非是你姑姑,就是你母親或嬸嬸,而且,那‘混元寶典’,也必然是她帶走了。”

    杜少彬接問道:“那她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不錯。”季雲娘點首接道:“她的武功,至少不會比我低。”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前輩所懷疑的,莫非就是那位神秘的悟空大師?”

    季雲娘點點頭道:“正是。”

    杜少彬蹙眉接道:“太上,你這一判斷,可能並不正確。”

    季雲娘注目問道:“有何根據?”

    杜少彬正容接道:“我有兩點理由,第一,悟空大師曾不止一次救過我,如果她是我杜家的人,一定會與我聯絡,但事實上,她卻不曾……”

    季雲娘接道:“還有呢?”

    杜少彬道:“第二,如果悟空大師是杜家的人,憑她那一身超絕的武功,不致於不替我杜家出面復仇。”

    季雲娘笑道:“少彬,你忘了她已是出家人。”

    杜少彬正容接道:“出家人也是人。”

    季雲娘道:“是的,出家人也是人,正因為她也是人,所以才一再地,在暗中維護你。”

    杜少彬道:“可是,她並沒向你們尋仇,據你方才所説,她是知道當年全部事實的四個半人中的一個。”

    季雲娘正容接道:“正因為她知道得太清楚了,看得太透澈了,所以才沒向我尋仇。”

    一頓話鋒,又注目正容接道:“少彬,有關你我兩家的這一段血仇,不論誰是誰非,也不管誰吃虧,誰佔了便宜,我都希望到此為止,我們應該打點精神,應付眼前這一個共同的最大強敵。”

    杜少彬接問道:“你説的是誰?”

    季雲娘道:“就是本城的這位太上護法。”

    杜少彬訝問道:“你還正準備嫁給這位太上護法,怎麼他又成了你的最大強敵呢?”

    季雲娘苦笑道:“這事情,可真是一言難盡。”

    杜少彬正容接道:“有關你我之間的這一椿公案,我可以暫時擱下,一切且等我向悟空大師查證之後,再作決定。現在,我須要明瞭全部事實,還是請從頭説起吧!”

    季雲娘笑道:“是的,話題似乎越扯越遠,是應該回到本題才對了。”

    接着,才沉思着説道:“好!還是由你繼續發問吧?”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是如何進入‘無極派’?併成為我先祖的如夫人的?”

    季雲娘苦笑道:“這個,説來可就話長了。”

    她,頓住話鋒,沉思少頃之後,才幽幽地一嘆道:“當我家破人亡之後不久,那位帶我逃命的老僕,也相繼去世,於是,我就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流浪兒,如果不是滅門慘案的慘景,以及復仇的意志,不時地刺激我,鼓勵我,我縱然有一百條命,也不會活到如今了。”

    “由十二歲到十六歲的這四年當中,我整整有大半年的時間,是過着有一餐,沒一餐的小叫化生活,以後,是一位好心的馬戲班班主收留了我,我現在的武功基礎,就是在馬戲團中所打下的。”

    杜少彬接問道:“如此説來,那位馬戲班班主的武功,一定很高?”

    季雲娘點首接道:“是的,對一般江湖上的人而言,那已經是很高的了。”

    她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你能想到,那馬戲班的班主是誰麼?”

    杜少彬一怔道:“難道也是我所認識的人?”

    季雲娘道:“是的,此人就是本城的太上護法,複姓百里,單名一個玄字。”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麼,百里玄目前這一身神奇的武功,又是那裏來的?”

    “來自‘混元寶典’。”季雲娘長嘆一聲之後,才正容接道:“當百里玄收留我的時候,當然會查問我的來歷,當時,我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險惡,於是,也不管他與‘無極派’是否有甚淵源,就一五一十地,完全據實告訴他了。”

    杜少彬接問道:“當時,他怎麼説?”

    季雲娘道:“他問我想不想復仇,我當然説想復仇,於是,他用好言安慰我,要我好好地練功夫,他一定設法給我完成復仇的志願。”

    杜少彬一挫鋼牙道:“原來都是這老賊在幕後搗的鬼!”

    季雲娘正容説道:“這話是委實不錯,但我不能不提醒你:物必自腐而後蟲生,如果你杜家果然是仁德廣被,俠名遠播的正人君子,又怎會予人以可乘之機。”

    杜少彬輕嘆一聲,沒接腔。

    季雲娘娓娓地接道:“就當我滿十六歲,武功略具基礎時,百里玄奪去了我的貞操,於是,我成了他的有實無名的小星。但他同時也告訴我,他已經替我鋪好了進入‘無極派’的道路。”

    杜少彬注目問道:“此話怎講?”

    季雲娘道:“他説,你祖父性好漁色,當時,他還只知道這一個缺點,他説,你祖父的原配已經死去,並未續絃,正式的如夫人雖然只有一位,但暗地裏的黑市如夫人,卻到處都是,凡是他所看中的女人,很少有例外,能逃過他的手腕的。”

    杜少彬冷笑道:“於是,他利用你的美色,使我祖父上鈎?”

    季雲娘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説,他替我安排的計劃是這樣的。”

    她一頓話鋒之後,才沉思着接道:“當時,距你們‘無極派’約莫三里處,有一座尼庵,那是你祖母生前所建的家庵,你祖母去世之後,那尼庵的主持,就成了你祖父的皮條客……”

    杜少彬一怔道:“甚麼叫‘皮條客’啊?”

    季雲娘忍不住“噗哧”一聲嬌笑道:“真是一個傻小子,所謂‘皮條客’,就是專門替你祖父所看中的女人,作穿針引線工作的人。”

    杜少彬禁不住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季雲娘道:“於是,凡是去那尼庵中燒香禮佛的女人,只要稍具姿色的,就難逃你祖父的魔掌。”

    杜少彬一蹙劍眉,沒接腔。

    季雲娘沉思着接道:“像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你祖父自然不會向別人説,那些吃了啞吧虧的女人,更不會向人家説,因而這些狗皮倒灶的事,對你祖父的俠名令譽,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杜少彬插口問道:“那麼,太上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季雲娘道:“詳情是你祖父於以後親口告訴我的,至於片斷的傳説,當時就傳播開了,俗語説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須知紙是包不住火的,你説,是也不是?”

    杜少彬點首苦笑道:“不錯!”

    季雲娘娓娓地接道:“這情形,觸發了百里玄的靈感,於是,他立即遣散馬戲班,並落髮當了和尚,而我就臨時算是他的表妹,被送到那尼庵中帶髮修行……”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於是,我祖父就這麼被你們釣上了。”

    季雲娘點點頭道:“是的。”

    杜少彬注目問道:“當時,你是為了復仇,有理由委屈求全,但百里玄卻是所為何來?”

    季雲娘笑道:“為了那本‘混元寶典’呀!”

    杜少彬道:“方才,你不是説過,那‘混元寶典’,已被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人帶走了麼?”

    季雲娘道:“是的,那被帶走的,是正本,百里玄所獲得的,卻是一個手抄本。”

    杜少彬接問道:“那手抄本,是否還有其遺漏之處?”

    季雲娘道:“那是很可能的,這也就是百里玄之所以費盡心機,希望將那持有正本的人,引出來的原因。”

    杜少彬冷冷地一笑道:“目前這個百靈城,也是基於這原因,而組織起來的?”

    “不錯。”季雲娘點首接道:“而且,即將於八月十五的舉行大婚盛典,也是基於這一理由。”

    杜少彬接問道:“那他為甚麼不殺我以斬草除根呢?”

    “時機還沒成熟。”

    “此話怎講?”

    季雲娘笑了笑道:“目前,他要以你為餌,將那持有‘混元寶典’正本的人,和他心目中,所有的對頭人物都釣上之後,再一併下手。”

    杜少彬一挫鋼牙道:“這老賊,倒真是設想得很周到。”

    他一頓話鋒,又沉思着問道:“百里玄這老賊,心目中的對頭是些甚麼人?”

    季雲娘道:“最主要的,是你杜家那位逃出生天的人,其次才是吳伯同、上官倫、任侗等人。”

    杜少彬道:“我上官爺爺,是否已遭了他的毒手?”

    季雲娘道:“沒有死,還被他軟禁在本城之中,因為,上官倫的醫術,還有利用的價值。”

    杜少彬蹙眉問道:“我上官爺爺,會為那老賊所用?”

    季雲娘苦笑道:“這個,只有等以後的事實來證明了。”

    杜少彬道:“我可以見見上官爺爺麼?”

    季雲娘苦笑如故地道:“目前,連我都見不到,又怎能輪到你去見他。”

    杜少彬也苦笑了一下,又“哦”了一聲道:“太上,那位任侗,又是誰呢?”

    季雲娘道:“那也是你曾經見過面的,就是那託你將半塊玉佩帶給我的那位落拓文士。”

    “啊!”杜少彬注目接問道:“那位任侗,本來是甚麼人呢?”

    季雲娘道:“此人也是你祖父的手下,當時,我曾想利用他逃脱你祖父和百里玄二人的魔掌,所以,他也由我手中,分享到‘混元寶典’的秘密,可是,不幸得很,有一次,當我同他幽會時,卻被百里玄適時趕到,兩人展開一場惡鬥,當時,任侗還非百里玄的敵手,如非是我拚命勸解,任侗是難逃一死的,可是,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他。”

    杜少彬禁不住輕嘆一聲道:“原來此中還有如此多的曲折。”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注目問道:“那麼,目前這百靈城中,究竟是誰在作主呢?”

    季雲娘苦笑了一下道:“原則上還是我作主,但百里玄的勢力,是在逐日增長之中。”

    杜少彬蹙眉問道:“事實上,你們已經有過夫妻之實,如今,卻為何同牀異夢,互相排擠起來?”

    季雲娘苦笑道:“論關係,我和百里玄又豈僅是止於夫妻之實而已,事實上,現在的百靈城城主百里光,還是我們的兒子哩!”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麼,三小姐也是你們……”

    季雲娘截口接道:“不!兩個丫頭,都是領養的孤兒,也都是從我姓季的。”

    杜少彬道:“這情形,二位小姐自己都知道?”

    季雲娘點首答道:“是的,她們都知道。”

    杜少彬沉思着問道:“現在,百里玄去哪兒了?”

    季雲娘道:“去高平城找任侗去了。”

    杜少彬身軀一震道:“我們要不要設法通知任前輩一聲?”

    季雲娘輕嘆一聲道:“我看不必了,俗語説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任侗既能找到這兒,並不惜自泄身份,而將那半塊玉佩請你帶進來,必然有所恃,至少他應該有力量自保。”

    杜少彬“唔”了一聲:“太上這分析,極有道理,不過,我認為……”

    季雲娘截口接道:“這問題,我自有安排,不必再談了。現在,我們還是談點別的吧!”

    接着,揚聲説道:“秋香,請三小姐來。”

    門外傳來三小姐的嬌語道:“娘,我已經來啦!”

    眼前人影一閃,三小姐已俏立他們面前。

    季雲娘向三小姐説道:“三丫頭,你陪同杜公子各處走走,我必須出城一趟。”

    三小姐一怔道:“幾時回來?”

    季雲娘道:“快則一二天,最多七八天而已。”

    三小姐嘟着小嘴道:“娘,您可得儘快回來。”

    季雲娘道:“這還用你説,哦!對了,神機堂堂主,我會帶他一道走,堂務暫時由首席香主栗天鵬代理。”

    接着,目光移注杜少彬道:“杜公子,沒事時,不妨要三丫頭陪你去神機堂走走。”

    杜少彬點點頭道:“好的……”

    但他心頭卻在電轉着:“難道説,栗天鵬的秘密,她已經知道了?還有,昨宵,春桃才告訴我,栗天鵬有升為首席香主的希望,而現在,季雲娘都已稱他為首席香主,難道説……”

    他這裏,念轉未畢,三小姐已代他問了出來:“娘!栗天鵬是否今天才提升的?”

    “不錯!”

    “娘!您真好。”

    季雲娘已出室下樓而去。三小姐目注那呆呆地出神的杜少彬,嬌笑着問道:“杜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些甚麼。”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不信。”

    三小姐嬌笑道:“你一定是在想,昨宵才聽到栗天鵬要升任首席香主,怎麼今天就……”

    杜少彬忍不住截口苦笑道:“春桃已經將所有的話,都告訴你了?”

    三小姐道:“是的,但春桃那丫頭忘了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最初察覺吳世玉冒充栗天鵬的,就是我娘。”

    “啊!”杜少彬笑道:“令堂可真夠精明。”

    三小姐道:“她老人家如果不精明,又怎能主持這麼一個傲視武林的特殊組織。”

    接着,又幽幽地一嘆道:“女人畢竟是女人,始終難以逃脱男人的控制。”

    杜少彬注目問道:“三小姐指的是百里玄的事?”

    三小姐點點頭道:“是的,不過,平心而論,這是互為因果的事,她老人家如果沒有百里玄,不會有目前的成就,也不會有目前的苦惱。”

    杜少彬笑了笑道:“這倒是持平之論。”

    三小姐笑問道:“方才,我娘甚麼話都告訴你了?”

    “是的。”杜少彬含笑接道:“但是,三小姐的芳名例外。”

    三小姐嬌笑道:“我的名字,倒沒甚麼秘密,只是俗氣得很,説出來,怕你杜公子見笑……”

    杜少彬截口笑道:“只要人不俗就行了。”

    三小姐這才抿唇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巧兒。”

    杜少彬笑道:“好一個雅緻的名字,一點也不俗氣呀!”

    三小姐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白眼:“瞧你這德性!”

    一頓話鋒,才注目問道:“嗨!要不要去神機堂走走?”

    杜少彬正容説道:“如果沒甚不便的話,我正想同吳叔叔談談。”

    三小姐道:“走走瞧瞧,自然是沒問題,但要想密談,可還不是時候。”

    杜少彬站起身來道:“且去到那邊再説吧!”

    兩人走出那靜樓之後,杜少彬才低聲説道:“有一件事情,方才我忘了問太上,三小姐能回答我麼?”

    三小姐漫應道:“甚麼事啊?”

    杜少彬道:“那就是‘碧雲山莊’與百靈城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

    三小姐道:“據我所知,本城與‘碧雲山莊’,一向沒有來往,所以談不上朋友或仇敵……”

    杜少彬截口接道:“可是,‘碧雲山莊’的人,對你們兩位太上的往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三小姐注目問道:“是關於哪一方面的往事?”

    杜少彬道:“就是那曾經作過和尚和尼姑的往事……”

    接着,他將前此在那山溝中,所聽到的“尼姑生兒子,和尚娶老婆”的山歌,以及當時的經過情形,都簡略地説了一遍。

    三小姐黛眉緊蹙地接道:“這事情,方才你為何不問我娘?”

    杜少彬苦笑道:“一時之間,我怎能想到那麼多。”

    三小姐沉思着道:“此中關鍵所在,我也弄不清楚,不過,百里玄這老怪物經常在外面走動,可能和‘碧雲山莊’方面,有甚麼勾結也説不定的。”

    杜少彬“唔”了一聲道:“不錯,百里玄既然想爭取百靈城的領導權,則借外力以自重,也是不無可能的。”

    杜少彬忽然“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關於令堂當尼姑的事,是為了要使我祖父上鈎,而達成她復仇的目的,是可以説得通的,但當時的百里玄,又有甚麼理由,要冒充和尚呢?”

    三小姐反問道:“有關這一點,我娘方才沒同你説過?”

    杜少彬苦笑道:“如果令堂説過,我就不會問你啦!”

    三小姐笑道:“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冒充表兄妹,也是未婚夫妻,但是,作表哥的未婚夫,看破紅塵當和尚了,你説,作表妹的是否該出家作尼姑呢?”

    杜少彬點首接道:“這倒真是匪夷所思的安排。”

    三小姐長嘆一聲道:“如果安排不妥當,又怎能使當時炙手可熱的你們杜家,弄得家破人亡。”

    杜少彬長嘆一聲,沒接腔。

    而這時,那位新任神機堂首席香主的栗天鵬(其實即吳世玉),正和總管朱千里迎面走了過來。

    這兩位,老遠就避立道旁,躬身施禮道:“屬下參見令主。”

    朱千里並接着説道:“杜公子好!”

    假冒着栗天鵬身份的吳世玉,雖然認識杜少彬,但此刻卻還故意裝糊塗,只隨着朱千里禮貌地拱了拱手道:“杜公子好!”

    杜少彬連忙還禮道:“二位都好!”

    季巧兒(三小姐)美目在對方二人臉上一掃,笑了笑道:“二位準備何往?”

    朱千里首先恭應道:“回令主,事情是這樣的,栗香主今天高升為神機堂的首席香主,等於是副堂主,也是本城中最具權威的香主……”

    季巧兒蹙眉接道:“朱總管,説話乾脆一點!”

    朱千里哈腰恭喏道:“是!令主。”

    接着,他才滿臉堆笑地説道:“屬下特地準備了一點水酒小菜,請栗香主前去共謀一醉,以示祝賀。”

    季巧兒笑問道:“請不請杜公子和我?”

    朱千里諂笑道:“如果令主同杜公子肯賞光,屬下是求之不得啦!”

    季巧兒笑道:“那你就帶路吧!”

    “是!”

    ※※※

    朱總管朱千里,本來是有點傾向於百里玄那邊的,只是為了季雲娘身邊的秋香,還沒弄上手,因而態度方面,還不示便有顯着的表示而已。

    這情形,季雲娘母女,自然心中有數,嚴格説來,季雲娘之所以一直不肯答應這椿婚事,也就是與目前這微妙的局面有關。

    如今,三小姐季巧兒把握住這個機會,一口應承,關於朱千里與秋香的婚事,她一定於最短期間之內,促其完成,無形之中,加強了朱千里對季雲娘母女們的向心力。

    所以,他們這一次小型的宴會,收效卻是在各方面都相當宏大,也是皆大歡喜的。

    ※※※

    又是高平城的黃昏。

    一家小館子內,張鐵嘴張三正獨據一張白木桌,面街背裏,自得其樂地獨自低斟淺酌着。

    就當此時,一位身裁修長的青衫人,擋住了他的視線,原來是那位神秘的落拓文士站在他的對面,向他咧牙傻笑着:“朋友,借光擠一擠。”

    不錯,這幾天,高平城中,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一天比一天多,因而使得各行各業,都空前的繁榮。就以眼前這一家小館子來説吧!除了張三的這一個座位還可擠擠之外,委實是找不到座位了。

    當然!這位落拓文士也就是“百靈城”太城主上季雲孃的舊情人任侗,他之所以一定要擠在張鐵嘴的座位上,也自然有其必須如此的原因。

    張三正含着滿口雞肉,聞言之後,連忙含含糊糊地,笑道:“行!行!請坐!請坐!”

    任侗頷首致謝,在張三的對面坐下之後,堂倌也適時走了過來,哈腰笑問道:“爺,您要吃點甚麼?”

    任侗隨手朝桌上一指道:“照這位客官的一樣。”

    張三傳音笑道:“任兄是存心打秋風而來。”

    任侗傳音答道:“快點吃,我有最新的消息告訴你。”

    張三訝問道:“這兒不能説?”

    任侗“唔”了一聲道:“先去老地方等我,記着,不見不散。”

    傳音至此,堂倌已端着酒菜上來,於是,兩人都埋頭猛吃起來。

    當這二位先後離去之後,這空位立即被一位中年文士補充上了,而且,中年文士剛坐下不久,另一位短裝老者也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那短裝老者倒是乾脆得很,人一坐下,立即開門見山地,沉聲説道:“你給我回去!”

    中年文士哼了一聲道:“你跟誰説話?”

    短裝老者道:“當然是跟你。”

    中年文士道:“你以為我是誰?”

    短裝老者笑道:“雲娘,如果你不是季雲娘,我立即自抉雙眸!”

    中年文士臉色一沉道:“你陰魂不散地,跟着我幹嗎?”

    聽這語氣,這位中年文士,果然是季雲娘所喬裝的了。同時,由那短裝老者的坐相與神態推測,也顯然是百里玄所喬裝。

    果然,由他的語氣和小動作中又證實了他的身份,他索性蹲在橙子上了:“咱們是夫妻嘛!老公不跟着老婆,跟誰?”

    季雲娘冷然接道:“少來這一套!”

    百里玄笑道:“這一套可以不來,但你必須立刻跟我回去。”

    季雲娘冷笑一聲:“憑甚麼!”

    百里玄低聲接道:“憑我是你的老公。”

    季雲娘道:“我們有協定在先,我的行動,你管不着!”

    百里玄笑了笑道:“那是過去,現在,我至少可以作一半的主。”

    季雲娘拂袖而起,但卻被百里玄拉住了:“酒菜才送上來,怎麼嘗都不嘗一口,就要走哩!來!坐下來,今宵這一頓,我作東。”

    季雲娘又勉強地坐下了:“你,還有甚麼説的?”

    百里玄慢條斯理地,斟好兩杯酒,含笑舉杯道:“老弟台,我先敬你一杯!”

    季雲娘舉杯一飲而盡,冷然接道:“乾脆一點吧!”

    百里玄正容接道:“雲娘,我不能不再提醒你一次:你我是拴在一條線上的同命鴛鴦,合則兩利,如果彼此之間,步調不一致,那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季雲娘冷然接道:“你且説説看,是誰的步調不一致?”

    百里玄又飲幹了一杯酒,才注目問道:“我問你,你出來幹嗎?”

    季雲娘漫應道:“咱們彼此,彼此。”

    百里玄笑道:“對了,雖然我們目的不同,但對付的人,卻是同一個人,這一點,倒也勉強算得上是步調一致的。”

    季雲娘注目道:“你找到他了?”

    “還沒有,”百里玄接問道:“你呢?”

    季雲娘道:“我也一樣。”

    百里玄道:“雲娘,咱們打個商量,怎麼樣?”

    季雲娘接問道:“如何商量法?”

    百里玄道:“那就是,以協商的方式,使我們的步調,也能一致。”

    季雲娘冷笑道:“是要我幫你把任侗殺掉?”

    百里玄搖搖頭道:“你該信得過我,如果我要殺他,還不致於須要有人幫忙。”

    季雲娘注目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百里玄莊容低聲接道:“化敵為友,併成全你們的晚年。”

    季雲娘注目問道:“有何條件?”

    百里玄道:“你們高飛遠走,別再過問武林是非和恩怨。”

    季雲娘冷冷地一笑道:“且等我找到了他,與他商談過以後再説吧!”

    百里玄道:“此中關鍵,還是掌握在你手中,所以,你必須儘量發揮你的影響力。”

    季雲娘站起身來道:“我知道,我先走了!”

    季雲娘走後,百里玄也匆匆吃完,丟下一塊碎銀,起身向店外走去。

    門外,一個勁裝漢子,迎着他深深一躬,卻是哭喪着臉,沒説話。

    百里玄臉色一沉道:“追丟了?”

    (OCR:缺306、307頁)

    接着,又含笑問道:“老弟台,你猜猜看,我為甚麼到現在才來?”

    張三注目問道:“就是打聽這些消息去了?”

    “不!”任侗接道:“這些消息,已在‘高平’城中的同道之間,沸沸揚揚地傳了出來,用不着另外去打聽,方才,我是去安排我們這筆交易去啦!”

    張三訝問道:“你真的打算出賣人頭?”

    任侗點首接道:“不錯。”

    張三笑道:“腦袋賣掉了,我這張鐵嘴,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啦!”

    任侗低聲接道:“老弟附耳過來……”

    兩人咬着耳朵交談了一陣之後,張三才低聲笑道:“這辦法倒是不錯。”

    任侗得意地笑道:“當然不錯呀!算得上是三全其美,不但成全了這一筆交易,也成全了另兩位和我們自己。”

    張三道:“只是,對那個甚麼‘秦嶺雙兇’來説,未免太以對不起他們了。”

    任侗苦笑道:“老弟台,這是甚麼時候,你怎麼又興起婦人之仁來。”

    話鋒略為一頓,又含笑接道:“想那‘秦嶺雙兇’,集淫、兇、狠、毒,之大成,算得上是兩手血腥,罪孽等身,縱然將其銼骨揚灰,也算是罪有應得呀!”

    張三苦笑道:“別説教了,我已經懂得啦!”

    接着,又注目問道:“嗨!閣下,那黑白雙姬,真會跟我們合作?”

    任侗笑道:“這是打着燈籠,也不容易找得到的好事,她們為甚麼不樂得撿現成便宜。”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接道:“不過,以後的問題,就得借重你那巧奪天工的易容術了。”

    張三點點頭道:“這倒是好辦,問題都在易容以後,難勉不碰上那二位的生前好友……”

    任侗截口笑道:“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那兩個,除了他們這一對難兄難弟之外,生平沒有知交好友,有的只是對頭和冤家。”

    張三笑道:“那也夠你我受用的呀!”

    任侗笑了笑道:“目前,我們不能顧慮太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張三苦笑道:“好,現在,只好一切聽你的啦!”

    任侗“唔”了一聲道:“時間已差不多了,那麼,我們就快點走吧!”

    ※ ※ ※

    這是高平城東郊的一片樹林中。

    由於今宵是一個月朗星稀,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儘管這兒是樹林之中,但在那林梢灑落的,星月清輝照耀之下,林中的一切,卻也看得頗為清楚。

    這時,林中正有兩位若幽靈似的夜行人,顯得有點不安的,在負手徘徊着。

    這二位,一着灰衫、一着黃衫,兩人中等身裁,面目平庸得不帶一點特徵,兩人面目也有七成近似,顯然還是一對兄弟,年齡方面,灰衫人約莫四旬上下黃衫人可能只有三十五六。

    這二位,好像是在等待甚麼人,兩人就着一片三四丈方圓的,較為空曠的地面上,雙雙交錯地,來回渡着方步,兩人之間,誰也不望誰一眼。

    兩人足足徘徊頓飯工夫之後,年紀較輕的黃衫人終於忍不住説話了:“嗨!老大,你説現在甚麼時候了?”

    灰衫人道:“三更已過啦!”

    黃衫人蹙眉説道:“説得好好的,三更正,準時見面,怎麼三更過了還沒來呢?”

    灰衫人苦笑道:“你問我,我去問誰?”

    黃衫人忽然停了下來,目注灰衫人道:“老大,看情形,我們上當了。”

    灰衫人一怔道:“上甚麼當?”

    黃衫人道:“那兩個賤人,準是在尋你我的開心。”

    灰衫人哼了一聲道:“同‘秦嶺雙兇’尋開心,那她們是活膩了!”

    原來這二位,就是惡名昭著的“秦嶺雙兇”,不過,由外表看來,卻是一點也不兇惡,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啦!

    黃衫人神色一整道:“老大,別輕估了人家,論名氣,黑白雙姬這塊招牌,同咱們‘秦嶺雙兇’,一樣的響亮。”

    灰衫人笑道:“她們這招牌,是憑甚麼闖出來的,你想過麼?”

    黃衫人道:“不錯,黑白雙姬是憑天賦的本錢,闖出來的萬兒,但平心而論,她們手底下的功夫,也委實是一流的。”

    灰衫人曖昧地笑道:“老二,我所佩服的,還是她們牀笫間的那一套功夫……”

    黃衫人連忙“噓”了一聲道:“有人來。”

    灰衫人話鋒一轉道:“準是我們等待的人兒來了。”

    不遠處,傳來一串銀鈴似的嬌笑道:“二位還在等誰啊?”

    黃衫人笑道:“自然是等你們二位美人兒呀!”

    灰衫人也同時笑道:“聽到這鶯聲燕語,我的靈魂兒,就已經飛上九天了啦!”

    另一個嬌甜語聲笑道:“靈魂兒飛上九天,倒不要緊,一旦下了地獄,可就麻煩啦!”

    一陣香風輕拂“秦嶺雙兇”的面前,已現出兩位全身勁裝的俏佳人來。

    這二位,外表看來,年約二十四五,一個皮膚白皙,一個膚色黝黑,論姿色,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眉梢眼角,隱含蕩意,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更別具一番撩人的風韻,尤其是襯托上那一身剪裁得恰到好處的勁裝,使得她們那本來就婀娜多姿的胴體,更是點線分明地,令人目眩神迷。

    這情形,可使得“秦嶺雙兇”真的是靈魂出竅地,連眼光都發直了。

    這二位俏佳人,就是豔名滿江湖的“黑白雙姬”。

    “黑白雙姬”是以膚色而命名,黑姬司馬嬌、白姬符玉霜,兩人雖然是異姓姐妹,卻是情同同胞姐妹一般。

    由外表看來,這“黑白雙姬”,才是花信年華的人物,但實際上,卻都是三十四五的人了,不過是因為駐顏有術,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而已。

    方才,第二個説話的,正是作為兩人中大姐的黑姬司馬嬌,她一見“秦嶺雙兇”那一幅失魂落魄的神情,禁不住掩口媚笑道:“怎麼?二位不認識我們兩姐妹了?”

    “秦嶺雙兇”,倒是親兄弟,複姓宇文,分別以“雷”、“霆”二字為名。

    經過司馬嬌的這一聲嬌笑,總算使“秦嶺雙兇”的元神又歸了竅。

    宇文雷首先一個虎撲,張臂向司馬嬌抱來,口沫四濺地笑道:“黑妞兒,先與我親親。”

    司馬嬌嬌軀一閃,避過一旁,伸手一點宇文雷的額角道:“親甚麼?誰是你的家主婆?”

    宇文雷涎臉笑道:“雖然不是家主婆,也算老相好呀!”

    司馬嬌“哼”了一聲,纖掌一伸道:“拿來!”宇文雷一楞道:“黑妞,你要的是禮品?”

    司馬嬌點點頭道:“不錯。”

    一旁的宇文霆訝問道:“方才,不是説得好好的,禮品後補的麼?”

    白姬符玉霜搶先笑道:“現在,我們已改變主意啦!”

    宇文雷注目問道:“改變甚麼主意了?”

    符玉霜道:“禮品改收你們身上現成的東西。”

    宇文雷蹙眉接道:“我們身上,可沒帶甚麼值錢的東西呀!”

    司馬嬌含笑接道:“馬馬虎虎,就將腦袋送上來吧!”

    宇文雷苦笑道:“那怎麼行,腦袋送掉了,還有甚麼玩的……”

    他的話沒説完,司馬嬌那伸着的纖掌,突然出手如電,接連點了他的三處要穴。

    這情形,使得一旁的宇文霆蹙眉説道:“黑妞,開玩笑也得有個分寸呀!”

    符玉霜冷笑一聲:“誰有工夫跟你們開玩笑!”

    話聲中,也是出手如電,向對方的“將台”與“七坎”重穴上點去。

    “秦嶺雙兇”與“黑白雙姬”的身手,是在伯仲之間,方才,宇文雷是在完全無備的意外情況之下,才着了司馬嬌的道兒,目前,宇文霆因為有了乃兄的前車之鑑,已暗中提高了戒心。因而符玉霜的這一驀地發難,卻被他輕易地避過了。

    而且,他避過符玉霜的突襲之後,立即又橫飄丈許,才沉聲説道:“白妞,你這是甚麼意思?”

    符玉霜笑道:“方才,我司馬姐姐已經説過了,要借重你們兩個的人頭呀!”

    宇文霆冷笑一聲道:“原來這是你們有計劃的陰謀!”

    符玉霜也冷笑道:“現在才想通,已經太遲了!”

    宇文霆一聲冷哼:“我覺得還不遲!”

    “嗆”地一聲,已亮出了腰間的青鋼長劍。但已經被司馬嬌制住的宇文雷,卻沉聲喝道:

    “老二且慢,讓我問她們幾句話!”

    宇文霆長嘆一聲道:“事到如今,還有甚麼説的,老大,我不知勸過你多少次,今宵,果然栽在女人的褲襠裏了。”

    宇文雷卻向“黑白雙姬”沉聲説道:“黑妞、白妞,以往我們之間,交情都不錯!”

    符玉霜搶先答道:“這情形,我承認。”

    宇文雷注目問道:“怎麼一下子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符玉霜漫應道:“利害關係嘛!”

    宇文霆長嘆一聲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皆不算毒,最毒婦人心,這話倒是一點都不錯的了。”

    宇文雷卻向司馬嬌問道:“黑妞,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在過去的交情上,你總不好意思教我們作個糊塗鬼吧?”

    司馬嬌笑了笑道:“待會,自然會有人告訴你們的。”

    宇文雷注目問道:“誰?”

    “我!”

    隨着這一聲“我”,任侗與張三兩人,已像幽靈似地飄落當場。

    宇文雷目注任侗問道:“黑白雙姬是受了二位的指使?”

    任侗點點頭道:“不錯。”

    宇文雷蹙眉接道:“咱們兄弟,與二位素昧生平,當然更談不上有任何過節,卻為何要以這種手段來暗算我們呢?”

    任侗笑了笑道:“這個,在你們臨死之前,我會對你們詳加説明的……”

    宇文雷向乃弟沉聲喝道:“老二,別管我了,快點逃命去吧!”

    張三含笑接道:“來不及啦!”

    宇文霆一挫鋼牙道:“老大,我要先宰了這兩個賤人再説!”

    話沒説完,“唰”地一劍,向符玉霜橫掃過來。

    但他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卻被任侗的長劍架住了。

    “嗆”然巨震聲中,任侗沉聲喝道:“宇文霆,我給你一個便宜,盡你壓箱底的本領使出來,二百招之內,我不還手,只要你二百招之後,還能保持長劍在手,我可以放你們兩兄弟離去。”

    話聲中,宇文霆已有若疾風驟雨似地,攻出了五招。果然,這五招中,任侗只是一味地閃避,連防守的招式都不曾施展過,而且,當宇文霆繼續搶攻時,任侗仍然是連飄帶閃地,在對方那凌厲的劍式中閃避着,不曾接過一招。

    這種打法,對宇文霆而言,是太便宜了。而且是便宜得太不近情理。

    正在盡全力拼命搶攻的宇文霆,雖然也覺得奇怪,但他沒法去揣摩箇中經緯。

    一旁的宇文雷,總算旁觀者清,他,不但已大致猜出了對方的用意,也由任侗的身法上,看出了一點來歷,但這時,已經是一百五十招以上了。他,忽然揚聲喝道:“老二,咱們認命了吧!”

    宇文霆揚聲問道:“為甚麼?”

    宇文雷長嘆一聲道:“憑你我的身手,決非人家十招之敵,人家之所以要讓你二百招,毋非是要學習咱們的劍法而己。”

    宇文霆忽然怒喝一聲:“匹夫納命來!”

    喝聲中,手中長劍,脱手向任侗胸前射去,人卻向相反方向,騰身而起。

    宇文霆這處變的動作,夠得上狠辣而又快速,但任侗的身手,委實太高明瞭,只見他雙手齊揚,朗笑一聲:“回來!”

    話聲中,那迎面射來的青鋼長劍,已被他的左手接住,而右手卻施展“大接引神功”,將業已射出丈外的宇文霆,凌空抓了回來,並電疾揚指,點了對方的三處大穴。

    宇文雷長嘆一聲道:“我們兄弟,平常作惡太多,是該遭受報應的時候了。”

    任侗笑了笑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過。”

    宇文雷注目問道:“有一點,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的武功,比我們高明得太多了,卻為何還要觀摩我們的劍法呢?”

    任侗道:“這個麼,待會,我會向你們解釋的。”

    “還有。”宇文雷接問道:“由你方才所顯示的身法上判斷,你應該是百靈城中的人?”

    任侗笑道:“這個,你卻是猜錯了,不過,待會,我也會有個合理的解釋的。”

    接着,扭頭向張三説道:“張老弟,時間不早,我們該着手工作了。”

    張三點點頭,目光向“黑白雙姬”一掃道:“這二位姑娘……”

    任侗接着笑了笑道:“對了,暫時請二位姑娘迴避一下。”

    符玉霜首先蹙眉問道:“須要多少時間?”

    任侗沉思着接道:“半個時辰之後,二位再來吧!”

    符玉霜點點頭道:“好的司馬姐姐,我們走吧!”

    第二天清晨,高平城中,傳出了驚人的清息以往“無極派”中一位姓任名侗的堂主,被人殺死了。和任侗一起陳屍高平城東郊的密林中的,還有一位不知姓名來歷的人物。

    那另一位不知姓名來歷的人物,原先以為是以往“無極派”中的另一高級人員吳伯同的,但事實證明,那不是吳伯同。

    傳説中,上述這兩位,死狀相當悽慘,是被人以重手法擊碎半個頭顱致死的,總算還留着半個完整的面孔,以供人辨認,如果那下手的人,手法再重一點,那就成了沒法辨認的無名屍體啦!

    還有,據説先一天就有人出了黃金千兩,外加護法高職的賞格,購買上述那兩人的腦袋,沒想到,重賞之下,果然就有勇夫出現,才一夜之隔,不!嚴格説來,只不過是半夜工夫,就有人將那兩位給殺掉了。

    當然!對於出此巨大賞格的人,大家都心中有數,但卻沒有膽敢隨便説,而將傳説的重心,集中在那殺死那兩人的人的身上。

    但事實上,究竟是誰殺死了那兩人,即使是那懸出重大賞格的人,也不會知道,整個高平城中,只有四個人知道箇中真相,那就是“黑白雙姬”司馬嬌、符玉霜、和任侗與張三,不,任侗與張三,如今該暫時稱他們為“秦嶺雙兇”才對了。

    ※※※

    “黑白雙姬”與“秦嶺雙兇”,已共同獲得了千兩黃金的賞格,和“百靈城”中護法的職位,當然!這是武林中的一項大秘密,除了他們授受雙方的當事人之外,誰也不會知道。

    “黑白雙姬”司馬嬌、符玉霜二人,已悄然進了“百靈城”,任侗與張三二人,如今是“秦嶺雙兇”的身份,自然也有“百靈城”給“秦嶺雙兇”的請柬,同時又具備了“百靈城”

    護法的身份,是隨時可以進入“百靈城”的人物了,但他們卻藉口要在高平城中多玩玩,而住進了“百靈城”設在高平城中的賓館中。

    這些,都是那真正的“秦嶺雙兇”,被任侗、張三二人秘密處死之後,第二天一天中,所發生的事。

    ※※※

    這是一宗駭人聽聞的大新聞,傳播了一天之後的當天上燈時分,地點是“百靈城”設在高平城中,那座賓館的秘室之中。

    燭影搖紅中,季雲娘臉寒似水地,正在默然沉思着,她那美目之中,還顯然孕育着晶瑩的淚珠。

    房門上,傳來輕微的剝啄聲,她怔了怔後,才沉聲問道:“誰?”

    門外傳來百里玄的語聲道:“雲娘,是我。”

    季雲娘沉聲説道:“進來!”

    “呀”地一聲,房門啓處,百里玄臉含詭秘笑意地,走了進來。

    季雲娘不等對方落座,就冷哼一聲道:“你作得好事!”

    百里玄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故意訝問道:“我又是甚麼地方得罪你了?”

    “還裝糊塗!”季雲娘冷笑一聲:“我問你,任侗是誰殺的?”

    百里玄訕然一笑道:“這個,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哩!”

    季雲娘怒聲道:“昨天你是怎麼説的?”

    百里玄歉笑道:“雲娘,昨天我是故意那麼説的,如果我不故意那麼説,要與他化敵為友,以穩住你的心,又怎能殺得了那姓任的。”

    季雲娘恨聲説道:“在我面前,你還要玩這種花槍,你到底還算不算人!”

    百里玄笑道:“雲娘,你是知道的,我的身體內,有一半猿猴的血液,所以,我本來就只能算半個人的。”

    怪不得百里玄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一隻大猴子,原來卻是一個半猴半人的野人,想來他的身世,也必然很富傳奇性的了?

    百里玄話鋒一頓之後,又神色一整道:“雲娘,我之所以這樣作,主要還是因為喜歡你,因為我不願看到你,投向別人的懷抱中去。”

    季雲娘冷笑道:“喜歡我?你玩過的女人,還算少了?”

    “不!”百里玄連忙接道:“那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你我已是數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難道還不瞭解,我心中真正喜愛的只有你一個人。”

    季雲娘冷冷地一哼道:“説得可真好聽,我問你,你將黑白雙姬那兩個妖姬引進來,是甚麼意思?”

    百里玄苦笑道:“這是我對外所懸出的賞格啊!你又想到甚麼地方去了?”

    緊接着,又含笑接道:“何況,另外還有一對‘秦嶺雙兇’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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