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道姑被劍上傳來的強勁震力,震裂虎口脱手棄劍,人不由自主,向右震飛,不偏不倚,撞上了火把。
“哎唷……”她一聲慘叫,火把油星四濺,她臉上和頸脖,皮焦肉臭,以手蒙臉倒在地上狂叫不已。
玉琦看了她的慘叫,心中一軟,便退在一旁,向兩綠衣女人問:“兩位是誰?”
大丫頭戰慄地説道:“我們是她的門徒。”
“帶她走,也許還有救。”
兩綠衣女心中一寬,攙扶起赤裸的清虛道姑,倉惶地走了。
清虛臉上已不成人形,雙目已盲,皮開肉綻,已經昏厥過去了。
兩個綠衣女人互相遞送過一次奇異的眼色,急急地離開。此後,江湖上永遠消失了清虛道姑的蹤跡,她的命運誰也無法估猜。兩個綠衣女人,也下落不明。
在那官道旁的三棟木屋中,丫環小青等了三天,不見主人回來,她心中一害怕,也悄悄地溜了,等飛爪歐朋以後前來訪尋時,已經人去屋空了。
玉琦等眾人全走了,正想回身,驀地發現不遠處劍芒閃爍,他心中一動,拾起一看,罵道:“是她!這賤婦。”
劍細長輕巧,像是飾物,他一看便知,那是妖婦池縑之劍,定然是她正和清虛道姑一塊兒計算他。
他提着兩把劍,向洞內趕,老遠便亮聲叫道:“華,她們走了。”
他赤身露體,意思是教姑娘迴避。他踏入洞中,姑娘已躲在被中,旁邊堆着她的濕衣。
她定然已經起身撿回衣裳,可是衣濕且破,不能穿。
他匆匆穿上內衣,轉過身説道:“華妹,先穿我的外衣,以後再説。”
姑娘畏縮地起身,穿上他寬大的衣褲,猛地撲入他懷中,放聲大哭。
他對以往之事,茫然不知,緊抱住她,不安地説道:“我該死,我確不知過去做了些什麼,如果屈辱了你,我不知如何贖罪。請相信我,見到奶奶,請求奶奶派人往毒龍島……”
姑娘用手搪住他的口,幽幽地説道:“哥,你我都是清白的,闖來的人救了我們。”
玉琦心頭的石塊落地,説道:“闖來的人,也不是個好東西,看那把劍。”
姑娘被玉琦用話岔開,羞意略減,看了劍一眼,説:“咦!是女人的飾劍。”她並未與池縑照過面,故不認識。
“是池縑妖婦之物,她是神劍書生的妹妹。看來,他兄妹倆都躡在我們左近,今後我們除了晝伏夜行之外,是躲不開他們的。”
“從明日起,我們扔掉這畜生兄妹倆。”
“且讓他們逍遙一時,見過奶奶和爹媽後,我絕不饒他們。我們該走了。”
菁華放開他,忸怩地説道:“哥,馬在第一棟破屋中,包裹……”
玉琦會意説,“你稍等,拿着含光劍防身。”
他取了火把覓路出洞,上了廳堂,菁華的劍仍在那兒,想是池縑退得匆忙,無暇帶走。
不久,兩人重新出洞,在破屋取了馬匹,菁華一直不敢抬頭,更不敢和他對視。她自顧自躍上馬背,不像已往招手要他同乘。
玉琦臉皮厚,他一帶馬繮,躍上了她身後。姑娘嗯了一聲,伸手去推,他反而一把將她挽緊,笑道:“妹,見外了?我們該親密些啊!”
“壞!你……”她臉紅耳赤,但卻倒在他懷中,閉上鳳目,長吁一口氣,坐得甚是舒熨。
到了潁上,玉琦仍向鳳台官道走,姑娘詫異地問道:“哥,不是該分路走正陽關麼?”
“傻妹妹,要扔脱釘梢的人,至少我們得到懷遠,方能在夜間往回趕,不然扔不掉的。”
“那,我們不是要多費兩天的時間?”
“為了奶奶的安全,這兩天是值得的。”
“我們何不棄馬步行,用輕功趕路豈不快些?”
“不!數百里長途,我不願你吃風雪之苦。”
姑娘一時感上心頭,驀地扭轉嬌軀抱住他狂吻,在愛侶們的心中,對方一句關注的言詞,所引起的共鳴,其效果是局外人無法瞭解的。
三天後,時屆午夜,兩匹健馬越過了六安州,這座名城已經沉沉睡去,馬繞城郊而走,沒人發現。
越過離城東八十里的肥河,便進入了山區,山區的東面,約一百五十里到盧州,這兩個州,相距太近了些;倒不是因為民豐物阜,夠條件設州治,而是因為中間隔了一座山區,中間用不着設縣。六安曾經出過一位名將,就是朱皇帝的本家朱亮祖。在朱皇帝還自稱吳王,攻向江南之時,在寧國路(明改府)被朱亮祖打得落花流水,要不是朱元璋用車輪戰加上絆馬索擒下朱亮祖,他就下不了江南。這一場鳳陽朱縛六安朱的美談,在這一帶甚是傳誦.後來朱亮祖幫朱元璋打江山,伐吳取粵,功業彪炳,封為永嘉侯。以後至邊疆代替徐達,鎮守東北,元朝的餘孽,畏之如虎。
六安人傑地靈,既然出了一名開國勇將,這一帶的土著好武之風,極為興盛。換言之,就是所謂民風驃悍。
超越六安城,平安無事,一過十里店,便發生了問題。
風並不勁烈,雪也止了。在嚴冬的午夜,按理道路上不會有行人,可是這時卻出現了大批人影。
正走間,前面三五里地人聲隱隱,犬吠連連。
玉琦將繮繩一鬆,説道:“前面有人械鬥,我們且繞道,不必介入。”
菁華卻説:“我們可在一旁瞧瞧,不插手就是,也許還用得着我們插手,恐怕有我們的朋友在內呢。”
“將面蒙起,我們不可露出本來面目。”
兩匹馬向前急衝,遠遠地已看到官道之中,圍了一大羣人,不住吶喊,獵犬的吠聲此起彼落,大多數人手中高舉着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玉琦將馬帶入左側田野説:“我們將馬匹放在前面,然後轉回來瞧熱鬧。”
馬匹繞了一個大圈,越野而過,奔出三里地即轉上官道,將馬匹栓在樹林內,帶上應用物品,攜手向火光熊熊的所在掠去。
他倆接近了鬥場,在路旁掩近一株高大的蒼松,掃掉橫枝上的雪,並排兒坐了,可將場中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相距約有半里地。
官道兩側,三十餘名內穿對襟衣,外穿棉衫,頭戴棉帽的大漢,牽着獵犬執着火把,七嘴八舌在窮嚷嚷。
官道西面,三匹馬放在田野裏。官道中間,三名身材雄偉,內穿輕裘外罩大氅的兇猛高個兒,年紀皆在古稀以上,面如鍋底,只有灰色的鬚眉略帶白色,銅鈴眼兇光暴射,乍看去,像煞了廟門口的四大天王。
三個兇猛老人之前,是兩個玉琦極為熟悉的身影,左首那人,赫然是奪魄金梭巴天龍;另一個則是在惠濟河畔,隨同太清出現過的陰森的老人。
道路中間,有兩個年輕小夥子,分左右仗劍戒備,左首小夥子年約二十三四,唇紅齒白,身材魁梧,很帥,面對五名高手,夷然無懼。
右首小夥子年紀相若,方面大耳,唇間留着胡樁,一身破襖,頂纏包頭,顯得風塵僕僕,大概有半個月以上沒整容了。他倒提着一條三節棍,威風凜凜。
道路東端,五匹馬屹立在五丈外,馬上是五個身披黑色大氅,頭戴熊皮風帽,黑巾蒙面,身材高大的人,鞍旁插袋插着兵刃,鞍後有馬包。
五人五馬屹立不動,如同化石,如果不是馬匹不住在口鼻間隕着白霧,真不象是活的;端的訓練有素,看情景功力定不等閒。
兩側的三十餘名大漢,除了執火把牽着狗以外,全帶刀槍叉棍和弓箭。看穿章打扮,定然是剛欲進入山區狩獵的人,也定是六安的土著。
玉琦目力奇佳,火光又夠明亮,第一眼便看清了巴天龍,心中一懍,説道:“是巴天龍那惡賊,有麻煩。”
姑娘問道:“有何麻煩?”
“攔住的定然是我們的人,我們豈能不管?管了卻又冒險,同時又暴露了我們的行蹤。”
“哥,宰了他們滅口,有何險可冒?”
“他們人多,含光劍一出,倘有一個人溜走,怎能滅口?何況這些人無一好相與。雖然,巴天龍內力遠不如我,劍術他更不行,絕逃不出我的師子三劍之下。但他的金梭可怕,上次他並未真想取我的性命,所以我能避過他一梭,所以相當冒險。因為目下是晚上,更不易躲。”
“那……我們離開……”
“不!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朋友們為我龍門楊家之事,拋頭顱灑熱血,所為何來?即使是火海刀山,粉身碎骨,我也得闖出援手。華,你先走一步……”
姑娘驀地嚶嚀一聲雙手蒙面哭啦!
“怎麼了?華?”
姑娘沒理他,哀哀而泣。玉琦手足無措,攬住她急道:“好妹妹,你怎麼了?”
姑娘扭着柳腰兒,要擺脱他的手,哀哀地説道:“你……你並不將我看成你的……你的……面臨危難,你就要扔開我了,我……”
“傻妹……”
“我不傻,你忘了我們的山盟海誓,你忘了我們生死與共的誓約……”
“瞧,我説你傻吧?我準備暗中援手,和老魔們捉迷藏,又不是去拼老命,幹嗎要説生生死死?哼!憑他們那幾塊料,和我較輕功,差遠了哩!任何厲害的暗器,也無法傷得了十丈外的人,何況他們還得防備我的迴風珠?所以我準備遊鬥,讓那兩位朋友脱身,用不着你擔心,因此要你在前面等我……”
“你騙我,剛才你説得那麼可怕,定然是存心拼命,不要瞞我了,哥,你無法攆我走,任何事我依你,冒險之事我不會讓步。你知道,即使我走了,萬一你有三長兩短,我不會活在世間……”
玉琦急忙用手掩住她的櫻口,激動地説道:“好妹妹,別説得那麼可怕好不?千萬不可憑空生出那些怪念頭。走吧!記住,不可露面;不然你就在這兒等我,看我引走他們。”
“我不走,就在這兒等你。”
“親親,不可離開啊!我會為你珍重……”
姑娘搶着答道:“不!為我們珍重。”
玉琦抱住她,兩人親暱地一吻。他一躍下地,向火光中如飛而去。他一身銀白,與雪同色,只一閃,人影便神奇地消失了。姑娘修為非淺,但一到二十丈外便無法再看到他的蹤影了。
官道中,巴天龍正向那五人五馬發話:“相好的,你們走是不走?”
先頭一匹馬上的蒙面人,用清亮的嗓音答道:“官道乃是天下人所有,在下愛行即行,愛止則止,閣下似乎不必過問。這兒不是城池,天下太平,連城池內也不行宵禁,在下沒説錯吧?”
巴天龍冷冷地問道:“尊駕是想管閒事了,是麼?”
“管閒事不敢,瞧瞧熱鬧而已。”
“你不知江湖禁忌?”
“江湖禁忌並不禁旁觀之人,如果是開堂立戒,該找處秘密之所,不該在大路之上。看光景,尊駕並不像在這兒開堂立戒。”
“告訴你,我奪魄金梭巴天龍之事,就不許人在旁觀看。你們真要看,通名!”
“該通名之時,在下自然會報出。在下並未惹人,在這兒歇歇並不犯死罪。”
巴天龍冷冷地説道:“你們是不走的了,巴某隻好攆你們走。”
“閣下用不着多樹強敵,放着正事不辦,何昔來哉?我們不是中原人,看看中原人理論,也可見識見識,閣下何必聲勢洶洶?當然啦!閣下乾的事如果見不得人,不願讓人知道,只須知會一聲,在下拍馬就走。”
蒙面人用話一擠,巴天龍果然不好趕人了,他乃是自命天下第二的名宿,黑道中大名鼎鼎的寨主,乾的事見不得人,還像話麼?他哼了一聲説道:“笑話!巴某幹事,光明正大,豈……”
蒙面人搶着接口道:“在下也知尊駕定是中原光明磊落之人,所以敢駐馬而觀,老兄休怪。”
半捧半擠的話出口,巴天龍氣全消了,説道:“諸位既然要看,老夫讓你們旁觀,但言之在先,如果諸位想架樑,請便,但先試試巴某的斤兩。”
説完,猛地一掌掄出。“嘭”一聲悶響,他身前八尺的地面雪花,似乎被火藥在下崩飛,雪花激射的嘯聲,懾人心魄,地面現出三尺大一個雪坑,深有一尺,雪下的地層亦被震陷五寸,好渾雄的劈空掌力!
他傲然地説道:“諸位估量着。”
“好!中原絕學果然驚人,在下佩服得緊。”馬上人泰然地喝采,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似乎言不由衷。
巴天龍冷漠地一笑,向後一揮手。
後面三名兇猛獰惡的老人,有兩個從兩側大搖大擺地走出,揹着手,到了兩個小夥子之前。一個向左面青年人説:“小夥子,你的身份,老夫已經查明,證據齊全了。不錯,你搶先一步逃走,沒想到在六安會遇上老夫吧?你是跟老夫走呢,抑或是要老夫下手擒你?”
“朱護法不信晚輩之言,那也是無法之事。天雄奉總幫杜護法手諭,專程赴河南面稟總幫主,有機密大事稟報。按幫規,在下帶有總幫法旗,任何人皆不得阻攔。護法如此阻擾,乃是違反幫規之事,日後在總幫主之前,自有總幫主作主。”
“哈哈!你未免太天真了。巴護法就是奉總幫主手諭,前來截住你的。你偷了法旗,沒有用,看法旗份上,所以對你客氣,不然早就用幫規治你了。跪下!”
“笑話!法旗在身,你敢無禮?”
“本護法奉總幫主手諭,怎算無禮?跪下!”
小夥子怒叫道:“你違犯幫規,該受五刑之慘。”
朱護法徐徐邁步,桀桀大笑道:“你快嚐到五刑的滋味了,梁天雄。”
玉琦在一旁聽得不耐煩,原來是無為幫窩裏反,沒有什麼可聽的,更用不着他管。他正想撤身,一聽“梁天雄”三字,陡然一驚,不走了。
小花子彭霄,曾經告訴過他,打入無為幫的人,在河南是劍閣雙雄的孩子彭家元;這人曾在清字壇秘窟出現,暗助他脱險。在江南黃山附近,是關西梁家三英的後人梁天雄。他倆都是七豪傑的子弟,七豪傑是玉獅的好友,與玉琦的關係太密切了,捨身入虎穴,義薄雲天,目下身份暴露,他玉琦也該拼命了。
玉琦血脈賁張,逐漸欺近。
朱護法向前逼近,梁天雄急退兩步,探手懷中,“唰”一聲抖出一面黃色三角旗,高高擎起。
旗長約八寸,乃黃絹所造,流蘇為邊,金造旗杆,中央繡了一柄黑色小劍,四周繡着兩座北斗,上託太極圖,將劍拱在中間。
他高舉法旗,大喝道:“法旗在此,如幫主親臨,不得無禮。讓路!”
朱護法一怔,躬身一禮,很不情願地退回原地,轉首向巴天龍望去,似在詢問怎辦。
巴天龍冷哼一聲,向右面小夥子一指,沉聲道:“天威兄,先擒下那小子再説。”
朱護法説:“天龍兄,咱們可不能違犯幫規,讓幫中兄弟笑話。”
巴天龍道:“法旗只能保他一人,以後再説,他跑不了。擒他的同伴,他無權過問;因那小子不是本幫幫眾。”
朱護法手一揮,向右首老人説道:“二弟,動手!”
被叫二弟的老傢伙身形一閃,伸出黑漆的蒲扇大手掌,五指箕張,劈面便抓。
梁天雄金旗一揮,身形急截,將同伴擋住,叱道:“住手!朱護法怎敢妄動?”
金旗一到,二弟趕忙縮手後退,説道:“你一個小小法壇香主,怎敢管二爺的事?”
“天雄法諭在身,身懷法旗,為何不能管?”
巴天龍突然叫道:“朱兄弟,請退。巴某面受總幫主金諭,要清除內奸,梁天雄雖身懷法旗,亦難與總幫主親xx交付相比。待巴某先擒下他們,日後可由幫中召開刑堂大會,總幫主自有裁奪,有何罪責,巴某一力承當。”
他跪下一腿,猛地伸右手扣住左手小指,“得”一聲摘下一節指尖,丟在地下,立一掌拜下,抬起頭朗聲説道:“巴天龍無狀,先寄一指,以謝冒瀆法旗之罪,日後是非,巴天龍在刑堂領責。”
他抖衣站起,厲聲問道:“梁天雄,你這同伴姓甚名誰?”
梁天雄在巴天龍斷指謝旗時,臉色漸泛蒼白,這時正將旗捲起,納入懷中。
使三節棍的青年人一挺胸脯,説道:“在下秦天霸,你想怎樣?”
巴天龍桀桀笑道:“今晚是羣‘天’萃會,巧極了。喏,老夫叫巴天龍,景護法叫滄海神鮫景天來。”
那陰森老人咧嘴一笑道:“就是老夫。”
巴天龍向三個兇猛老人一一舉手虛引,説道:“這三位是本幫護法,人稱六安三煞,大煞朱天威,二煞朱天猛,三煞朱天極。梁香主叫梁天雄,你叫秦天霸,豈不是羣天大會麼?
梁天雄,你站開些,老夫不能傷你,但用請仍可請得動的,先擒下你的同伴再説。”
梁天雄叫道:“不成!你須自斷一臂,方能向我梁天雄下令。”
“在本幫眾護法之中,我巴天龍只須斷指便可。”
“本幫中沒有例外之人。”
“那怪你少見多怪,不懂幫規;有疑問,可到刑堂訴説,本護法不和你多費唇舌,秦天霸,你出身是何門派?”
“在下家學淵源,你這是有何用意?”
“老夫必須問清,以免得罪朋友。你定然是奪魂旗老匹夫的眼線,可惜已沒有你通風報信的機會了。你是投降呢,抑或要老夫親自動手?”
秦天霸哈哈一笑,豪邁地説道:“秦某會是投降之人?你作夢。梁大哥,你先走!”
巴天龍身形一閃,閃電似地撲上。
梁天雄大喝一聲,一劍截出。
秦天霸一聲長笑,三節棍一招“貼地盤龍”攻出,人向右閃,挫腰伸腿,棍飛掃而出。
巴天龍冷笑一聲,大袖一揮,“啪”一聲擊中劍身,梁天雄即連人帶劍震飛丈外。棍同時襲到,他左腳一提,向下一踹,半分不差,恰到好處,竟將第一節棍踏住了。
他一聲桀桀大笑,伸手便向秦天霸腦袋瓜抓去。
前面五匹馬本來已感到乏味,正想繞道趕路,但一聽“奪魂旗”三字,他們不走了。
這面一動手,他們同時一聲長嘯,紛紛撤兵刃躍下馬背,一掌將馬驅走。
兵刃一出,第一人赫然是八尺蛟筋鞭,第二人是雙股叉,不錯,前一人是神鞭姜志中,第二人是鬧海夜叉柏永年。
同一瞬間,一道白影閃電似掠到,快得令人肉眼難辨,玉琦到了。
“叭”一聲響,他一掌接住巴天龍的一爪,間不容髮地救下秦天霸。
勁道一接,巴天龍被震得向右一飄,遠出八尺外,方將退勢止住。
玉琦也退了三步,拉下了面巾。
秦天震身軀急撤,退出三丈外。
遠處,姑娘已看清了姜志中和柏永年的兵刃,火速溜下地面,向鬥場奔來。
巴天龍駭然變色,怒叫道:“是你!你竟然在這兒。”
玉琦仰天長笑,一聲龍吟,含光劍出鞘,舉劍朝天一柱,豪氣飛揚地説道:“風雲五劍之首,狂獅楊玉琦在此。巴天龍,你感到奇怪麼?”
他這一叫,除了巴夭龍和滄海神鮫景天來以外,其餘的人全部失驚。人的名,樹的影;在眾多高手之前,這小子竟大膽地現身亮名號,果然不同凡響。
姜志中大喜,叫道:“楊公子,東海毒龍島的人全到了。”
玉琦沒回答,姑娘已到,她也亮聲叫道:“姜叔叔,散開!”
玉琦接着説道:“大家退出十丈外。天雄兄,退!”
巴天龍虎吼一聲,一手拔劍一手按金梭。
他的手剛動,玉琦知道他的金梭霸道,目前己方人多,可不能讓他有亮絕學的時機,早已先發制人。
“打!”他搶先大喝,三粒瓷造迴風珠已先後以連珠手法打出,厲嘯着向巴天龍飛去。
他的手連續急揚,另三粒脆鋼迴風珠和三枚制錢,分襲巴天龍和滄海神鮫。
巴天龍手法夠快,可是手尚未摸到腰帶,銀星已經到了,射向他上中下三路,嘯聲奇異,看似緩慢,其實快極,來勢奇猛。
如換了旁人發暗器,巴天龍豈肯閃避?他即使不加理睬,暗器在他身外一尺,也會被他的護身真氣震落。可是玉琦用暗器打他,他可不敢置之不理。絕頂高手極少用暗器,寧願在必要時隨手撿木石一類玩意使用,不用則已,用則定然十分厲害,也定不平常。巴天龍是暗器行家,他的金梭就是霸道絕淪、天下無雙的歹毒暗器;由於金梭體積大,他也絕不從暗中發梭,其實該不算暗器,但仍被人認為是暗器之一。
他心中一驚,這小夥子既然用暗器,定不尋常;看那特別醒目的白影和那奇異的嘯音,絕非易與之物,他可不能在陰溝裏翻船,栽在暗器之中哪!
珠到,他來不及拔劍拔梭,猛地哼了一聲,雙掌一上一下,向珠子拍去;如山內勁倏發,好不兇猛。
掌拍出,他想乘機撤劍拔梭,可是沒有機會。三粒白瓷珠沒到,後發的三枚脆鋼迴風珠已經先到,後發先至,竟然嘯聲乍斂,被掌勁一激,無聲地從兩側劃一道半弧,擊向他的背心。
三粒白瓷珠同時向上疾升,“啪啪啪”三聲脆響,珠兒相撞,火星一冒,化成了一團白粉,四散而飛。
巴天龍大吃一驚,猛地向左急閃,大袖連續急掄,罡風四蕩,他還以為白粉是毒霧,怎敢冒險。
可是三粒鋼珠厲嘯又起,隨他抖出的罡風,四面狂舞,以他為軸心,起落飛揚不止。
不止此也,玉琦左手連揚,迴風珠連串飛射,但聽滿天都是尖厲的鋭嘯,雙珠相撞的爆裂聲此起彼落。
滄海神鮫見三道淡影射到,心中暗驚,斜身連劈三掌,劈空掌力如怒濤狂湧。
金錢“嗤嗤嗤”三聲,穿透掌風,略偏些少,掠過老傢伙的身側,好險!
玉琦向後用千里傳音之術叫道:“退!在後面等我。”
巴天龍被鬧了個手忙腳亂,退了三丈之遠。後面的六安三煞不知厲害,拔出佩劍向襲到的珠子振去。
迴風珠如沒有掌風內勁相激盪,只能按發射人的所望路線迴轉飛行,力道一失,便會自行墮地。但如被掌風內勁一激,便會四處亂飛,嘯聲更厲。
一二兩煞出劍後,一振便退,身形挫下退出,退後時身軀帶起的勁風,貼地飄揚,脱出了迴風珠的威力圈。
三煞一劍振出,並未退後,跟着又拍了一掌。
“哎……”他一聲驚叫,一顆迴風珠從他雙眼前橫飄而過,一髮之差,右眼珠便完蛋大吉。珠子擦過鼻樑,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珠子掠過的勁風,迫得他的右眼珠也火辣辣地不大好受,向後倒退兩丈。
他這一驚叫,其餘的人全都吃了一驚。
馬蹄聲急如驟雨,毒龍島的人和姑娘已退出二三十丈;梁天雄和秦天霸,也上了他們最後兩匹馬的鞍後,五匹馬八個人如飛而逝。
兩旁的大漢們紛紛放下火把,彎弓搭箭猛射。可是五匹馬全是千里龍駒,流矢只算替他們送行。
玉琦屹立路中,手中含光劍光華如電,手中扣了一把暗器,並未身動。
火光下,他像一個天神,當關而立,威風八面。
巴天龍臉色鐵青,拔出了一枚金梭,吼道:“追!這兒交給我。”
玉琦驀地大吼道:“衝楊某來!誰追追看?”
他那股勁,像煞了九里山前的楚霸王,雖然勢孤力單,但面對千軍萬馬,仍然氣吞河嶽,豪氣飛揚。吼聲宛如晴天霹靂,聲震十里,令人氣為之奪。
巴天龍手一招,沉聲喝道:“圍住他,不許插手。”
三煞和滄海神鮫四下裏一分。三煞是三把劍,滄海神鮫是一把分水刺,圍成一個十丈大的圓圈。
玉琦心中暗喜,暗説:“這老狗老昏了,這樣怎能攔得住我?”
他卻不知巴天龍已經橫了心,剛才失風在暗器之下,已令他丟盡了臉面,日後傳出江湖,他這奪魄金梭巴大寨主的名號,將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他羞怒交加,氣沖斗牛,已將太清妖道的告誡,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恨不得生吞玉琦的肉,方消心頭之恨。
他拔出最厲害的“百瓣金梭”,存心置玉琦於死地。這百瓣金梭他平生只用過一次,可見他已經恨極。梭中藏了極猛烈的硝石,外包一叢百毒飛針,梭殼上刻兩寸長的一百瓣裂痕,可化為一百塊小梭。硝石中藏引線,可任意在任何距離爆炸,如受外力撞擊,硝石一擠,亦一觸即發,只消沾着一枚針和一枚小梭,準死無疑。
玉琦曾領教過他一枚金梭,知道定然有更利害的金梭將要發出,所以心中暗凜,也準備接下這一記歹毒玩意。
巴天龍料定玉琦準接不下這一梭,所以叫眾人圍住以防萬一,反而給玉琦大好的逃生機會,實非他始料所及,乃是玉琦之幸。
巴天龍一手仗劍,一手持梭,咬牙切齒地逐步欺近。當然啦,他的金梭威力可遠及五丈,他自己也得防備,預計金梭出手,自己可退出兩丈,所以他必須距玉琦三丈之外發梭,不然自己也得倒黴,如果是普通的八瓣子母梭,飛散方向有一定的軌道,他自然知所趨避,可以近身發梭斃敵,但百瓣金梭可不成,必須立身在三丈外。
欺近至四丈左右了,他仍一步步邁進,神情獰惡,咬牙切齒十分唬人,一字一吐地説道:“小狗,這兒就是你埋骨之所。六安州於你並不安,你得死!打!”
他手一揚,但梭並未發出。
玉琦神目中異彩閃動,冷然凝視,護身神功充沛於全身,含光劍光華四射,發出陣陣龍吟。
他已六識通玄,巴天龍那騙人的手法豈瞞得了他?對方手一晃,他連睫毛也未眨動。
四周的人,全被他那泰山崩於前而目不瞬,屹立如嶽峙淵-的鎮定神態所驚,一個個全呆了。
玉琦心中在不住思索,他想:“我必須以輕功避開呢,抑或是接下這一梭?又怎樣接法?又如何閃避?”
驀地,菁華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閃而沒。耳中,似乎清晰地響起姑娘那含有無限深情的聲音:“任何事我依你,冒險之事我不會讓步。你知道,即使我走了,萬一你有了三長兩短,我不會活在世間……”
他心中在暗叫:“啊!是的,我要為我們珍重。她定然在遠處看着我,在膽戰心驚、提心吊膽地看着我,我愛她,豈能讓她受驚?我不必硬接這一梭。”
是的,遠處約半里左右,所有的男女,全縱上土丘上的樹林高枝之上,向這兒凝望。
火把光亮如晝,除了畢剝的火花爆裂言之外,獵狗噤聲,四野死寂。
“打!”巴天龍又叫,手一揚,他已進至相距三丈二三之地了,只消跨進一大步,便可發梭啦!
玉琦又沒移動,像個化石。
巴天龍心中暗喜,但玉琦的鎮定神態,卻又叫他大恨,憤火中燒。
他正欲踏出一步,玉琦卻突然一聲大吼道:“打!”
“嗤溜”一聲,一粒迴風味已尖厲發嘛飛到。
巴天龍正欲發梭,可是對面人影已杳。
左側一聲劍吟,加上一聲厲喝。他用眼角餘光一看,三煞朱天極正被玉琦一劍迫退了三丈。
迴風珠同時到達,他本是暗器行家,有了剛才的經驗,他已有制迴風珠的妙策了。
這次他聰明,將劍迎向迴風珠,緩緩遞出,在珠劍相觸的瞬間,突然振劍橫拍,內力倏發。
“啪”一聲脆響,珠碎如粉,劍被震得向右一蕩;珠子的勁道好大!
“小狗!你怕死逃命麼?”巴天龍大吼,向前急掠。
“打!打!打!”玉琦連聲暴喝,銀星連珠而出。
巴天龍向左飛掠,轉了一個方位。
玉琦也不傻,他也向左急掠,撲向二煞朱天猛。
“此路不通!”朱天猛怒叱,一劍斜削。
“着!”玉琦叫,攻出一劍“亂灑星羅”,錯招攻入,千顆流星急射。
二煞知道他神勇絕倫,寶劍更是神刃,怎敢硬碰送死?只好半途撤招,右飄沉劍,一撤左腿,就是一招“彎弓射虎”,改向玉琦左脅。
巴天龍屢次被戲弄,理智全失,猛地撲近大喝道:“朱兄,速退!”
手中金梭突然飛出,手臂掌心並未移動,令人難以察覺他在發梭。
這傢伙好狠,竟然不顧二煞朱天猛的死活,梭出手,人已向後飛退。
朱天猛劍招剛出,怎能速退?猛地傾全力沉劍,雙足一登,向後飛射。這一沉一登,自然慢了半分。
玉琦心中一驚,順劍勢向右前方急衝。
三人的方向,是玉琦面向北出招;二煞從北面避招,閃至西北攻出“彎弓射虎”;巴天龍是由正南追逐而至,從玉琦身後發梭。
退走的方向,是玉琦向東北,二煞向西北,巴夭龍向南,金梭是向北飛的。
“轟”一聲巨響,金梭爆裂,千百枚淬毒的百毒金針,向四面八方飛射,一百枚小梭厲嘯着,在百毒金針之前向四方激射而去,遠及五丈外,力道方行消失。
玉琦身形夠快,可是方向稍差了些,如果他向東走,定可脱險。他萬沒料到,以巴天龍這個宇內數一數二的高手名宿,竟會不顧自己人的死活,發梭要人陪死。這也就是未能倖免的原因,因為大出他的意料。
這是黑白道的最大區別。白道中英雄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黑道兇魔則犧牲別人,成全自己。
玉琦剛縱出四丈外,只覺左肩後琵琶骨和左脅下兩處,護體神功一蕩,便覺渾身一震。
接着護體神功再向外迸,沙沙輕響中,十餘枚百毒飛針全被震落地下,他也落下地來,停住去勢。
一陣徹骨奇痛直侵肺腑,他知道自己受傷了。
他在河南府被玄陰叟郭宗茂,用玄陰真氣搜經術折磨,那非人所能忍受的痛楚,他仍能抵受,金梭之傷並沒比玄陰真氣搜經更厲害些,所以他受得了。
他強忍痛楚,猛地轉身向巴天龍走去,切齒道:“老狗!你還有多少枚金梭?”
他含光劍斜指左足尖前,左手扣滿了一把迴風珠,一步步逼近。
巴天龍大驚,還以為他並未受傷,天下無雙的金梭竟然傷不了玉琦,他怎得不驚?
六安大煞和三煞,卻衝巴天龍吼道:“巴天龍,你做得好事,還我兄弟的命來。”
那二煞朱天猛,倒在血泊之中,連一聲也未叫出,嗚呼哀哉!長劍拋出丈外,劍身被小梭幾乎擊斷,只有三分之一連着。
巴天龍飛快地拔出一枚金梭,駭然地後退。
滄海神鮫搶出攔住大煞道:“天威兄請息怒,巴護法已經出聲招呼,並未全錯,尚請兩位顧全大局。”
大煞怒叫道:“他出聲是不錯,但誰不知他了得?梭出比聲還快,聲未到梭已先至。你不顧我兄弟的性命,聲梭同出,我兄弟怎能不死?巴天龍,你有種也給朱某一梭。三弟,你走,日後替我報仇,快!我與他拼了。”
三煞一聲長嘯,便飛掠出了鬥場。
吶喊之聲大起,大吠急劇,三十餘名大漢怒叫連聲,但不敢上前,紛紛向西抬着二煞,跟着三煞走了。
巴天龍突然不再後退,厲聲向大煞道:“天威兄,巴某為剷除本幫死敵,不得已用上了百瓣金梭,並無舛錯。”
“你沒錯,我兄弟難道該死?狗東西!你好……”
“巴某已經出聲……”
“還我兄弟的命來!”朱天威大吼,挺劍便撲。
這時,玉琦運起了玄通心法,疼痛已止,只是走動不大方便;面色陰森,一步步欺近。
巴天龍閃身讓過大煞一劍,沉聲喝道:“住手!巴某如有錯,可稟明總幫主,咱們在刑堂見,你怎能無禮?”
大煞仰天狂笑,笑完,以梟鳴般的嗓音説道:“哈哈……誰不知你巴天龍是總幫主的生死知交?任何事總幫主也會不追究你的罪名……”
滄海神鮫面色一冷,説道:“天威兄,你説話也該有些分寸。本幫開堂以來,十五年中幫務蒸蒸日上,高手雲集,豪傑如雲,能有此成就,全憑幫規嚴明,重賞重罰,自總幫主以下,一視同仁,方能令天下英雄歸心。你怎能因兄弟之死,而膽敢公然説總幫主偏私?你犯了罔視幫規大罪,你可知錯?”
大煞又爆發出一陣狂笑,説道:“景大護法,就憑你這些話,就可以看出偏私來了。哈哈!公道何在,幫規何在?我兄弟慘死在巴天龍百瓣金梭之下,你該是旁觀者清的人,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説是巴天龍沒錯。哈哈!我兄弟是該死了,真該死麼?”
他兇狠地説完,猛地向巴天龍衝去,長劍一招“天外來鴻”攻出,左掌一翻,手腕一振,三道灰影從袖底飛出。相距只有丈餘,他騰身猛撲,一閃即至。
巴天龍向右急閃。滄海神鮫大喝一聲,斜刺裏一掌拍出,擊向三道灰影。
可惜慢了些兒,大煞的功力不等閒,這次全力進擊,存心拼命,果然非同小可。三枚淡淡灰影略偏,有一枚沒入巴天龍的左上臂外側。
巴天龍沒閃開灰影,大吼一聲,金梭脱手射向大煞。猛地一咬牙,長劍一揮,一塊臂肉飛跌地面。
“崩”一怕悶響,金梭在大煞胸腔中爆裂,但見血肉橫飛,屍體零碎而散。
西面蹄聲急如驟雨,五匹馬已經到了三十丈外,以全速向這兒衝來。
玉琦流血過多,猛地大喝一聲,一把迴風珠出手,呼嘯着射向巴天龍和滄海神鮫。他上身一陣晃動,像是用勁過度而立足不牢。
巴天龍向地下一伏。滄海神鮫自然也伏下了,他説:“斃了他,快!”
但急不得,也快不得,上面迴風珠在呼嘯,不能站起。他略一停頓,貼地向玉琦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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