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姐,好久不見了,-也出來倒垃圾呀!」
社區是一個小型的社會,平時來來去去的闊太太、富家小姐很少會自己做起低下的工作,除了交際應酬外什麼也不會,全交給傭人去打點。
雖然楊天款居住在所謂的富豪地段,但附近的鄰居大多是退休的醫生,或領有高薪的教授及公教人員,因此仍有不少家庭主婦寧可捨棄光鮮亮麗的服飾,跟着菲傭一起出來倒垃圾,利用十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和大家聊聊瑣事。
這是一種另類的交誼方式,一方面解悶,一方面聯絡感情,遠親再好也比不上近鄰,多點資訊讓自己不致與社會脱節。
不過最重要的是聊是非、説八卦,女人們只要一圍靠便能天南地北的説個不停,就算垃圾沒倒也沒關係,垃圾車明天還會再來嘛!先把沒説完的話説完再説。
於是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佔地百坪的楊家門前,從日式建築的百年老宅談到楊父拋妻棄女,喜新厭舊的橫死異鄉,有人説是報應,有人説是天譴,眾説紛紜好不熱鬧。
接着不知是誰突然冒出,「楊家多了個男人耶!」然後一票人當所站處是自己家地熱烈討論起來,興匆匆地猜測對方的來歷和生平。
怕鬼的最怕撞鬼,正當他們聊得起勁時,口中的男主角忽然拎着三大袋垃圾從門口走出來,後頭跟着手拿小紙袋的女孩,朝等候垃圾車的位置走去。
一位眼尖的婦人連忙使眼色要大家留神點,不該談論的內容要趕緊消音,以免傷了鄰居們的和諧。
可是當話題人物慢慢走近時,幾個視力不太靈光的老人家居然大叫有熊,害得其他正在聊天的太太們感到無比尷尬。
「呃,楊小姐交男朋友了呀!看來很體面……很有當大官的架式。」虎虎生風,目光如炬,好一個嚇人的將才。
「謝謝,他只是個小警察。」真要當了大官,這社會肯定更亂,揚天款心裏想着。
「喔,是警察,哪個分局的?我叫我先生跟他們長官提一下,讓他們多照顧照顧。」敦親睦鄰嘛!她絕不是在炫耀手上的十克拉鑽戒。
「不用了,多謝-的好意,他一向反應遲鈍又不會做人,真讓他有點出息也容易得罪人,福未來、禍先至。」他們長官還怕他照顧呢,別害人了。
「是這樣呀,那我就讓他當個閒差好了,光領薪水不做事。」看吧、看吧,這戒指很亮-!一隻「才」五百多萬而已。
「-?」
「哎呀,當然不是我,是我先生啦!他是某某院長,前不久才上過電視,不知道-有沒有看過,他那套衣服還是我幫他選的,純羊毛由英國進口的布料,再交由法國大師裁製而成……」
面對滔滔不絕的口水,只是微笑以對的楊天款並未露出下耐煩,平靜地聽着婆婆媽媽閒話家長,不以為忤的保持平常心。
平時倒垃圾的工作是由她妹妹負責,不過跑路工要一百塊,她很少有機會接觸到附近的鄰居,因此雖然認識卻不熟。
公務繁忙的時候她回到家已是大半夜,洗完澡整理文件就上牀睡覺,從來不曾有過拜訪鄰居的念頭,靜態方面的活動較適合喜歡安靜的她。
雖然她住在陽明山地區,但她從未參與任何花季遊賞的活動,甚至是上山走走,在她的觀念裏花開花謝是自然的景緻,不必刻意去人擠人觀看那短暫的炫麗,留在家裏反而更能享受到那一份寧靜美。
「楊小姐,要不要到我家泡茶,上回託朋友買了一兩五萬塊的包種茶,-來幫我嚐嚐鮮不鮮。」她那男朋友就免了,一根粗得像木頭,擺在客廳還嫌破壞風水。
「我……」-客氣了,我不是品茗專家,嘗不出茶的好壞。
「楊小姐不喝茶,她喝咖啡。」這些女人煩不煩呀!不倒垃圾專倒廢話。
一道高壯的黑影一罩,圍繞在楊天款周圍的閒人紛紛倒退一步,生怕惹惱了這位巨人先生。
「沒關係、沒關係,那來喝杯咖啡嘛,上個月我去了一趟巴西,極品的咖啡豆一磨香味四溢,-不來喝一口會終身遺憾。」
她用的是-而不是你們,意思十分明白。
「聽起來挺吸引人,」原產的咖啡豆有濃郁的香味,適合在燈下閲讀時來上一杯。
沒什麼獨特嗜好的楊天款對研磨咖啡情有獨鍾,每天不喝上一杯就會覺得缺少什麼,精神不能集中容易渙散,得一再以冷水洗臉才能提神。
所以她一聽到來自巴西的咖啡豆就動搖了,開始想象頂級咖啡會有什麼樣的香醇氣味,是否能讓人腦子一空忘卻煩惱,沉浸在它詳和的味道中。
不過她輕柔的軟調快不過一道急語,先一步揚起替她拒絕。
「我們家天款才喝了一大壺咖啡,沒辦法喝下-那一口遺憾。」還終身呢!詛咒她短命不成。
要幾十磅咖啡豆有什麼難,中南部的某個鄉村小鎮不就盛產咖啡,每年還廣邀各地同好開品嚐大會,他就不信國產的會輸給外來品。
「這……呵……呵……楊小姐,-男朋友很風趣耶!」真是不識相,不會看人臉色。
看着鄰居臉上的乾笑,楊天款依然表情如舊的含笑以待。「他是粗魯了些。」
豈止是粗魯,根本是沒教養。「哪兒的話,我看他方臉大耳,將來一定是成就非凡的大人物。」
「蒙-金口,徐太太,垃圾車來了。」的確是大人物,專門惹是生非,讓長官下不了台。
「我先生姓張。」怎麼搞的,楊小姐不認識她嗎?
有些不豫的張太太--喝家中的瑪麗亞把垃圾丟進垃圾車,回頭時還瞄了她一眼似有話要説,但看到她身邊壯碩的男人只是搖搖頭,像是可惜了她的選擇。
其他的人也陸陸續續地將手上的垃圾處理掉,又交談了一會才各自離開,恢復社區原來的寧靜。
陽明山的景緻真是美得像幅畫,斜暉染霞映在綠波流泉,遠山嫵媚而卧,徐徐涼風吹來,帶着一股大自然的清香味,如仙人遺落的人間仙境。
但是務實的楊天款只注意到眼前的三大袋垃圾,以及裝有蝙蝠屍體的紙袋。
「蕭先生,你怎麼沒把垃圾丟掉?」想帶回家當堆肥嗎?
資源重複使用,避免水土遭受破壞。
「嗄!垃圾……」為什麼還在?
望着絕塵而去的垃圾車,滿臉驚愕的蕭沐風這才想起來他要幹什麼。
「盡顧着提醒別人卻忘了自己,我們真的很糟糕。」她的生活步靄都被他打亂了。
「還不算糟糕,-看那邊不是還有一位老太太提着黑色塑膠袋,看來很吃力。」年紀大了就該享清福,幹麼辛苦硬撐着!
一説完蕭沐風頓然失去蹤影,把垃圾往下一丟便不管了。
待定眼一瞧,那個粗心的大男人居然一手攙扶着老人家,一手提着頗為沉重的塑膠袋,兩人以牛步的速度緩緩走來。
他的個性就是心腸軟,見不得老人、小孩受難,雖然脾氣暴躁得讓人頭痛,可卻有一顆俠義的心,就像古代的糾髯客,義助李靖、紅拂女夜奔而不求回報。
「呃,老人家行動不便嘛!我就幫忙扶一把,-千萬不要誤會我故意在-面前裝好人,好讓-同意跟我那個那個。」蕭沐風表情微腆的説道,一副極力撇清做好事的形象。
「我有説什麼嗎?」笑,很輕很柔。
是沒有,可是……「-一直在看我,好像我是專做傻事的呆子。」
「不,你很帥。」換作是她絕對不會想去扶那位老太太,她沒那份心思。
不是她冷血,而是她認為沒必要,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在這附近的鄰居不可能窮到請不起菲傭,而讓一名老人勞心勞力。
除非她想藉此運動讓手腳靈光些,不讓一干兒孫跟着,否則以其身上的衣着來看,不是富裕人家便是權貴人士,不然哪戴得起昂貴的珠寶首飾。
「啊,-、-説我很帥?!」真的假的,她轉性了嗎?
「行為很帥氣,不要多想。」楊天款一句話就將他由天堂打入地獄。
「噢,我沒多想。」才怪。
害他高興了一下下,以為浪漫細胞死盡的人還能一揮仙女棒,讓他的世界變成彩色的。
説實在的,還真有點哀怨,為何別人的女朋友柔情似水,温柔體貼,而他的萬年班長卻實際得讓人想撞牆,從不肯給他一點甜蜜的言語。
「這位先生人很好,看我一個老太婆挺費力的,不怕人笑地幫了我個忙,真是大好人呀!」低沉的沙啞聲説着稱讚的話語。
「沒什麼、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搔搔頭,蕭沐風反而覺得不好意思。
「的確是沒什麼,他身強體壯是該做些事,張老太太不用放在心上。」反正他除了一身蠻力之外真是一無是處。
識貨的人才會嫌貨,楊天款的客套話讓蕭沐風笑得很僵,心裏想着是沒什麼,但她幹麼加上那句身強體壯,好像他專幹不道德的行業。
「我夫家姓徐不是張。」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的一笑。
「是我搞錯了,真是對不起。」徐太太是張太太,張老太太是徐老太太,她記住了。
雖然想要記牢,但心不在此的她最後還是搞亂了。
「沒關係,常有的事,平時不是-妹妹在倒垃圾嗎?怎麼今兒個有空?」她慈藹的説道,像位仁慈的老婦人。
「妹妹今天有事不在家,週休二日是政府的德政,所以我也忙裏偷閒的放了個假。」真有重大案件發生還是得出動,法律沒有假期。
「喔,是這樣呀!」徐老太太笑了笑,伸手撫撫亂了的發。「不過-挺有挑男朋友的眼光,這小子不錯哦!老人家我挺中意他的。」
「徐老太太要是喜歡就挑去當女婿,他很好養,沒什麼不良嗜好。」而且廚藝一流,滿會煮菜的。
他真的什麼都吃,不僅吃得快、吃得兇、吃得狠,還有一口大鋼牙,豬的大腿骨他都能一口咬碎,可見他有多能吃。
「-,天款,我已經是-的人了,-又想不負責任地將我始亂終棄呀!」不滿的蕭沐風將手往她腰上一放,表明主權所有。
這男人怎麼又滿嘴胡説了。「沒亂哪來的棄,別破壞我的名譽。」
「厚!-都吃了我的口水還敢耍賴,-敢説-沒抱過我?」他就是要纏她纏到底,管她是不是一板一眼的拿尺過日子。
沒亂是吧!待會她就會明白男人有多亂來,定讓她連着三天下不了牀。
「別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讓張老太太看笑話。」咦,是張吧?
她還在想有沒有搞對,兩道一高一低的聲音同時在她耳邊響起。
「是徐。」
「徐老太太。」
「喔,又改了呀!」怔了一下,楊天款納悶的道。
白眼一翻的蕭沐風將她摟緊,無奈地瞧着她。「人家從頭到尾都沒改過,是-數理一百、史地一百、文科一百的金頭腦記錯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心目中樣樣滿分的白雪皇后居然也有不及格的一天,才智過人,思路敏捷,辦案能力一等一,可是卻不擅記人名,
而且還不只這些,要她想想曾得罪過什麼人,為什麼人家會寄恐嚇信給她,她竟直接搖頭説沒印象,一律以不知道、不記得、已歸檔的文件全然沒記憶作為回應。
這是他仰慕多年的班長嗎?
有種幻滅的感覺,越相處越發現她不過是個普通人,會吃會睡還會欺負他,老當他是小狗摸摸頭,然後説他好乖。
偏偏他就是被她吃定了,誰叫他愛上了她,不管過去或現在,甚至是未來,沉淪的心只為她跳動。
「呵……小倆口別為我的事起爭執,老太婆我可承受不起。」越吵感情越好,就像她和她的冤家。
「我們不會起爭執,她那個性像杯温水,怎麼也熱不起來。」而他只要一看她嘴邊那抹笑,什麼氣都消了。
「喔,感情這麼好,不會吵架呀!你們是男女朋友吧?」徐老太太一臉不信的問着,好像在説不吵不成情侶。
「當然是嘍!我們家小款最含蓄了,有着傳統的中國美德,絕對不會為了一點小事跟我吵。」因為根本吵不起來。
百鍊鋼成繞指柔,他這頭威風凜凜的熊到了她跟前,就成了温馴的小綿羊,大氣也不敢吭半下,生怕她眉一揚高要他滾蛋。
這輩子能讓他服氣的人不多,她便是其中之一,温柔的聲音輕輕一揚,便能輕易的降服他的戾氣,化為滿天蝴蝶飛舞。
胸一挺,表現出非常大男人的模樣,蕭沐風信誓旦旦的表明他們的感情沒有問題,十分努力地説服徐老太太相信。
每一段愛情在萌芽時期都很脆弱,需要小心栽培灌溉才不致折損,何況他還沒得到她……呃!得到她的心,所以便要加倍用心才行。
「那大事呢?」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吵。
「嗄,大、大事?」會有什麼大事?蕭沐風一臉困惑地眨了眨眼。
徐老太太笑着説他傻人有傻福,轉而對楊天款道:「唉!-紙袋裏裝的是什麼?很像我上回在慶安樓裝茶點的袋子。」
「-看錯了,裏面只是一些垃圾。」她把紙袋拿好,表情一如平常地維持親而不近的態度。
「是嗎?我還以為是附贈的玩具,我小孫子最近很迷蝙蝠俠。」
「-怎麼知道里面裝的是蝙蝠屍體?!」倏地一靠,黑眸轉厲的蕭沐風語氣強硬的逼問。
「我、我看到袋子破了一個洞,有隻腳……呃!蝙蝠腳……」嚇了一大跳的徐老太太驚魂未定的按住胸口,像是不解原來的好孩子為什麼會突然變成凶神惡煞。
「啊!是這樣嗎?」他回頭查看紙袋是否如她所言有了破洞。
果然,他錯怪人家了。
「垃圾車又轉回來了,你快把垃圾拿去丟了吧!」清冷的聲音淡淡的提醒。
繞了一圈的垃圾車在收完全區的垃圾後會回程下山,順便讓之前來不及丟垃圾的住户有機會清掉家中的垃圾。
畢竟這裏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稍有差池工作就不保,隨車人員寧可辛苦些也不要落人話柄。
「好,垃圾車,你等等我……」
望着如風一般的身影直追着垃圾車而去,手中還拿着大大小小的垃圾袋,不禁莞爾的楊天款流露出一絲甜蜜的笑意。
驀地,一股惡寒忽然由背脊升起。
回過頭,她什麼也沒看見,只有徐老太太一臉慈容地朝她一笑。
「呵……呵……她居然不怕蝙蝠屍體,女孩子家不是最怕那些小東西嗎?為什麼她不怕呢?」
鏡子前面端坐着一個攬鏡獨照的身影,將卸妝油輕輕塗抹在臉上,以順時鐘的方向慢慢揉搓。
潔白無瑕的卸妝棉,輕如羽毛薄薄的一片,為多少愛美的女人卸去不潔的污垢,留下最純淨的皮膚自由呼吸。
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抹,暗沉的色彩隨即染污了那純潔的卸妝棉,如失去輕弦的鋼琴再也彈不出美麗的音符,它已經失去存在的價值。
一片、兩片、三片、四片……片片淪為腳下的垃圾,不再為人們所需要。
「她不怕沒關係,總有一樣會讓她害怕,是蠍子還是蜈蚣,她會希望收到什麼樣的禮物?」
恐懼嗎?
咯咯的笑聲溢滿一室,一排假睫毛被卸下,優雅的手對着下垂的眼袋擦拭,抹去那炭筆劃出的痕跡,慢慢地消滅眼角的衰老。
人生或許七十才開始,但是歲月的年輪卻不斷地往後退開,一半老邁一半年輕的臉龐,交織成童叟合體的詭異畫面。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也是一張女人的臉,他或她並沒有性別之分,不過是一張既陰柔且陽剛的臉譜,全靠化妝師的巧手裝扮。
一支眉筆,一塊粉餅,一條遮瑕膏,一盒蜜粉……加上色調下一的唇彩,人是可以千變萬化的,由老變少,由男人變女人,美醜自定。
包括聲音。
「下次該送她什麼呢?一隻蜥蜴還是一屋子蟑娜,或者她比較喜歡足以致命的虎頭蜂?」
咯……咯……咯……
令人興奮得尖叫呵!想起來就血脈僨張,好想快點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如同心愛的「他」在法庭上接受她毫不留情的批判,就這麼讓意氣風發的有為青年變成頹廢喪志的死囚。
她要付出代價了,死亡的陰影正一步步逼近,她將在死前享受一場盛大的饗宴,專為了款待她而精心籌備的。
快了、快了,得把她逼到瘋狂邊緣,才能品嚐到報復的快感。
「你送那些有的沒的能嚇到人嗎?我看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只當是時下年輕人的惡作劇,你的『創意』就只有這種程度不成?」
一道較為低沉的老音忽地揚起,嘲弄起家家酒似的小把戲,只靠蟲鼠蠍賜是嚇不了人的,要有更激烈的手段才能顯出復仇的決心。
一條人命值多少黃金,想來是無從計量的,誰能無愛無恨過一生。
「別在一旁冷嘲熱諷,-這死老太婆還不是沒什麼進展,整天那邊酸這邊痛要人伺候,毫無助益地浪費我的時間。」
另一道沙啞略沉的聲音出自唇色褪去一半的嘴,同樣不耐煩的責備老者的不是,怪她什麼事也沒做的直扯後腿。
「你敢叫我死老太婆,也不想想你在落魄沒飯吃的時候是誰拉了你一把?你還有臉在這裏數落我。」哼,不知感恩的畜生。
「用不着惡聲惡氣的討人情,-老了還不是賴給我養,我還沒嫌-一身病痛老是不死,霸着一間空房子準備當墓穴。」早該過繼給年輕人,省得將來得納高額的遺產税。
「哼!你咒我死我偏不死,要不是你老纏着我兒子,讓他變得跟你一樣不男不女,他怎麼會受不了心理壓力而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落得她老年無依,獨自守着一問空蕩蕩的房子不知如何活下去。
「死女人,-説誰不男不女?我愛-兒子,他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是-從中作梗讓我們無法在一起,-才是罪魁禍首!」
憤怒的咆哮聲激動地低吼,像受傷的小幼獸不許任何人碰觸-的傷口,誰敢靠近-就咬誰,不管對方是不是飼養-的主人。
「什麼相愛?根本是你自己一相情願,我兒子不愛你,一點也不愛,他告訴我是受了你脅迫才下得下屈服,是你逼他愛你的。」惡魔,他才是真正的大惡魔。
「胡説、胡説,-不要挑撥離間,杏子最愛我吻他的身體,他愛我,他愛我入骨。」呵呵,他們是一對同寢同宿的親密愛人。
「他叫建信不是杏子,你不要給他亂改名,他愛的是女人,是女人呀!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會連續姦殺十七名未成年少女。」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男人,百分之百的男人。
老者很氣憤鏡中的年輕人害兒子誤入歧途,原本兒子有一個交往多年,已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卻因為他的介入而害他們以分手收場。
她多想有個小孫子承歡膝下,眼巴巴地等着小倆口結婚好了卻她一樁心事,沒想到一場喜事變成醒不過來的惡夢,她後悔也為時已晚。
「那是他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他不安,他無措,他怕-失望,擔心-瞧不起他才一時走偏了,他自始至終愛的只有我一人。」
沒錯,就是這樣,杏子愛他。
「呵呵呵!看你現在是男是女自己都不知道,你怎能肯定他愛的是你,你是人妖,是自戀狂,是沒人要的小雜種……」
「住口、住口,-這死老太婆,不要逼我殺了-!」殺了她、殺了她,把她殺了,讓她不能繼續在你面前耀武揚威。
「就憑你這個陰陽不分的人渣也想殺我,你也不秤秤自己的份量,沒有我你活得了嗎?」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人渣……黑白分明的眼忽地發紅。「我殺了-,我殺了-,有我就沒有-,我們之間只有一人能活在這病態的世界。」
一隻手掐上滾動的喉間,年輕的男子發狠地使出全力,竟欲置老婦人於死地,他容忍她的猖狂已多時了,早該讓她學會什麼叫閉嘴。
哈哈哈……讓她死吧、讓她死吧!不會再有人在他耳邊嘮嘮叨叨,罵他是沒用的垃圾。
都死吧!死得一乾二淨,全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人活着,只有他活着,大家都走了……嗚……他們都不要他了,好寂寞、好寂寞……
雕花的鏡台照出老者垂死的猙色,也輝映着半邊臉孔的狠戾和孤寂,泛着血絲的紅眼默然地流下淚。
突地,他開始卸下另一邊的老妝,隨即又將五顏六色的彩妝往臉上塗抹,一頂金色假髮就放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由男人變成女人,豔光四射得引人犯罪。
「我得不到的,-怎麼能得到呢?上帝已死,-看不到我一顆渴愛的心。」
呼之欲出的豐胸傲然挺立,鏡中照出一位豔絕四方的西方美女,修長的頸線留下明顯的十指印痕,像是垂死之前的掙扎。
陽光斜照,地上的影兒孤獨不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