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派新任的掌門人方慧一見本欲離開的房英倏然轉身,呆呆注視自己,不由冷冷道:“房少俠,你怎麼又不走了!”
正在猶豫委決不下的房英,聞言迅速忖道:“這事情我應該謹慎處理,暫時何不查證一下!”
心中這麼一想,口中已朗笑一聲道:“在下的確不想走了!”
此言一出,不但方慧神色一怔,就是其餘人也不禁一呆。
剛才房英口口聲聲要走,現在又不走了,出爾反爾,誰也不知道他在弄什麼玄虛。
方慧冷笑一聲道:“有什麼理由麼?”
房英故意縱聲大笑道:“難道非有什麼理由才能留下麼?”
方慧臉色一變,嬌叱道:“此地是九華山莊,是走是留,恐怕由不得你!”
房英哈哈一笑道:“說得對,也說得好。自然,掌門人的命令,區區不得不勉強遵守,可是我臨走前,能否問你幾句話?”
方慧冰冷冷地道:“什麼話?”
房英斂收嘻笑的神態,莊重地道:“今後九華一派,以何者為重?”
方慧鼻中一哼,道:“當然以復仇為重!”
“如何復仇?”
“這點本掌門人方自接任,尚未籌謀。嘿嘿,不過這是本派之事,似乎不必你這個派外之人過問。”
房英鼻中一哼,又問道:“方姑娘入九華有多少年了?”
方慧神色又自一變,冷笑道:“你的問題似乎愈來愈多了!”
房英星眸閃光,追詰道:“難道你不願意回答?”
方慧仰首傲然道:“我不必要回答。”
接著冷冷喝道:“九華弟子,現在恭送房少俠出莊!”
房英陡然目光一掃,大喝道:“且慢,你不回答也要回答!未答覆前,在下就不願離開九華山莊。”
這一喝,神威迸發,自然而然有一股懾人的力量。
廳中所有少女皆都怔怔然,弄不清房英問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四燕本來怕房英與方慧發生爭執,此刻一見這情形,反而覺得若任情勢發展下去,恐怕僵持不可收拾,持重的姜素雲首先接口道:“掌門方師妹經先師收納,入門已經八年了!”
房英冷冷道:“我不要師姐回答,要方姑娘親自答覆。”
方慧鼻中一哼道:“若本掌門拒絕答覆呢?”
房英冷冷笑道:“房某就不走。嘿嘿,你若要我快點離開,就必須回答。”
方慧似乎被房英強硬的語氣所懾,冷冷道:“八年。”
房英故意裝出滿意的神色,點點頭道:“在這八年中,你與逝去的師父最親近麼?”
方慧厲叱道:“好啊!愈問愈不像話,你是在盤詰本掌門人的根底吧?”
房英冷冷一字一字的道:“姑娘只要回答我的話。”
一旁的狄美箏忙道:“方師妹的確與師父比較親近一些!”
房英此刻越問越懷疑,感到自己剛才發現的疑點不錯,對方必是“天香院”偽裝的人物。因為師父剛慘死,現在提起,這方慧不但沒有傷心的樣子,反而一味逞掌門威風,這實在有失常情。但是他雖加深懷疑,卻不敢十分肯定。
於是又冷冷道:“方姑娘……”
方慧厲聲道:“誰是姑娘,你連掌門人都不知道稱呼麼?”
房英微微一笑,道:“掌門人就是掌門人,請問你自入九華山莊,出過門麼?”
這次,方慧卻出乎意料外地回答道:“當然出過門,九華弟子,在練成本門武功後都必須在江湖上歷練二年。”
“唔!”房英點點頭道:“再請問掌門人,最後一次出門多久?”
方慧冷冷道:“你的話,愈問愈多,簡直不把九華一派放在眼中,我憑什麼要像犯人一般地對你招供?”
姜素雲唯恐再弄僵,接口道:“方師妹最後一次出門約三個月。”
接著眉頭一皺,幽幽道:“少俠,你問這麼多有什麼用意麼?”
她所問的,正是其餘百餘九華弟子心中懷疑的。剛才大家都覺得方慧於情於理對房英都虧欠了一些,此刻經過房英一連串發問後,反而有許多少女對房英大感不滿,就是連“賽飛燕”狄美箏也感到房英似乎過份了一些。
房英當然把各人表情看得很清楚,但事關重大,不得不冒一份失去友誼的危險。
他淡淡一笑,道:“待一下,姜大姐自然會明白。現在請大姐告訴我,方掌門人最後一次回莊,離現在有多久?”
姜素雲想了一想,道:“兩年!”
“唔!”房英又浸入沉思中。
姜素雲接著瞥了瞥臉色鐵青的方慧,嘆息一聲道:“方師妹過去溫婉沉默,對同門極為謙遜,想不到當了掌門後,立刻判若兩人。”
房英心頭一震!
不錯,“幻容”、“變骨”奇術雖能任意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卻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個性,顯然,這是一個極大的漏洞。
卻見方慧冷冷笑道:“姜師姊這番話就不明白事理了,身份既已改變了,言行自當不同,難道還要如以前一般,事事向師姐請示麼?”
說到這裡,目光一掃左右喝道:“取本掌門長劍來,為了保持九華派尊嚴,本掌門只有以武力驅逐房少俠了!”
話聲方落,房英陡然一聲大喝道:“你想取劍已經晚了!”
右手曲指一彈。“嗖!”“無相禪指”夾著一縷勁風,應聲而出。
這一指,出勢之快,果真疾速無倫。
方慧想不到房英竟敢動手,要避已自不及,人應聲而倒,咕咚一聲,萎頓地上。
廳中眾女頓時大譁!
姜素雲一呆,急急道:“房少俠,你不可如此!”
要知方慧任憑怎樣理虧,終究是一派掌門,豈能容外人欺侮。房英一指點倒方慧,目光一掃沉聲道:“眾家姑娘勿怒,在下並未傷她性命!只點了她‘軟’、‘麻’二穴!”
一位少女嬌叱道:“你雖對九華有恩,但憑什麼欺侮本派掌門人。”
房英沉重地道:“姑娘問得好,因為她並非是真正方慧!”
此言一出,躺在地上的方慧臉色微微一變!
眾女神色頓時大詫。
姜素雲也詫然急急道:“這話從何說起?少俠莫非發覺有什麼不對。”
房英道:“不錯,人在眼前,詳情不妨就立刻問問她。”
方慧雖麻穴被制,但口仍能說話,此刻神色平靜地冷笑道:“你量小氣窄,滿口胡言!”
狄美箏也急急道:“少俠,你快放了方師妹!”
房英沉重地道:“不行!”
姜素雲黛眉緊皺,急急道:“少俠,到底為了什麼?”
房英道:“這方慧是天香院魔女!”
諸女一陣驚噫,姜素雲啊了一聲道:“這怎麼可能,方師妹縱然不對,也絕無投靠天香院之理。”
房英嘆息一聲道:“就因為她並非方慧,你真正的方師妹可能已遭不測了!”
“啊!”
眾女又是一陣譁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狄美箏搶著道:“少俠怎麼下的判斷?”
房英遲遲地道:“在下只是憑直覺?若要真正知道她原來面目,只有點破她一身功力,使她面貌恢復原狀。”
說到這裡,對地上的方慧冷笑一聲,道:“掌門人,你要我這麼做嗎?”
方慧毫無表情地道:“你不妨試試!”
接著揚聲嬌叱道:“九華門下,難道你們甘心你們的掌門受辱麼?”
九華諸女一時真偽莫辨,相互錯愕,不知如何是好。
房英冷哼一聲,右掌一揚,駢指直戳而下。
指風襲處,正是方慧的“丹田”重穴。
陡然身邊響起一聲大喝:“少俠且慢!”
一道掌勁把房英指風撞偏,出手的卻是姜素雲,房英一愕。姜素雲已沉重地道:“點破一身功力,就無法再恢復,事關重大,少俠切莫輕動。”
房英劍眉一皺道:“大姐不相信我?”
姜素雲道:“這事確令人懷疑,想方師妹與各位同門齊中毒,若非少俠送來解藥,此刻還不是與各位同門一樣,轉輾床笫,等候死亡,如是天香院人物,怎會有這種遭遇。”
房英一震,暗呼一聲:糟。
剛才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錯,若她是冒充方慧的天香院人物,應該早有解藥自救,怎會等待死亡!
要知道他本來並沒有十分把握,只是有著深重的懷疑而已,此刻也不由有點進退兩難起來。
但念頭一轉之下,姜素雲的話,反而觸動他的靈智,只見他微微一笑道:“大姐說得對,但你別忘記此女並未到真正絕命的地步,現在區區另有一個方法,能知道她是真的方慧,還是假的方慧!”
姜素雲急急道:“什麼方法?”
房英道:“請搜她身上,看看有沒有劇毒‘穿腸散’的解藥,就可以明白她究竟是誰?”
此言一出,地上的方慧神色頓時變了一變。
房英見狀,心中更有了把握。
只見姜素雲點點頭道:“不錯。這確是個好辦法。我來搜!”
說著立刻俯身在方慧身上摸索起來。
眾目凝視之下,果見姜素雲一聲輕啊,手彷彿觸及什麼東西,左手迅速伸入方慧衣襟之中,從她懷中掏出一隻綠色小磁瓶,上面赫然寫著“穿腸散解藥”五個字。
這剎那姜素雲神色一變,起立一揚手道:“房少俠猜得果然不錯,她是天香院魔女!”
眾女又是一陣大譁,頓時個個怒形於色。
姜素雲接著厲聲對假方慧道:“你究竟是誰?”
假方慧眼見身份敗露,神色卻仍鎮定異常,冷冷道:“你既已知道我身份,還有什麼好問的。”
姜素雲叱道:“那我方師妹呢?”
“早已死了!”
“死了!”姜素雲臉色又是一變,咬牙切齒道:“好,我要為師父師妹報仇!”
纖掌一翻,立劈而下。
房英急忙伸手一攔,大喝道:“慢一點!”
姜素雲杏目圓睜,道:“少俠,我要立刻斃了她,血祭師靈!”
房英搖搖頭道:“人在掌握中,不必急在一時。”
假方慧卻冷靜地道:“嘿!你們殺了我,只怕立即大禍臨頭。”
狄美箏此刻也煞機沉沉道:“不見得,我先要看看你的真面目,破你一身功力再說。”
指影一閃,又戳了下去。
房英忙喝道:“狄姑娘,現在切勿動手。”身影一晃已擋在假方慧身前。
此刻廳中眾女聲勢洶洶,俱欲出手,房英接著目光一掃,沉聲道:“各位姑娘,若認為房某的話還可以聽,就暫剋制一下。”
眾女個個靜待下去,姜素雲道:“少俠,依你之見如何?”
房英道:“為了大局著想,我還有話要問清楚。大姐,可有清靜的地方?”
姜素雲點點頭,道:“廳後房間頗多,少俠請便。”
房英道:“那就煩大姐把此女帶去,區區欲親自訊問她!”
姜素雲狠狠扶起假方慧,對眾女道:“各位師妹就請在廳中暫候,處理情形等一下再宣佈。”
說著已領著房英向廳後走去。
於是眾女在廳中議論紛紛,各有主張討論著應該怎麼處理。
在嘈雜的鶯聲燕語中一柱香時間過去了。
房英及姜素雲還沒有出來。
二柱香時間過去了。
廳後步履聲起,眾女頓時屏聲靜待,目光瞬處,房英姜素雲緩步而出,後面竟還有一人,赫然就是假方慧。
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又放了她!
所有的人都不禁一呆!
口口口
狄美箏叫道:“師姊,你怎麼放她了?”
房英忙道:“這位就是周百玲姑娘,如今已棄邪歸正……”
靳雲珠抗聲道:“不,天香院與敝派有殺師之仇,殺之唯恐不及,豈能再放她!”
此話說完,眾女鼓譟,皆有憤然不平之色。
房英神色凝重地道:“靳姑娘之言差矣,如今應該顧全大局,試想貴派今夜就是殺了周姑娘,但天香院爪牙不下千百,豈能殺盡?再說貴派真正仇人原是‘天香院’,周姑娘只是誤入邪途而已。何況如今牽一髮而動全身,貴派殺了周姑娘,‘天香院’必會得訊,這麼一來,貴派處境仍是危險,幸周姑娘如今能識大體,願以雙重的身份來協助貴派共渡危機。”
夏侯韶惑然道:“什麼雙重身份?”
房英微笑道:“她暗中幫助咱們,表面仍與‘天香院’連聯,如此一來,天香院不知虛實,只道貴派已入掌握之中,其實咱們從其中還可得到不少消息。”
聽完這番說明,眾女才神色恍悟。
狄美箏道:“此計雖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少俠怎知她是真心棄邪歸正。”
周百玲卻已緩緩走出幾步,對眾女一禮道:“狄姐姐請放心,我蒙少俠不殺之恩,此後決無二心。天香院命我混入,不但要使九華覆亡,而且將誘使眾位姐姐皆入魔宮,充作奴婢。如今只要妹子身份一天不拆穿,自會盡力協助貴派渡過危難。”
她此刻神態不但恭敬,而且語聲婉轉,顯然是經過房英的感召。
眾女聽完這番話不由一陣驚震!
姜素雲也道:“各位師妹,房少俠的安排煞費苦心,決不會錯。今後派中事務,對內由愚姊暫行處理,對外仍由‘方慧’出面,風聲務必不能走漏。”
房英拱一拱手道:“天已快亮了,在下也要告別了,其餘各派掌門下落,尚欲煩勞貴派覓找,一切我已拜託姜大姐。”
說完揚長出廳,眾女於是擁簇而送。她們皆把房英當作心目中的偶像,其中狄美箏更是依依不捨。
走出九華山莊,房英轉身抱拳辭謝道:“貴派掌門新喪,在下尚欲趕路,不勞諸位再送了!”
狄美箏倏然道:“各位姊妹先回莊,愚妹代表送少俠好了。”
姜素雲嫣然笑道:“狄師妹是最好的人選,那麼少俠就請便吧!”
房英見盛情難卻,只得任狄美箏跟隨。
天色將近黎明,山澗大霧,灰濛濛一片。
二人默默向山下走著,心頭都有股難以言述的滋味。
狄美箏早已情有所鍾,眼見聚會須臾,又欲分別,心中依依不捨,卻又無法把房英拖住,自然更是難以啟口一吐戀情。
房英何嘗沒有感覺,只是他不由憶念那出汙泥而不染的黃芷娟,何況還有一個齊婉兒?他想說明已心有所屬,但卻怕傷了這位善良少女的自尊,於是他只能默默保持著一份距離,同時還擔著一份心事。
從山腰秋月巖到山下,路並不算長,所以狄美箏走路儘量慢吞吞地。房英因為她走得慢,自然也不便走得太快,到達山腳的時候,已是天光大亮,滿天彩霞了。
這一段途中,卻並未發現什麼警兆。房英這時倏然明白過來,那岑風臨走的恫嚇之詞,是應在周百玲身上。
若自己那時不偶然發覺異狀的話,不但自己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危險,而且九華一門也無法保全。
此刻他想通後倏然鬆了一口氣。
茫茫的清晨,山色朦朧,晨風微拂,百鳥爭鳴,綠意盎然。
景色不但清新,而且富有一份詩意。
可是二人心頭沉甸甸的,再沒有這份心情去領略。
還是房英覺得已離開九華山莊太遠了,於是停步對狄美箏拱手一揖道:“狄姑娘可以回去了,區區也要趕程了!”
狄美箏幽幽一嘆道:“我知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但是我卻有點捨不得離開你!”
這番話裡雖沒有一個“愛”字,卻深情萬千,盡在寥寥數語中。
房英心頭砰然一震!半晌才嘆息一聲道:“你的情意,我知道。但時值多事之秋,我只能把這份寶貴的感情,藏諸於心底了!”
狄美箏幽幽一嘆道:“英哥,你知道就好。”
她臉上倏起了一片玫瑰般的紅霞,幽幽道:“其實家師新喪,妹子本來不應該存有私情。可是我恐怕你不明白,忍不住要告訴你!”
這一聲“英哥”,這一番柔情萬種的話,使得房英情緒大亂,吶吶不知如何作答。
狄美箏秀眸中閃耀萬縷情絲,痴痴望著房英又道:“只是你此去,目的地是那裡呢?”
房英沉重地道:“泰山。”
狄美箏一怔道:“泰山?你去泰山作什麼?”
話有了轉機,房英趁機道:“那就是‘天香院’新遷的總壇。”
“啊!”
狄美箏輕輕一聲驚呼,急急道:“英哥,你怎麼知道的?”
房英微笑道:“就是那周百玲姑娘透露的,你姜師姊也清楚的!”
狄美箏擔憂地道:“你一個人去?”
房英安慰道:“這點你不必擔心,我身懷‘幻容’、‘變骨’奇功,當該是謀定而動,另外必改變一副面目。”
狄美箏想半天,道:“那末,今後若有事,怎麼互通消息?”
房英道:“一切我早已與姜大姐協商好了:若你們有事,可至泰山留下約定記號,我自會知道什麼事,若我有事,也會以信物來找你們。至於九華山莊,有周姑娘偽裝著,我想一時不會有多大問題。”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狄美箏在無可奈何之下,盈盈一禮道:“那麼,英哥珍重了。”秀眸中已浮起一線淚光。
“狄姑娘珍重。”房英也覺得自己心頭有股難以形容的滋味,忙回答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奔。
走出老遠,他才回頭望了一下,卻見狄美箏仍痴痴站著,揮著羅袖。
“唉!痴情的姑娘,你怎知道我心頭已負擔著另一個影子呢?”
他嘆息一聲,喃喃自言自語著,更加速腳步,向前奔去。
離九華山不到二十里,就是華陰城。
進了城,房英立刻放慢腳步。他至今未休息,此刻覺得頗為疲倦,同時覺得既探知了魔窟新搬的地址,而欲混身進去,應該事先好好想一想,籌劃一下。
於是,他找了一間頗為寬大的“三星客棧”,向店夥要了-間後院清靜的客房,靜靜地調息運起功來。
時刻已近中午了。
房英按訣運元三大周天,方自醒轉,陡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漸漸向自己這間院落走來。
這陣腳步聲,顯得極為踉蹌,落足輕重不一,房英在床上一聽即可判斷出,來的不是喝醉了酒,就是奔得極為急迫!
他不禁一怔!
自己來時所以訂下這間清靜後院,就是因為這後院只有一個客房,除了自己外,不會有別人打擾,那麼店夥怎麼會讓來人走進呢?
難道是來找自己的?這點也不像,因為自己到九華沒有人知道,九華一派又都是女子,而以來人的沉重腳步聲判斷,不但是男人,而且似乎並不會武功。
他正在奇怪,那腳步聲卻奔得更急,剎那間已衝到房門外,遠遠響起店夥的喊聲:“喂!喂!大和尚,別往裡闖,房中有客!”
和尚?房英心頭一愕,念頭還未轉過來,砰地一聲,房門竟被闖開,跌進一個頎長的身軀,那和尚似乎立足不穩,撞入房中,僕到地上,滾了一滾,勉強才坐起身子。
只見和尚仰起臉急急道:“客官,讓老僧避一避!”
說話時直喘著氣。
房英錯愕之下,目光一瞬,看清這和尚一身月白僧衣,白眉修長,年齡怕不在七八十歲。但是他看清和尚面目後,心神立刻大震!脫口道:“啊,大師不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靜果前輩麼?”
老和尚一聽人家說出自己身份,神色一變,目光聚凝,也啊了一聲:“原來是房施主,老僧找得你好苦。”
房英心頭又是一愕,躍身下床,見靜果大師臉色痛苦,不敢再問,急急上前扶住,道:“前輩受了傷?”
靜果大師喘著氣,道:“老衲中了天香院高手暗算……剛才在客棧附近又遇上了煞星……”
話未說完,人已咕咚一聲向地上倒去。
房英心中一驚,駢指點了和尚幾處要穴,替他護住心脈,卻所得一陣腳步聲奔到門口,卻是店夥。
只見他怒氣衝衝地進房道:“和尚,你太不識相,怎這般冒失撞進來!”
“住口!”
房英一聲沉喝。
店夥一愕,忙打恭作揖道:“客官千萬別生氣,這是小的疏忽……”
房英微微一笑,接口道:“這位大師是我舊識,你不必陪禮,快退出去。”
店夥又是一怔,嘻嘻道:“原來是客官相識。唉!他應該告訴小的一聲。”
房英道:“你快出去看看,若有人找和尚,千萬別讓他們進來,等下有賞。”
一聽有賞,店夥忙連聲應諾,作揖而退,飛奔而去。
房英忙先閂好房門,轉身正欲抱起暈迷的靜果大師,陡聽得店夥的嚷聲隱隱地隔門傳了進來!
“呃……二位別再向裡闖,後院沒有房間啦!”
一陣陰森而中氣奇足無比的語聲道:“夥計,你見到一個老和尚進來沒有?”
問答聲彷彿就在進院落的月牙門處,顯然夥計又碰上了要闖進來的人。
房英心頭怦然大震。
他感到這陣語聲熟悉無比,不暇扶起靜果僧,急忙掠近窗戶,點破窗紙,由窗洞中向外望去。
這一望仇心激盪,十分震驚!
激怒他的是來人的面目!
一個是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文士,手中執著一把傘,黑衫白襪,五官端正,雙目卻射出狠毒陰沉的光芒。
此人正是在武當率領蒙面劍手奇襲自己及“寒竹先生”重傷而遁的“魔傘鬼影”。這剎那,寒竹先生力拼慘死武當一幕舊事,立刻閃過房英腦際。
然而吃驚的是“魔傘鬼影”身旁還有一人。
這人一身青布長衫,一張臉青瘦而獰惡,負手而立,臉上冷冰冰的絲毫沒有表情。由那份神態看來,青衫人的身份及功力絕不會比“魔傘鬼影”低。
房英自信目前自己功力身手,足可制住“魔傘鬼影”梁伯真,但是現有兩個人,卻不得不顧忌了。
顧忌的不是自己,而是地上傷重暈迷不醒的靜果僧。若一動上手,對方趁機向老和尚下毒手,可是件麻煩事。
卻見“魔傘鬼影”向店夥問完話,那夥計慌忙搖手道:“沒有、沒有、大爺,和尚怎會住店,而且小的連和尚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這番話神態逼真,那裡像說謊。那知梁伯真冷笑一聲,道:“夥計,你敢睜著眼對大爺扯謊麼?”
店夥臉色一變!
“魔傘鬼影”梁伯真冷笑道:“前面掌櫃的剛說過有個老和尚剛進來,大爺搜遍了前院中院,沒見影子,不在這後院,還有什麼地方可躲,嘿,該殺!”
店夥更是驚駭失措,那青衫人已冷冷道:“搜人要緊,嚕嗦什麼!”
語氣是冰冰冷的,隱隱有一股懾人的寒意,說完人已向房英的房間走來。
店夥忙橫身攔著道:“大爺,這後院已有人住啦!怎麼能闖進去!”
“魔傘鬼影”冷冷喝道:“去你的,你是想找死麼?”
鐵傘信手一揮,就擊在店夥肩上。
一聲痛哼,自店夥口中響起,身軀像風吹的紙鳶,飛出一丈,砰地一聲,摔在牆上,匍落塵埃,竟至一動不動。
“好辣手!”
房英心頭罵著,眼見二人向房門走來,暗暗感覺更糟,這靜果僧怎麼辦呢?
他念頭一轉,決心冒冒險,混試試。心念一決,信手開房門,朗笑一聲,負手傲然地踱步而出,目光一掃道:“來的只有二位麼?”
這一露面,青衫人及“魔傘鬼影”立刻在院中止步,後者臉色一變,驚呼道:“原來你小子也來了這裡,嘿嘿!好,今天算碰上了!”
青衫人冷冰冰地道:“他是誰?”
“魔傘鬼影”神態變得恭敬無比地道:“回稟壇主,此子就是黑榜上有名的房英!”
房英暗暗一震,忖道:“壇主!此人是天香院中那一罈罈主?”
只見青衫人臉無表情地“哦”了一聲,目光向房英打量不定。
這時,房英卻傲然冷冷道:“姓梁的,你的稱呼最好換一換,別小子小子的,一點禮數都沒有?”
“魔傘鬼影”陰聲長笑道:“嘿嘿嘿!姓房的,你死在眼前,還充什麼大爺,還講什麼禮數?哈,大爺把你砸爛,就是禮數!”
房英冷冷一哼道:“只怕你沒有這份膽量!”
青衫人突然插口冷冷道:“口氣倒大,嘿,本座先問你,老和尚在那裡?”
房英微微側身,手指房中道:“那和尚就在地上躺著,不過現在由我來處理,不勞二位關心。”
“魔傘鬼影”厲聲道:“小子,你擺什麼臭架子,只要你不死,就讓你來處理,只怕是今天由不得你!”
說著,手中鐵傘一橫,一步一步就向房英趨近。
這時的房英冷冷一笑,傲然不動,仍然負手而立,淡淡道:“姓梁的,你敢違背天香院的鐵律!”
“魔傘鬼影”神色一怔,不自主地停住腳步,青衫人毫無表情的臉上,倏然露出一絲詫色。
口口口
“魔傘鬼影”愕然之下,倏然狂笑一聲道:“小子,你在大爺面前混充,算是混到家啦,幾時你又變成了總壇長老啦。”
房英冷笑一聲道:“若非念你無知,本座現在就叫你一命歸陰!”
青衫人詫色一閃即隱,依然冷冷道:“你既是總壇長老,認識本魔否?”
房英暗暗一愕,心想這一下可完蛋了,若指不出對方身份,豈不自露馬腳。
這剎那,他腦中光旋電轉,忖道:“魔傘鬼影稱他壇主,‘扁老’說過,‘天香院’下共有十一罈,九大宗派改作九壇外,還有‘龍虎’、‘追魂’二壇,九大宗派中沒有像這一號人物,對方自然不會充冒,剩下只有‘龍虎’及‘追魂’二壇了。而‘龍虎’壇主已經斃於自己掌下,最可能的是‘追魂壇’,問題是不知道‘天香院主’是否已派了‘龍虎’壇的繼定人選。”
這些念頭如電光石火一般掠過他腦際,他覺得在希望沒有完全絕望下,應該冒一冒險,如果騙不成也只好動手了。
心念一決,朗笑一聲道:“閣下是追魂壇主,我岑風眼光再差,也不會不識!”
此言一出,“魔傘鬼影”神色大愕,旋即變成驚恐!
因為他清楚房英並未與“追魂”壇主照過面,自然不會認識,如今一眼就能指出身份,那確是長老無疑了。
驚恐的是,他聽說這位世外光明境年輕高手,被院主當作貴寶一般,是長老中聲威最顯赫的。如今自己竟得罪了,萬一責怪起來,可怎麼辦?
他此刻再也沉不住氣,惶然垂首道:“屬下冒犯長老……”人緩緩拜了下去。
就在話說一半,將拜未拜之際,陡聽青衫人一揮手冷冷道:“慢著,事情弄清楚了再拜不遲!”
梁伯真一直腰,怔怔看著青衫人。
這時,房英的心情已定下一大半,知道自己亂猜亂撞,果然猜中了,聞言不由冷冷笑道:“壇主再要問些什麼?”
追魂壇主依然毫無表情,僵硬地道:“據本座知道,岑長老並不像閣下這副容貌。”
房英沉聲道:“不錯,但壇主忘了本院的‘幻容’、‘變骨’神功?”
追魂壇主道:“本座知道,但岑長老為什麼要變成房英那小子面目?”
房英索性裝得狠一點,神色一沉道:“這是秉承院主之命,以後本座獨特的任務,就是專門對付那姓房的。故而本座先變成他的面目,另謀奇計。”
“哦!”追魂壇主點點頭道:“不過我朔長虹還有點不放心。”
一聽朔長虹三字,房英心頭大震,暗暗道:“怪不得這傢伙說話到現在,臉上始終沒有表情,原來竟是名滿關外的梟雄,‘鐵面閻羅’朔長虹。”
提起這“鐵面閻羅”,江湖上曾有這麼一個說法:“關中八兇並不兇,關外閻羅真閻羅。”
這二句話表示邪道八大高手雖然兇名久著,但其中卻不乏正邪之間人物,而且多少還能講個理。但碰到“鐵面閻羅”,那算是真正碰上閻王,別再想打別的主意。
因此可以看出這“鐵面閻羅”狠毒的一斑。
此刻,房英發覺對方果然難纏,神色故作一怒,冷冷道:“朔長虹,你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鐵面閻羅”毫無表情地道:“聽說那姓房的也會‘幻容’、‘變骨’神功。本座怎知道你是真的房英,還是真的岑長老!”
房英暗暗皺眉,他感到愈應付愈困難。尤其對方臉上毫無表情變化,令人摸不透其真正心意,於是冷笑一聲道:“依你看,怎麼才能算清楚這筆賬?”
朔長虹道:“岑長老一柄‘迴天輪’,終日不離左右,你能不能拿出來看看?”
房英心中-驚,情急之下,仰天哈哈狂笑起來。
“閣下笑什麼?”
追魂壇主目光一瞪。
房英笑聲一落,譏嘲道:“朔兄身為一方雄主,連這點事理都不懂。”
“本座什麼不懂?”
“本長老既已幻變了那姓房的面目,豈能再帶那柄天下唯一的‘迴天輪’自露馬腳!”
朔長虹點點頭,臉上仍無一絲表情。
房英索性誑上一誑,又道:“不過,若是本長老拿不出一點證據,恐怕朔兄還要嚕嗦下去了。”
朔長老道:“若閣下有證據,那是最好不過的。”
房英目光一掃,倏然緩緩步入院中,在一棵柳樹上折下一根柳枝,微笑道:“其實兵器人人可以打造,招式卻無法偷學。朔兄,我就以手中柳枝,表演一式如何!”
朔長虹道:“本座等著開眼界了。”
房英凝神仔細想了想昨日與岑風交手的一幕經過,陡然柳枝一揚,挺得畢直,呼地一聲,斜揮而下,招到半途,驀又手腕一翻,飛挑而上。
這一式他不知叫什麼名堂,卻正是他昨夜遇險的那一招,憑著天賦聰慧,竟演個八九不離十,果然詭異無倫。
但他所以敢冒險仿施這一招,卻是心頭有著一份大的估計。
光明境的人物,極少到中原現蹤,更不會去關外,因此這朔長虹絕對不可能見過岑風的“迴天輪”手法。
在天香院中,一是壇主,一是長老,各有職司,見面機會不可能多,就因偶有要事洽商,也不會露出絕學。
故而房英大膽施展,雖知道憑一時模糊的印象,施展的手法部位不會太準,但他不怕對方會看出破綻!
一招施完,柳條一圈,驀地收住,房英微微笑道:“朔兄一方雄主,在天香院中地位也不低,可識得這以柳枝代輪的招式是不是光明境中獨門武學?”
這種問話,問得極妙,先給對方戴上一頂高帽子,再要對方不好意思說不懂。
果然,“鐵面閻羅”雖也是閱歷豐富,老奸巨滑之輩,對房英這確實是詭奧無比的一招,生平中絕未見過。
他怔怔地呆站著,臉上雖仍沒有表情,可是不言不語,顯得很尷尬。房英恐時間耽誤一久,靜果僧傷勢更加惡化,自然希望這兩個人早些滾蛋,不願形成僵局,於是故意“哦”了一聲,道:“有一點,本長老倒忘了,‘光明境’中人物極少現蹤中原,我與朔兄雖同事一主,卻相往不密,你自然無法在本門輪法招式上識辨。這樣,區區再施一式劍法,給朔兄看看。”
說著,手中柳枝一彈,呼地甩出一道青光,倏然一抖一圈,幻成百朵。
這又是房英在龍虎大會上看到駱森、陶令施的“萬花劍法”中的一招“萬花迎春”。
施完,房英微微一笑道:“朔兄,現在你的感覺中,還有懷疑否!”
追魂壇主倏然長長一揖道:“屬下拜見總壇長老!”
臉色不再是鐵板板地,露出無比恭敬的神態。!
一旁的“魔傘鬼影”梁伯真更是矮了下去,口中顫聲道:“屬下無知冒犯,請長老恕罪!”
房英暗自鬆了一口氣,但這一瞬間,他又有了新主意。
他不能忘記在武當山“魔傘鬼影”率領蒙面劍手奇襲的驚恐情形。更無法忘記“寒竹先生”為了維護自己逃生,慘死的一幕。
於是他冷冷地笑了一笑,道:“不知者不罪,二位請勿多禮。”
“魔傘鬼影”神色頓時一鬆。
朔長虹卻伸手一指房英屋中的靜果憎道:“請問長老,那禿驢怎麼處理?”
房英想了一想道:“和尚傷在誰手下?”
朔長虹道:“屬下尚未查明,追蹤只是巧遇。”
房英點點頭道:“唔!那麼壇主到此何干?”
朔長虹道:“秉總壇之命,等候周百玲香主訊號俘歸九華弟子。”
房英聽得心頭一驚,沉思片刻道:“貴壇主即速回去,九華一派本長老已有安排!至於和尚我也有利用!”
朔長虹一惑道:“長老是說……”
房英接口冷笑道:“我說的你還聽不懂麼?”
朔長虹遲疑片刻,終於一拱手道:“卑職遵命!”
向“魔傘鬼影”一揮手,同時轉身離去。
顯然這位追魂壇主滿心惑然,不懂總壇的長老與總壇的命令何以互相矛盾。
房英一目瞭然,暗暗冷笑,喝道:“梁兄慢走!”
“魔傘鬼影”一愕,轉身施禮道:“長老還有什麼吩咐?”房英道:“此地處理和尚之事,尚須你協助辦理。”
朔長虹目光微微釋然,向“魔傘鬼影”施一了個眼色,對房英道:“既然長老有吩咐,屬下先走一步!”
說罷揚長出了後院。
房英冷冷一笑道:“梁兄請入房中,把和尚抬到床上去。”
“魔傘鬼影”一聲應諾,立刻隨著房英入房,將暈迷不醒的靜果僧抬到床上。然後道:“長老何不殺之了事!”
房英冷冷道:“要殺也不能在此地動手。”
“魔傘鬼影”唯唯道:“現在該怎麼辦?”
“我要先運功為老和尚療傷,把他先弄醒後,還有話要問他!你先把房門閂上。”
梁伯真立刻掠近門口,把門插上了閂,房英望了一望,又道:“運功之際,切忌打擾,這樣還是不妥,你把桌推在門口,再用東西堵死了窗戶。”
梁伯真狐疑地道:“長老何必這麼謹慎?”
房英微微一笑道:“本座生性如此,要你怎麼辦就怎辦!”
梁伯真不敢反抗,依言動手把桌椅堆起,堵死門窗。房英這時看了看,點點頭道:“好了,這樣才萬無一失。梁兄,你過來!”
梁伯真臉上閃過一絲警意,把放在一旁的鐵傘取起,道:“長老還有什麼吩咐?”腳下卻沒有移動。
房英朗笑一聲道:“梁兄,我知道,剛才朔壇主的眼色,是要你對我保持警惕麼?”
梁伯真醜臉一紅,忙垂首道:“長老誤會,屬下決無這種想法!”
房英哈哈一笑道:“梁兄,你在追魂壇是什麼職位?”
“卑職是四花執令香主。”
“嘿嘿,這麼看來,你這個四花香主,得來有些冤枉。”
房英嘲笑著,接著又道:“倒是那位朔壇主還有點機智跟光……”
梁伯真臉色頓時難看已極,勉強道:“多靠長老栽培。”
房英冷笑道:“我當然要栽培你,可惜你連我的話都聽不懂。”
梁伯真一怔,道:“請長老解釋!”
房英身形倏然欺前二步,擋在床前道:“我當然要解釋,此刻房中你我是無法在一時之間,撞得出去,正好一清舊賬!”梁伯真疑道:“舊賬?”
“嘿!梁兄真健忘,難道忘了武當山區寒竹前輩那十掌?”
梁伯真一聞此言,神色大變!猙獰的臉上頓露無比的驚懼,呼道:“你……不是岑長老。”
房英目露煞機,厲笑道:“姓梁的,你現在發覺已經晚了。嘿嘿,告訴你,我要出手暗襲,你早巳屍橫當地,但是我要你死得心服口眼。”
梁伯真狂笑一聲道:“朔壇主懷疑果然不錯……”
“嘿!可惜仍上當。”
“想當年你在梁某傘下逃生,今天姓梁的一定要你一條命!”
房英冷笑道:“只怕不見得,雙色魔、龍虎壇主都在少爺掌下斃命,你可以自己量一量功力身手是否比他們還高。”
梁伯真目光微露一絲怯意,房英冷笑道:“今天我先指明再動手,就是要痛痛快快地為寒竹前輩報仇。姓梁的,你先嚐嘗‘天龍斬脈’手!”
身形驀地在話聲餘音中,電掣而起,向前撲去。
那知梁伯真一聲厲笑,手中鐵傘倏然一張,只見一篷顏色烏黑,淬著劇毒的“鑽心針”,像暴雨一般地迎面而來。
這一篷毒針,粗如牛毛,卻廣及半個房間空隙。毒針射出,梁伯真左掌反向身後一掃,嘩啦啦一陣巨響,堆在門口的桌椅,四下紛飛,人硬向房門撞去。
房英見狀一驚,唯恐對方遁走,大喝一聲,雙掌提足“達摩先天罡氣”忘命的平胸推出。
嘭地一聲巨響,木門倒塌,屋樑震動塵埃如霧而起,塵霧中,挾著一聲慘嚎,梁伯真的身軀;隨著倒塌的木門,摔到院落之中。
口口口
這幾乎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禪門絕學“達摩先天罡氣”,加上房英由終南二老給予的近百年的功力,“魔傘鬼影”梁伯真雖是一流高手,也擋不住這一擊。
此刻身軀摔倒院中,已一動不動。
煙塵瀰漫中,房英一閃而出,掠落躺在地上的梁伯真身畔,卻見早已氣絕。
“哼!一掌了結,算是便宜了你!”
房英冷冷地說完,遙向武當方向,跪了下去,默禱片刻,才挾著屍體,進入房中。
他是向“寒竹先生”的陰靈禱告!
這時,房中仍不時落著土屑灰塵,顯然是因剛才一掌,屋子被震動的緣故,若非建得頗為堅牢,怕早已倒塌下來。
房英放下了屍體,急忙走到床邊,伸手解開了靜果僧的血穴,右掌抵於靜果僧丹田,立刻再度為老僧輸元療傷。
不過片刻,靜果僧悠悠醒轉,房英收掌急急道:“前輩傷勢好些了麼?”
靜果僧垂簾合目運功片刻,嘆道:“雖未全好,暫時已不礙事。”
房英鬆了一口氣道:“那麼前輩再自行療傷片刻離開此地。”
靜果僧一愕,目光一閃,倏然瞥見地上屍體,臉色-變道:“這是誰?”
房英微笑道:“就是在客棧附近遇上前輩的‘天香院’魔爪!”
靜果僧神色釋然,道:“小檀樾動手鐐了他們?”
“是的,一個被晚輩以計騙走,留下一個,為寒竹前輩報仇。”
“哦!檀樾的功力,似乎比以前精進得多了。”
“全蒙少林栽培。”
靜果大師嘆息一聲道:“敝派掌門果有遠見,毀了少林,而能造就一個不世奇才,也還值得。”
他這話意,顯然以為房英能有今日身手,全是在少林武庫中,百日研修之功,卻不知道是終南二老貫輸了百年真力。
房英看靜果僧一味敘話,並不想走,不由急急道:“晚輩離開少林後經過,等下自然要向前輩稟告,同時晚輩也想問前輩許多事情,可是此地卻不是談話之處,再耽下去,恐怕還有麻煩。”
靜果僧詫然道:“檀樾不是說另一個已被騙走了麼?”
房英皺眉道:“不錯,但那傢伙難纏得很,而且功力恐怕不在晚輩之下。他雖一時上當,走時卻將信將疑,說不定還會回來。”
靜果僧神色震動道:“那人是誰?竟使施主這等害怕。”
房英劍眉一挑道:“天香院中這批賊黨還沒有一個人能使區區害怕的,只是那人卻非一般江湖普通人物,而且區區雖不怕他,卻怕他來時不止一人。那時晚輩要兼顧前輩,恐怕是力不從心。”
靜果僧點點頭道:“但你說了半天,還未說出那人是誰?”
房英沉重地道:“鐵面閻羅朔長虹!”
靜果僧臉色頓時一變,驚呼道:“會是他?唉,這等高手竟然甘心受‘天香院主’驅使,看來那魔頭定難以對付。好,老衲與你先離開這裡。”
話聲方落,院落中倏然起了一陣步履聲。
靜果僧已是驚弓之鳥,聞聲頓時神色一變,低聲道:“果然我們遲了一步,那個朔長虹又回來了。”
房英也是心中一驚,凝聽片刻道:“前輩未聽出步履聲只有一人麼!若僅是那‘鐵面閻羅’一個,晚輩自信還能對付,那時前輩可以先走一步。”
靜果僧點點頭。
這時那陣步履聲,已到房門口,房英早已靜立房中,氣凝丹田,蓄勞而待。他準備對方身形一出現房門口,立刻排出運掌,給對方一記十成“達摩先天罡氣”。
他方準備好,房門口果出現一個人,但這人走路跌跌倒倒,尚用手揉著眼睛。房英一聲輕叱,雙掌方欲推出,只見對方啊地驚呼道:“客官,這……這怎麼搞的,連房子也打垮了?”
一看竟是剛才被“魔傘鬼影”一揮,摔暈過去的店小二。房英反而一愕,急忙收回推出的掌勢,鬆了一口氣,苦笑道:“夥計,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這夥計此刻已頭腫鼻青,聞言怔了一怔,倏見房中的屍體,大驚道:“客官還殺了人!”
房英微笑道:“剛才你差點被他殺死,這種壞蛋不該殺麼?”
夥計苦著臉,滿面惶急道:“這……這怎麼辦?客官住店不到半天,不但把房子弄垮了,還做下了命案。這……這叫我怎麼辦?給掌櫃的知道怎麼辦?”
房英星眸一瞪,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拋出房門口,道:“夥計,房子壞了,照價賠賞,人死了,等下自會有人收屍。你還不快離開,再要在這裡,恐怕你的命又將呼嗚哀哉了!”
夥計混身一顫,他剛才吃過苦頭,知道江湖人最不好,惹,有了銀子,也有了交代,那敢再等著找死,忙佝身拾起銀子,諾諾飛奔出院。
房英這時轉身對靜果僧道:“前輩尚能走否?”
靜果僧飄然離床,點點頭道:“暫時還不礙事。”
房英道:“那麼走吧,客棧門外,說不定那朔長虹會派人暗中釘定咱們,依晚輩之見,還是從這後院中翻牆出去。”
靜果僧點點頭,身形已掠出房外。
房英隨後跟著,輕巧巧地翻出矮牆。這客棧後面卻是條冷清的死巷,雖是中午時光,卻正好沒有人經過。於是二人飄然落地,辨了辨方向,急步向華陰城外逸去。
就在房英與靜果僧離開客棧盞茶時刻,三星客棧門口陡然如風-般闖進來五個人,為首一人正是“鐵面閻羅”朔長虹。
身後跟的是四名身佩長劍的中年漢子,個個目露兇光,身手矯健。
這一行五人進了客棧連招呼也不打,大刺刺地向後院直撞。坐在櫃檯中的掌櫃,正要相攔,一旁的夥計卻輕聲道:“掌櫃的,你只當瞎了眼沒看見,否則小心腦袋搬家!”
“鐵面閻羅”朔長虹神色倏然死板板地,腳下生風,走進後院,目光一瞥,卻見房門向外倒塌,呼地一聲,已掠到了門口。
其餘四名漢子見狀也一陣輕輕訝呼,跟了進去,當一見房中“魔傘鬼影”的屍體時,神色同時一變!
此刻的“鐵面閻羅”臉上不再是毫無表情了。肌肉扭動,目光中充滿了殺氣,一頓腳道:“本座上了大當,想不到梁老弟死得這麼快!”
一名漢子低聲道:“檀主,是岑長老才下的手?”
“呸”
“鐵面閻羅”吐了一口唾沫道:“什麼是岑長老,分明是那房英小子。快!現在追還來得及!”
說著身形已電掣而起。
另一名大漢急急道:“要不要傳訊附近別壇的兄弟幫忙!”
朔長虹人已飄過短牆,聞言怒哼一聲道:“你是要本座丟臉麼?”
那說話的漢子顯然也是屬於追魂壇下,本是一番好意,聞言不由凜然住口。
五條人影,在滿天陽光之下,漸漸消失在層層屋脊深處。
而在這同時
華陰城外一座松林中,靜果僧與房英對面相坐,娓娓而談。
一塊大青石上,擺著一些肉脯乾糧,二人正在對坐吃著。
房英摸摸肚子,覺得已很飽,遂道:“前輩剛才一陣調息,傷勢好了麼?”
靜果僧微展笑容道:“多虧檀樾相助,否則,恐怕老衲已一命歸陰了。”
房英謙遜道:“區區巧合,前輩切莫介懷,剛才晚輩已將經過情形奉告,現在前輩該說說經過了。何以晚輩出了武庫,前輩及貴派高僧人影俱無,難道受了嚴重損害麼?”
靜果僧長嘆-聲道:“這是劫數,那天,那武當假道士雖沒有把老衲等如何,後院卻來了不少蒙面高手,而且竟有不少女子。”
房英恨恨道:“果然他們是先謀而動,後來怎樣了?”
靜果憎恨恨道:“他們一路燒殺,本寺陣腳無法不亂。唉!百年古寺,卻毀於一旦……”
房英奇道:“貴寺僧侶為數不少啊!”
靜果僧黯然嘆道:“論實力,敝寺卻未必懼怕他們。但那些女子都非常難惹,不但身手劍術極高,而且…而且……唉!出家人從來未與少女動過手,有許多地方,極感不便,因此反而被她們所趁!”
房英嘆道:“前輩頭腦太迂了,生死存亡之戰,那還能顧及男女之嫌!”
靜果僧搖搖頭道:“檀樾那時不在當場,自然不知道動手情形。那批少女與本寺僧侶弟子動手時,每遇危機關頭,卻不要命的硬衝!”
房英一呆道:“這話怎麼解釋?”
靜果僧目閃淚光,道:“知客僧法善,檀樾認識麼?”
房英點點頭。
“他就是一例,急急出手時,忘了手執禪仗,以雙掌抵敵,對手也是一名少女,論功力,並非是法善對手!”
房英道:“那就一掌殺了對方,豈不結了!”
“可惜法善反而傷在對方指下。”
房英一愕道:“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對方施用什麼迷藥及毒藥?”
靜果僧白眉掀動,似觸及往事,極為傷心地道:“那倒不是。法善一掌擊向對方一眼見對方非死即傷,豈知那少女卻咯咯一笑,反而一挺胸頂迎了上來,口中還笑著說:大師沒有嘗過女子滋味,莫非已看上了奴家,想趁機摸一把,揩油過癮……”
房英怒罵道:“下賤!”
“唉!出家僧人,再臉厚也不會往那種地方下手,法善掌式只能閃開,卻不料對方趁機立下殺手!”
說完了,長長一嘆,兩粒清淚,已落下衣襟。
房英也是一嘆!
設想當時情形,少林高僧都是正直不阿,嚴守佛戒的弟子,難怪對付不了這批不擇手段的魔鬼。
他嘆聲道:“若是晚輩,就不管她怎麼說,早就一掌過去了。”
靜果僧慨嘆道:“檀樾非佛門中人,自然無關緊要。但本寺弟子因從未碰到這種情形,心理自然不同了!”
房英也不想與靜果僧爭辯,說道:“後來呢?”
“敝派鏡清掌門-看情勢不對,寺院一片大火,知道已無法可留,只能從保存實力上設想,立刻下令撤退,好容易擺脫強敵後,清點人數,整整損失三位高僧,五十餘名弟子。”
房英黯然道:“那時前輩應該通知小可一下,也好讓小可盡一已之力。”
靜果僧微微展容道:“檀樾俠義之情,老衲知道。但掌門人卻不讓別人驚動你,怕分了你練功之心。”
房英一陣激動,對少林掌門感到衷心的感激,默然半晌,才道:“前輩在客棧中曾說找過晚輩,那時何不到武庫中去找?”
“唉!老衲隱跡在少林寺附近三四天,卻見有天香院的人一直在少林殘垣中監視巡查,故無法接近。”
房英一想,知道必是前宮宮主燕南翎那批人。
卻見靜果僧接著又道:“後來那些女子不見了,老衲到武庫一看,已失去了你的影蹤,屈指一算,剛超過百日。聽檀樾剛才說,大約已到開封了。”
房英點點頭道:“現在貴派掌門人及弟子在何處棲身?”
靜果僧道:“撤退後,就奔贛境黃坡雙風寺棲身隱蔽,一方面整頓。最近敝派掌門感到那雙風寺太小,容納這許多人夠苦了,何況雙鳳寺的僧友,俱是不懂武功的俗世僧人,再住下去,人家不說話,自己心裡也不好受,故已決定遷居。”
房英點點頭道:“遷到什麼地方?”
靜果僧道:“泰山……”
“泰山?”房英心頭大驚,急急道:“怎麼想到遷往那裡去的。”
靜果僧道:“泰山朝月寺主持也是一位隱世高手,與敝派掌門私交頗篤,再說那地方遠隔塵世,地方也大,頗為理想。少俠,你神色這麼難看,難道去不得?”
房英急急道:“前輩快報訊阻止,千萬去不得,泰山已變為天香院的總壇了。”
靜果僧神色大震,倏然起立道:“這麼一來,豈非自投死路。糟,他們恐怕早已上路了。”
房英道:“那麼前輩一想貴派的行程如今可能到什麼地方,急追還不算遲。”
“可是老衲分身乏術!”
房英又是一驚道:“這怎麼說?前輩難道還有什麼事?”
靜果僧焦急地道:“老衲並非本身有什麼事,找到你檀樾,通知了地址,以便連絡,任務已算了了。只是敝派掌門因憤於上次武當上門尋畔,以至少林遭劫成灰,故親自選了五十名僧人分途上武當問罪復仇了!”
房英跌足道:“這怎麼成,此刻天香院消息靈通,動一發而牽全身,鏡清大師此去豈不是冒險?再說,這一來,豈不正中‘天香院’心意,各大門派相互仇視,互相磨擦,間接造成她的勢力,大師就速追武當那-方面,請轉告鏡清前輩,所有真正掌門未找到前,切不可妄動,請他即刻折回,至於往泰山的貴派弟子,晚輩正好要到泰山,就由晚輩去追,目前既能在雙鳳寺安身,只能暫時耽著,再設想其他辦法。”
靜果僧忙道:“檀樾既這麼安排,老衲就放心了,事不宜遲,老衲就先走一步。”
說完,身影一長,已穿林而出,消失在暮色之中。
房英剛鬆弛過來,卻被這突來的變故,弄得又緊張起來。
他眼看天色將臨薄暮,為了不使少林再遭到損害起見,只有再星夜兼程。
於是他清理了一下青石上的乾糧,暗思自己剛才已冒充了岑風,此刻何不索性冒充到底,路上也可以方便一些。
念頭方落,收拾好正欲出林,陡聽林外冷笑一聲道:“小子,你果然跑不脫大爺的手掌!”
陰沉沉的語氣,不懷好意的話,使得房英心頭怦然一震,飛旋轉身一冷笑道:“是誰?”
“鐵面閻羅!”
這次回答聲一落,松樹中倏已閃出一張死板板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