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千里追風所知,毒龍是逃出山區後,正想偕七名殘餘爪牙過河來接應此地的爪牙,恰好接到西安傳來的急報,已從太平縣南下,會合沿途散佈的爪牙,可能從絳州渡汾河南下,因為這惡賊已發覺沿途有人對付他們,不敢冒險從龍門古渡渡河。
“那麼,這惡賊必須從大慶關過河?”林彥問。
“是的,但也可能從風陵渡過潼關。”千里追風詳加分析:“從風陵渡過河,潼關衞不會買梁剝皮的帳,同時渡船的風險,比龍門渡好不了多少。因此,他走大慶關絕無疑問,河東浦州他有不少爪牙,而且可調動數千官兵保護他渡河。”
“不能讓這惡賊活着逃回西安。”林彥恨恨地説:“我和小妹需要四匹馬,兩位知會沿途秘站的人作嚮導。也帶四匹坐騎,兼程追上這惡賊。”
千里追風向八荒神君笑道:“仲老,兩俠嚮導由你我充數,如何?老骨頭受得了風霜之苦嗎?”
“當然少不了我老不死。”八荒神君豪笑:“呵呵呵!小夥子屠龍,如果我不在場觀禮,豈不遺憾?走!”四個人每人多帶一匹坐騎,立即動身,一陣好趕。
主客易勢,毒龍反而成了被追逐的人,帶來的高手經過多次接觸,死傷十分慘重,四大金剛八大天王損失殆盡,敗得好慘。至於那些二流高手,大部份是些精明的混混,一看風聲不對,兩腳抹油乘機亡命天涯去也,甚至有些還想打落水狗呢。追時氣勢洶洶,總人數超過三百大關。撤退時兵敗如山倒,逃到聞喜縣,跟來的只有三十餘騎,損失了九成。這三十餘名忠心的爪牙全是他的死黨,實力依然雄厚。
官道在水頭鎮分道,左走安邑解州,右走舜陵樊橋而達蒲州,全程約兩百里左右。
爪牙們帶來的駿馬,皆留在河西,目前所用的坐騎,皆是臨時從沿途市集購買的次等貨,一天能跑百十里,已經算是不錯了。
一早,坐騎備妥。毒龍趕走了伺候的店夥,向三十餘名爪牙鄭重宣佈:“今天一定要趕到清州,不必顧慮坐騎腳力,必要時放血應急。路上如果看到好一點的坐騎,不妨搶來更換。損失了坐騎的人,務必自行設法趕上,只要到了蒲州,一切好辦。”
“統領,再這樣不要命的趕,任誰也吃不消。”一名大漢苦着臉發牢騷。
“梁公公發來十萬火急剋期返府的急報,信差已在路上耽誤了十二天,至今限期已經過了五六天了,知道嗎?”
出鎮約十里地,前面路右的樹林有人影移動。走在前面的毒龍並未在意,鞭策着坐騎趕路。
走在最後的一名爪牙,無意中扭回顧,看到逐漸接近的兩匹健馬,正以全速趕上來,心中一動,仔細分辨騎上的面貌,先是疑雲大起,最後大吃一驚。兩騎上一男一女,高大的騎士一身青勁裝,已可看清面目。女騎士鬢旁有一朵白絨孝花,十分搶眼。
“刺客林彥在後面。”這位仁兄記性不壞,脱口驚叫:“還有龍小潑婦。統領……”
這一叫,叫得眾走狗心中發毛。走在前面的毒龍壓下心頭的怒火,扭頭大聲説:“先不管他,趕路要緊。這一帶路兩側林深草茂容易脱逃,讓他追到前面空敞的地方再收拾他,我非活剝了他不可……哎呀!”
人吼,馬嘶;人飛拋擲落,馬轟然倒地。原來路面埋設的一根絆馬索,突然升起擋住去路。
拉起絆馬索的兩個人縱聲狂笑,退至預先藏在林內的坐騎旁,上馬急馳而走,是八荒神君和千里追風。兩位老前輩知道毒龍利害,不敢逗留,得手就溜之大吉。
毒龍正在回頭向爪牙發令,怎知路上有人安裝了絆馬索?
馬一倒,人亦驟不及防被拋離鞍橋騰空摔出。
共倒了六匹坐騎,人與馬跌成一團,壓死了兩個爪牙,毒龍藝臻化境,應付意外的經驗極為豐富,人飛出便知不妙,腳脱鐙渾身放鬆,半空中吸氣伸展手腳,以腰力控制身形,在下摔着地的前一剎那,翻正身軀輕靈着地。
“狗東西!他們在此地設埋伏,膽大包天居然敢追來,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毒龍盯着飛馳而來的林彥破口大罵,拔出龍鬚刺繞大亂的人馬側方奔出,一面怒吼:“列陣,本座要活捉他。”
兩匹馬騰躍而至,突然折向斜衝入路旁,在斜衝的剎那間,混亂的爪牙們還在亂,狼狽地下馬回頭應敵。林彥長嘯聲驚心動魄,左手疾揚,以滿天花雨灑錢絕技,打出一把制錢。
龍姑娘也沒閒着,也用制錢襲擊。
“啊……”慘號聲與健馬嘶鳴蹦跳聲相應和。
沒有人被追,毒龍損失了坐騎,無法追。只氣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齒大罵:“這狡獪的小狗,不活剝了他暫不為人。”
林彥在林中勒住坐騎,相距約在五十步外,扭頭狂笑道:“姓石的,咱們前途見,看誰活得長久些,哈哈……”
“小狗!你來,石某給你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要卑鄙得打了就跑。”
“哈哈哈!你簡直無恥,你帶了三四百人,從河西跟到河東,這叫公平嗎?在下答應和你決鬥,但不是現在,等你的爪牙死光了之後,在下再應約。”
對面林中繞到的八荒神君接口大聲説:“這一天快來了,我八荒神君必定替你們作見證。姓石的,如果你將爪牙們立即遣走,就可以就地舉行決鬥了。哈哈!你敢不敢?”
林彥接着叫:“跟隨毒龍的走狗們聽清了,再不散去。林某必定埋葬了你們。樹倒猢猻散,毒龍已是釜底遊魂,你們再不見機另找活路,林彥保證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不信且拭目以待。記住,林彥已鄭重警告過你們了。”
“前面有無數的江湖俠義門人子弟,等機會打落水狗,你們再不走就嫌晚啦”千里追風也向走狗們施壓力。
四人不再多説,蹄聲漸漸去遠。
毒龍帶了兩具死屍,十一名受傷的人,急急忙忙向南趕,急如喪家之犬。
到達舜陵歇腳打尖,陵旁的市集街道窄小,郊外林深草茂,等重新動身上路時,有四名爪牙失了蹤,丟下坐騎溜之大吉了。
毒龍心虛了,留下了屍體和五名傷勢嚴重的人,上馬向南急趕。
二十里左右,官道通過一條小河,木橋長約七八丈,兩岸生長着牛腰粗的大柳樹,和丈把高的蘆葦。
最後一騎剛通過橋頭,橋下翻上一個青影,閃電似的上了橋面,飛躍而起猛撲鞍上的爪牙,半空中雙手齊揚,兩枚扁針襲向最後二三兩名騎士。“噗”一聲悶響,最後那位仁兄背心捱了重重的一腳,人向前一栽。
襲擊的人是林彥,飛快地登上鞍橋,接住了繮繩兜轉馬頭,背心被踢的爪牙跌墮馬下。
“哈哈哈哈……”他縱聲狂笑,策騎回奔。
又是一陣大亂,死了三個人,丟了一匹馬。
林彥遠出百步外,與兩側馳出迎接的八匹馬會合,勒住繮兜轉坐騎看熱鬧。
“追上去斃了他們。”毒龍暴怒地大吼。
“十餘名爪牙回頭狂追,林彥四人九騎也回頭急撤。這些人的坐騎已經到了脱力關頭,追了兩裏地,前面已看不見人馬的形影。
回到橋頭,一名黑衣殺星悚然地説:“統領,小狗纏定了我們,再這樣下去,咱們決難平安到達蒲州。”
毒龍也知道情勢嚴重,憤怒成不了事,必須冷靜衡量目前的處境了,定下心按下激動的情緒,問:“依賢弟之見,又待如何?”
“小狗落在後面,不可能重施在前面伏擊偷襲的故技了。”
“不錯,這一帶沒有捷徑可繞。”
“統領不是急着趕回府城嗎?”
“是的,恐怕梁公公出了意外,不然怎會催我們十萬火急趕回府城?”
“統領可以帶兩個人先走,咱們在後阻擋小狗追趕。”
毒龍意動,苦笑道:“可是,留下你們……”
黑衣殺星的語氣頗具信心,説:“統領放心,咱們慢慢走,他再也沒有突襲的機會了。
拖至天黑,咱們四散而走,他便不能威脅我們了。”
“賢弟……”
“不要三心二意了,統領速下決定,事急矣!必須分秒必爭。”
“好,諸位千萬小心。”毒龍終於首肯,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帶了兩個心腹先走。
黑衣殺星直等到毒龍的人馬消失在視線外,方斷然下令將屍體留在路旁讓地方官善後。
十四個人有六個受了傷,分為七組,每一個人負責帶一個受傷的人,戒備着慢慢南行;距樊橋不遠,後面四人九馬已經跟來了。”
林彥不再發起襲擊,跟在百步外亦步亦趨。他已經發覺毒龍失了蹤,以為這惡賊可能另有毒謀,卻沒想到毒龍會棄了部眾逃走。
夕陽無限好,大地在晚區映照下一片金黃。八荒神君策騎追上林彥,一面嚼着買來的雞腿一面説:“小夥子,依我看,情形不太對。”
“老爺子,有何不對?”他吞下一口肉反問。臼“這些走狗為何不趕路?”
“大概毒龍躲在後頭。”他漫不經心地説:“等候適當的時機,趕上來前後夾攻。哼!
我就等他這個怕死鬼和我拼命。”
“不對不對。”八荒神君大搖其頭。
“又有什麼不對了?”他正色問。
“毒龍跑掉了。”八荒神君怪腔怪調地説,口中有肉説話含含糊糊。
“單爺爺。不要危言聳聽好不好?”龍姑娘接口,她也在進食,對在馬上進食感到相當新鮮。
“丫頭,敢不敢和我打賭?”
“你好意思?你敢説,我不敢聽,我天膽也不敢和人精打賭。”姑娘向八荒神君做鬼臉,這兩天她顯得特別開心,大概是不再吃被人窮追的苦頭,心情不再緊張的緣故。
“我老不死人老成精,這次卻栽定了。”八荒神君苦笑:“那怕死鬼恐怕已到了蒲州,咱們差了四十里。
林彥一口吃掉剩餘的滷肉,哼了一聲説:“上!咱們早該動手的。”
九匹馬放蹄衝出,前面十四名走狗卻勒住了坐騎等候,等他們衝到切近,領隊的黑衣殺星突然解劍丟落地面,朗聲説:“統領已先走多時,咱們認栽,閣下瞧着辦吧!”
林彥愣住了,久久,突然暴怒地咒罵:“這怕死的畜牲!
他居然無恥地逃掉了。”
“追!”八荒神君大叫。
二更天到達蒲州,千里追風的眼線在城外相候,送上餘大人的手書,並説出毒龍已在天黑前過河走了,隨行的只有兩個爪牙。餘大人的手書聊聊數語,僅説將竟全功,奸閹震恐,請林彥速返。
次日一早,他們平安地渡河,疾趨趙渡鎮,渡渭河到達對岸的華陰,獲得馬匹向府城飛趕。
府城似乎氣象一新,市民們臉上有了笑容。
東西大官道旅客絡繹於途,車馬行旅往來不絕。一早,兩百餘匹雄駿的貢馬擁出渭南城的東關,由三十餘名欽差府的護軍和馬伕押送,浩浩蕩蕩東行。距西陽橋兩三里,後面塵頭大起,四十名護軍在前開路,十輛雙頭輕車相隨,然後是十六輛長轅駟車。每一部車,皆有一名車伕一名護軍駕馭,車旁各插兩面大旗。右首一面四個大字:欽旨奉貢;左一面是:督陝欽差梁。斷後的也是四十名護軍和四輛供應大車。護軍皆是驃悍的勁旅,拉車的皆是高大穩健的長程健騾。這些貢品,在官府中統稱上供品。那是皇帝老兒的私有物,不論官民,誰也不敢走近瞟上一眼。
前面四十名護軍中,領先的毒龍最出色,黑盔黑甲烏駿馬,又高又大人強馬壯不可一世。後面的護軍中,王九功不再是青袍飄飄的文弱軍師,換上了戎裝但不穿甲,破天荒第一次佩上了長劍和百寶囊。
看到前面的馬羣,毒龍似乎對馬羣掀起的滾滾黃塵十分厭惡,向一名隨在馬後的騎士不耐地説:“上前去,叫押馬的人讓路,我們要先走。”
“屬下遵命。”騎上欠身答,策馬馳出。
路右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區,左面兩裏外是渭河,羣馬被趕至路右,車隊轟隆隆駛過西陽橋。前面,東陽橋頭站着一個青衣人,突然從懷中取出一面紅旗,一面左右揮動,一面緩緩退過橋東。
毒龍一怔,扭頭問:“那是誰派出的旗手?”
“不是本府的人。”一名騎上答:“像是打訊號……”
右面百步外一座小丘頂端,突然出現十名丁勇,兩名高舉着兩面大紅旗,左右揮舞獵獵有聲,其他八名舉起銅畫角,驀地畫角長鳴,大紅旗揮舞得更急。
“這是啥玩藝?”毒龍訝然自問,烏騅仍然健進。
距東陽橋頭不足百步,橋東兩側人影湧現,堵住了橋頭,首先是四具沉重的拒馬,然後是二十名盾牌手掩着二十名箭手,最後是二十名長槍手。兩側的河岸草叢中,展開了一百二十名箭手,共有一百四十張已扣了箭的強弓。
“糟!”毒龍駭然叫,勒住了坐騎,車隊停下了。
後面的西陽橋西端,也出現同樣陣勢,而且人更多,有五六名丁勇攔住了貢馬羣,箭手皆引弓待發。
“什麼人斗膽?”毒龍沉聲怒吼:“攔阻朝廷貢物,你們想抄家滅族嗎?叫主事的人上前回話。”
拒馬移開三尺空隙,丁勇後面踱出官服整齊的咸寧知縣滿朝薦,帶了八名長隨出現在橋東端,哈哈大笑道:“石君章,本官是第二次攔住你了。哈哈!上一次是在東面的赤水鎮,你沒料到本宮會在城廂捉你吧?”
“你好大的狗膽,上一次的教訓,你還覺得受得不夠嗎?
你給我帶着人滾開,不然這次你死定了。”
“哈哈!本官唯一的長處,就是不怕死。”
“你知道這次的貢物是些什麼嗎?皇上會饒得了你?你敢動一動貢物,欽差必定將你就地正法。”
“哈哈!你再也唬不了本官了。”滿知縣從抽底取出一束手卷高高舉起:“這是從欽差府用偷龍轉鳳手段盜來的貢物清單副卷。本官要查你的車,如果與清單不符,石君章,你和梁剝皮下場夠慘。餘大人手上,共有三百餘件冤狀,人證已在五天前由顧巡撫派人護送上京,物證有大部份在你車中,本官就等你送上證物。你是俯手就擒呢,抑或是抗拒就死?本官不要你死,要將你解京作證。”
毒龍不怕上京,梁剝皮會將他從天牢弄出來,但卻不甘心就擒,恰好王九功帶了十名護軍從後面趕來了。
“統領,驅車衝陣,把狗官斃了,我還有十個心腹高手可用。”王九功低聲説。
“該死的梁永,用十萬火急的手書將我召回,我來不及召集人手,現在我只有五位煞星可用。”
毒龍咬牙切齒地説:“該死的林小狗,把我的人殺得七零八落,許多膽小鬼都乘機逃掉散去,不必寄望外援了,且向北面突圍吧?”
“石君章,決定了嗎?”滿大人高叫:“不要妄想突圍,你們已是籠中之鳥。你瞧吧……”
在滿知縣舉手一揮之下,紅旗再次招展,畫角再次長鳴。
南面沿山麓一帶,箭手、校刀手、撓鈎手,長槍手……紛紛現身。丘頂上,餘大人冠帶整齊現身,兩旁是鐵膽郎君、風雷四絕、雲深大師、飛雲莊主……好多好多。
北面的田野中,陣勢同樣渾雄,而且出現了使用斬馬刀的百十名騎軍。
“石君章,給你十聲數下決定。”丘頂的餘大人高叫。
“餘御史,你也想抄家滅族嗎?”毒龍怒叫。
“本御史在蒐集罪證,你嚇我不倒的。”餘御史説:“上次你我都很幸運,你為惡加厲,造孽加厲,本官僅罰俸半年。今天,罪證如山,你與梁欽差末日已至。”
“一!”鐵膽郎君亮聲叫數毒龍一咬牙,拔出了龍鬚刺,向護軍大吼:“向北衝,殺他個落花流水。”
蹄聲驟發,僅有一半護軍追隨在後。這瞬間,鼓聲雷動,四面八方箭如飛蝗。
“與我們無關,饒命……”不追隨毒龍的護軍同聲狂叫,將雙手高高舉起,但有些已被射中墮馬,在地下哀號。
毒龍與王九功向北面的田野衝鋒,共有三十餘騎護軍追隨,第一波箭雨到達,已倒了二十餘騎。毒龍不怕箭,箭及體便反彈而墮,但烏騅卻沒有掩甲,衝出五六十步,烏騅砰然倒地。所有的馬全倒了,十四名未中的箭的人,貼地竄掠向毒龍集中,其中有王九功。
一聲金鳴,絃聲倏斂。箭手前的草叢中,站起林彥、龍姑娘、八荒神君、江右牛郎牛智遠。林彥今天穿了翠綠色勁裝,佩百寶囊,劍插在腰帶上,英俊,雄壯,虎目中神光炯炯。
龍姑娘也穿了黑色勁裝,與過去的村婦裝完全不同,小蠻腰仍然瘦不盈握,但酥胸卻説明已經是含苞待放花朵般的青春少女了,青春的氣息在她身上散發。她明亮如鑽石的大眼睛中,似乎爆發出怨毒的火花,鬢旁插了一朵白絨孝花,緊咬銀牙死瞪着三十步外的毒龍。
“我知道你會從這一面突圍的。”林彥冷冷地説:“今天你我公平生死一決,是時候了。”
“我與你不共戴夫!”毒龍切齒厲叫。
四人向前接近,在十步外止步。江右牛郎將得自八荒神君的兩枚三稜絕產釘,拋在王九功的腳下,冷笑道:“還給你。
閣下,牛某易了容,你也改了貌,以目下的面目相見,我知道你叫王九功,你也知道我是死鬼梁二的保鏢應志誠。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江右牛郎牛智遠,二十餘年前九陰正教掀起的南京茅山血案的見證人。九真天魔死了,他的弟子九陰正教教主威靈仙賀嵩陽,目前仍是屠殺陝西良善百姓的劊子手。我找得你好苦,二十餘年歲月等閒過,你我都老了。”
“原來是你。”王九功瞥了腳下的三稜絕户釘一眼:“二十餘年中。在下僅使用一次這種暗器……”
“你三枚兩中,但林某沒死,閣下必定感到遺憾吧?”林彥搶着接口:“這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賀榮第一次使用便落痕跡,的確遺憾。”王九功承認自己的身份:“江右牛郎,你我先了結二十餘年前的公案,公仇私怨,今天一筆勾消。”説完,拔劍邁步。
“先公後私,私人仇恨過節,算得了什麼?”林彥搶先迎出:“陝西枉死的萬千冤魂在泉下哭泣,他們在九幽地獄中等你。牛前輩,你們退!”
八荒神君拉了龍姑娘向後退走,江右牛郎略一遲疑,最後也徐徐後撤。
王九功鬼眼一轉,喜形於色,突然舉手一揮。跟隨兩惡賊的十三名護軍,其實皆是兩賊的心腹爪牙,全是江湖道上藝業超塵拔俗的名宿。高手中的高手。在王九功的手揮出時,四名爪牙幾乎同時撤劍飛撲而上。
王九功也隨後衝進,雙手齊揚,電芒破空而飛。
“打!”林彥沉叱,像是晴天霹靂。他身形微挫,左手前伸,六枚飛錢從指縫中彈出,接着右腿邁進,右手一揮。身形暴進,快極。
“啊……嗯……”四名爪牙在五六步外踉蹌剎住腳步,腳下大亂,慘號聲傳出。
“砰砰!”倒了兩個。
王九功到了,剛超越四同伴,便碰上閃電似迎來的林彥。
林彥的右掌中,有兩枚接來的三稜絕户釘,近身了,將釘向前一拋,急急地説:“還給你!”
王九功大駭,對方怎麼可能接了雙手齊發,力道可破全鐘罩鐵布衫的兩枚絕户釘?事實俱在,難怪他驚惶失措。對方不但接了,而且用來回敬,大事不妙,不躲必定送命,百忙中扭身急閃。
在高速中折向並非易事,身動便露出空門,林彥已直撞而入、左掌如開山巨斧力道萬鈞,而且快速絕倫,“噗”一聲響,劈在王九功的左頸根。
“砰!”王九功如玉山頹倒,而且立即昏厥。
“砰砰!”另兩人也搖搖晃晃倒下了。
一照面便倒了五個人。林彥快速地抓起昏厥的王九功,向後一拋叫:“帶走!”
變化太快了,發生與結束在瞬息間完成,連功臻化境的毒龍,站在七八步外也來不及搶救。
江右牛郎抓住了拋來的王九功。八荒神君怒叫道:“混帳東西!全是些倚多為勝的畜牲,何必和他們談公平?他們已經把公平兩字忘掉了,放箭!”
、“大哥……”姑娘尖叫。
林彥急射而回,叫道:“不可……”
箭手只聽八荒神君的,大概這些人恨死了欽差府的走狗,勁矢離弦,上百枝箭全向毒龍九個人集中攢射,相距僅三十步,箭的勁道十分可怕,血肉之軀怎受得了?九個走狗起初尚能用兵刃撥打箭矢。但片刻間只剩下毒龍孤家寡人一個了。
這惡賊不理會謂集的箭矢,雙手護住臉部,仍纏有傷巾的右手掌依然相當靈活,箭射在他身上,紛紛折斷或彈落崩出。
“交給我。”林彥沉喝:“不許放箭!”
雙方在中途碰頭、毒龍咬牙切齒拔出外門兵刃龍鬚刺,徐徐向左繞走,銅鈴眼中爆出怨毒的火花,左手暗藏的龍鬚針隨時可以破空飛出,整個人似乎升起陣陣殺氣。
林彥也緩緩移位,冷劍在朝陽下光華四射,森森劍氣直迫丈外。各懷戒心,功行全身。
接觸之前先鬥神意,眼睛緊吸住對方的眼神,傳送出綿綿的無盡壓力,以迫使對方意志動搖,迫使對方心虛生怯,迫使對方恐懼崩潰。
一照面,又一照面,雙方皆隱忍不發,步步提防小心翼翼找機會行致命一擊。
林彥一腳踩在兩支交叉的斷箭上,腳下一晃,眼神略動。
一聲暴雷似的叱喝傳出,龍鬚刺排空而至,風吼雷鳴,毒龍搶制機先進攻了,刺破空的厲嘯動魄驚心,閃電似的抽向林彥的左肋要害。
刺具有堅韌的彈性,不能用硬兵刃硬接。林彥卻不信邪,乾罡坤極大真力聚於劍尖,錚一聲搭住了刺梢。
“咔啦啦……”拉刺聲暴響,火星飛濺,冷虹劍竟然出現了芝麻大的五六處缺口。地下,也蹦墮下幾枚刺上的利尖。四十二斤重的龍鬚制,加上毒龍的無窮神力,居然未能將輕靈的冷虹創擊斷,令惡賊駭然失驚,心理上已失去三分信心。
林彥乘勢反擊了,搶人回敬一招“驚濤駭浪”,劍氣進發罡風似段雷,他掌握了雷霆一擊的機會。
“錚錚!錚……”鏗鏘的兵刃交擊聲似連珠炮爆炸,火星耀目,人影快速地移動,一白一紫兩道光華急劇地飛舞,好一場空前絕後,驚險萬狀,令人目眩神移的龍爭虎鬥。
二十招、三十招……似乎雙方皆精力充沛,並未因大量耗損精力而慢下來。毒龍那巨靈似的偉岸身軀,依然顯得靈活萬分。這次,林彥似乎佔不了便宜,似乎毒龍已有了應付狂瀾十二式劍術的對策,守得緊密攻得狂野,確是遏止了無孔不入的可怖劍虹。
四十招……驀地一聲冷叱發自林彥,劍勢驟變,從狂野霸道轉變為詭異辛辣,直射的劍虹轉變為扭曲,進退如逸電流光,陰柔的詭變,壓下了毒龍壓倒一切的懾人氣魄。
“大哥要用魔幻七散手對付惡賊了。”姑娘緊張地輕呼,她臉色因擔心而蒼白,渾身因緊張而冒冷汗。
人影突然慢了下來,毒龍馬步亂了。
“噗噗!噗!”劍擊中護身甲的聲音沉而悶,幾塊黑布片被劍氣迫得向外飛舞,是從毒龍的身上削下來的。
人影乍分,惡鬥暫止。
毒龍退離原位近丈,穩不住身形再退了兩步,臉色如厲鬼,眼中兇光斂去,換上了驚恐的眼神。握刺的右手,鮮血因舊創口進裂而染紅了傷巾,用變了的嗓音問:“小子你用的是什麼鬼劍術?”
“你中了三劍,護身甲果然厲害。”林彥説:“小心你的五官,肘和膝絕難禁受冷虹劍全力一擊。”
“你御劍的內家真力出自何門何派?能化去本座刺上神力的氣功,宇內屈指可數……”
“少往你臉上貼金,你為何不説震散而説成化去?你已經到了山窮水盡境界,我不會讓你喘息養力的,接招!”
劍虹射到,毒力移位一刺封出,眼看要劍刺接觸,劍虹突然疾升、扭轉,反旋.斜掠。
“噗噗啪……”劍着甲異聲乍起。
毒龍斜飄而出,紫芒連續飛射。
“錚錚!”一大一小兩枚龍鬚針,被兩枚飛錢在半途擊中,彈落地面捲回原狀。
同一瞬間,兩枚飛錢與一枚扁針,在毒龍的右肋反彈墮地。
“你該在丈內髮針的,你的勁道難及丈外了。”林彥冷冷地説。
“你的暗器還不配替本座抓癢。”毒龍傲然地説。
“不久你便……”
“給你!”毒龍衝進大喝,左手連續飛出三枚龍鬚針,一大兩小,大的無毒,小的中者無救。
林彥一聲長笑,鬼魅似的閃出丈外,劍虹一閃,打落了最外側的一枚龍鬚針,他也發射了三枚扁針同時回敬。
三枚扁針皆射在毒龍的腹部,勞而無功。
毒龍仰天吸入一口氣,冷厲地説:“本座不陪你玩了,回欽差府好好處治兩個狗官要緊,這次他們死定了。”
“你想走?”林彥問。
“不是想,而是大搖大擺地走。”
“你走得了?”
“誰能攔得住我?你嗎?本座一面走,一面用龍鬚針阻你,你的劍和暗器,皆傷不了本座半根毫毛。至於那些人……”毒龍用手向八荒神君和丁勇們一指:“箭毫無用處,沒有人能攔得住本座,誰也禁不起龍鬚刺一擊。哈哈!本座回府城去也,鐵衞軍將踏平餘狗官滿狗官的衙門。”
説走就走,惡賊倒拖着龍鬚刺,大踏步向官道走。
“站住!”林彥跟在後面沉叱。
“本座不聽你的了,今天算你占上了風。”
“轉身!你必須死得光明些。”
“哈哈!有什麼牛黃狗寶,你就獻出來好了。”毒龍一面説一面邁步,不屑回顧,步伐顯然有點不穩,真力耗損得差不多了。
“毒龍,你該面向敵人而死,轉身!”
“哈哈哈哈……”毒龍以狂笑作為答覆,腳下漸快。
“那你就不要怨我從背後用暗器對付你了。”
“哈哈哈哈……咦!……你……”毒龍終於轉身了,上體一晃:“你用……用的是……”
“三稜藏鋒飛電鑽,一枚已釘在你的右腰背上了。”
“天!你……你是嶺南毒魔宇文開平……”毒龍的語音已軟弱無力了,身形亂晃,吃力地支撐着不倒。
“毒針見血封喉,你竟能支持不倒……”
“砰!”毒龍倒下了,像倒下一座山。
林彥飛躍而上,將一顆丹九塞入惡賊的咽喉,動手卸惡賊的護身甲,點了身往重穴,冷笑道:“你這樣死,未免太便宜你了,你不能死。”
不久,橋頭丁勇撤去陣勢,餘大人與滿知縣押了僅穿了褻衣褲,捆了雙手的毒龍與王九功。到了第一輛輕車前,餘大人問:“石君章,車裏載的是什麼?可曾列上貢品清單?
説。”
毒龍依然兇悍,大聲説:“姓餘的,你不必問了。前三車是美女,中三車是童監,後四車是珍寶。至於後面十六輛大車,全是税款金銀與珍奇土產,有一半列在清單上。”
“這是説,十輛輕車都是禁品,十六輛大車內有一半是梁剝皮和你的私囊?税款應該只有八十萬兩,對不對?”
“你瞧着辦好了。上京之後,本座再和你在皇上面前理論,梁公公會抄你的家,你等着瞧吧!”
餘御史淡淡一笑説:“鐵證如山,本官不信梁剝皮能如意。
來人那!清查列帳。”
人多好辦事,但也費了不少工夫,二十四名絕色美女和二十名小太監,當堂在供狀上按下了指模手印。那些令人咋舌的金銀珍寶,只能論箱列冊。
毒龍與王九功有恃無恐,乾脆地在供狀上畫了押蓋了指模手印,而且神態自若不住冷笑,認為餘御史天膽也不敢奈何他們,只要一回府城,梁剝皮便會召集人手援救的。
餘御史取得了正副本供狀,掀須大笑,將副狀遞給滿知縣説:“滿大人,善後的事勞駕你了。”
“卑職當善加處理。”滿知縣欠身答。
送走了餘大人,丁勇在路右列隊,押送貢品的殘餘護軍與車伕站列路左,看熱鬧的旅客與附近村民,把路兩端擠得水泄不通,交通完全斷絕。
毒龍已看出不妙,大叫道:“滿知縣,你要幹什麼?”
“盜賊行兇拒捕,就地正法。”滿知縣厲聲説:“本官要讓陝西的百姓,目擊你的下場。架出去!”
出來了八名劊子手,抓小雞似的將兩人栓在路旁的大柳樹上,釘上了手腳。
“本座是欽差府的護軍統領,位同千户,你小小一個知縣,怎敢如此待我?我已經認罪,理該解送京師……”
“欽差是內官,無權違法豢養護軍。你這廝分明是混跡欽差府的江洋大盜,假冒官員偽造身份淫毒陝西,本官人贓俱獲,千餘軍民目擊你拒捕行兇,按律將你就地正法以儆兇頑,為兇殘惡毒助紂為虐者戒。準備行刑!”
畫角長鳴,破鑼聲刺耳,滿知縣暴雷似的吐出一個字:“剮!”
行刑需時甚久,刑未畢,人叢中不見了林彥和龍姑娘。第一個發現他們失蹤的人是八荒神君,失驚地跳起來叫:“不妙!
糟!”
“糟什麼?”江右牛郎訝然問。
“小夥子和芝丫頭不見了。”
“小姑娘膽子小……”
“她會膽小?她等殺祖仇人下地獄已等得太久了,為何不等惡賊斷了氣再離開?快,回府城,也許還未得及。”
“你是説……”
“他倆一定是去找梁剝皮。那惡賊死了活該,但眼前這段公案便成了死無對證,好好一件事反而變成御史與知縣搶劫欽差的貢物,豈不是滔天的大禍?”
“哎呀!我們必須趕在他前面,快找坐騎。”
一百四五十里,真夠他們趕的。
四更初,欽差府燈火零落。自從二十萬民眾大示威之後,秦王府的護衞已經撤走了,然後是羣雄夜闖欽差府,裏應外合搬走了內務庫大批害民檔案,欽差府留下的走狗死傷慘重,善看風色的人已經一鬨而散,梁剝皮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當毒龍將贓物運走之後,梁剝皮又神氣起來了,只要貢物一出潼關,餘御史豈奈他何,因此在凌雲樓的女人堆中快活,不理會其他的事,府中已沒有什麼不法的罪證留下,不會有再來打擾啦!
凌雲樓前巨大的樓門閉得緊緊地,仍派有兩個警衞。這兩位仁兄只是個跑腿的混混,無精打采地倚在兩人合抱大的雕花廊柱下打瞌睡。
“喂!老兄,門怎麼開?”站在身旁的高大黑影問。
兩個警哨驚醒了,看清一高一矮兩個不速之客,嚇得屁滾尿流,一個戰慄着反問:
“你……你們是什麼人?”
“怎麼?不認識我了?你老兄真健忘,我是刺客林彥,那一位是四海游龍的孫女龍芝姑娘。”
“我的天!你……你們……”
“我們又來了,來找梁剝皮借他的皮和腦袋。喂!門怎麼開?中門在裏面上了槓吧?”
“小的不……不知道,小……小的第一次被派來……”
“好,那你們就站開些。”林彥揮手赴人:“小妹,打進去。”
中門厚有兩寸.林彥飛躍而起,在砰然大震聲中,雙腳把裏面的粗大門槓險斷了,門也裂開了。
“不可胡亂走動。”林彥踏入廣闊的大廳,這地方他不陌生,舞池上方的宮燈明亮耀目,兩個守廳的人見機溜走了。
“上樓去找。”龍姑娘説:“老天!好富麗堂皇。”
“哪有時間去找?到處都有機關埋伏,討厭得很,放火燒他出來。”
火一起,他倆退出樓外。
警鑼聲狂鳴,欽差府的人亂轟轟地趕來救火,但看到舉劍在樓前冷然屹立的刺客,一個個腿都嚇救了,遠遠地惶然分觀,百餘名男女誰也不敢走近。
凌雲樓四周有廣闊的院子和花圃,被火德星君光顧也不會波及其他建築。兩人在樓外對角而立,每人監視兩面,專等梁剝皮向外逃。
逃出來的全是女人,火勢上了二樓,火光燭天中羣鴛亂飛,就是不見梁剝皮的蹤跡。
木造的樓房經不起火,燒得特別快,火舌衝上三樓,木材的爆裂聲震耳欲聾。一個使女打扮的人出現在樓前,向殺氣騰騰的林彥説:“壯士不必在此枯候了,梁剝皮不會從此地出來,要找他,可到西苑去等,樓底有逃生地道,出口在西宛的望月亭。”
“姑娘,能帶我們去嗎?”
“不但樂意,而且深感榮幸。”
望月亭在西苑的中心,廣大的花棚和假山荷池氣象萬千,數棟雅室建在花木映掩中。亭是八柱雙層巨型有月台的宏大建築,梯下的複壁就是地道的秘口。
複壁的活動暗門移開了,首先鑽出三名僅被蟬妙的美女,然後是由兩名美女扶扶而出,僅披了一條綢巾的梁剝皮,一身細皮白肉,在星光下呈現一片朦朧的蒼白。
亭柱後閃出高大的林彥,一手撥開美女,一手抓住梁剝皮的右臂信手一拋。“砰”一聲響,梁剝皮一頭栽在亭旁的花圍內,跌了個暈頭轉向,綢巾掉落,成了個裸人,隨後撲出擒人的龍姑娘大吃一驚,羞得渾身都軟了,倒縱而回尖叫:“這畜牲可惡!大哥你去斃了他。”
癱軟在花叢中的梁剝皮快嚇昏了,半躺着恐懼地問:“你……你們是……是……”
“刺客林彥。狗東西,不要説不認識我。”林彥雙手叉腰一步步逼近,殺機怒湧。
梁剝皮雙手吃力地亂撐,拖着光溜溜的身子向後退,狂叫道:“不……不要殺我,我……我改過從善,今後……”
“你剝的人已經夠多了。”林彥踏住惡賊的右腳踝:“今晚,九泉下的冤魂不再哭泣,因為我要剝你,望月亭就是剝皮作坊。”
他抬起綢帶撕成條狀,抓起梁剝皮捆在亭柱下。惡賊抱住事柱背向外,不住狂叫:“給我悔過的機會,求求你,我……
我發誓……饒命!饒……啊……饒命!蒼天……”
“聽説剝皮該從背部開始的,但願在下做對了。”林彥捏住惡賊的背皮應外拉,拔出了一把小刀:“你叫吧……”
黑影飛掠而來,叫聲震耳:“老弟,刀下留人!”
“你們不要過來。”他沉叱。梁剝皮厲叫一聲,昏了。
“你們想幹什麼?”龍姑娘拔劍迎面堵住。
是八荒神君、江有牛郎,龍杖金劍挽了碧菌別館的侍女舒小春。四個人不敢接近,八荒神君焦灼地説:“老弟,請聽我説,你一時激忿意氣用事,你不是坑了陝西的大小官吏,害死萬千百姓嗎?這惡賊一死便死無對證,餘大人和滿知縣便成了搶劫皇帝貢物殺欽差的逆臣,抄家滅族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兩位大人的苦心嗎?你知道他們今天冒了多大的風險?你快意恩仇,便成了恩將仇報的……”
“我不聽你胡説,這惡賊非死不可,兩位大人……”
“你不要激動,請聽我説。兩位大人一片丹心,為國也為民,他們以身家性命作孤注一擲,毅然施鐵腕行鋤奸大計.雖然是成功了,但當今皇上也不會饒了他們,梁剝皮畢竟是皇上派來搜刮的人。惡賊因鐵證如山必定被召回,兩位大人也必定丟官坐牢,他們早知道結果,知道不管成功與否都會得到可怕的下場,但他們仍然毅然做了,你知道為什麼嗎?滿知縣連全家的棺材都準備好了,為什麼他要做這種傻事?梁剝皮不死,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至少不會因此事而死……”
“你……你不要説了!”他煩躁地喝止,神色在變:“你們走開,我尊敬你們;如想……想阻止我……”
“我必須説,你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八荒神君語氣堅決,平時嘲世者的笑容消失不見,神色無比莊嚴:“梁賊殘忍惡毒,天怒人怨,他必須死,但死非其時,這次他垮定了,鐵案如山證物齊全,案呈龍庭,他必定被召返京撤換税監。我八荒神君願以頭顱向你保證,惡賊必定暴死於返京途中。這件事已經安排好了,數千里路程共有十處暗殺站候機行動。小老弟,我八荒神君一輩子只拜過三個人:先父母與恩師。現在,為了替這兇殘暴虐人性已失的奸閹請命,我拜求你容他多活一些時日……。”
老人家語音抖切,屈身下拜。林彥熱淚盈眶,搶出跪下托住了老人家的雙臂,顫聲説:
“老爺子,我……我好慚愧,我為了個人的私怨,幾乎坑了無數的人。”
舒小春也跪下來,俯伏着説:“林爺,大局為重,剮了這天殺的畜牲,賤妾脱籍無望,恩公天恩。”
林彥扶起了八荒神君,挽起小春鄭重地説:“老爺子,我錯了,但還來得及,按常情估計,這件案子決不是短期間能夠了結的。晚輩暫住在彰德府北面安陽河分南荒村,有何動靜,務請老爺子派人捎個口信來,晚輩希望親自參予鋤奸義舉。”
“放心啦!少不了你的。”八荒神君恢復了往昔的玩世神采,興奮地猛拍他的肩膀。
一早,客店前人聲嘈雜,旅客們紛紛啓程。車已經套妥,龍姑娘仍然賴在車旁不肯上車,噘着紅豔豔的小嘴嘀咕:“彥哥,爺爺的靈匣根本用不着費神照顧,我要騎馬,蹩在車裏面多煩人嘛!”
車伕打扮的林彥跳上車座,抓起繮繩衝她做鬼臉微笑着説:“小芝,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該像個大閨女,拋頭露面成何體統?不許騎馬。”
“你……”
“再不上車,就趕不上宿頭啦!呵呵!”
一聲吆喝,兩匹健騾八蹄齊動。朝霞滿天,曉色朦朧,車聲轔轔駛出東關,在朝霞滿天中,駛上東下的旅程,載走了陝西萬千善良百姓的祝福,留下了令百姓們難忘的無盡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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