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得外出打聽消息,孤家寡人必須自跑腿。他深深體會到,那些大豪霸廣羅羽翼的心情,一呼百喏任何事皆有人代勞,何等風光?孤家寡人事必躬親,辦起事來忙都忙死了,無法爭取時效,成事談何容易?
他想尋找南天君和周雲鳳,可想而知必定困難重重。對方有眼線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先機完全控制在對方手中,他一動對方便早一步改變位置,撲空乃是意料中事,到處找門路打聽,只是浪費工夫而已。
他心中雪亮,只能讓對方找他。
但他仍得四處走動,吸引對方的注意,不讓對方瞭解他守株待兔的意圖,也可以表明他仍有追查的主動實力,讓對方找到漏洞大膽地襲擊。
出到店堂,店外匆匆闖入氣色尚佳的江湖秀士。
他對這位工於心計,陰險狠辣的秀士,逐漸消去了敵意,覺得這傢伙的確不怎麼討厭了。
“喂!氣色不差,內傷復元了吧!挨幾下重擊,內腑不破碎你承受得了。”他主動打招呼,口氣輕鬆的説:“夏姑娘也好多了吧?她的禁受力比你差。”
“還好啦!反正死不了。”江湖秀士拉他往客堂走,要店夥送來一壺茶:“中天君要我向你面致謝忱。昨晚如果沒有你干預的話,咱們可能全軍覆沒。千里旋風那混蛋真不要臉,不但我們的人受騙,連南天君那親信爪牙,也不知道千里旋風是自己人,還派了專人監視盯稍呢!我也上當跟蹤他們的盯稍人五花劍,結果幾乎遭了妖女的毒手。彭兄,我欠你很多很多。”
“我並沒存心幫助你們,不必掛齒。”彭剛不再作弄諷刺這位秀士:“你們有何打算?
似乎你們一直就掌握不住他們那些首腦的動態。”
“我們仍算是人地生疏的外客,至尊刀笑閻羅辦手少幫不上忙,被他們溜掉了,真可惜。”
“溜掉了?”彭剛一徵、他知道的是,南天君一羣主腦有人在附近潛伏,並沒撤離。
“不久前乘船溜走的,目下恐怕已遠出二十里外了。”江湖秀士語氣中有無奈和恨意:
“船是從樊良鎮駛來的,船剛抵南面的南灣.一羣主腦便從東鄉飛奔二十里恰好趕到,船不繫纜便躍登立即駛離,配合得精準無比天衣無縫。南天君這混蛋,的確有雄霸天下的才華。
要不了多久,江淮的地盤他穩可到手,我們算是失敗了。”
“他最好不要再把爪子伸到江淮來。”彭剛輕描淡寫毫不激動,語氣卻透露凶兆:“他最好不要認為江淮無人。狗爪子是經不起利刀砍劈的。”
“我們得走了,從西面返回河南。”江湖秀士口氣仍帶些無奈:“這次不便再走南京了,那混蛋溜回去將嚴加戒備,全力對付咱們的人。走南京路雖近些。但風險太大。彭兄,你呢?”
“我到南京。”
“哎呀!恐怕你連揚州也過不了。”
“誰敢撒野,我砍他孃的十七八刀,殺一干八百我不會手軟的。洪澤的水匪百餘名,我片刻便把他們砍光。我不信南天君有那麼忠心爪牙讓我殺,我就殺給他看看。”
“你要那個妖女,到底為了何事?不會是看上了她吧?那妖女的確美得令人心癢。但我看你和電劍飛虹葉姑娘,出雙入對感情不錯,葉姑娘的才貌,決不比那妖女差。彭兄,你可別打錯主意了。”
“去你的!你的想像力還真豐富。”
“像我這種志在揚名立萬的闖道者,內心其實是相當寂寞的,想找到一位志同道合,才貌武功也不太差的伴侶,並不是容易的事。”
“你的才華極佳呀!雲裳仙子配得上你,你們是天生的一對,才貌相當的江湖俠侶。老兄,可不要再辜負她了,那次你丟下她獨自溜走,她很不諒解你呢!幸好碰上我這個對女色把持得住的人,不然你麻煩就大了,喂!我想起另一個女人,待地向你打聽。”
“又是一個女人?你又要?”
江湖秀士大驚小怪。
“廢話,你怎麼老往歪路上想?”
“好,算我廢話。你他孃的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卻盡和一些漂亮女人牽扯,揚刀用大噪門稱要人。説吧!你要打聽哪一個女人?漂不漂亮?為何要她?”
“窈窕淑女喬窈窕。”
“哦!是那個淑女呀?追逐她裙下的人真不少,但她眼高於頂,你可得小心被她打破頭。她的武功很了不起,為人亦正亦邪,是江湖有名的女怪人。你找她……”
“早些天她在淮安。聽説她和陰陽雙怪,在清河縣向官舍行刺李知縣,被-個什麼自稱要命無常的人,整得灰頭上臉。行刺失敗,他們沿大河南岸,向徐州一帶逃掉了,因為清河的一代白道大豪霸劍天罡要找他們算帳。”
“他們會逃入中天君的地盤藏匿吧?”
“一過徐州就是河南地境,當然有此可能。其實,他們並不真的怕霸劍天罡,那位老英雄已經退隱,窩在家裏享清福,哪有閒工夫把劍磨利,奔走天涯海角些妖邪浪人算帳?”
“替我留心,好嗎?”
“沒問題。”江湖秀士拍拍胸膛:“我敢保證,如果你光臨河南,中天君的弟兄,會心甘情願替你賣命。中天君把你看成恩人,他的弟兄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會替你盡力。只是……”
“只是什麼?”
“恐怕他們不會在河南逗留,可能向北去了。”
“遁往京都?”
“陰陽雙怪有一門遠親,在京師順德府的封山隱修。聽説雙怪受傷不輕,怕受到仇家乘機報復,很可能逃往封山託庇藏匿一段時日。順德是北天君的勢力範圍,與南天君面和心不和。咱們想助你前往,也力不從心。”
“我只請你們供給消息,不需諸位拔刀相助。”
“包在我身上。”江湖秀士義形於色:“你如果要去,別忘了找中天君的弟兄,捎口信給我,我必定兼程趕去和你會合,咱們聯手大幹一場。陰陽雙怪並不比百毒天尊高明,也許那個淑女比較強些,包庇他們的人想必很了不起,你我聯手,連老天爺咱們也敢叫陣。”
“可不要吹大氣過度膨脹,小心天老爺你下地獄。雙怪那門遠親,是哪座天廟的神聖?”
“這倒沒留意,得找知道風聲的人打聽,反正不會是好相與的超凡人物,至少該比霸劍天罡更了得更可怕,所以雙怪才敢前往託庇。”
“會不會比上一代的大魔頭大羅散仙玄真練氣士更高明呢?”
“不知道,很可能是同一代的前輩名宿。你不要先入為主,對這些老前輩心存怯念,沒有什麼不得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換舊人;好勇鬥狠殺人放火,是年輕人的天下。
練氣有成的內家大師,六十花甲年紀,如果再不識相仍在武林氣大聲粗,早晚會被打下地獄的。彭兄,你不會害怕吧?”
“如果有人敢幹預我的事,理直氣壯我天老爺也不怕。就算這人武功天下第二,道術僅次於元始天尊,我也會勇敢直前,義正辭來計公道。你只何時動身?”
“晚上就走,避免引人注意。”
“那我就不送你啦!”
“我也不知道何時動身,哪敢勞駕你送行?”
“中天君也要我代為致意,他所有的弟兄歡迎你光臨河南親近。”
喝乾杯中茶,江湖秀士告辭走了。
彭剛不勝煩惱,看樣子,非下揚州南京,進入南天君的地盤,闖虎穴龍潭不可了,除非他放棄除掉元兇的行動,不然必須與大批牛鬼蛇神周旋到底。
元兇不除,日後他們仍會到清河行兇的,所以他非闖虎穴龍潭不可,雙方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行動目標。
南天君非擴張地盤至淮安不可,大勢所趨必須全力以赴。這次大計雖然因彭剛的干預而功效垂成,但策略大局仍算是成功的,至少已經震攝江淮羣雄,將中天君的潛勢力成功地驅出境外,今後誰還必阻礙他吞併的大舉。
一旦江淮落入南天君手中,清河的李知縣處境堪虞。所以、他決不能讓這種情勢發生。
消除禍患的最佳手段,便是剷除禍患的根苗。
各方牛鬼蛇神皆已先後離境,高郵成了治安最乾淨的城。
電劍飛虹還不宜走動,須調養三五天,正好乘風止浪息期間,無憂無慮好好休息養精蓄鋭。
快速脱離的計劃極為成功。分佈在各地的眼線本來就不多,中天君人數有限,笑閻羅也沒有幾個人可派、至尊刀的地方蛇鼠早已逃匿一空、因此眼線不可能遍佈,無法有效地監視南天君一眾爪牙的行動。
等眼線發現快速撤走的人,已來不及將信息傳到中樞所在地了。消息傳到,人已登舟啓航。
南天君的確有幾霸才,撤離的計策配合得絲絲入扣,殘餘的二十餘名男女,在眼線的目送下平安的登舟下放,三艘快船片刻便揚帆遠去,一天一夜便可抵達揚州,返回自己的地盤。
眼線先後有三個人,只能在後面緊跟不捨,而且不敢跟得太近,根本不可能仔細計算,撤走的人是否沿途有加減,也不可能分辨那位南天君是真是假,更不知半途是否換了人。
中途的確換了人,而且換了五個之多。這是一次策劃完善,毫無瑕疵的成功撤走。
這五個人隱沒在南鄉最東側的一座樹林內,林內早已放置有使用的器物。
更換為男裝的周雲鳳,又變成風流瀟灑的書生。
小侍女也改了裝,改為書童。中年僕婦也成了健僕,攜帶行囊已看不出是女的。
另外兩位是魔手無常,和奪魂魔君,仍然是老態龍鍾的老村大、兵刃則用布捲住。
這次江淮的爭霸火拼行動,兩天君皆早有準備,如非情勢急迫,各人馬依計行事,出了難以控制的危急情勢,才會改變計劃。
周雲鳳這一批人,平時本來就不與南天君的人在一起活動,進入淮安地區。江湖朋友皆不知道她們是南天君的人,本來進行得非常順利,平空殺出彭剛這位程咬金,情勢失去控制。失敗之後,又碰上高郵大火拼,周雲鳳被迫出面支撐,暴露出是南天君親信的身分。
中天君這一面,江湖秀士與雲裳仙子幾個男女,也不以中天君爪牙的面目出現,最後仍然被迫露出原形。總之,雙方都在情勢失控之下應變,全力卯了,連被收買的人也一一暴露身分,最後是三敗俱傷。
大局已定,三方都是失敗者。該走的人都走了,本地的龍蛇也陸續返回。
本地的龍蛇,以笑閻羅與至尊刀為首。笑閻羅本身不干預江湖牛鬼蛇神的活動,真正稱大爺的是至尊刀,高郵地區明暗好壞種種江湖行業,全控制在至尊刀手中。因此這位大爺對南天君的北進,深懷戒心不願交出地盤,只好採用下策,與中天君格線掛鈎自保,想用遠水救近火。
至尊刀已經悄然從樊良鎮潛返州城,向笑閻羅解釋千里旋風的事故。動身時,便已派出信使,召回撤走避禍的爪牙,速返州城重整秩序以恢復原狀,穩定局面高速部署,嚴防南天君捲土重來。
城東北部周化鹽運河南岸,通向河口鎮的大道旁,那座叫閘河小村的劉家大宅,主人是分水犀劉全福。
分水犀是到尊刀旗下三大將之一,負收取閘河(同化鹽運河)的常例錢,兼管北門城外的賭坊娟館,手下的蛇鼠相當的能於。
常例錢説好聽一些就是收保護費,是至尊刀最重要的財源之一。
這位大將午間才從河口鎮趕回,半天工夫趕了八十里,真夠快的,隨即在各處走動安撫返回的蛇鼠、整整累了一天,忙得人仰馬翻。
閘河村距城僅六里地,按理他應該坐鎮地藏庵的平時指揮中心大宅。但他怕南天君留下的高手找他,天黑便趕回閘河村大宅藏匿,反正五六里地往來方便.有事再返城北還來得及。城北的大宅在市街中心,防備力不足,禁不起高手的襲擊,在閘河村安全多了。
他卻沒料到,南天君北進的計劃,早已籌劃多年,高郵是北進的最重要的第一站,至尊刀的底藴,早已查得一清二楚,旗下三大將的底細,全在掌握中。他閘河村的大宅,哪有笑閻羅的雄風園防衞森嚴?
他知道南天君雖然撤走了,仍留有一些偵查監視人員,以及本地一些已被暗中收賣的奸細,仍在本地秘密活動,甚至建有活動的秘窟,因此他提高警覺,盡要能少在外面活動,避免在城內城郊日常活動的處所留宿。
初更將盡,他與三名得力爪牙,在客廂的堂屋裏,商議恢復活動的步驟計劃。
鄉村的人早睡早起,夜間很可能氣温急劇下降,已屆霜降季節,晚間已是夾衣不勝寒,村民睡得更早了;村內村外已經不見有人走動。整座村只有二十餘户人家,他的大宅最大,真有十餘棟房舍。
除了劉家的子侄之外,另外還安置了十餘名忠心爪牙除了警戒之外,也避免派人外出行走,天一黑全村就顯得冷冷清清。偶或有三兩頭家犬,發出零星的吠號,與三兩聲夜鳥的啼叫,打破了村野的沉寂。這時節,不可能有外人前來走動了。
九個黑影,從西面沿大道飛奔,速度相當迅疾,接近閘河村兩裏左右,腳下突然加快一倍,有點像是狂奔,但不是用輕功趕路。
輕功比奔跑速度們增,精力耗損也倍增,所以趕三五里長途,不能使用輕功。用奔跑如果懂得調各呼吸的技巧,奔跑三二十里小事一件。
兩裏,一里……
犬吠聲突然轉急,九個人的腳下也增快。
片刻間,九個人在羣犬吠聲中衝入村內。
快速奔襲,有如狂風暴雨。
家犬是農舍是最佳的警備,尤其是地不當往來大小道路的村落,大白天外人也甚可接近,夜間家犬可以發現兩裏以外走動的人,可以嗅出裏外的陌生氣味。即使是逆風,也可以嗅出半里左右的狐狸騷味。當然所謂逆風,並非指連綿不絕的勁冽秋風。
當犬吠聲開始轉急時,堂屋裏品茗商議的四個人,警覺地跳起來,臉色一變。
“有點不對,犬吠聲有些異樣。”分水犀急急向外奔:“抄傢伙,我有點心驚肉跳。”
全宅燈火齊熄,片刻便完成戒備。
犬吠聲更狂急,猛地傳出一聲厲叫,宅門外的警哨,被一個掠近的朦朧黑影所擊倒。
九個黑影從宅門外越牆而入,準確地在內廳合圍。身影一現出,暗器便把在院子裏戒備的警衞,出其不意擊倒了,端破廳門狂野地登堂入室,與裏面的人展開猛烈的搏殺,一聲不吭望影攻擊。
有如秋風掃落葉,一些地方蛇鼠,哪禁得起江湖頂尖高手的瘋狂急襲?片刻間便控制了全宅,活的人只剩下三分之一。
廳堂中點燃了燈火,假書生高坐在堂上,像是在開堂問案的大老爺,臉上的神態卻顯得和藹可親,毫無女強人的凌厲神倩流露。
分水犀與四名爪牙,被打得半死躺在堂上,由四名穿夜行衣的男女分別押住,隨時可以動手上刑。
“分水犀劉全福,你還認識我嗎?”假書生周雲鳳問話的口氣,也臉有笑意聲調悦耳。
“我……我不認識你……”分水犀心膽俱寒,不敢不顫抖着回答:“你……為何突……
突然侵-侵入,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就屠殺我……我的人?”
“你心中明白我是什麼來路,對不對?”
“罷了,你……你要幹什麼?劉某不是沒有擔當的人,吃玩命飯刀頭舔血的人人不是懦夫。”
“我要知道貴主子至尊刀,與笑閻羅的打算。你忙了半天,與他們多次接觸,把你們的打算詳細告訴我好嗎?謝啦!”周雲鳳的話更客氣悦耳了。
“沒有什麼好打算的、南天君早晚會捲土重來,把咱們消除或趕走,而且會來得很快。”
“對,會來得很快,你們的估計相當正確,下次來的人可望增加一倍。”
“所以已經決定,以大量金銀請朋友助拳,兵來地擋,水來土掩,不能束手待斃。”分水犀咬牙忍受痛楚,居然恢復一些元氣,説話已清晰有力。
“還有呢?“
“必要時,可促使官府出面干預。”
“晤!你們可以辦得到狗急跳牆,至尊刀交通官府成績斐然,促使官府出面易如反掌。”
民心似鐵,官法如爐,真要有罪案在官府落實,將有不少人遭殃。碰上一個嫉惡如仇,仇視豪霸的知州知縣,或者碰上一位酷吏施展鐵腕,將有不少豪強被送上法場。
比方説,周雲鳳帶了人殺到劉宅,殺掉劉宅的人,分水犀的江湖身分地位,不容許他報官,江湖朋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活該,悄悄掩埋屍體認了命。
但如果誤殺其他的村民,村民必定報官,不可能私了,這就是所謂落案。死的人如果多幾個,會影響知州大人的前程,知州大人怎肯甘休?有人原告也非追究不可,破了案才能保住前程,不是你就是我。
“換了你,你也會這樣做。你們這種慘毒的手段天理難容。你們已經偏離背棄了黑道,已經成了綠林強盜,已經引起江湖公憤,不要得意得太早了。要怎樣辦,你就瞧着辦吧!”
“我要你與咱們合作,我要你日後取代至尊刀的地位。”周雲鳳開出條件:“至尊刀與中天君勾結,實在很愚蠢,他們的地盤在中州,出高皇帝遠,能得到什麼好處?你並不愚蠢,是嗎?”
“在下……”
“識時務者為俊傑,閣下。”周雲鳳的微笑充滿不測的兇險之兆:“你認為我不敢殺光你們,是嗎?”
“這……”分水犀臉色死灰。
“你劉家的人死光了,村民勢必報官。”
“那是一定的,你們……”
“我們,我們是兇手,我們是誰?”
“你們南天君……”
“南天君的人,已從南灣湖堤撤走了,眾目睽睽人證甚多。現在,他們該已在邵伯鎮停泊,該已在邵伯酒樓大吃大喝,而且將發生小意外藉酒鬧事打架。邵伯鎮的好鎮民,都會指證我們在邵伯鎮而不在高郵,怎麼可能在同一時刻,飛來這裏來?高郵湖的水賊要倒黴了,這分明是分贓不均的盜殺案。如果你是知州大人,怎麼辦?行文南京捉拿我們歸案?可能嗎?”
策劃得精確無比,青天大老爺也破不了這件無頭血案。沒有活的苦主,沒有證人,村民根本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作證也證不出什麼來。
“罷了,洪大爺的確是愚蠢。”分水犀絕望地説:“要想投靠,須投向最強的,最有希望的一方。你是贏家,怎麼説,聽你的。”
“這才是識時務的明智決定。合作的細節,我日後會派人和你連絡。你如果不有異心,今晚的小警告不會再發生,發生的將是石破天驚大災禍,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任何一個吃江湖飯的人都懂。”
“懂就好。現在,請把彭剛兩狗男女的動靜,詳細告訴我,好嗎?”
“在下知無不言。”
“那就好,先謝啦!越詳盡越好。”
“他們倆在承州老店……”分水犀乖乖地説了。
四更初,承州老店靜悄悄,沒有客船抵步,不再有旅客出店落店。
夜靜更闌,夜涼如水。有上房的這一棟客院,投宿的都是有身分的人,至少有錢付得起高昂的宿費,閒雜人等止步,因此特別幽靜。
高郵地盤爭霸戰已經結束,有關的人皆已離境出是非場,不會再有兇險殺戮,可以高枕無憂好好睡大覺了,這幾天的確累得廢餐忘寢,快要累垮啦!
彭剛睡得特別香甜,精神鬆懈睡得安心。
可是,某種聲息驚醒了他。
庭院各處都栽了花樹,秋盡枯葉滿地,店夥一天掃兩次落葉,隨掃隨飄,片刻又是滿地枯葉,風一吹,稀哩花啦像是鬼拖着腳鏈走路。
今夜湊巧沒有風,沒發生落葉拂地聲。
任何輕功高手,在踏中落葉時,決不可能不發出任何聲息。枯葉一踩即碎,碎裂聲夜間傳播可以及遠,夜靜更闌更為清晰。
他是被窗外的碎葉聲驚醒的。也許,是被另一種神奧的感覺功有所驚醒的。
門窗緊閉,事實上外面傳入的聲息極為輕微,不可能驚醒沉睡中的人,但他確是醒來了。
那種只有具有特殊體質,與特殊感覺的人,才能感覺出的無形壓力,迫使他悠然的驚醒。
午夜夢迴,人的感覺最為鋭敏,感情也最脆弱,客居旅舍的人便能體會出這種情緒上的變化。
首先,他感到一陣寒顫通過全身。房中漆黑,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像知道有鬼魂出現。這間上房一定不乾淨,曾經有旅客暴死在內。
又聽到輕微的踏葉聲,聲音漸漸遠去,消失。
如果心中有鬼神的人,一定會認為鬼魂正在離去。
如果心中有鬼神,是不可能有踏葉聲傳出的,只可聽到隱隱的陰風或陰氣流動聲,因為傳説中鬼魂,是可以變形而無質的,怎麼可能有踏葉聲?
他消然而起,首先是着靴。
第一個令他想起的人,是離魂使者張百靈。一到高郵他便被離魂使者用詭計給弄翻了。
摸到腰囊,他掏出小扁葫蘆,倒出一顆丹丸吞下,再在鼻端抹上一些粉末。
發現怪異的徵候,防毒防迷香是自保的首要工作。
輕輕叩擊鄰房的牆壁,連發三次警號。
陰風起了,窗外又聽到踏葉聲。
糟!鄰房沒有迴音。
鼻腔內有了反應,氣機呈現波動現象。
沒有迴音,決不可能是姑娘睡得太熟了。
心悸感重新呈現,毛髮森立的異象也更為強烈。
“該死的女人!”他心中暗叫:“絕不饒你。”
向下一挫,蛇行離開卧牀。
一聲怪響,房門與窗扇倏然大張,他的身軀剛離開牀口。旋風一卷而至,牀上的衾被分裂、拋起、散飛、牀板發出怪響,向下崩坍。
假使他離開慢了一剎那,或者仍然睡在牀上,肯定會四分五裂,成為一塊塊碎肉。
房中黑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變故無法看到,反正聲浪駭人驚心動魄,即使膽量超人的好漢也會被這些可怕的一連串聲浪嚇得心膽俱寒,以為房中不知來了多少妖魔鬼怪作祟。
陰風化為勁急的氣旋,繞室旋走,碎了的布帛傢俱,被吹得滿室飛舞,聲勢駭人。那種可怖的壓力充滿全室,與勁急的氣流發生衝激,異聲四起、像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房內天地混沌,,房外地鬼影幢幢。
房門外、窗外,各有兩個鬼影扼守,手中劍映着星光閃爍不定。
房頂的瓦面,也有兩個鬼影,居高臨下監視房外的走廊、院子,與窗外的天井、走道。
有多少鬼影進入房中,無法估計,反下不會少於三個人,不然休想形成房內如此可怕的破壞力。
鄰房的房門也洞開着,有兩個鬼影倏忽閃動,乍進乍出,像在尋找目標,顯然毫無所獲。
由於房外有隱約的星光映照.不至於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如果房內有人出入,一定會被鬼影發現的。但除了鬼影乍進乍出之外,有人舉燭出外探視。
幾個店中的夥計和僕婦也出現了,舉着燈籠大聲安慰急惶叫嚷的旅客。
三條走廊本來共有六盞找明燈籠,不知何時居然全部都熄滅了,店夥急急忙忙重新點燃照明燈,最後終於進入彭剛與姑娘住宿的客房。
兩間客房的門窗皆破,房中的傢俱一塌糊塗,像是遭了一場兵災,旅客卻不在房中。
入侵的鬼影也早已消失了,大驚小怪的旅客們傳出鬧鬼的消息來。
九個鬼影是周雲鳳與她的爪牙,出現在街尾的一排大柳樹下面。
已經是四更將盡,樹下九個人聚在一起商議,柳葉已經落盡,樹下的人影輪廓依稀可辨。
“鳳姑娘,的確沒有人進入。”魔手無常倒拖着無常棒,用堅決的語氣説:“你們進房的人進入之後,外面立即被咱們堵住門窗,即使有蝙蝠飛出,也無法從縫隙中漏網脱困的。”
“那就怪了。”周雲鳳驚疑不定:“發動之前,我在窗外向內以元神探索,的確探出裏面有人熟睡,所以先用離魂毒香下手,以便活擒免得多費手腳。毀門窗進入的剎那間,的確知道里面有人,但立即感到人氣消失,是在發起攻擊的一剎消失的,應該是他逃走的一剎那,按理他不可能醒來逃走的。”
“那姓葉潑婦的房內,的確沒有人。”侍女也用肯定的口吻説:“小姐,他們的確不在房內安睡,走漏了風聲,他們躲在其他客房安頓,咱們撲空失敗了。”
“你真笨,怎麼可能走漏風聲?”周雲鳳拒絕承認走漏風聲的事:“只有分水犀幾個人知道我們要擒捉彭剛兩男女,分水犀幾個人能比我們快,在我們到達之前趕來向彭剛示警?
除非我們九個人中有奸細,先一步通風報信,可能嗎?誰是那個奸細?是你?你會元神出竅術,以元神先來示警嗎?”
九個人一起行動,當然不可能有奸細離開示警。
“人不在也是事實呀!”僕婦不安地説:“小姐,也許彭小狗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知道我們並沒撤往揚州,知道我們要來襲擊……”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周雲鳳打斷僕婦的話:“我有十成自信,在用元神探索時,的確探索出裏面有人,而且人氣甚旺,所以不敢冒險,穩當地先使用離魂毒香。彭剛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末卜先知?廢話。”
“我們在這裏,所説的全是廢話。”奪魂魔君掏一元大為不耐,這老魔的性情最為暴躁:“不是檢討的時候,該為下一步打算。鳳姑娘,快拿主意,再在這裏七嘴八舌,天一亮就難逃眼線的發現了。”
“先撤走再説,安頓好再化裝易容踩探些。”周雲鳳領先便走。
一次定可成功的襲擊,莫名其妙地落空。
速度與技巧決定成功與失敗,加上超人的反應便決定誰是真正的勝家。
彭剛已發現在迷香與毒侵入,在門窗被毀的同一瞬間,採取了斷然的行動,立起反應。
入室的壓力空前猛烈,徹骨的奇勁似雷霆。由於鄰房的姑娘沒有反應,他憂心仲仲極感不安,如果他立即反擊,勝了也未必保住姑娘的安全。
情勢的變化極為兇險,必須分秒必爭。
他採用蛇行術,以電光石火似的奇速,貼地遊竄出沒有門的房門,進入幾乎同時被毀的鄰房,挾起已陷入半昏迷的葉姑娘,從沒有窗扇的窗口逸出。
窗外風有一個人影穿破窗而入,負責堵住窗口的另一個黑影也剛到達。
速度決定一切,他就在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空隙,一手挽住姑娘轉出破窗,貼牆根斜向遊走,消失在天井的黑暗角落內。
敵勢過強,而且有所顧忌,他不得不強抑反擊的行動,先脱險再説。
他伏地逸走的速度有如流光、體積縮小盡量低伏,入侵的人注意力皆放在門窗附近,在聲光混亂的剎那間,他脱困逸出重圍來。
躲在一條小巷的牆腳,姑娘在藥力催動下神智一清,倚坐在彭剛懷中,精力一時難以恢復。
彭剛渾身汗水,透支了大量精力,倚坐在牆壁上,默默地調息養神。
“為了我,你失去捉那妖女的機會,真抱歉。”她倚靠在彭剛的懷中,所坐的地面涼涼地,她卻感到渾身的温暖:“誰也沒料到她們仍在這裏逗留潛伏,更沒料到她人仍敢肆無忌憚地襲擊,這妖女真不易對付。”
“這次即使她不全力襲擊、我也不可能捉住她。”彭剛的聲音流露出疲憊:“黑夜間不可能一擊即中,客店到外都可竄匿,以她的武功身法,要擺脱我並無困難。你放心,我會找到機會擺佈她的。”
“她真敢破窗而入,黑暗中和你拼搏?”
“同時進房行兇的有三個人,聚力一擊威力萬鈞,下手極為兇狠、要把我用神功分裂。”彭剛咬牙説:“好以為我事先毫無防備,必定先一步被毒香所困,所以敢無畏地猝然攻入奇襲,差一點就被她得逞了。我會回報她的,她會像纏身的冤鬼般,緊纏不放等候好機行致命一擊,我等他。”
“我們要不要下南京?”
“經過南京。”
“你是説?”
“南天君的家在九江,上控湖廣,中鎮江右,下握南京,坐鎮地盤的中心,經常巡走各地耀武揚威,財源滾滾。我到九江打上門去,他能玩弄陰謀詭計,引誘我在他的地盤狂奔追逐?直搗黃龍深入虎穴,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這妖女纏住我,用意就是和我在各地玩命。”
“對,根本無恙,枝葉的損傷算不了什麼。”姑娘同意他的主張:“我設法買一般快舟,出其不意日夜兼程,避免停留露面,直奔九江直搗黃龍。”
“好,我設法買船。”彭剛欣然説。
“你就別管啦!我的門路比你廣,過兩天我就可以康復。我去設法。你已經是從所矚目的風雲人物、出面辦任何事都會引人注意。妖女曾經假扮假書生,化裝易容術必定巧奪造化,説不定不分晝夜,皆在你身旁伺機而動,你買船必定暴露動向,沿途可能險阻重重。”
略加商議,買舟僱人的事,交由姑娘秘密進行,彭剛負責吸引眼線的注意。
天亮後不久,兩人一團和氣返店,似乎昨晚他倆真的不在客房,對發生的事故毫無所知。
原來的客房不能住了,店夥替他倆換了另兩間客房。
大多數旅客皆已結帳動身,當然也有不走的旅客。
精明的眼線一定掩護得很好,想發現可疑形跡不是易事。彭剛暗中留心在各店活動的人,白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