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到了安樂窩,車馬已由三總管周杰準備停當。
王若愚氣息奄奄,兩位男隨從將他小心翼翼,抬放在那輛敞篷小馬車上,真像一個將見閻王的垂死者。有被褥將他夾牢在車上,半倚半躺,可以看要陣三方的景物-身旁,收藏着一把劍。
峪山事故之前,他是合法的帶刀保鏢。以後,他身上並沒帶武器。
現在,他準備,他準備用劍。
應付眾多高手圍攻,劍不是良好的武器,威力比刀差遠了,他真應該用刀。
他今後所要面對的,將有許多許多,各式各樣的三山五嶽牛鬼蛇神,為名為利將生命投入的江湖龍蛇。
最主要的強敵,是兩條龍和九幽門j他所傳出的謠言風聲,把一池水攪渾了。
黑龍和九幽門,各擁有另一份藏寶圖。
這表示有三份藏寶圖,分別落在某個或某些人手中,不論回的真偽是否可靠,這並不重要,逐鹿的江湖龍蛇,唯一的念頭是將圖據為已有,懷圖的人,便是追逐的目標。
黑龍和九幽門,也是羣雄追逐的目標。
如果這兩個組合的首腦們聰明,及時撤離一鬨而散,羣雄便沒有什麼好爭的了。
黑龍和九幽門怎肯一鬨而散?
犧牲了不少爪牙,不將神力金剛那份圖弄到手,怎能甘心?
另有人放出風聲,肯定指出神力金剛的藏寶圖,確在王若愚手中,所以他才成為最明顯的追逐目標。
這次峪山奪圖事故,唯一的目標使是神力金剛這份藏寶圖。至於黑龍與九幽門是否真的另有一份,誰也弄不清是真是假。眾所周知,再愚蠢的人,也不會承認懷有藏室圖,替自己帶來懷壁其罪的災禍。
小馬車是預先購的,由三總管周杰親自掌鞭。
車前車後,男女十隨從策馬前後戒備。車後,另拴了兩匹備用馭馬,一匹鞍轡齊全的良駒、
姑娘與百了梟婆分乘坐騎,負責策應。
聲勢頗為浩大,一二十條龍蛇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
快速地準備停當,立即動身快馬加鞭,直奔龍門鎮,出了鎮進入山區,這才恢復正常的腳程,浩涪蕩蕩向汝州遜趕。
監視眼線所看到的印象是:他們急於逃命,要儘快擺脱追蹤的人。
王若愚確在車上,不是假的。
未牌左右,又光臨老地方:伊鎮。
未晚先投宿;太陽還高掛在半天空,他們居然落店投宿。
因為病人不宜再繼續勞頓了。
投宿人同一家小客棧,店主人心中叫苦連天。
早幾天院子雖則沒有屍體留下打人命官司,但洗掉血跡。
仍呵嗅到中人慾嘔的腥味。現在這批客人又來了,顯然又要發生血腥事故啦!
小客棧前面的官道,兩側的行道樹是老愧,每誅粗可兩人合抱,濃的蔽天,行人可免口曬之苦,也是歇腳避暑的好地方。
兩個風塵僕僕,雄壯膘悍,背了包裹的中年人,支着手杖在樹下歇息,盯着店前照料車馬的人發呆,也透過店門向裏眺望。
“這時就歇息落店,到底有何用意?”那位佩了劊刀的人向同伴問:“抗兄,猜得透他們的玄機嗎?這未免太反常了吧?”
杭兄佩的是雁翎刀,一種沉重的短劍,銅鈴眼中不時有厲光閃爍。這種眼睛常常可以愚弄人,外表必定顯得蠢笨,瞪着凸眼珠傻呼呼,容易讓人認為他沒有威脅。
其實這忡人如果怪眼一翻,便成了怒凸的兇睛,發起威來十分可怕,兇暴殘忍,令人做惡夢。
那把雁翎刀,就有令人做惡夢的威力。
“屁的玄機。”杭兄銅鈴眼一翻。兇睛怒凸,“重施故技而已,利用客店防守。再往南三十里,沒有村沒有店,只能找路旁的簡陋民宅茅舍住宿,能擋得住打上門的人嗎?所以非在這裏投宿不可,上次他們就利用房舍扼守,宰了不少龍蛇。
洪老哥,咱們機會來了。”
佩劊刀的洪老哥狠盯了出店的張姑娘一眼,眼中有異樣的光芒,貪婪、慾望、熱切等等表情一一呈現,連呼吸似乎也起了變化。
姑娘是出店找三總管周杰的,周杰正在督促三位同伴安置車馬。
她已經洗漱畢,換穿了寶藍色的勁裝,有隨時應變的準備,甚至連劍也佩上了。
她的勁裝委實令人想入非非,曲線玲攏,十分搶眼,外表雖然顯得剛健炯娜,但舉動端莊柔和,流露出淑女的風華,令人懷疑她穿錯了裝,應該穿裙才合身份。
人生得美,勁裝又玲瑰透剔帶有豔味,舉動像淑女,難怪洪老哥看得直了眼,七情六慾齊往心頭湧。
“他孃的!這個小妖精真……真夠味……”洪老哥充滿情慾的怪睛,一直追隨着姑娘轉:“真是個夠女人味的妙人兒……你説什麼機會,杭兄。”
這時,總算聽到杭兄的話了。
“你他孃的着了迷,心都跑到那小妖精身上了。”,杭兄拍了洪老哥一掌:“我是説,機會來了。”
“什麼機會?”洪老哥的怪眼,仍然落在姑娘身上。
“埋伏的人都趕到前面去了。”
“沒錯。”洪老哥信口答,怪眼中慾火湧升。
“跟來的人還沒來。”
“也許吧。”
“現在只有咱們兩人在場。”
“也許吧。”
“你到底是否在聽?”杭兄冒火了。
“我在聽呀!你説吧!”
“咱們出其不意,搶先殺進去,刀子擱在王小輩的脖子上。
他如果交不出藏寶圖,砍了他。”杭兄得意洋洋,似乎在王若愚的脖子上,已經擱上了他的劊刀,有如板上的肉任由切割了。
“我要那個小妖精。”洪老哥伸手向遠處的姑娘一指,似乎那已是他的懷中物了。
“你可以搶了她帶走。”
“那就幹啦!”洪老哥躍然欲動。
右側不遠另一株大樹下,出現另一位佩劍中年人,輕咳了一聲,以吸引兩人的注意。
果然有效,兩人扭頭察看。
“你幹什麼?”杭兄沉聲喝問。
“你兩位的話,在下聽了個字字入耳。”佩劍中年人揹着手,神態悠閒,微笑帶陰森味。
“那又怎樣?”
“似乎兩位是新來的。”
“咱們聞風趕來參與奪圖的,前天從孟津過河來,在府城打聽出不少消息,早一個時辰到達這裏等機會。你的話有何用意?”
“這表示你們不曾參與所發生的變故,僅從打聽的消息中,知道一些慨略的經過。你們要知道,消息通常會走樣的。”
“廢話。”
“比方説,你們説不清楚那位小姑娘,宰了些什麼高手名宿?”
“該説宰了多少浪得虛名的高手名宿。”杭兄傲然地拍拍胸膛:“我不是高手名宿,卻宰了不少高手名宿。那個水葱似的小美人兒,見了我這種殺神,必定嚇得發抖,我還真捨不得向她動刀呢!”
“那你們就上吧!還等什麼?等到其他的人趕來,你們就沒有機會了。哈哈!機會稍縱即逝,可得好好把握哪!生的機會如此,死的機會也如此,錯失一剎那,可能結果完全相反;悻生不生,必死不死。哈哈……”
這人的話,居然含有哲味玄味,像是頗有學問,可惜杭兄兩人聽不懂。
第一個向店門走的人是洪老哥,目標是站在馬車旁的張卿雲小姑娘。
杭兄挪了挪刀,大踏步跟上了。中年佩劍人搖搖頭,苦笑一聲,吐出兩個字:“蠢豬。”
峪山奪圖以迄洛陽纏鬥,王若愚表現並不佳是事實。
他中毒待斃,也是事實。
張卿雲姑娘表現略佳,但並不特別出色,只能保護王若愚逃亡,也是有目共賭的事實。
因此,流傳的消息與謠言中,決不會對她與王若愚有利,他倆只是急於逃命的被眾人追殺的弱者。
所以,杭兄這兩位剛到兩天的仁兄,根本沒將姑娘放在眼下,也不相信一個水葱似的小美人,武功能勝得了真正名實相符的高手名宿。
他們相信自己的刀,刀可以達到他們所想要的任何目標。
小客店前面的廣場不大,有車有馬,有店夥忙碌,所剩的活動空間有限。
兩人往車旁一靠,就嫌太擠了。
車旁本來有周傑、張卿雲姑娘、一位男隨從、一位店夥。
加上這兩位仁兄,快要擠成一團啦!
“帶太爺去找王若愚小輩。”洪老哥迫近至姑娘面前,伸手可及,怪眼落在姑娘曲線美好的酥胸上,似乎隨時皆可能伸手抓上一把:“小丫頭,你帶路。”
姑娘與周杰,早就留意這兩位仁兄的舉動,不動聲色,心中有數,任由對方近身不加干涉,
“啊!你這位太爺,找他有何貴幹呀葉姑娘笑吟吟,問話的聲調像歌唱般悦耳動聽:
“他身體不舒服,不宜見客,我不能帶你去見他,有事我替你轉告好不好?”
“一點不好,我要你帶我去。”洪老哥邪笑:“他的事也牽涉到你…你……”
“呵呵!我帶你去。”同傑也笑吟吟一團和氣:“他雖然身體衰弱,見見客諒也無妨。”
“滾到一邊涼快去!”洪老哥怒叫,伸手抓姑娘的手臂:“小女人,你帶……”手剛接觸姑娘的右上臂,大拇指正想向Rx房挑抹。
“劈拍劈拍”四聲脆響暴起。
姑娘美好纖柔的白嫩小手,表面上看可愛極了,但用正反手法挨陰陽耳光,抽在臉上可就一點也不可愛了,一掌一個印,一捆一條痕。
“你去死吧!”姑娘一面捆耳光一面笑叱,最後退了半步起腳,靴尖吻上了洪老哥的丹田要害。
洪老哥捱了閃電似的四記正反陰陽耳光,眼前星斗滿天,不知人間何世,已經陷入半昏眩境界,毫無躲閃機會,呆瓜似的挺着胸膛捱揍。
嗯了一聲,洪老兄仰面便倒,手腳一陣抽掐,終於抖了。
幾下昏迷不醒。
丹田穴捱了一擊死不了,但氣海必定崩潰,內臟受損不輕,而且痛楚難當,在片刻間痛昏。
杭兄大吃一驚,本能地手落在雁翎刀把上。
“動刀,你的手一定斷。閣下,衝我來。”三總管同傑依然笑容可掬,但所説的活卻充滿警告性的凶兆,伸一個手指向杭兄勾了勾,舉動有説不出的輕蔑感。
一聲怒吼,杭兄拔刀了。
刀尖離鞘一寸,雷霆打擊驟然光臨。
三總管同傑伴同小姑遊歷天下,小姑娘活潑好動,不知夭高地厚,難免經常惹事招非,反正必定大事不犯,小事不斷,他必須充小姐的保護神,大事小事都得費心樓平,普通人哪能勝任?
在武功修為上,他絕對比小姐精純渾厚,或許在劍術上小有差次,其他方面他都比小姐強一分半分,所以才能充任小姐的總管。
沒人知道他的來歷,高手名宿都忽略了他,把他看成普通的管家隨從,不屑加以注意。
杭兄就有眼不識泰山,以為一刀就可把他劈成兩半。
刀剛出鞘,眼一花人影已經貼身,刀失去作用,任何反應也來不及了。
打擊之快,有如電泛霆擊。
雙爪及體,分扣住杭兄的雙時1有骨折聲傳出,一扣之下骨碎而肉不爛。
“去你的!”周杰笑罵,雙手一帶將人拉近下壓,起右膝撲一聲響,膝撞在杭兄的小腹上,信手將人推出,
杭兄丟了刀,仰面飛摔出丈外,跌了個手腳朝天,絕望地猛烈掙扎,斷了骨的手已失去活動能力,發出可怖的叫號。
“把他們拖到路對面去,半個時辰後他們便可走動了。”周杰向兩位男隨從吩咐,陪同小姐入店走了。
路對面樹下的佩劍中年人,搖搖頭舉步向南走了,臨行也自言自語吐出兩個字:“話該。”
反常的行動,的確讓許多人措手不及。
上次他們往南走,情勢惡劣便逃回府城。
按常情論,他們不可能從原路往南逃,因此有不少人,眼巴巴仕城東城西等候,算定他們必走走東西大官道,不走東必定往西走。
東西大官道城鎮多,旅客絡繹於途,公然打打殺殺形如搶劫,會出大紕漏的。
末牌時分投宿,也十分反常。
他們應該有多快就走多快,最好能晝夜兼程,別讓迫的人趕上,怎麼反而早早投宿耽誤行程?
只有最精明的老江湖,才會瞭解他們的意向。
從情勢估計對行動生疑,就會找出結論:他們有意等候追的人跟上,徹底了斷。
問題是:他們是否有了斷的力量?
傍晚時分,伊鎮又人滿成患。
小客棧中,張卿雲姑娘的人神態輕鬆,根本不在意晚間可能發生的修烈搏殺,一個個有説有笑,在客院中閒聊,在小客堂品茗,悠閒自在,無憂無慮。
而店夥與其他旅客,卻感覺出風雨欲來的憑張氣氛愈來愈濃。
百了梟婆在江湖口碑差,心狠手辣,殺人如屠狗,兇名昭著,人見人怕。她知道自己引人注目,一些名號不怎麼響亮的人,避免與她接觸。
因此她不便出面打聽消息。一個名人在打聽踩探方面,真的不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管用。她這種性格,也不適於做出面打交道的折衝代表,三句話不投機,使會兇性大發,鬧得不收拾。
左近悄然活動,等於是張姑娘的外圍警戒,避免與人打交道,發生事故,除非情勢急迫,不然就潛伏在一旁伺機而動。
她的輩份高,配和她打交道的人也不多。
晚膳之前,她出現在右鄰的客院走道口。
她在洛陽買了一根棗木壽墾杖,倒還趁手,重量嫌輕了些,但一杖把人打死絕無問題。
這座客院很小,一排三間大客房,大統鋪宿費便宜,一間房睡十幾個人,空間有限。
東廂的廊下,一個灰衣人倚柱而立,看到了她,離開柱向她接近,腳下緩慢,白鬚由發,盞得老態龍鍾,該是年屆古稀的老旅客了。
“真是你們在這問店投宿。”老人一臉病容,説話無力、低沉氣虛:“像是引蛾的燈,引來的飛蛾大得足以撲滅燈火,該及早遠走,為什麼?”
是化了裝的無我瘟神,這位老前輩更神秘,這期間像個活在陰暗角落的老鼠,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羣雄幾乎完全忘了他這個人。
其實他是一個有心人,暗中留意一切動靜,極為冷伯地觀察羣魔亂舞,象一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王小子在等他們了斷。”百了梟婆低聲説:“這些混蛋做得太過份了,他準備舉劍報復。”
“報復?他奇毒在身…”
“他早就奇毒離體了。在這裏投宿,是計劃報復的一部分。
問題是,他圃執得很,堅持必須讓那些人找他行兇,他才有報復的藉口,瘟神,那些人會動手嗎?”
“這個……”
“如果他們不動手,他的劍就不會舉。瘟神,能不能設法促使那些人動手?”
“那是一定的,他們非動手不可,他們都想爭先,都想先一步將王小子弄到手,逼他交出藏寶圖來,今晚你們必須好好準備。”
“有哪些人?”
“反正都是些貪心鬼,各懷鬼胎,各行其是。”
“王小子的目標是兩條龍和九幽門,你可曾發現這些人?”
“必須等他們渙了裝,以兩條龍兒幽門的面目出現才知道,這陰問他們從沒出現,怎知道誰是兩條龍或兒幽門的人?
梟婆,有一批男女十分神秘,來路不明,你們必須特別留意。”
“你這江湖人精,居然不知道他們的來路?”
“真的不知道,男女都很年輕,男的英俊雄偉,女的美麗妖淪,落腳在鎮南的樹林裏,神秘的很。”
“會不會是黑龍的人?”
“不知道。還有,小心那個電劍公子。”
“當然,他的人愈來愈多了。”
“我不是指他的人多。”
“你的意思……”
“我暗中留意他們的活動情形,發覺他那些人,其實全是些烏合之眾。但其中顯然有他幾個心腹,這幾個傢伙,經常偷偷摸摸瞞着同伴溜走。與某些人鬼鬼祟祟會合,又鬼鬼祟祟離去,神秘得很。這是説,這傢伙另有一批人,在暗中活動。如果你們只留意他身邊那二三十個人,鐵定會上當的。”
“晤!這鬼傢伙工於心計,胸有城府,深藏不露、性格特殊,真得防着他一點。”
“有消息我再找你。”無我瘟神舉步離去:“天黑之後,我還得到處走走。彼此小心了。”
兩個老兇魔居然肯幫助王若愚和張姑娘,確是異數。
這中間牽涉到一個緣字,也牽涉到打抱不平心理。
老梟婆一見張姑娘便十分投緣,把小姑娘看成自己的骨肉晚輩。姑娘本來也乖巧可愛,並沒把老梟婆看成惡魔,當第一次乖巧地叫老果婆一聲婆婆,便把老梟婆的心抓住了。
也許真的是緣份。
同樣地,老梟婆在第一次看到王若愚時,便看小夥子十分順眼.第一印象良好,爾後愈看愈順眼,無形中已把王若愚看成自己的子侄了。
房中燈光明亮,兩隻燭台共有四枝大燭。
名義上雖然稱為上房,但這僅指鄉鎮的水準而言,其實只是一座單間而已,一張木牀一張小四仙桌,加上一個面盆價漱架,兩張長凳,簡簡單單別無長物。
既沒有內間,也沒有浴廁,總算掛了一張門簾,空間窄小。
這是供旅客夫妻兩人的宿處,通常很少有夫妻結伴同行的旅客前來投宿。
掌起燈,姑娘親自監督店夥沏了一壺茶,秉燭品茗別有情趣,飯後一壺茶是頗為愜意的享受。
“你估計他們會重施故技,大舉前來襲擊嗎?”姑娘替他斟了一杯茶信口問,“猜想不會。”王若愚舉杯聞茶香:“上次被你們殺慘了,不會重蹈覆轍,逞匹夫之勇向黑暗的房舍衝,一個人衝入準死,兩個人井肩闖又施展不開。我想,他們會改弦易轍,派絕頂高手挑戰,誘你外出決戰。”
“我該出去嗎?”
“我和你一起出去,由你打交道。他們已經知道,你是他們唯一的勁敵,只要能除去你,他們將不惜任何代價。所以,他們將會和你公平決戰。我負責收拾其他違規的人,只允許挑戰的人和你拼搏。我對你的武功有信心,技巧也漸趨圓熟,一比一,那些人奈何不了你。我只耽心來的是神龍,他們的暗器和火器相當討厭。所以,我有專門收拾他們的妙玩意。”
他從腰囊中抓出一把瓷片,嘩啦啦散放在桌上。
那是用飯碗敲碎製成的,片呈三角形,徑大一寸,可知有三個尖角。
他用大姆指捏住一塊瓷片,中指頂住一處角。
“你看。”他舉至燈下,中指作出彈的動作:“以內力彈出,瓷片將以高速飛旋而出。
這玩意貫人體內,結果如何?”
“老天爺!那將出現一個大扁洞。”姑娘叫。
“餘勁足的話,會在體內繼續旋動,有切割的功能,那會把人痛得只剩半條命。這是我小時候練指勁作遊戲,無意中練成百發百中的技巧,用來射飛蛾,暗夜中三丈內發則必中。”
“難怪你要我向店夥買了二十隻飯碗,我一頭霧水,不知道你有何用處,又不便問……”
“即雲,我不想向你隱瞞任何事,但這種殺入毒技真不便出口。”他收起瓷片,歉然地拍拍姑娘的小手:“我們是親密的好朋友,無話不談.但一些殘忍的事,最好少提。”
“若愚,這玩意不能算毒技呀!江湖朋友所用的各種歹毒暗器.惡毒的數不勝數呢!”
“家師説我殺唯太重,不宜做玄門弟子,最好去學禪,因為佛門弟子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的語氣有自嘲意味:“人殺夠了,放下屠刀就可以成佛。我在外遊蕩期間,儘量剋制自己。除非萬不得已,不動無名,不下毒手。現在,是他們逼我的。沒有你.我早就屍體餵了蛆蟲。”
説最後兩句話;殺氣直透華蓋。虎目中冷電湛湛,燭光似乎反射出可透入肺腑的奇異光芒。
“若愚……”姑娘感到汗毛直豎:“你……你的眼神好……
好可怕。”
“我動了殺機,抱歉,你受驚了。”他眼中的異芒消退:“家師調教了我十年,十六歲我就外出體會眾生相,在外整整遊蕩了六年,一回家就碰上了鄰村鄭家出了滅門血案……”
他將被捕頭鐵菩薩薛興隆套牢,不得不重新闖蕩江湖尋兇手的經過説了。
“遊蕩六載期間,我是以做行商與學技藝的名義,在各地行走,盤纏都是家父供應的。
這期間我沒涉足江湖行業,沒取分文不義之財,打了幾場很架,不曾開過殺戒。這次,算是涉足江湖行業了,在廬山等候挖寶入查他們是否有鄭家的藏寶圖,守株待兔實在煩人,所以兼任江陵鏢局九江分局保暗膘的膘師,在外地明查暗訪,所以才介入這次帽山奪圖的事故。
卿雲,請替我守秘,防止仇敵掘根是必要的措施。我無意做江湖人,事了我將回家,自由自在煉丹,參天地之奧秘。”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秘密,讓我瞭解你。”姑娘情不自禁,抱着他的手臂,臉頰在他的肩膀偶依:“我家在安慶宿遷的龍宮湖,我爹……”
一聲懾人的怪嘯轟然傳人,燭火搖搖。
他手急眼快,吹熄蠟燭,一把將姑娘挽住,大手按上了姑娘的天靈蓋。
“定下心神,不要試圖運功抗拒,全身放鬆。抱元守一。”
黑暗中傳出他穩定輕柔的語音,有鎮定神智的功效:“這是撼魂魔音,老天!我們的人……”
他將姑娘放在地下卧伏,點了姑娘的睡穴一蹦而起。
另一種震天長嘯陡然破空,與怪嘯聲互相激盪,先是出現裂行崩雲似的破碎怪聲,片刻便融合成起伏差異不大的震鳴,最後餘音嫋嫋而散。
他站在屋脊的中間,雙手平伸掌心向上,渾身湧發陣陣輕霧,青衫飄飄似欲乘風飛去。
前面第三進的屋頂,三個黑袍人突然拔劍出鞘。
“能壓抑貧道的撼魂神音,定然是宇內的了不起高手名宿。”中間那位黑袍人,一字一吐聲震耳膜
“閣下犯不着替一個小女人擋災,貧道請你離開。我,大元總真之天,西城煉氣士無明。道友上下如何稱呼?”
淡淡的虛影一晃,再晃,倏現卓立在第二進的屋頂上,凌空渡四丈空間,似乎已失去人的形質,他成了無所不屆的幽靈。
一聲劍吟.長劍出鞘。
“你們已經不是人了。”他也一字一吐,聲震屋瓦:“你這妖摯無法有效控制魔音的散佈,可知道這一來,在下如果來不從完制你,你會殘害多少生靈?鎮民何辜?不殺你天道何存?”
他確是動了無名,起了殺機。魔音的擴散如果無法控制,那將會以輪狀幅射而出,受波及的範圍,將擴及四周,店附近的鎮民必定遭殃。
如果控制的技巧得當,這種擴散情形不會發生,聲音將以特定的方向傳出,餘音的散播,不具有傷人的威力。
這忡技巧,平常的人也可以辦得到。
西城煉氣士的音波,主方向是向整座客院傳導的,但由於從抖方向傳送,客院後面的民宅也就受到波及,那一帶的鎮民必定遭殃。
黑夜中面目難辨,西城煉氣士沒看出他是年輕人,稱他為道友,把他看成字內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大概是憑經驗所作的猜測,能壓抑撼魂魔音,決不是修為一甲子以下的人所能辦得到的。
西城煉氣士左右的兩個黑袍人,兩面一分佔住左右檐角,手中劍作龍吟,隨時皆可能發動攻擊,甚至可能三方進攻。
兩進房舍中間,是一座小院子,各據屋頂,中間相隔約在四丈以上。他如果躍落在對方的瓦面,極可能陷入三方合擊的力場中心。
入不是鳥;人的跳躍汲限,不可能飛躍四五丈空間。
平地如有助勢起跳的地方,跳四丈已經非常了不起啦!在屋頂上跳兩丈已難能可貴了。
瓦片不受力,沒有起跳點,躍落時瓦片一破,也就是最脆弱的時刻,無法應付乘機猛烈攻擊的人,三人聚力更是無可克當。
他如果要殺西城煉氣士,就必須跳過去。從側方的廂房屋頂繞過比較容易,也可避免落在三人聚力一擊的惡劣困境內。
他必須過去,對方三個人根本不會過來,很可能不敢過來,已把他看成可怕的勁敵,分據三方等候他,就是心虛的具體表現。
向下蹲。他左手揭了幾塊瓦片。
西城煉氣士已拉開馬步,徐徐拂動松紋古定劍發出虎嘯龍吟。左手的劍決緩緩揮動,袍訣與袖樁向外飛揚,整個人散發出妖異詭怪的氣氛。劍動處似乎幻發吞吐的光芒,臉部的表情看不到,但雙目似乎隱隱放射出懾人的朦朧幽光。
神聚功發,發動攻擊必定石破天驚,三個人嚴陣以待,似已料定他必定過來。
西城煉氣士不再與他説話,原來已全力行功,無暇分神與他打交道,還沒有一面行動,一面説話打交道的道行,唯一解決之道是雙方生死的一博了。
一聲長嘯,他向下面的檐口急滑。
對面左右檐角的兩個黑袍人,以為他即將飛越,果然雙劍齊轉,向內準備聚合。瓦片連續飛旋而出,破風聲驚心動魄。
“啪!啪啪……”瓦片猛裂爆破聲驟急,無數碎瓦片漫天激射,灑落在瓦面,聲如降冰雹。
三支劍狂舞,瓦片一一在劍尖前爆炸、分裂,風吼雷鳴,電虹滿天。
瓦片連綿不絕,每一塊皆幻化弧形旋轉飛騰。
三個黑袍入腳下已亂,中間的西城煉氣士,擊破的瓦片最多,已退到脊後去了。
人影似流光,破空飛射。
半空中,一片白色小瓷片飛旋劃空而去。
劍光如匹練,猛撲右面的黑袍入。
一連串的變化,似乎在剎那問發生。
半空中彈出的小瓷片,比瓦片小了百倍。
左面的黑袍人已被瓦片攻擊得豐忙腳亂,黑夜中哪能看得到形影難辨的小瓷片?
小瓷片貫入劍網,這才傳出旋轉飛行、與瓦片飛行聲有異的破風聲,速度駭人聽聞。
碎碗製造的三角形瓷片,本身有弧度,高速飛行時急劇旋轉,也就形成戈”空的弧線,與飛旋的瓦片相同,走弧線非直射。
黑袍人面對着王若愚,揮劍招架飛來的瓦片,即使能看到小小的三角瓷片。也來不及用劍拍擊或躲閃了。
小瓷片從左切入,擊破護體先天真氣如摧桔拉朽。
可怖的劍光,同時光臨右面黑袍人的胸腹。
“錚!”火星飛濺,黑袍人架住了這一劍。
糟了,劍己早一剎那入腹三寸。這一劍封住了,但先入腹的劍尖受震橫移,擴大創口,孔狀創口擴大了兩倍,孔變成裂口,內臟外迸。
王若愚出現在屋脊,取代了西城煉氣士先前所立的位置,劍向前斜伸,躍然欲動。
“啊……”慘叫聲刺耳,兩個黑袍人厲叫着摔倒,骨碌碌向下滾滑,掉落在下面的小院子裏。
脊後的瓦面,西城煉氣士退至脊後丈餘,舉劍的手不再穩定,驚駭的神情刻在臉上。
“你……你怎麼可能……”西城煉氣士嗓音部變了。
“什麼可能?”王若愚的劍勢,已將西城煉氣士控制在威力範圍內,不攻則已,攻則將勢如雷霆。
“你是一個年輕人……”
“不錯。”
“你怎能剋制貧道的撼魂神音?”
“過人的天賦,與後天的堅苦卓絕修煉。”王若愚沉聲説:“最重要的是,在下有名師督責苦修。”
“令師是……”
“在下雖則內丹已成,但距大成之期遙之又遙,俗務羈身,用功不夠勤,不敢為師門蒙羞。”
他的話,明顯地不想借師門的聲望招搖。
“你……你怎麼可能,在同瞬間,擊斃了威震天下的紅塵雙邪?”
“原來是這兩個販賣人口的雜碎,卑鄙惡毒的人渣。你西城煉氣士號稱妖仙,與邪道惡魔走在一起為禍江湖,今晚聯手行兇就不足為奇了。他們可能已經死了,不信何不下去看看?”
“你一定用什麼惡毒器物殺了他們,瓦片絕對要不了他們的命。”
“也許吧!”
“你是什麼人?亮名號。”
“正是你們要劫持的王若愚。”
“咦!他們説……”
“他們説我中毒,快要死了,再不早些把我弄到手,藏寶圖就沒有着落啦!是誰請你來行兇的?”
“貧道……”
“能請得動你這兇殘妖仙的人,決非等閒人物。是誰?你得了他們多少好處?財?
色?”
“你如果願把藏寶圖交出,所得將比貧道多三倍。”西城煉氣士動之以利:“有人願以可觀的金銀與美女,和你交換神力金剛那張藏寶圖。”
“是誰?”
“你不要不上道,貧道是全權代表,你不必知道是誰。”
“你倒具有十足的龜公像。”
“呸!閣下,你不可能有龐大的人力和財力,前往廬山挖寶。能先得到足夠的金銀,有美麗的女人先享受,絕對划算,既不需操心,又不必冒風險,何樂而不為?你僱人去挖,不一定挖得到。”
“你聽清了,妖道。”他厲聲説:“其一,神力金剛那張圖,可能已落在兩條龍中的一條手中。其二,廬山即使真有寶藏,在我眼中不值半文錢,非分之財得了會送命的。現在,用你的命,換主使你行兇者的身份名號,説!”
“你死吧!”西城煉氣士知道威逼利誘無效,只好先下手為強。
激光破空,奇異的劍氣迸發聲懾人心魄,劍光似乎可以突然暴漲,伸長,光一現便疾射而出,幻化為長長的一條激光虹影,光入目使已近身。
工若愚哼了一聲,一劍擊出,劍動風雷驟發,隱隱約約的眩光與伸來的虹影接觸。
“掙……”光與光乍明乍滅。
兩股剛猛的劍氣猛然爆發,像是颳起一陣罡風,形成渦流形的氣旋,在四周激烈旋舞。
西城煉氣士斜飛而起,衣袍箕張飄舞,似乎身軀陡然暴脹了一倍,像一頭巨大的鳥,振翅欲凌空飛去,手中劍已失去尺餘鋒刃。
“你走得了?”王若愚沉喝,也像巨鳥般奮然而起。
西城煉氣士的身形中途猛然下沉,斷劍發出呼嘯聲,向後面翻騰着飛旋,像一個怪異的光環,截斷後面的人追趕的方向。
身形疾落,一沾鄰屋的瓦面,黑影一閃,摹爾形影俱消,像是突然隱沒了。
王若愚反應超人,身在空中,居然發現斷劍近身,長劍一揮,掙一聲擊中斷劍,身形一頓,略向下沉。
斷劍直飛的勁道消失,向上翻騰力道已盡。
他一把抓住仍在翻騰的斷劍,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將斷劍擲出。
由於被斷劍阻了一阻,身形一頓隨即下沉,已經不可能向前飛縱,失去如影附形追趕的機會,百忙中用斷劍擲擊,發泄心中的怒氣。
西城煉氣士身形幻沒的同一瞬間,斷劍旋到,接着擊中瓦面,暴響震耳,瓦片四分五裂。
一段黑色的腰帶飄落,幾滴血珠濺散在瓦上。
王若愚身形再起,飄落在西城煉氣士隱沒處。
夜空寂寂,鬼影俱無。
他拾起飄落的斷腰帶,置在眼前察看片刻,黑夜中青不真切,但放近了仍可看清。
“斷鋒割傷他了。可惜,我該料到他心虛毀劍,製造脱身機會的。”他不勝後悔,讓妖道逃掉了。
重回客房屋頂,夜空下遠眺,遠處屋頂有飄忽的入影移動,可知四面八方皆有人潛伏待機。
“你們來吧!保證你們一定後悔。”他恨恨地自語,一躍而下。
廊下暗影中,閃出百了果婆。
“你們不要緊吧?”他急問。
“吃了不少苦頭,腦門欲裂,神智不清。”百了梟婆餘悸猶在,打一冷戰:“幸而怪聲為期短暫,不然咱們的人只怕有死傷。小子,是什麼人?嘯聲好可怕,似乎真有把骨肉震散的威力。”
“西城煉氣士無明妖道。”
“哎呀!這個惡毒的傢伙,怎麼可能在這裏出現,準又能請得動他?”
“這妖道好色貪財,色和財都可以請得動他。”
“不可能呀!”
“為何?”
“十年前他已經不再親自在各地謀財劫色,由他的得意門人替他張羅。他的門人財力足,有財有勢,不需劫色,可以買得到合法得來的女人。據説,他一直住在門入的家中享福。”
“他的門人是誰?”
“蓮荷山海夭福地的主人,也是蓮荷山主人,一劍橫天桑大海,一個霸佔了蓮荷山,有財有勢頗有名氣的武師。他一度曾經在邵陽湖,組成護船隊,抽取航經鄙陽湖船隻的常例餞,與兩屆邵陽王衝突了幾次,訂了互不侵犯的協議。據説,前一屆的鄙陽王,有一位拜弟曾經死在他的劍下。這人的風評不好也不壞,劍術不差,在江湖小有名氣,不配稱高手名宿,他也很滿足目前的地位,其實他缺乏在江湖爭雄的本錢。”
“晤!我聽説過這個人,蓮荷山在饒州府西面四十餘里的湖中,江湖朋友知道這處地方的人不多。也許,妖道靜極思動,重出江湖造孽了。”
“當然有此可能。”
“我斃了兩個人,可能是江湖朋友聞名掩耳而走,人見人伯的惡魔紅塵雙邪。大敵將至,不可走動,天亮後再派人到前面院子裏找找看,得帶到山林裏掩埋。”
“哎呀!你……”百了梟婆幾乎要跳起來。
“婆婆,怎麼啦?”
“你真能殺掉紅塵雙邪?可能嗎?”
“是西城妖道説的,可不可能明天就知道了。”
他其實並不知道,今晚所面對的是什麼人,假使事先知道是西城煉氣士、紅塵雙邪,很可能在交手時,心理上的壓力沉重,很難發揮拼鬥的應有水準。
盛名之下無虛士;三個妖魔的聲威,真讓許多高手名宿,失去交手的勇氣。
紅塵雙邪一死,他面對已經心虛的西城煉氣士,便勇氣百倍了,一劍便把妖道嚇得毀劍逃命。
“我不信,我要看看。”百了梟婆不理會他的警告,興高采烈奔向前院找屍體。
他已經進房察看張姑娘,不想阻止老梟婆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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