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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夜的河堤邊,散步的人們讓這裏比白天多了一點生氣。

    “怎麼辦?我完蛋了!”童致-抱着秦湘萍,將臉埋進她肩胛處。

    “怎麼了?”秦湘萍一手輕抱住他的背,一手則放在他的後頸處,每當他有這個舉動時,她即明白小情人在向她撒嬌。

    童致-離開香肩,表情哭喪地説:“我真的是公司董事長的私生子。”秦湘萍微笑地凝視着他,這個答案並不令人驚訝,形貌如此酷似的兩個人,任何人都會懷疑兩人之間的關係,只有這個想法單純的小情人,才會對這個答案感到如比驚訝,甚至不知所措。“你想和他相認嗎?”

    “不要!”秦湘萍對他如此斷然果決的回答,雖然有一點驚訝但並不感到奇怪。

    “為什麼?”童致-拿出母親給他的玉佩。“我不想去破壞他美滿幸福的家庭。”

    雙眼茫然地看着河邊正在戲水的一對情侶。“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找過我們,連隻字片語也不曾收到,他一定早已忘了媽媽。你想想看,要是我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並告訴他我是他的私生子,他的家庭一定會因為我的出現而弄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也許還會認為我只是長得像他的騙徒。”

    秦湘萍凝視着他澄澈的眼眸,明白他扯了這一大堆,真正用意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想去破壞生父美滿的家庭,好善良的想法!

    “你打算怎麼辦?”童致-站起來用力地把手中的玉佩投到河裏。

    秦湘萍被他此一舉動嚇了一跳,那塊玉佩也許是最後可證明他身世的東西了。

    “你做什麼?”

    “湮滅證據呀!”童致-坐下來,彷佛去掉壓在胸口的一塊大石般輕鬆。“出生證明被我燒掉了,玉佩也沉入河底了,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秦湘萍實在不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若換成他人知道有個這麼顯達的生父,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相認,因為這個社會像齊延輝那樣的人太多了。

    童致-仰望着高掛天際的上弦月。“反正不知道的事就讓他永遠不知道吧!”一直思索着一件事的秦湘萍,在苦思良久後仍不得其解,不禁問:“你是不是從來都沒向母親問過有關生父的事?”

    “問過一次。大概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結果把媽媽問哭了,後來再也不敢問。”

    秦湘萍無言地看着他,兒子不問、母親避談,當然不會去想到生父可能是個大人物。

    “難道你上學時老師也沒問過?”

    “有啊!小學二年級的導師問過一次,我學電視上騙她説爸爸病死了。那個女老師就摸摸我的頭,用非常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説:『沒有爸爸沒關係,你還有一個非常愛你的媽媽。』從此以後我一直牢記着這句話,上國中、高中我都表現很正常,老師、同學也沒懷疑過我是個私生子。”

    一説到此,童致-還得意地笑了笑:“到了現在,同事們也沒有人想到我出身單親家庭。”秦湘萍也在心裏暗説:如果你不説,我也看不出來。至此,她已確定他有一個非常温柔、愛他的慈母,否則他不會到現在依然保有一顆童真未泯的赤子心。心念一轉:轉個話題吧!老在身世上問題打轉,徒增他的煩惱而已。

    “今晚想帶我去哪裏玩呢?”

    “哪裏?我想想看。”童致-想了好一會兒才説:“我們去看電影,怎樣?”

    秦湘萍微笑點頭,所有的“陽春約會”如逛夜市、公園散步等全回味過了,看電影是最後一項了。

    “綺宇公司”位於一棟辦公大樓的七、八兩個樓層,公司不大,但在商界卻也名聞遐邇,因為其創立人是位年輕貌美的女子,不少同業的黃金單身貴族都追求過她,但沒人成功過,因此更加使得她聲名大噪,追求者更是趨之若。

    秦湘萍此時正坐在董事長室的大皮椅上,背對着大辦公桌,望着窗外雨後穿透在大樓間的陽光,想着叁天前所發生的趣事。

    那天她留他過夜,天亮起牀後他已不在身邊,她本以為他走了,結果她去梳洗時卻發現他正在準備早餐,餐桌上有兩杯咖啡,在一旁的他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彷佛在告訴她:你不泡咖啡給我喝,我自己泡!想起他出人意表的有趣行為,不禁笑了出來。

    此時,業務經理王惠宣進入辦公室內,見她兀自望着窗外發怔,遂伸長脖子偷覷了她一眼。董事長最近變得有點不一樣,神態上少了慣有的冰冷,多了點温柔的感覺,使得她更加嬌動人了。職員們紛紛猜測董事長是不是戀愛了?瞧她唇邊輕漾着一抹嬌媚動人的微笑,她確定上司真的戀愛了。

    “董事長!”秦湘萍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見是她,輕呼一口氣:“什麼事?”

    王惠宣把文件放到她面前,小聲地問:“您是不是在想情人?”秦湘萍不置一詞地拿過文件簽名。

    王惠宣見她不否認,心裏立刻有了譜,再小聲地追問:“您的他是哪位名公子呢?”

    秦湘萍闔上卷宗,白了她一眼。這個手下第一愛將和自己的際遇差不多,再加上年齡相仿,所以對彼此的心境還頗能瞭解,便説:“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業務員。”

    心思細膩的王惠宣,從這句話中聽出個端倪了,故意湊上臉以更小的聲音問:“小業務員?多小?”

    “小了我五歲。”王惠宣先是一呆接着拍起手來。“我為他鼓掌,好個勇氣十足的小夥子!”待看見上司又賞了一記白眼,立刻停止鼓掌,討好的説:“他能不被您拒絕,嘴巴應該很甜吧!”

    “沒有。他的每一句話都在考驗你的智慧。”秦湘萍暗歎一口氣,把玩着手中的鋼筆。

    “我並不看好這段感情,他對我也許只是一時的迷戀。”

    “您不主動拒絕?”這句話問到秦湘萍心坎裏了,最初沒有拒絕,到如今已是難以拒絕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説:“我不想傷害他。”王惠宣見她如此,立刻明白上司這次是真的陷進去了,以往她對不喜歡的追求者,説甩就甩,絕不拖泥帶水,現在卻只能等着被甩,再次品嚐心碎的滋味。望着她好一會兒,王惠宣拿起文件轉身往外走,還故意大聲地説:“女人哪!就是傻。”秦湘萍望着關上的門,一顆心起伏不定。難道為情所傷真是女人天生的宿命?

    她自嘲地笑了笑,開始以工作驅走心中的思念。

    這天,拖着疲累的身心回到家,打開所有的電燈,希望藉着燈火通明的空間,使陰霾的心情能夠開朗起來。

    秦湘萍走進浴室洗個熱水澡,讓自己放輕鬆,熱個微波食品當晚餐,打開電視關心一下國家大事,看了十數分鐘,覺得社會上打打殺殺的事件真是層出不窮,令人更是不安了。索性關上電視回到卧室,扭開牀頭音響,讓音樂驅走滿室的寂寞,卻使得她內心更感寂寞。

    在牀沿坐下,抱起那隻第二次約會的紀念布偶,這叁天以來他一通電話也沒有,以往沒見面的日子,他每天總會給她一通電話,不是向她報告今天接洽了幾個客户,就是問她:今天工作愉快嗎?我好想你!從來沒注意到一通寥寥數語的問候電話有何魔力,現在總算體察到了,愈要自己不想他就愈是想他。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高八度音的叫喊:“老姊”這個聲音來得正是時候,剎那間驅走了對他的思念。

    秦湘琪一陣風也似的衝進來,看到老姊坐在牀邊抱着大布偶,正想開口詢問那個大男孩的事,不經意卻看見老姊舒適的大牀上擺着一對枕頭,她向來只放一個枕頭呀!難道秦湘琪雙手扳住她的雙肩,面色遽變地問:“老姊,你真的做了這麼不道德的事?”

    不等她回答又繼續説:“你就這麼自毀前途?對了!你一定要讓他説是自願的啊!不行,不行!如果他未滿十八歲,不管是不是自願你都有罪,要被判刑的,如果”秦湘萍愈聽愈火大,高舉手中大布偶狠狠地敲她一記。

    “誇張老妹,説夠了沒?他不是小男生了,他和你同年。”秦湘琪被敲了一記,雖然不痛卻也足以讓腦袋恢復正常的思考迴路。

    “和我同年?你説那個高中男生已經二十七歲了?”秦湘萍索性再給她一擊。“他已經是個社會人士了。”

    “太好了。”秦湘琪撥撥稍亂的俏麗短髮,在她身邊坐下。“至少他不會去告你強暴了。”秦湘萍實在氣笑不得,打從長耳朵也沒聽過有男人被女人強暴的事。

    秦湘琪轉頭看看對枕,回過頭小聲地問:“老姐,他對你已不是……的事,在不在意?”

    “不知道。”秦湘萍搖頭笑笑,輕咬下唇思量片刻,轉頭在她耳邊説了幾句話。

    秦湘琪表情先是一呆,接着浮上一抹喜悦的微笑,揚揚眉拉着她的手。

    “老姊,這次你賺到了。”秦湘萍俏臉飛上兩朵紅雲,片刻紅潮褪下,一抹難掩的落寞在眼底閃過。

    “只怕”此時,隔壁書房電話響起,打斷她未出口的話,秦湘琪立刻跑去接。

    一會兒,她從隔壁探出頭來説:“老姊,一個叫童致-的男人,要不要接?”

    “好。”秦湘萍立刻站起來走過去,期盼的電話終於來了。

    秦湘琪按着話筒蹙着眉小聲地説:“他的聲音怪怪的。”秦湘萍秀眉微皺接過話筒,順手把老妹推開一點。“喂!”秦湘琪一直注視着老姊的表情,看見她眼底深處竟莫名地閃過一絲憐憫,而大感奇怪,老姊臉上甚少有過這號表情的呀!

    “不要太傷心,身體要緊。你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回來?好,再見。”秦湘萍放下話筒雙手按在桌上閉目,好一會兒才呼出一口氣,從書桌上的檔案架裏抽出一本卷宗,開始尋找那張還有印象的收據,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那張某慈善機構向她募款的感謝函和收據,上面有機構所成立各安養院、育幼院的院名和住址,而其中一家正是剛才他所説的院名。

    秦湘萍看看上面的地址,心中有了一個決定。

    秦湘琪看老姊拿着一張紙發呆,靠過來探頭看看。“哇!老姊你也會做善事,捐錢給慈善機構。我看你捐多少?二十萬。不錯,不錯,很有愛心!我回去也要叫建裕捐一點給他們。”

    此時,電話又響起,秦湘萍接起電話:“喂!是,在我這兒,好!”放下話筒雙手抱胸看着老妹。“你老公要來接你回去,要出門也不説一聲,害他急得跟什麼似的。”

    秦湘琪輕咬食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想到要來做突襲檢查,忘了跟他説。”秦湘萍瞪了她好一會兒,老妹就是這副想做什麼就馬上行動的個性,挺讓人傷腦筋的。

    這天,秦湘萍開着車子照路標指示,一路找到位在山坡地的修德安養院。看着座落在山坡上的幾幢平房,估量大概再幾分鐘就可到達,依他在電話中所説,他人應該還在這裏吧!

    一個轉彎,遠遠地就看見公車站牌下一條熟悉的人影,她不覺地放鬆油門,讓車子慢慢地駛近。

    在一片空曠的山坡上,站在那裏的他看起來是那麼孤單、無依,垂着頭一直注視着手中的東西,連她把車子停在旁邊他都毫無察覺。

    秦湘萍凝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清秀的臉龐明顯地消瘦了不少,看得她心口一陣擰痛,推開車門隔着車子叫喚一聲:“致!”他抬頭以無神的雙眼看了她好一會兒,輕扯着嘴角硬擠出一絲笑容。

    “你怎麼會來這裏?”伊人如此憔悴的形貌,看得她好心疼,好想抱着他好好地安慰他。

    “我剛好到這附近出差,順道過來接你,上車。”她説不出口是特地來接他的。

    “謝謝。”童致-走上前,拉開車門坐上前座。

    秦湘萍也坐上駕駛座,看他一直低頭注視着手中一個造型古的舊鬧鐘。

    童致-輕撫着已發黃的鐘蓋,聲音低沉如夢囈般自語着:“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唯一東西,我上中學時她買給我的。”秦湘萍看他眼眶裏泛着盈盈淚光,卻強忍着不讓它溢出來。她靜靜地發動車子,緩緩地駛離這個地方。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她偶爾轉頭看他,只見他偏臉看着窗外。當車子要上交流道前,秦湘萍要叫他系安全帶時,才發現他闔上雙眼似乎已睡着了,兩頰上隱約可見濡濕的淚痕,雙手緊捧着鬧鐘。

    秦湘萍幫他繫上安全帶,拿着放在後車座的外套輕輕替他披上,將車子駛上交流道進入高速公路。

    當他們回到她家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拉開衣櫃下層取出一套休閒服給他,拿過他手中的鬧鐘放在牀頭櫃上,説:“先去洗澡,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謝謝。”她見他如行走肉般的走進浴室,不禁感嘆上蒼為何如此捉弄他,終也明白他母親為何會無緣無故地要他去找生父相認,原來是自知來日無多,放心不下他。

    輕嘆一口氣,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兩個冷凍筒仔米糕放進微波爐裏。

    數分鐘後,童致-從浴室出來,神色間仍有着難掩的哀傷。

    秦湘萍接過他換下的衣服。“吃點東西吧!精神會好一點。”“謝謝。”童致-在餐桌邊坐下,開始進食。

    秦湘萍轉身把他的衣服拿到後面放入洗衣機中,待她回到飯廳時卻已不見他的蹤影,晚餐也只吃了一小口,急忙尋到客廳也不見他。心裏一慌,思忖:會不會已經走了?

    想起那個鬧鐘連忙尋進卧室,只見他躺在牀上蓋着被子,放下一顆懸宕的心,走到牀邊想看他睡着了沒有,卻見他拿着鬧鐘一聽到她的動靜,連忙擦拭眼角的淚水。

    秦湘萍知道他一直在強忍着失怙的悲傷心情,輕聲喚着:“致起來。”童致-放下鬧鐘,慢慢地爬起來轉身看着她,以為她是因晚餐的事來責問他。

    “對不起!我吃不下。”秦湘萍凝視着他淚光迷濛的雙眸,柔聲地説:“想哭就哭出來吧!哭了你心裏會舒服一點。”

    童致-凝視着她温柔的眼眸,再也忍不住滿心的哀傷,早已盈眶的淚水,如決堤江水沿腮而下,緊抱着她將臉埋進肩窩。“媽媽一直不讓我知道她病情惡化的事,她走得那麼突然,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秦湘萍耳聽他輕泣的聲音,胸口頓覺一陣鬱悶,喉頭哽塞,一句安慰的話也説不出來,只能緊緊地抱着他。誰説男兒有淚不輕彈呢?只因未到傷心處。

    不知過了多久,已聽不到輕泣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均勻粗重的呼吸聲。偏頭一看,他已沉沉睡去,這幾天處理喪事和獨自啃噬悲傷也夠他累了。輕輕扶他睡好,取餅面紙,擦乾他臉上猶存的淚痕,低頭吻上他的唇,輕語呢喃着。

    “希望明天你又是我開朗的小情人。”語畢替他蓋上被子。

    翌日早晨,秦湘萍吃過早點,在上班前來到牀邊把他喚醒:“我要去上班了,你今天在這裏好好休息一天,餓了冰箱有微波食品自己熱來吃。”童致-睜着一雙迷濛微腫的眼睛看她,輕點頭。“我知道,路上小心,再見。”秦湘萍走到大門口覺得不放心又回卧室,見他已沉沉入睡,於是轉身放輕腳步出門上班。

    結果,在公司一整天都無心工作,一直擔心着單獨在家的童致-,想打電話回去又怕吵醒還在睡覺的他,電話總是拿起又放下。下班時間一到,她便迫不及待地驅車回家,回到家門前,為了確定他還在不在,她伸手按電鈴。

    “你回來了。”秦湘萍見到來開門的他又是一臉開朗的笑容,雖然欣喜不已卻只是微笑着進門,隨口問:“你什麼時候起牀?”

    童致-腆地笑笑。“下午叁點多。”秦湘萍看着他,暗喜沒有打電話回來,否則豈不吵了他。

    “晚上還睡得着嗎?”“只要想着明天要上班就可以。昨晚謝謝你,哭過一場覺得心情好多了。”秦湘萍只是微笑看着他,突然一股香味飄過來,循着香味走到飯廳,發現餐桌上擺着叁菜一湯四樣菜,每一道菜看起來都很可口。

    “你煮的?”

    “對。我想你忙得老吃微波食品,大概也膩了,剛好我今天有空,所以就到附近超市買菜,做點新鮮的菜餚。”秦湘萍聞言心裏真是慚愧得緊,他大概不曉得她對烹調一竅不通,當然只有吃微波食品的分。當下笑着説:“那我們就開飯吧!”

    “好。”童致-過去打開飯鍋盛了兩碗飯。

    秦湘萍看着碗中香Q的白米飯,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家庭式的晚餐了。

    此時,門鈴聲突然響起,正要吃飯的兩人對視一眼,秦湘萍推桌而起。

    “我去開門。”門才一打開一條縫,外面一聲“老姊”秦湘萍剛才感動的心情被這一聲叫得消失無蹤,這個可惡的老妹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已來到客廳的童致。

    “老姊,我今天來做突襲檢”秦湘琪用力把門推開,一臉俏皮的笑容正想問當門而立的老姊,待看見客廳裏的童致-,立刻換上一臉賊笑的壓低聲量:“嘿!

    嘿!被我逮到了吧!”跟在她身後的洪建裕,手中還抱着一歲多的兒子,待看到童致-也呆了半晌,秦湘萍的男友和他相比較之下,年紀真的還很小,片刻後神色恢復笑問:“姊姊的朋友嗎?”秦湘萍點頭,反正妹夫九成九也知道她交個小男友的事,何不大方承認呢!

    這時,秦湘琪走到童致-面前,開口就問:“聽説你已經二十七歲了。”童致-微笑點頭。

    “我也二十七了,你幾月生的?”

    “八月。”秦湘琪先是一愣,隨即面露苦笑,伸手拍拍他的肩。“很好,我會認命的。”童致-不懂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站在一旁的秦湘萍可明白得很,老妹是叁月生的,算起來也比他大,如果她和致有結果的話,她還是得乖乖地叫“姊夫”。

    這時,秦湘琪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立刻走進飯廳看到桌上的飯菜高聲叫喊:“建裕,我們今天就在這裏讓老姊請頓豐盛的晚餐。”洪建裕只是微笑地看着秦湘萍,他深知秦家姊妹都不諳廚藝,怎麼可能有什麼豐盛的晚餐可吃。

    秦湘萍明白他眼中的含意,也許她是不諳廚藝,可是她的小情人廚藝看起來還不錯呢!

    “我們正要用晚餐,你們也一起來吧!”

    “謝謝。”洪建裕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傲然的神色,頗覺奇怪,走進飯廳就看見桌上擺着飯菜,雖是簡單的四道菜,但青菜炒得很青翠,魚煎得金黃香脆沒有一點兒焦疤,蛋花湯看來滑嫩嫩的,彷佛入口即化。

    童致-聽他們要一起晚餐,再盛上兩碗飯並擺上筷子。

    秦湘琪看着色香俱全的菜餚,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老姊,你什麼時候學會把菜煮的這麼好,你不是隻會煎荷包蛋嗎?”這個多嘴的老妹,竟然當着致的面掀她的底!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的,不如現在就大方地承認吧。

    “不是我煮的。”

    “不是你煮的?”秦湘琪愣了片刻,隨即明瞭地轉頭看着童致-問:“你煮的?”

    童致-笑着點頭。“我以前在餐館工作過,所以會煮幾樣簡單的菜。”

    秦湘琪立刻跑到他面前問:“那你什麼時候還要來煮飯給老姊吃?快告訴我。”童致-被她問得一愣,旋即不置可否地笑笑。

    洪建裕這會才明白今天秦湘萍怎麼會開口留他們一起晚餐了。此時,懷抱裏的兒子卻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他連忙哄兒子,哄了幾聲都無法使兒子停止哭泣,只得把兒子交給老婆。

    “小寶乖哦!媽媽抱抱。”秦湘琪抱着他搖晃了幾下也無法使他不哭,只得把他丟給秦湘萍。“老姊幫忙一下。”秦湘萍接過小外甥哄了幾聲,他還是大哭不止,只好再把他丟回給妹夫。

    洪建裕哄了好一會兒也沒辦法,只好再把他給老婆。

    秦湘琪見美食在眼前,早已食指大動,偏偏小傢伙又愈哭愈兇,不禁生氣罵道:“吵死了!你老孃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去向你老爹哭訴吧!”説完把兒子丟給老公,拉開椅子坐下不再理兒子。

    洪建裕實在拿她沒辦法,兒子哭鬧的時候老婆比他更沒耐心,兒子此刻又哭鬧不止,只好抱着他拼命哄。

    秦湘萍看看老妹又看看妹夫,小外甥哭鬧不休,誰也沒有心情去吃飯。

    “我來試試看吧!”童致-上前從洪建裕手中接過小娃兒,擁着他在胸前輕拍其背,柔聲輕哄:“寶寶乖,不哭、不哭。”説也奇怪,小娃兒竟慢慢地止淚不哭,看見他純真的笑容,最後也破涕為笑,露出幾顆初長的小乳牙。

    一旁被他攪得心煩意亂的叁個大人,這會才呼出一口大氣。秦湘萍見外甥把眼淚鼻涕都擦在童致-身上,過去拿張面紙擦乾小娃兒的淚水和鼻涕。

    童致-轉頭問:“可以給他吃麪包嗎?”秦湘琪連連點頭。“可以、可以。”童致-抱着小娃兒走到一旁的櫃上取下一包剛剛才出爐的土司,秦湘萍看他抱着小孩就過去幫他,拿了片香軟的土司給小外甥。

    小娃兒接過土司高高興興地啃了起來,這會大家才明白小娃兒也餓了,才做如此無言的抗議。

    秦湘琪看到兒子被哄得乖乖的,也就不客氣地大喊:“開飯了!”其他叁人也入座開始進餐,秦湘琪見兒子乖乖地在童致-懷裏啃土司,以手肘撞撞老姊,靠上去小聲地説:“不用多考慮,就是他了。”秦湘萍看他邊吃飯邊照顧小娃兒,還不時送一小塊魚肉到小娃兒的嘴裏,十足是個好爸爸的模樣。

    飯後,秦湘琪和洪建裕就告辭了。下樓時,秦湘琪忍不住羨慕地説:“老姊真是好狗運,竟然可以交到一個這麼好的男朋友。老公,你明天也弄一頓這樣的晚餐。”

    正在想事情的洪建裕,差點一腳踏空跌下樓梯,轉頭苦笑:“你不要開玩笑了!我連電子鍋都不會使用,更別説燒菜了。”秦湘琪看着他,腦中有個可怕的想法一閃而過……洪建裕沒注意秦湘琪的反應,又接着説:“我剛才就在想,姊姊的小男友好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像誰?”洪建裕思索片刻,搖頭説:“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到底像誰。”

    “哎呀!不要想了,也許他是一張大眾臉。”何駿宏凝視着手中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照片裏是一個扎着雙辮的女孩,女孩有着純真無邪的甜美笑容。

    何駿宏看着這個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女孩,那是他年輕時到南部念大學所認識的女孩。猶記當時他騎着單車,轉彎時不小心撞到正從工廠下班的她,他立刻被她清純如空谷幽蘭的氣質所吸引,因此就藉着撞傷她去探望的機會接近她,兩人亦漸漸地迸出愛情的火花。當年她雖然只是個工廠女工,但乖巧懂事,絕不比任何一位大家閨秀遜色,家中只有一位寡母相依為命,因母親體弱多病而獨自負擔全部家計。

    記得他畢業後欲北上返家時,她送他到火車站。他告訴她一定要等他,哪知當他出國留學回來,再到南部找她時已人去樓空,不知去向,留給他的只是無限的惆悵和思念。

    突然,腦中浮起那個長相和他酷似的年輕人,記得他好像姓童,思量片刻拿起電話按對講鍵:“宗樊,叫人事室把公司所有童姓員工的資料送上來給我。”約莫十五分鐘,周宗樊拿着幾份文件進來,説:“董事長,這是您要的資料。”何駿宏接過資料,看着右上角所張貼的員工相片,很快地找到那張熟悉的臉,年輕人叫童致-,母親叫童芳梅。

    童芳梅叁個字令他心口大大地震動一下,待他看見其父親欄上竟是一片空白時,有種奇怪的想法從心底湧起。

    “去業務部找一個叫童致-的員工,帶他來見我。”末了還加了一句:“就是那個長得很像我的年輕人。”

    “是。”童芳梅,他的初戀情人也叫這個名字,兩人離別已近叁十年了,和她亦有過親密關係,難道年輕人會是他的……或者只是個同名同姓完全不相干的人?

    周宗樊奉命來到業務部,在人數眾多的職員中,很快就找到正與同事談笑的目標,過去站到他背後。“童致-,董事長要見你。”童致-笑容倏斂,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同課的同事們也驚訝的看着董事長的機要書。

    片刻,童致-才反應過來,拿起桌上的文件故作整理狀。

    “我現在很忙,可不可以不要去?”他的話使得周宗樊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打從長眼睛也未見過、聽過有職員對董事長的召見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當下斬釘截鐵地喝道:“不可以!馬上跟我上來。”

    童致-好想拔腿就逃出公司,不想去面對生父卻又不得不去,當下只好想個辦法把臉遮起來。心念一轉向對面的女同事請求:“拜託,你們誰有口罩借我?”

    女同事雖對他突來的請求感到奇怪,但也很樂意幫他,一位女同事就拿出個小圓花口罩給他。

    “謝謝。”童致-接過口罩立刻戴上,跟着周宗樊走。

    周宗樊見他突然戴起口罩,奇怪地問:“你戴口罩做什麼?”童致-故意咳了兩聲:“我感冒了。”周宗樊看了這個言行奇怪的職員一眼,不再問話,把他帶到董事長室外,舉手敲門:“董事長,我把人帶來了。”當何駿宏看到戴着印花口罩的童致-,先是一愣,接着對周宗樊揮揮手。

    “去忙你的。”

    “是。”周宗樊恭恭敬敬地退下。

    童致-此時一顆心怦怦地直跳,彷佛有個人在裏面打鼓似的,他好想轉身逃出這個地方,逃出生父的視線。

    何駿宏看了他好一會兒,説:“為什麼戴口罩?”

    “我……我感冒了,怕把病毒傳染給董事長。”童致-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

    “我不怕,拿下來。”童致-無法,只得抬手緩緩地取下口罩,力持鎮定地擠出一個笑容。

    何駿宏凝視着他清秀的臉龐,活脱脱就是另一個自己,尤其那雙毫無污染、純潔的眼眸,更像極了她……他們就在如此近距離下面對面地站着,兩人心中那股無法言喻的奇異感受愈來愈強烈,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到沙發坐下,我有些話想問你。”何駿宏驚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懾心神,語聲嚴肅地説,話落轉身走回辦公桌拿起他的資料。

    童致-才回過神來,一聽説要問話,立即心慌地説:“不要問,我什麼都不知道!”何駿宏閒言霍然轉過身。“你説什麼?”童致-立刻掩口大聲咳嗽以掩飾剛才的失言。

    他的舉動在何駿宏眼中看來還挺假的,等了一會兒,見他還不想停,只好請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打算好好地拷問一番。

    “你的母親姓童,你也姓童,是跟着母親姓嗎?”

    “不……不是,我是跟着父親姓,我爸爸也姓童。”童致-坐在這張舒適的大沙發椅上,不但沒有舒服的感覺,反而覺得如坐針氈般難受。

    何駿宏讓他看看文件上空白的父親欄問:“你父親也姓童,為什麼沒有填上他的名字呢?”

    “因……因為……”童致-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説:“因為他是個曾犯過罪的人,而……而且他的名字也很不雅。”

    “哦?”何駿宏繼續追問:“怎麼不雅的名字?”

    “叫……叫……”童致-急得手足無措,從來沒有想過要編個父親的名字,現在臨時要想也想不出來,但在他嚴峻的目光注視下,他慌得脱口而出:“童子基。”

    童子雞?何駿宏愣了愣,的確是不怎麼中聽的名字。

    童致-見他不再繼續追問,也不再感到那麼慌亂了。

    “因為父親的名字實在不好聽,母親怕我被叫成『童子蛋』,再加上他是個罪犯,所以要我不要讓別人知道父親的名字。”他的理由聽來倒也合情合理,何駿宏也不再追問他父親的事。

    “這些事全是你母親告訴你的?”童致-點點頭。

    “你見過你的父親嗎?”童致-搖搖頭。

    何駿宏又開始懷疑起來了,不禁再追問:“你沒見過父親,怎麼知道你母親不是騙你的?”童致-皺皺眉,默然不語地凝視着他,心裏卻叫苦連天,為什麼他要一直追問不休,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説錯什麼話。

    何駿宏看他一臉為難的表情,祈求的眼神竟讓他心中莫名地湧起一絲不忍,似乎不該這麼苦苦地追問他,因為他看起來是如此地慌亂與侷促不安。

    “關於我父親的事,我想您應該去問我的母親吧!”童致-實在沒辦法,只好拿出母親當擋箭牌。

    何駿宏聞言眼睛發亮,對呀!怎麼沒想到呢?“那你母親呢?”童致-低着頭回答:“她不久前去世了。”何駿宏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這個小職員是不是在耍他啊?竟然叫他去向死人問事情!

    童致-偷覷他一眼,看他好像被自己的話給唬住了,立刻抓住機會。

    “董事長,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告退了。”

    “好。”

    “謝謝董事長。”何駿宏等他出去後,拿起文件凝視着右上角那張一臉燦爛笑容的大頭照。天知道他是多麼渴望有個兒子,有個可以繼承事業和香火的兒子。

    童致-走出董事長室進入電梯後,差點癱坐在電梯裏,雙手撐壁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揮手擦掉額角冒出的冷汗。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儘快逃出生父的勢力範圍才行,要是他叁不五時地叫他進去逼問一番,難保他不會在追問下説出真相。

    回到辦公室立刻埋頭寫下辭職書,當他把辭呈送給上司時,黃課長大驚失色地“你要辭職?為什麼?”其他同事聞言也瞠目結舌。

    童致-低着頭聲音沮喪地説:“董事長説我長得太像他了,看起來很礙眼,要我立刻滾蛋。”黃課長呆了半晌説不出話來,怎麼會有這種事?!

    其他同事也紛表同情。

    “怎麼會這樣?”

    “董事長也太不講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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