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也都暗暗吃驚,心中但是想道:“這姓金的在頭兒不知是從哪兒鑽出來的,柳莊主竟對他如此恭敬,甘拜下風。即使這是柳莊主的謙虛,也無須如此過份。難道這老頭比當真是隻有絕世神功,足以與柳莊主並駕齊驅?”原來這些人都不知道金超嶽的來歷,見柳元甲請他坐在上座,早已是覺得稀奇了。這時又聽得柳元甲對他如此奉承,更是驚異,好幾個客人便不約而同他説道:“今日幸會高人,務必要請金老先生也露一露絕世神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金老先生,你別似姜太公封神,只忘了自己了。”金超嶽笑道:“這是柳莊主和我開玩笑的話,可當不得真,不過各位既然盛意拳拳,小老兒自然也該敬陪未座,請各位指教。這獻技祝壽之議,是小老兒所倡議的,就當作是拋磚引玉吧。”
柳元甲和金超嶽都答應了,眾賓客意興更豪,太湖十二家的總寨主王宇庭説道:“今日之會,江南的各路英雄好漢,差不多都已齊集於此了。人人都有驚人技業,若然每人都露一手功夫,雖然可以大飽眼福,但只怕這一席酒當真要喝個三天三夜了。不如就席次安排的位置,分為東南西北四區,每區推出一人作為代表,給柳莊主獻技祝壽,諸位意下如何?”眾人部説此法甚好,西區的客人便即異口同聲地叫道:“我們這一區當然是由王寨主代表祝壽,請王寨主當仁不讓。”王宇庭哈哈笑道:“這可不是叫我作法自斃了麼?”賓客叫道:“王寨主,你這話可説得有欠思量了,大夥兒擁你出來向柳莊主獻技祝壽,這是光彩得很的啊。”不是西區的賓客也叫道:“是啊,咱們都素仰正寨主神針刺穴的稀世功夫,你一來給柳往主祝壽,二來也讓我們見識見識,這正是一舉兩得啊!王寨主你就別推來讓去了。”
蓬萊魔女心道:“這廝擅長的功夫名為‘神針刺穴’,那想必是打梅花針的高手了。”王宇庭推辭不掉,笑道:“小弟這點微未之技,本是不敢獻醜,但為了向柳莊主略表敬意,也只好拿出來博柳莊主哈哈一笑。小弟剛才説錯了話,自罰三杯。”
東邊一個和尚站起來笑道:“你們怎麼找到出家人身上了?”永邊的客人亂哄哄地嚷道:“龍隱大師,你的無相掌力人人都知道是神奇莫測,但究竟是如何神奇,我們卻還有待見識,王寨主都已答應,你也不好推辭了。”“你不出去,咱們這一區就沒人給撐面子了。”這和尚推辭不掉,只好走出場來。蓬萊魔女從假山背後偷窺出去,見“龍隱大師”濃眉大眼,滿面橫肉,心道:“看來是個不守清規的兇僧,但這無相掌力到底是怎麼樣的,我卻也沒有聽過。等下倒要仔細一瞧。”
東西兩區都是一致推舉某一個人,南區卻提出兩個人來,起先提出的是“鬧海蚊”樊通,樊通連連搖手,説道:“我二哥在此,我焉能悟越?”眾人吃了一驚,心道:“樊涵威鎮長江,卻不曾聽説他有結義的兄長?”問道:“樊舵主的二哥是……”有幾個知道的連忙説道:“南宮先生也來了麼?啊呀,樊舵主何不早説?鼎鼎大名,如雷貫耳,可惜尚未識得,快請出來相見。”
跟着便有人介紹道:“南宮先生便是名列中原四霸天之一的南宮造前輩。他來到江南也有好幾年了,平時無緣拜謁,今日真是幸會了。”蓬萊魔女這才知道,原來樊通的把兄就是南山虎南宮造。心道:他是珊瑚的仇人,等下我倒替珊瑚妹子多加註意,摸一摸他的武功底子,好叫珊瑚妹於得報大仇。”南區離蓬萊魔女藏身之所較近,蓬萊魔女看見樊通的神情似乎頗為沮喪,又不禁心中一動,想道:“這廝被金國水師擄去,想必他是因為曾受此辱,故而直到如今,還似個鬥敗的公雞。金虜將他放了出來,看來多半是他已經對金虜臣服了?但他這副神氣,卻又似為了曾受挫折而耿耿於心,而不是真正的心悦誠服?這廝在長江上將我謀害,敢情是因為南宮造的原故?”接着又想:“樊通的二哥是南山虎,大哥卻又不知是誰?東海龍和南山虎早已分道揚鑣,邪正殊途,諒來這個大哥決不是東海龍。”
“南霸天”南宮造的名字一提出來,果然人人都識,便都改口推舉南宮造做南區的代表。原來南宮造到了江南之後,雖有幾年十的也是黑道營生,但他卻從不“安窯立櫃”(糾眾佔山,自為寨主之意),而是獨往獨來,做個獨腳大盜。江南的綠林中人久聞其名,卻很少人曾見過他。
南宮造站了出來,是個短小精悍的漢子,聲音卻如洪鐘,説道:“樊賢弟,你怎的把這差事推到我的身上來了?座中多少高人……”樊通道:“二哥,我是想趁此機會,請你和江南同道見觀面。而且你武功遠勝於我,你不出米,卻叵而要小弟獻醜麼?”南宮造笑道:“你我弟兄,你何必在眾位朋友面前,給我臉上貼金?再説武功深淺還在其次,我卻是個外路人呢。”眾人紛紛説道:“南宮先生,你這話就小時了。你雖然不是江南人氏,但到了江南,也就是咱們一個路上的朋友了。何分彼此?”樊通也説道:“今日到來祝壽的人,也不盡是江南豪傑。二哥,你就爽爽快快地出去吧。”眾人早已聽出那金超嶽不是南方的口音,心想“樊通話語所指,莫非是説那姓金的老頭子?”但因金超嶽是首席貴賓,樊通既不指明,眾人也不便多問。
北區的意見一致,眾人都道:“咱們這一區的代表向是非交先生莫屬!”人選已經提出,卻不見那個“文先生”露面。
有個人道:“文先生在那邊,咦,他在那裏看什麼?文先生,快來!快來!”蓬萊魔女躲在假山背後,只見有七八個人一窩蜂地向她藏匿之處跑來,吃了一驚,心道:“難道他們已然發現了我?”
只見這些人在這座假山前面停下,説道:“文先生,你怎麼喝酒喝到一半,卻跑到這兒來爬山了?有什麼好看的?”叫了幾聲,才聽得一個聲音説道:“啊呀,你們是在叫我嗎?對不住,對不住,我看得出神,竟沒聽見。”蓬萊魔女這才聽出這個“文先生”原來就在假山的另一面,和她不過隔着一塊石頭。蓬萊魔女又不禁吃了一驚,心道:“這個人是什麼時候爬上來的,我竟然沒有發覺?”
那些人道:“文先生,有什麼好看的東西,你看得這樣出神?”那人搖頭晃腦他説道:“鐵劃銀鈎,有勁,有勁!”那些人才發現他是欣賞石壁上的書法,都笑了起來,説道:“你真是個書呆子,今日是以武會友,你卻有這般閒情逸致,獨個兒來這裏欣賞壁上的題字。快下來吧。”
蓬萊魔女躲在後面,看不到前面的情景,對這個“文先生”也只是聞其聲而未見其人,心道:“原來這假山前面的石壁上敢情是嵌有什麼古碑,這書呆子跑到這兒欣賞書法。哼,卻不知他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他若是發現了我,他怎麼沒有出聲?”
那些人簇擁着這個“文先生”回到亭中,蓬萊魔女從石隙裏看出去,這才看見了那人的正面,是一個年約三十左右,恂恂儒雅的書生。只聽得他笑道:“你們推我出去,我的本領嘛,寫一副對聯,作一篇祝壽的四六駢文,或者還勉強可以湊合,説到要表演什麼絕世神功,那你們可是找錯人了!”眾人哈哈笑道:“文先生,我們正是想見識見識你的寫字作文,只要你出去就行,不管是寫對聯也好,作壽文也好,我們大夥兒都給鼓掌。”那人笑道:“你們既然這樣捧場,那我只好出去了。”隨即有人向主有通報道:“北區代表已經選出,是鐵筆書生文逸凡。”柳元甲笑對金超嶽道:“這位文先生遊戲風塵,是江南的一位奇人,卻非綠林人物。金老前輩可以和他結交結交。”金超嶽點點頭道:“哦,是鐵筆書生文逸凡麼?我也曾聽過他的名字。你們江南倒是有不少人材啊!”
蓬萊魔女聽得柳、金二人對這鐵筆書生都似甚為推崇,好生詫異,因而對文逸凡適才的那番舉動,也增加了懷疑了。她仔細留神這個文逸凡,心想:“他號稱鐵筆書生,想必是會使判官筆的高手,卻怎的不見他身上藏有兵器?”
這時正是七月天時,天氣炎熱,這文逸凡身上穿的只是一件薄綢長衫。一般通用的判官筆最短的也有二尺八寸,即使是藏在寬袍厚服之內,也不容易瞞過武學行家的眼睛,何況是一件傅薄的綢衫。所以蓬萊魔女一眼望去,就可以斷定他身上是任何兵器都沒有藏。
廣場上那一台戲早已停演,獻技祝壽的代表魚貫進場。計有東區的龍隱大師,南區的“南山虎”南宮造,西區的太湖十三家總寨主王宇庭,北區的“鐵筆韋生”文逸凡。再加上一個祁連老怪金超嶽,總共是五個人。至於主人柳元甲,則要等待客人“獻禮”之後,他才出來“還禮”,故而不必忙着出場。
龍隱大師、南宮造等人拱手説道:“金老前輩遠道而來,份屬貴賓,請先顯露絕世神功,讓我輩開開眼界。”金超嶽道:“客不僭主,各位都是江南英俊,我初到江南,還來不及——拜會,已是深感不安,如今還怎可失禮?”金超嶽這番話説得很是謙虛,其實卻是打定主意,先看一看這班江南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本領究竟如何?再來一個技壓當場,將他們收服。
四個代表之中,只有南宮造稍微知道一點金超嶽的來歷,他可不敢説破,當下連忙恭恭敬敬他説道:“金老前輩太客氣了,但金老前輩既是如此吩咐,我等恭敬不如從命,就請你老人家多多指點吧。”龍隱大師心裏想的是“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
當下也就笑道:“這話説得有理。名角兒應唱壓軸戲,金老先生自當留在後頭。”王宇庭意頗不悦,卻不言語。那文逸凡更妙,獨自在一邊負手徘徊,口中念念有辭:“平平仄仄平平厭,仄仄平平仄仄平。”王宇庭道:“咦,你念什麼?”文逸凡道:“我想做一副對聯,還未有腹稿,你可以指點我麼?”王宇庭大笑道:“這個麼,我是一竅不通。你用到‘指點’二字,那簡直是挖苦我了。”他們二人一唱一和,隱隱對南山虎剛才的話加以嘲諷,也透露出對金超嶽不服氣的意思。金超嶽心裏想道:“等下叫你們知道我的厲害,看你們還敢據傲?”
南山虎訕訕説道:“若無異議,咱們就按着東南兩北的次序出場吧,龍隱大師,咱們先看你的。”龍隱大師也想緩和氣氛,便笑道:“好,我這個跑龍套的先出場。”龍隱大師站到場心,搓搓手道:“練什麼呢?好,有了,請給我拿兩板水豆腐來。”眾人笑道:“龍隱大師,你是個狗肉和尚,卻怎麼要吃起素來了?”
龍隱大師笑道:“這豆腐可不是拿來吃的。我要生的水豆腐。”談笑之間,已有人將水巨腐拿來。兩板豆腐共有三十二塊,龍隱大師指着一塊方形的大石頭説道:“勞駕,勞駕,請你把這些豆腐一塊塊拿出來,鋪在石上,小心點兒.別碰壞了。”
柳家那家丁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塊豆腐擺在石上,剛好鋪滿。
龍隱大師向四方作了一個羅圈揖,説道:“小僧給諸位練一套掌打豆腐的功夫,倘有失手。請諸位不要見笑。”此言一出,滿園賓客無不納罕,竊竊私議:“掌打豆腐是什麼功夫?豆腐何堪一打?這不是開玩笑嗎?”話猶未了,只聽得龍隱大師大喝一聲,呼的一掌就向豆腐打去,在眾人驚異聲中,迅即收掌,退過一邊。
豆腐是一碰即爛的東西,當龍隱大師那一掌打下的時候,誰都以為這幾十塊豆腐,必定是一團稀爛的了,哪知定睛看時,只見豆腐仍是平平整整地擺在石上,沒有一塊移動。龍隱大師叫那個家了過來,説道:“你把豆腐收拾起來,看看可有哪塊是碰壞了?”那家丁又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塊豆腐從石上取下,收拾起來,説道:“稟大師,每一塊豆腐都是完整無缺,可是,這、這、這石頭——”龍隱大師一笑説道:“你退下去吧,讓大家看個仔細!”
賓客們爭着擁到場邊來看,只見那塊大石已是裂成悶塊,恰如刀切豆腐一般!登時喝彩之聲,如雷震耳,有識貨的人更在大聲叫道:“好一個無相掌力!”要知用掌力震裂大石,不足為奇,奇在擺在石上的豆腐沒有一塊破爛,他那剛猛的掌力竟是透過豆腐傳到石上去的。
蓬萊魔女心道:“原來這就是無相掌力,看來也不過是隔物傳功的巧妙運用而已。這和尚倒是有點小聰明,想出了用豆腐與大石來作陪襯,大收驚世駭俗之效。不過,話説回來,這和尚的內功雖然距離登峯造極的境界還遠,但也已經是得了上乘內功的心法了。”
龍隱大師在彩聲中洋洋得意地退下,跟着是南宮造登場。南宮造的名氣更人,人人都睜大了眼睛,擠到場邊,要看看這位名列中原“四霸天”的人物,又有什麼“霸道”的功夫,可以蓋得過龍隱大師?南宮造卻不站在練武場的中心,而是走到離場邊七尺左右站定,抱拳一揖,説道:“請這一面的朋友讓開一些,最好是閃過兩邊,讓出中間這一條路。對、對。行了,行了,多謝各位幫忙。”
從他正面讓開的人心裏暗暗嘀咕:“場子這麼寬廣,你不在場中施展手腳,卻跑到場邊來練,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驚人武功,偏有這許多造作?”
眾人等着他的驚人表演,哪知南宮造卻平平淡淡他説道:“我給各位練一套黑虎拳,拳腳生疏,請各位多多包涵。”
語畢,便規規矩矩地一招一式練起來。
黑虎拳是一套很普通的拳法,稍微學過武功的人都會識得。
只見在南宮造手上使了出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拳風呼呼,顯得功力頗深而已。
不到半燭香的時刻,這一套黑虎拳已經打完,南宮造收拳説道:“獻醜了,請各位指教!”場內羣雄無不詫異,竊竊私議道:“這樣就算數了嗎?威名赫赫的南山虎只打一套黑虎拳?”
“這套拳誰不會打,要你這麼鄭而重之地出來表演?哼,簡直是莫名其妙!”
千柳莊莊主柳元甲忽地朗聲説道:“南宮舵主這手黑虎偷心,百步神拳真是打得妙極了,佩服,佩服!我賠上兩棵柳樹,卻能大飽眼福,那也是值得之至了。”羣豪大吃一驚,心道:“妙處在什麼地方?何以柳莊主如此稱讚?賠上兩棵柳樹,那又是什麼意思?”
眾人思疑未已,忽見對着南宮造正面的兩棵柳樹,離場邊約有七丈之遙,忽地無風自搖,樹葉紛落,片刻間,轟隆一聲,竟是同時倒了下來。
柳元甲笑道,“待我再來畫蛇添足,講一講南宮舵主這手‘黑虎偷心’的妙處吧,你們過去看看,用刀劃開樹皮,看看裏面的樹心,是不是已經爛了?”眾人過去一看,只見樹幹外表毫無損傷,但切開一看,樹心卻已中空,就似給白蟻蛀爛一般,這才人人瞪目,嚇得矯舌難下。那些剛才被南宮造叫他們避開、心裏暗暗嘀咕的人,這也才明白,原來是南宮造怕劈空拳力誤傷了他們。
南宮造也是吃驚不小,心想:“千柳莊主果然名不虛傳,竟識得我這套神拳的秘奧!”原來這套黑虎拳乃一位少林寺前輩神僧所創,流傳已久,遂變尋常,卻不知這套拳法的妙處,不在招式,而在使拳時內力的運用,這其中的秘奧,卻是早已絕傳的了。所以人人以為“黑虎偷心”是黑虎拳中的一招,殊不知這個名稱還包含了這一拳打出之後,神功妙用的後果,當真可收“偷心”之效。南宮造的父親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藏經閣中偷得正宗黑虎拳的秘典、逃出寺來,開宗立派,這套正宗黑虎拳遂成了他家的不外傳之秘。南宮造的父親早已死了,南宮造以為普天之下,只他一人懂得黑虎偷心的神拳妙用,不料給柳元甲一口道破,他焉得不驚?柳元甲心道:“南宮造是名列中原‘四霸天’的人物,他來到江南之後,獨往獨來,時江南同道,頗有輕視之意,好,趁這個機會,我可得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將他收為我用。”當下又朗聲説道:“多謝南宮舵主的禮物,我敬南宮舵主一杯!”話説之後,便將一杯盛得滿滿的酒,遙擲出去!
眾人仰首而觀,只見那隻盛得滿滿的酒杯,從亭子中飛出,向着廣場,杯口朝天,平平穩穩、緩緩飛來,就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掌,把它託着似的。柳元甲所在的亭子,與南宮造所在的廣場,兩者之間,距離少説也有百步之遙,那隻酒杯恰恰地飛到了南宮造面前,南宮造把手一招,説道:“多謝莊主賜酒!”酒杯似是受什麼力量所阻,停了一下,這才緩緩地落到南宮造手上,杯中的酒,只是濺出兩滴,倘非特別留意,還真看不出來!
場中學聲雷動,這百步傳杯,飛斛敬客,杯中美酒,只是到了客人手中,才濺出兩滴,如此功夫,當真是罕見罕聞,比起南宮造神拳傷樹的功夫,可又要難得多了。
客人們還未知道這一杯酒所藴藏的功力,若然知道,更要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南宮造那一招手,為的就是要消去柳元甲加在灑杯上的力道,哪知接到於中,仍似千斤重物壓下一般,他的手腕,給震得不禁微微一抖,正是因此,杯中的酒,才會濺出兩滴的。試想南宮造能以劈空拳力傷殘柳樹,這是何等功力?卻不能完滿地接下柳元甲從百步之外飛來的酒杯,柳元甲的百步傳杯,這又是何等功力?蓬萊魔女是武學大行家,當然看得出其中妙處,饒是她藝高膽大,心中也不禁駭然,想道:“怪不得祁連老怪對柳元甲那等推崇,原來他果然是具有絕世神功!這百步傳杯的功夫,我也可以做得到,但卻不能在飛出百步之後,還有如此力道,足以令像南山虎這樣的人物,也輸了一招!南山虎的神拳傷樹,也算得是上乘內功了,不過若是與東海龍、兩岐鳳二人相比,那還是要稍差一些,珊瑚妹子練了我的柔雲劍法和天罡拂塵三十六式,大約還可以勉強和他周旋。”
南宮造雖是輸了一招,但旁人十九看不出來,也都給他喝彩。南宮造自己卻感到又是羞慚,又是驚懼,連忙下場,去向柳元甲敬酒。在柳元甲面前,他再也不敢賣弄功夫,當真是心服口眼了。
文逸凡道:“王寨主,輪到你了。”王宇庭走到場心,笑道:“柳莊主,這滿園子的絹花,好看極了,我想請你賞賜幾朵,回去給小女兒們玩玩。”
原來在園中的幾百株柳樹上,都有絹花作為裝飾,用上好的綾綢,紮成各種各式的花朵,神態極妍,教人驟眼一看,分辨不出是真花還是假花。每棵柳樹上又懸有一盞紗燈,燈光花影,烘托出説不盡的富貴豪華氣象。
柳元甲笑道:“王大哥,你看有哪朵合意的,你就摘下吧。”
眾人見王宇庭不練功夫,卻討絹花,都覺得有點奇怪。
王宇庭道:“請幾位朋友隨我看花,幫忙選擇。”眾人都想見識王宇庭的奇技,猜想他必是借摘花為名練一種功夫,於是一擁而上,隨在他的身後。王宇庭一路看一路品評,和眾人選了十八朵絹花,這十八朵絹花分綴在十八棵樹上,東南西北.四方都有,王宇庭請隨行的朋友在十八朵絹花上——作了記號,他卻並不即時摘下,選了十八朵絹花之後,便拍拍手笑道:“夠了,夠了,若再貪得無厭,那就殺風景了。”他謝過了幫忙他挑選絹花的朋友,便獨自回到場中。
有人問道:“王寨主,你練的是什麼功夫?”王宇庭笑道:“我不會什麼功夫,只能給各位湊個熱鬧,剛才各位幫我選了十八朵絹花,多謝行位盛情,我就摘下這十八朵絹花,帶回家吧。”
眾人都是一怔,心想:“摘花這是什麼功夫?他要摘花,剛才又何以不摘?”只聽得王宇庭接着説道:“我要同時把這十八朵絹花摘下,倘若漏了一朵,自願罰酒三杯!”此言一出,場內羣豪,這才聳然動容,心中俱是想道:“原來他是要如此摘花,但這十八棵柳樹分在四方,他難道能同時長出十八條手臂,將這十八朵絹花一同摘下?”
眾人正自思疑不定,以見王宇庭仍然站在場心,忽地向周圍作了個羅圈揖,登時金芒耀目,四面八方,嗤嗤聲響。眾人連忙藏頭縮頸,防給暗器誤傷。片刻之後,王宇庭哈哈笑道:“這十八朵絹花已經摘下來了,請各位看看,可是剛才做了記號的那十八朵絹花?”
園中到處是人,這十八朵絹花從十八棵樹上落下,早已有人把每一朵花拾了起來,湊齊一數,不多不少,剛好是一十八朵!每一朵花上,都有剛才所做的記號。
柳家家丁將十八朵絹花放在金盆之內,送進場來給王宇庭,脊時又是彩聲如雷,人人叫好!原來這些絹花都是用細如香雞腳的鐵線系在枝頭的,王宇庭向四方撒出了一把梅花針,每一支梅花針都恰好穿過了一條鐵線,特一朵絹花打落,梅花針還釘在鐵線上,絹花本身絲毫沒有傷損。他同時用十八支梅花針,打落分散四方,綴在十八棵柳樹上的絹花,已是難到極點,而每一支梅花針的力道又用得如此恰到好處,剛剛穿過鐵線卻未掉落,這就更是匪夷所思了。眾人哪曾見過如此神奇的暗器功夫,紛紛讚道:“王寨主的金針刺穴,當真是妙絕人寰!”“看了王寨主的暗器功夫,什麼‘百步穿楊’,那已是不值一曬了。”蓬萊魔女也自暗暗佩服,心道:“原來江南的武林之中,也有這許多奇材異能之士,並不輸於北方高手呢。我今晚可得特別小心了。”
王宇庭笑道:“好的還在後頭呢,諸位留點氣力喝彩。”眾人更是興奮,叫道:“是啊,現在該看文先生的了。”文逸凡在江南的名氣比王宇庭更大,人人都知道他是個遊戲風塵的奇士,武功極是深湛,但究竟深湛到什麼程度,卻沒人説得出來,説來説去,也只能説是“深不可測”而目。如今輪到了他上場,未曾“亮相”,已是掌聲四起,議論紛紛,“前面三場。一個勝似一個。且看這位鐵筆書生,又有何等神奇本領,蓋得過前面三人?”“難得有機會看他表演武功,‘深不可測’也總呵以測到一點兒了。”
文逸凡苦着臉走出場來,説道:“我給你們硬推出場,這可真是醜媳婦不得不見翁姑了。他們幾位都有驚人的武功,我卻連三腳貓的功夫都沒一套,叫我練什麼呢?”有人説道:“文先生不必客氣,當然是練你的看家本領啦。”文逸凡笑道:“我的看家本領麼?待我想想,我有什麼看家本領?我只讀過幾天私塾,寫文章寫不滿三百個字。嗯,有了,有了,今天是柳莊主的六十華誕,我勉強湊合一副壽聯,給壽翁祝壽吧。”剛才北區賓客推他出來的時候,他早就説過只能寫副對聯,當時大家都以為他是説笑,不料他如今當真要寫對聯。
柳元甲道:“老朽賤辰,若得文先生贈聯,那更是增光不少,便請文先生大筆一揮吧。”文逸凡道:“我隨身沒有攜帶紙筆,請柳翁借我一管狼毫。”柳元甲有點懷疑,問道:“文先生,你要什麼筆?”文逸凡道:“當然是寫字用的毛筆啊!我只會寫字,不懂刻印,不用毛筆,難道還用鐵筆麼?”眾人最初也似柳元甲一樣心思,以為他號稱“鐵筆書生”,想必是要用判官筆來表演他的看家本領,哪知他一本正經地索取毛筆,看班當真是要書寫對聯。
柳元甲命家人取來了許多毛筆,文逸凡選了一支大號的狼毫,説道:“對聯該寫大字,寫大字也容易藏拙。我就用這支特大的狼毫吧。”那家丁遲遲疑疑他説道:“文先生上台上寫吧,那兒有桌子,我給你鋪紙磨墨。”文逸凡道:“不必。我寫字要寫孽稟大字,你這張紙不夠長,我也不必用墨。”眾人都有點奇怪,哪見過寫字不用紙也不用墨的。
柳元甲道:“貴福,你不懂就不要打擾文先生,文先生歡喜在哪裏寫就在哪裏寫吧。”那家丁垂手説道:“是,請文先生自便。”
文逸凡提起狼毫,説道:“我這副對聯想寫在假山石壁上。
柳莊主,你可討厭我污損了你的名園勝景麼?”
柳元甲道:“得文先生墨寶留存,足為此園生色,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文逸凡自言自諸道:“且待我找一塊平整的石壁。”走出了練武場,搖搖擺擺,東張西望,最後筆直地向蓬萊魔女躲藏的那座假山走去。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心道:“是了,他剛才已經發現了我,卻不聲張,原來是等到這個當兒,眾人要他表演武功的時候,他才來當眾逞能,找我的晦氣。好,你來意不善,我也不是好吃的果兒,且看你把我怎樣?”手中緊緊捏着拂塵,只待文逸凡一有惡意的舉動,她就要先發制人。
文逸凡在假山前面停下腳步,負手昂頭,意態閒適,有人説道:“文先生,這塊石碑你不是早已看過半天的了,還看得不夠嗎?”有一個識得這塊古碑的人説道:“這是顏魯公的真跡,文先生,你是有意和顏魯公比比書法吧?可惜石壁上空地無多,恐怕不夠你寫一副對聯了。”原來千柳莊的莊主柳元甲頗喜附庸風雅,他造了這座園子,蒐集了許多石碑,點綴園林,顏真卿(魯公)是唐代的書法大家,他也用重金購了他的一塊碑刻,就嵌在這座假山的石壁上。
文逸凡笑道:“這個我還有自知之明,豈敢不自量力?要與顏魯公比書法就等於要與柳莊主比武功一般,誰能如此狂妄?我是在揣摩顏魯公的鈎勒之法,想模仿他的書法而已。君不聞乎,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取法乎中,僅得乎下。我的字寫得不好,更要取法乎上了。”他酸溜溜他説了一段話,聽來似是對柳元甲推崇備至(將他的武功比作顏魯公的書法),但又隱隱似含有譏刺之意,柳元甲心裏暗暗嘀咕,強笑説道:“文先生,你別挖苦我了。大夥兒等着看你的書法呢,你可以動筆了吧?”
文逸凡道:“再看一會,就來,就來!”就在這時,蓬萊魔女忽聽得耳邊有個聲音説道:“山石後這位姑娘聽着,我佩服你的大膽,但卻怕你白白送了一條性命,等下柳元甲就要出場,若給他發現了你,你就插翅難逃了。待會兒你趁他們都在注意我的時候,你悄悄溜走了吧!”文逸凡用的是“傳音入密”得內功。
此處缺損半頁。
是一隻蜻蜓似的!文逸凡雖然不是個大塊頭,但整個身體的重量,沒有一百斤,也有八九十斤。他若是單足站立,還不足為奇,現在卻是坐在枝上,全副身體的重量都由一條柔枝承擔,柳枝仍是保持着平直的橫伸姿態,絲毫沒有彎曲,這等奇妙的輕功,眾人幾曾見過,先就喝起彩來。
文逸凡吮啜狼毫,笑嘻嘻他説道:“我只讀過幾天私塾,肚裏實在沒有幾滴墨水、起初以為湊台一副對聯還不太難,哪知搜盡枯腸,竟是難以湊合得對景的聯語,須知這副對聯既要含有祝壽的意思,又要切合今天的盛會,這可就難以落筆了。沒有辦法,我自己想不出,只好胡亂用前人成句,湊合一副吧,若是湊得不應景,甚或殺風景,還要請壽翁見諒,諸位也不要見笑。”眾人都急於要看他的鐵筆神功,都道:“文先生不要客氣,快快寫吧。”
文逸凡端正身形,作個準備揮毫的姿態,柳枝往下一沉,隨即彈起,文逸凡提起筆來,迅速的在石壁上端一筆拖過,登時只見石屑紛飛,壁上現出一劃,隨即又是一劃一撇一捺,寫成了一個“天”字。
剛才那三場表演,龍隱禪師的“無相掌力”,南山虎的“神拳傷樹”,王宇庭的“飛針摘花”雖然也都是罕見的功夫,在蓬萊魔女眼中,也還算不得怎麼了不起,如今看了文逸凡這手功夫,這才禁不住暗暗心驚。要知文逸凡用的並不是“鐵筆”,而是一支普通寫字用的狼毫,但一到他的手中,“毛筆”竟然勝於“鐵筆”,入石三分,這是何等功力!這手功夫和蓬萊魔女的天罡拂塵功夫有相似之處,蓬萊魔女也能以塵尾當作暗器傷人,同樣是以“至柔化至剛”的上乘內功,但狼毫比拂塵更小更難運用,蓬萊魔女心道:“若要我用拂塵在這石壁塗抹,或者勉強可以寫成字體,但要像他這般筆筆均勻,入石三分,那卻未必辦得到了。”心中暗暗自愧不如。
柳枝上下起伏,轉瞬間文逸凡已把上聯寫好,眾人一看,只見是“天增歲月人增壽”七個大字,這是普通人家最常用的春聯,眾人都以為下聯必然是“春滿乾坤福滿門”,心裏均是想道:“這文逸凡隨便挪用一副春聯,確也是偷懶取巧了,但聯中有個壽字,也還算得是含有祝壽之意。”眾人主要是看他的武功,不是看他的文才,文逸凡這手功夫,連蓬萊魔女都暗暗佩服,這些人更是不用説了。因此不待他寫出下聯,全場已是彩聲雷動!
文逸凡搔了搔頭,自言自語道:“下聯可沒有現成的句子,説不得只好胡謅一句了。”也不見他起立縱躍,身形不變,陡然間就移到了第二枝柳枝,仍然是盤膝而坐,提起狼毫,就在另一面石壁上振筆直書,嗖、嗖、嗖石屑紛飛,片刻間已把下聯寫出,眾人一看,只見是七個大字,“你有藤牌我有槍”。
眾人初時都以為下聯應是“春滿乾坤福滿門”,豈知一變變成了“你有藤牌我有槍”,有識之士,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是喝彩好還是不喝彩好。蓬萊魔女幾乎笑出聲來,心道:“妙呀,好一個你有藤牌我有槍!且看柳元甲的老面皮怎掛得住?”文逸凡拍一拍手,跳下樹來,擲筆笑道:“天增歲月人增壽,你有藤牌我有槍。對是對得不很工整,卻大約還算得是應景吧,諸位看看如何?”
柳元甲怒氣暗生,心道:“豈有此理,我待你如貴賓,你卻來與我開這個玩笑。什麼‘你有藤牌我有槍’,這不分明是説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要與我作對了?”但他是江南的武林領袖,又是主人身份,心中雖然藴怒,卻是不好發作。
場中這班三山五嶽人馬,識得文墨的人,畢竟不是很多,有好幾個滿肚草包的冒失鬼,充竹解人,還在指手劃腳地嚷道:“好,這副對聯寫得真好!上聯‘天增歲月人增壽’這是給主人祝壽。下聯更妙,‘你有藤牌我有槍’,連咱們這些賓客都説在裏面了,咱們今日來此,一來是為柳翁賀壽,二來也是以武會友,各有各的功夫,這可不是‘你有藤牌我有槍’麼?哈?哈,真是切題得很,應景非常!”這一些冒失鬼也不去留心察看柳元甲的面色,就噼噼啪啪地鼓掌叫好,還有一些懂得聯語含義的,只因對柳元甲心懷不滿,也藉此機會,故意裝作不懂,也跟着喝彩叫好。不過,彩聲疏疏落落,比起文逸凡剛寫好上聯之時所得的彩聲,那是差得多了。
金超嶽冷冷説道:“文先生,你寫這副對聯,是什麼意思,我倒要請教請教。”
文逸凡道:“我只求對得起,可不管什麼意思不意思!你以為是什麼意思?”金超嶽道:“那麼你對得起柳莊主麼?”文逸凡道,“我已是用盡心思給他寫春聯了,別人是否認為對得起我不知道,我只求對得起自己。”金超嶽忽地“哼”了一聲,道:“你有藤牌沒有?”文逸凡雙眼一翻,道:“金先生,你的槍法似乎還礙練練。”
金超嶽少時曾給岳飛手下的大將楊再興一槍挑破他的肚皮,文逸凡這話無異揭了他的瘡疤,金超嶽聞言大怒,正要向文逸凡挑戰,忽聽得柳元甲哈哈大笑,已是走出場來。
金超嶽心想:“柳元甲親自出場,定是要這廝好看(即當場出醜之意),我樂得在旁邊拍手稱快。”要知金超嶽奉了金主元顏亮之命,到江南圖謀大事,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願暴露身份。剛才文逸凡那幾句話語帶雙關,似乎已知道了金超嶽的來歷底細,金超嶽也實是有幾分顧忌。
文逸凡也在想道:“難道柳元甲就要當眾與我翻臉?”心念未已,只聽得柳元甲笑道:“文先生的書法一定是精彩絕倫的了,可惜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且待我走近去仔細瞧瞧。拜讀,拜讀。”這副對聯,賓客們都在議論紛紛,柳元甲卻佯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走近去仔細瞧瞧,他這舉動,出人意料之外,文逸凡也不覺怔了一怔,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柳元甲並不奔跑;但腳步一邁,就是七八尺遠,從從容容,一步一個足印,筆直地向着那座假山走去。文逸凡驀地一驚,想道:“藏在假山背後的那個女子不知走了沒有?”
柳元甲走到蓬萊魔女藏身的那座假山前面,抬頭看了看顏魯公的碑刻,隨即便轉過身來,指着對面的石壁道:“文先生的大作是在這壁上嗎?”文逸凡寫的孽案大字,每個字都有尺許祖細,決沒有看不見之理,眾人都覺奇怪,説道:“不錯,就是在這石壁上面。”
柳元甲嘆了口氣,説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站在這下面,還是一點也看不見,嗯,只好爬上去看了。”他説“爬”,其實卻是一躍而起。喝彩聲中,只見他身形拔起,飛上柳梢。文逸凡剛才是在半空中一個迴旋,才落在柳條之上的,而柳元甲卻像拋起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也是學着文逸凡的模樣,盤膝坐在一技柳枝之上,柳枝搖也不搖。看來他的姿勢不及文逸凡美妙,但場中的武學名家心裏卻都明白,這樣的直起直落。
柳枝上所受的壓力要大得多。即使不能據此便説他的輕功強過文逸凡,但至少他這個動作卻是要比文逸凡剛才的難度更大。
柳元甲揮袖向石壁一拂,湊近去仔細瞧瞧,詫道:“文先生,你到底有沒有在這石壁上寫字,我怎的還是瞧不見呀?”説了這一句話,便放開柳枝,跳下樹來。
這一剎那,滿園賓客都是瞠目矯舌,呆若木雞,就似變戲法似的,轉眼之間,石壁上的那副對聯,十四個大字,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柳元申面前的,不過是一塊光滑的石壁!
眾人呆了一呆,隨即也就明白,這是柳元甲大顯神通,施展絕世神功,用衣袖將文逸凡這十四個大字“抹”去了!正是:銅刀遇着鐵砧板,你有藤牌我有槍。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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