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赤兒喘過口氣,説道:“咱們渡江的船隊已陷入宋師包圍,只,只怕凶多吉少:”完顏亮半信半疑,説道:“這怎麼會?咱們的兵力十倍於宋軍,只是渡江的戰船就有三百來艘,虞允文的水師,全部調來,也湊不到這個數目。只有咱們包圍他,他怎麼可以包圍咱們?”
兀赤兒道:“陛下有所不知,……”只説了一句,聲音忽地顫抖,直打哆咦。原來完顏亮正瞪着眼看他,兀赤兒驀地想起,完顏亮一向自負“聖明”,説他“有所不知”,豈不是得罪了他?因此見他眼睛一瞪,嚇得不敢往下再説。
轟隆轟隆之聲,接連不斷,越發聽得清楚了,完顏亮斥道:“有話實話,還等什麼?是好是壞,朕不怪你。”
兀赤兒這才敢接下去道:“陛下有所不知,咱們的船隊是那韓三娘子領航的,所走的水道十分險惡,水流湍急,江面又窄,宋國本師預先埋伏,中流截赤,用石炮打沉了咱們許多戰船,這還不打緊,他,他們還用火攻,今晚正西北風,前面戰船被焚,江面阻塞,後面的船隻不能通過,要掉頭逃走也未不及了。
陛下,你瞧火光,長江上空,半邊天都燒紅了。今晚,只,只怕咱們的船隊要全軍覆沒!”完顏亮這才知道,原來天空中竄起的數十百道“金蛇”乃是宋軍所發的火箭。
完顏亮大怒道:“該殺的賊婆娘,竟敢未作奸細!可恨完顏長之昏了頭惱,竟相信這賊婆娘!快把她抓來殺了!”他只顧大發脾氣,卻忘了韓三娘子是給他“領航”去了。
完顏亮痛罵韓三娘子,其實卻是冤枉了她。她領航的那條水道,本是一條渡江捷徑,地點又較偏僻,宋軍平時是沒有注意的。韓三娘子早已探聽清楚,那個地點,宋軍的防守力量最薄,所以才敢誇下海口,帶金兵夜襲,定保一舉成功。哪知耶律元宜預先把這秘密送過江去,讓虞允文得以從容佈置,金軍偷渡,就正好是自投羅網了。
兀赤兒訥訥説道:“那賊婆娘正在船上,也不知她的船毀了沒有。急切間卻是難以抓得着她。”
完顏亮怒道:“好,抓不着她,就把完顏長之叫回來,是他擔保的人,朕要問他的罪。”
話猶未了,忽聽得金鼓雷鳴,大隊騎兵馳驟的馬蹄聲踏得山搖地動。兀赤兒叫道:“不好了,陛下快逃吧。宋兵殺來了。”
完顏亮一聲不響,驀地拔出佩劍,一劍把兀赤兒斬為兩段,喝道:“豈有此理,你這廝敢動搖我的軍心。長江水戰縱然失利,宋軍也絕沒有來得這樣快的道理,不許慌亂,先把這幾個叛賊殺了!”
完顏亮揮劍斬了兀赤兒,發下命令,堅不許退。他手下的心腹武士,當然不敢先逃。按理説長江水戰方酣,宋軍也的確沒有這麼快來到之理,可是那萬馬奔騰的聲勢,在這座山上的一眾將士又確確實實可以聽覺感知,無論如何也是禁不住心驚膽戰了。蓬萊魔女等三人精神陡振,彼此照應,雖然氣力漸漸不佳,那些已經驚慌了的武士們,要想擒殺他們,一時間卻也是不能了。
忽見塵土飛揚,御林軍紛紛閃開,月光下只見一騎白馬,如飛來到。完顏亮方吃一驚,心道:“難道當真是敵人殺到?”他身邊的護駕法師鳩羅上人眼利,已經看出了來者是誰,高聲説道:“陛下安心,是皇叔來了!”
話猶未了,那騎自馬已在完顏亮前面停下,那人跳下馬來,果然是完顏長之。完顏亮怒氣勃發,罵道:“長之,你累得朕好慘,你知罪麼?”
完顏長之道:“老臣護駕來遲,累陛下受驚了。”驀地揚起馬鞭,朝着赫連清霞一指,説道:“這妖女是假冒的郡主,臣沒有察覺,罪該萬死。”
完顏長之並不知道完顏亮是怪罪他另一件事情,口口聲聲“請罪”,完顏亮聽了,驚上加驚,情知必有意外之變,無暇再追究他“誤信”韓三娘子之事,連忙問道:“你怎麼知道?”
完顏長之道:“不但這郡主是假冒的,耶律元宜也沒有死,如今他正率領叛軍向這邊殺來。請皇上示下,是守是退?”
完顏亮大驚道:“有這樣的事?你見着了耶律元宜?”
完顏長之道:“臣奉命去擒拿叛將,到了耶律元宜原來的營地,他的部隊已開拔一空。臣知有變,急速趕回,山下碰上叛軍,這支叛軍正是耶律元宜指揮的,他燒變了灰,我也認得!臣勇戰突圍,趕回護駕,井向陛下請示。”
完顏亮這才知道殺來的不是宋軍,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但禍起蕭牆,裏應外合,大事總是不妙了。完顏亮又驚又怒,説道:“先守一陣,鳴鼓招集援軍。叛賊只有三萬人,咱們在這山下的留守部隊還有十萬之眾。守不住再退。你先給朕把這假郡主,假宮女和檀羽衝一併殺了,不殺他們,難泄心頭之恨!”完顏亮固然是大大吃驚,蓬萊魔女也有點驚疑不定,心道:“公孫奇與那妖狐哪裏去了?難道竟逃阻了不成?”她與耶律元宜的計劃,本來是留下一部分兵士看守原來營地的,耶律元宜帶兵來攻這一座山,照理不會帶着囚犯同行,但據完顏長之之言,那座營地已是空無一人,這就和他們原來佈置的情況不符了。
完顏長之振臂大呼:“為國效忠,此其時矣!兒郎們,隨我上!”武林天驕冷笑道:“你這是什麼為國效忠?你這是為無道的昏君效忠!完顏亮殘暴不仁,刻薄寡恩,連自己的生母也敢毒殺的,這樣的昏君,你們想想,可值得為他效忠嗎?”
完顏長之罵道:“你口出污言,污衊皇上,罪該碎屍萬段!”武林天驕道:“你逢迎昏君,助紂為虐,更是罪不容誅!”完顏長之大怒道:“亂刀把他殺了!”一馬當先,唰的一鞭便向武林天驕掃去。
那些武士們都是完顏亮所蓄的死士,可是也有過半數的人想道:“是啊,檀羽衝説得不錯,這樣的昏君值得我為他賣命麼?”他們下敢反叛,卻也不肯盡力,只是虛張聲勢,吶喊助威。
但也有一半人恐怕宋國大軍殺來,更是難逃活命,心中想道:“皇上要殺了這三個人才肯撤退,有皇叔助陣,殺這三個人總容易一些。還是早點了結此事吧。”還有一些武士則是渾渾沌沌、只知奉命唯謹的人,隨着完顏長之鼓勇攻擊。
武林天驕手中沒有兵器,不敢硬接完顏長之的水磨鋼鞭,百忙中身形一晃,隨着鞭梢直轉出去,鞭梢離他致寸,竟是沒有打着。武林天驕在躲閃的當兒,還用大擒拿手法,奪去了兩個殺到他跟前的武士的大刀和長矛,嚇得那兩個武土慌不迭地後退。
完顏長之一擊不中,鞭若靈蛇,倏地便轉了方向,使出“連環三鞭”“迴風掃柳”的絕技,向赫連清霞掃了過來。
赫連清霞抵擋不住,手忙腳亂,蓬萊魔女反手拂塵一揮,替她盪開了完顏長之的鞭梢。完顏長之認出了是適才的“宮娥”,“哼”了一聲道:“好大膽的魔女!”霍地用個“怪蟒翻身”,連人帶鞭急旋迴來,又向着蓬萊魔女打到。
蓬萊魔女武功本就略遜於完顏長之,此時激戰之後,氣力不加,拂塵揮出,力不從心,纏上了鞭梢,反而給完顏長之將她拉得身向前傾,堪堪就要跌倒。
武林天驕大喝道:“撤鞭!”聲到人到,一掌劈下。完顏長之識得厲害,身形一塌,鞭梢滴溜溜地從蓬萊魔女背上捲過,説時遲,那時快,反手一鞭橫掃,正好迎上了武林天驕的肉掌。武林天驕為了要給蓬菜魔女解困,這一招是敗身進擊,用得險極。
鞭長手短,武林天驕的身形在鞭勢籠罩之下,避無可避,只好憑着一雙肉掌硬接。兩人武功本是半斤八兩,但武林天驕也是久戰之後,氣力不加,再加上空乎接鞭,更是吃虧。只聽得“唰”的一鞭掃過,武林夭驕的手背上起了一道血痕。
完顏亮喜道:“皇叔加一把勁,你把檀羽衝殺了,朕就把他這件寶物賜你。”完顏亮所説的“寶物”,原來就是武林天驕那支暖玉蕭,武林天驕那日被擒,衞士將他的玉簫收繳,獻給了完顏亮的。當時完顏長之在旁,頗有欣羨之色,完顏亮自是知道他想得到這支玉蕭。他是皇叔身份,官職亦已做到了御林軍總管,給他升官反不如給他這支玉簫實惠,更能討他歡喜。恰巧完顏亮將這支玉蕭帶在身旁,此際就拿出來作為懸賞。
蓬萊魔女運劍如風,回身疾刺,與武林天驕聯於,合力擋住了完顏長之的攻勢。可是在完顏長之指揮之下,武土們蜂擁而來,早已把他們圍在核心,包圍圈子越縮越小,刀槍劍戟,從四面八方刺到,稍一下慎,就有血染黃沙之險。
山下金鼓喧天,那是大軍的廝殺,比山上更為激烈。督戰的龍騎將軍哈爾蓋抽空回來報道:“賀喜皇上,叛軍已在山腰被截住了,如今援軍已經趕到,正在合圍。”
完顏亮雄心復起,哈哈笑道:“勝負兵家常事,長江水成,縱然一時失利,朕也還有數十萬大軍,正好誘虞允文渡江,一鼓殲之。你去傳朕命令,火速清滅叛軍,立即到江邊佈防,準備迎擊宋軍。功成之後,人人有賞。”哈爾蓋應聲“是!”飛騎再去督師。
完顏長之恃着人多勢眾,勇猛進攻。武林天驕手背受傷,擒拿法已不及從前靈活,激戰中被一個武士挑了一槍,幸而只是槍尖擦過,傷了一些皮肉。蓬萊魔女氣力不加,激戰中也着了完顏長之的一鞭。武林天驕黯然説道:“柳女俠,我很慚愧,連累了你了。我對不起笑傲乾坤,你們本來應該是在一起的。”蓬萊魔女道:“還未絕望,不必灰心,檀羽衝,你是個好朋友,我很感激你。誰也別説連累誰了,咱們靠攏些迎敵吧!”武林天驕得了蓬萊魔女的鼓勵,精神復振,彼此向對方靠近,與赫連清霞三個人背靠着背,不讓敵人有乘隙各個擊破的機會,奮力抵擋。
完顏亮拿起那支暖玉蕭,嗚嗚吹了兩聲,聲音高亢,那震天價的金鼓之聲也掩蓋不住。完顏亮哈哈大笑,朗聲吟道:“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鹿死誰手,還未可料呢!虞允文,你就來吧!”他還在做着扭轉敗局,“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峯”的美夢。
忽聽得有人“噫”了一聲,武林天驕心頭一動,百忙中抽眼望去,只見有兩個軍官,正在向完顏亮所在之處跑去。看前頭那個軍官的背影,竟似乎是個熟人!
完顏亮身邊的內廷侍衞長檀道雄喝道:“什麼人?站住!”那前頭的軍官道:“有緊急軍情稟報皇上!”檀道雄聽他聲音清脆,有類女子,動了疑心,喝道:“跪下稟報!”那軍官道:“是!”屈下半膝,突然腳尖一蹴,將身前持矛監視的衞士踢了一個筋斗,一躍而起,劍已出鞘,如筋離弦,“唰”的就朝着完顏亮當胸刺下!
完顏亮頗有臂力,危急中揮動手上的暖玉簫一格,這玉簫是件寶物,“當”的一聲,簫劍相觸,火花四濺,軍官所使的青鋼劍損了一個缺口、玉簫卻沒損壞。但完顏亮的蠻力究竟比不過對方的內家真力,玉簫雖沒損壞,卻已脱手飛去。那少年軍官一把抄到手中,一招“夜戰八方”,橫劍掃蕩,盪開了同時向他攻來的刀槍劍戟,左手的玉簫,使出了點穴的招數,直指完顏亮胸口的“漩璣穴”。
可惜這軍官一擊不中,已經慢了一步,完顏亮避過一旁,檀道雄早已拔出佩刀,搶上來站在完顏亮剛才所站的位置,檀道雄是武林天驕的疏堂叔叔,素來對完顏亮忠心耿耿的,他家傳武功非同小可,一刀劈出,雖也未能將軍官的玉簫打落,卻震得他虎口陣陣痠麻。
説時遲,那時快,鳩羅上人也已把雙錢打來,鳩羅上人武功更強,這少年軍官雙拳難敵四千,眼看雙缽一合,不死亦傷。
忽地一條人影殺了進來,快逾旋風,將那少年軍官一推,一件黑忽忽的兵器已向鳩羅上人打到。這人是那少年軍官的同伴,披着一件斗篷,遮過了面孔。寬大的斗篷披在身上,作戰本來不甚方便,但他的行動卻很利落。
鳩羅上人雙鈸打空,自將碰擊,聲如破鑼,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百忙中一個“盤龍繞步”,想要避開,肩上己是着了一下,饒是他功力深厚,亦覺痛徹心帥,肩衣片片破裂,就似給軟鞭掃過一般,原來這中年軍官使的竟是一柄拂塵,經過他內力的運用,聚成一束,比軟鞭威力更大。
檀道雄揮刀力戰,鳩羅上人站穩了腳跟,與他聯手應敵,這才把那兩個軍官阻住,完顏亮身邊的武士也紛紛湧上,把他們包圍起來。
完顏亮驚魂稍定,定睛一看,失聲叫道:“好大膽的叛賊,哎喲,你,你是什麼人?”原來這少年軍官雖是男子裝束,但相貌卻與赫連清波一模一樣。
這少年軍官喝道:“昏君,你不認得我,我認得你!你害我爹爹騙我姐姐,今日我是來報父仇來了!”原來這少年軍官正是赫連清雲喬裝打扮,那中年軍官則是武林天驕的姐姐慧寂神尼。
完顏亮脱險之後,心情輕鬆了些,笑道:“原來又是一個郡主的妹妹,三姐妹這麼相似,倒是難得。嗯,你這女娃兒聽朕説,朕念你年幼無知,只要你歸順於朕,朕也封你一個郡主。你見過你姐姐沒有?你姐姐深受朕恩。對朕是矢志效忠,你難道不知道麼?怎能説朕騙她?”
赫連清雲冷笑道:“完顏亮,不管你威脅也好,利誘也好,你今日總是難逃性命的了!我即使殺不了你,也自有人殺你!”
完顏亮面魚一沉,喝道:“不識抬舉,將她一併擒下,待朕發落!”
完顏亮身旁一個軍官説道:“皇上,你瞧那個人也好像是個女的。”完顏亮道:“不錯,是有點像。奇怪,她為什麼把斗篷遮着面孔。穆將軍,你把她的斗篷挑開,耍她一耍,讓朕瞧瞧。”
這個軍官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穆亦欣,家傳槍法,武藝高強,完顏亮見槽道雄戰不下那個披着斗篷的女子,是以叫他上前相助。
穆亦欣有意逞能,提槍出陣,喝道:“兀那婆娘,為何藏頭遮面,不敢見人麼?”慧寂神尼一聲不響,待穆亦欣一槍挑到面前,忽地拂塵一揮,纏着了他的槍尖,冷冷説道:“你瞧瞧我是誰?我只怕你不敢見我!”説話之時,一手已把斗篷卸下,就用來當作兵器,盪開了檀道雄所來的大刀。
慧寂神尼根本沒有喬裝打扮,她只不過外面披着一件男子的斗篷,裏面仍是尼姑裝束。穆亦欣看見了她的廬山真面,大吃一驚,顫聲説道:“羽英,是你!”
慧寂神尼冷笑道:“不錯,是我!我僥倖沒給你害死,今日你還要殺我邀功麼?”
原來這穆亦欣本是慧寂神尼的丈夫,他曾設計要妻子計擒武林天驕,事敗之後,又要殺妻子來表明心跡,以求見諒於完顏亮。慧寂神尼後來得弟弟救走,而穆亦欣也因此得到完顏亮的重用,官升御林軍副統領。
慧寂神尼當日意冷心灰,拋家遠走,在江南的棲霞寺裏削髮為尼,本來不想向丈夫報仇了的。可是如今在此意外相逢,勾起心頭舊恨,她卻是忍不任一腔怒火了。
慧寂神尼的武功比不上她的弟弟“武林天驕”檀羽衝,但卻要勝過她的丈夫不知多少,她初時故意藏着幾分本領,不讓她丈夫看破,待到穆亦欣要來槍挑她的時候,她才使出全副武功。
慧寂神尼這拂塵一繞,用的是內家上乘的“借力打力”功夫,穆亦欣禁受不起,虎口一麻,長槍脱手飛出!穆亦欣嚇得魂飛魄散,叫道:“娘子留情!”慧寂神尼斥道:“負心賊子,我與你還有什麼夫妻之情!”拂塵一掃,掃得穆亦欣面上開花,皮升肉綻。但雖然如此,她畢竟未下殺手。
穆亦欣以手掩面,嚇得魂飛魄散,沒命飛逃,臉上鮮血直淌。完顏亮罵道:“膿包!”可是他已顧不及把穆亦欣拿來問罪了。穆亦欣一跑,慧寂神尼打開了一個缺口。圍攻的形勢已經有了變化。
慧寂神尼施展出全副本領,殺得檀道雄步步後退。鴆羅法師稍微好些,但亦是僅有招架之功。赫連清雲不用對付兩個強敵,精神大振,運劍如風,專刺對方的關節要害,轉眼間刺翻了幾個武士,殺得他們不敢向前。而赫連清雲則要殺開一條血路,撲向完顏亮。
完顏亮身邊已是沒有幾個得力的武士,嚇得慌了,連忙叫道:“皇叔,回來!”完顏長之這邊卻是佔盡了優勢,御林軍中的好子大半在他這邊,武林天驕等人又是激戰多時,已成強弩之未,眼看再過些時,就可將他們拿下。但完顏亮已是叫他回去保駕,他焉能違背,心中只有暗叫“可惜!”
完顏長之抽眼一看,完顏亮那邊雖然形勢不利,但赫連清雲要想殺到他的跟前,總也還得要些時候。完顏長之咬了咬牙,心念一轉,發了全力,向武林天驕突施殺手,冀圖一擊成功,殺了武林天驕再去保駕。
蓬萊魔女一招“玉女投梭”,欺身直進,劍刺完顏長之腰脅的“愈氣穴”,這一招是攻其必救的精妙招數。凌厲非凡,但也是用得險極。要知蓬萊魔女的氣力已是遠遠不及對方,這樣的欺身近搏,若然一擊不中,只怕就要給完顏長之雄渾的掌力所傷。但為了解武林滅驕性命之危,蓬萊魔女也是顧不得了。
雙方都是冀圖一戰成功,完顏長之一刀劈出,蓬萊魔女這一劍亦只是刺到了他的前面。完顏長之大吼一聲,長刀斜削,立即回身發掌,刀掌並用,同時對付武林天驕、蓬萊魔女兩大高手。
武林天驕雖是強弩之未,功力也還不弱。完顏長之保命要緊,擊向蓬萊魔女那掌,用到了七成功力。幸而如此,武林天驕才能空手對付,只聽得“錚”的一聲,武林天驕使用“彈指神通”的功夫,恰恰彈中了完顏長之的刀背。但完顏長之的掌力亦已把蓬萊魔女震得踉踉蹌蹌搖搖欲墜,接連退出了六七步,但雖然如此,完顏長之的七成功力,也還未足以令蓬萊魔女受傷。而且完顏長之還給她的劍尖在腰部割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雖然不算得怎樣受傷,但比對起來,總是他較為吃虧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姐姐,我來了!”來的又是一個金國服飾的少年軍官,呼的一聲,人還未到,就抓了一個武士,向完顏長之擲來。
完顏長之反手一推,用一股巧勁,將那個向他擲來的武土像皮球般拋過一邊,雖不怎麼費力就解了這招,卻也吃了一驚,心中想道:“他們不知還有多少黨羽混在我軍之中?這人能夠使用大摔碑手抓起人來當作武器,功力雖不及我,也是很不弱了。”
他自忖不能在短時間內擒下武林天驕,又怕完顏亮身邊也有對方的“奸細”,出其不點地偷襲他的“皇上”,於是只好拋下武林天驕這邊的敵人,匆匆忙忙趕去救駕。
蓬萊魔女大喜叫道:“珊瑚,你也來了!”原來這個殺進重圍接應她的少年軍官,正是她從前的侍女珊瑚喬裝打扮。
珊瑚本來已是拜在慧寂神尼門下,削髮為尼了的,這次赫連清雲求慧寂神尼出山相助,珊瑚也跟了來。她與蓬萊魔女一向情同姊妹,故此上山之後,赫連清雲去行刺完顏亮,她則先來與故主會合。完顏長之趕到完顏亮這邊,登時扭轉了劣勢,一口刀架住了慧寂神尼的拂塵,還有餘力不時向赫連清雲發掌,赫連清雲抵敵鳩羅法師已經吃力,何況還有許多武士向她圍攻,不覺手忙腳亂,幾個回合過後,已是險象環生。
武林天驕這邊,去了一個強敵,多了一個幫手,卻是力量大增,殺得眾武士紛紛後退,沒多久就殺了出來,趕過去援助慧寂神尼。
他們這一來正是時候,赫連清雲眼看抵敵不在,鳩羅法師的雙鈸已夾着她的長劍,而檀道雄的大刀又正向她斫來。
武林天驕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雙指貼着刀背一推,把檀道雄的大刀推開,説道:“叔叔,何苦還助這個昏君?”蓬萊魔女卻不打話,一劍指到了鳩羅法師的咽喉。鳩羅法師曾在蓬萊魔女手下吃過大虧,見她殺來,心驚不小,連忙鬆開雙欽,放過了赫連清雲,先招架蓬萊魔女的殺手。
檀道雄罵道:“我檀家世受國恩,沒有你這個叛臣逆於!”武林天驕道:“叔父此言差矣,完顏亮暴虐無道,窮兵黷武,不但禍害鄰邦,咱們的金國也要給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推倒暴君,也正就是救金國的百姓。”檀道雄罵道:“我不聽你的歪理,你為叛賊,我作忠臣,不必多言,看刀!”他只知一片愚忠,執迷不悟,竟然叔侄交鋒。
武林天驕顧念叔侄之情,卻不敢放手廝殺,檀道雄揮刀猛斫,武林天驕空手抵擋,險險給他斫中。蓬萊魔女眉頭一皺,説道:“我來給你打發這老糊塗。”斜刺裏一劍削去,“當”的一聲,削去了檀道雄的刀頭。武林天驕連忙説道:“手下留情,別傷了我的叔叔。”蓬萊魔女道:“我省得,你去助你姐姐吧。”
完顏長之這時正在使到一招“橫掃六合”,長鞭揮舞,呼呼風響,鞭梢儼似毒蛇吐信,閃縮不定,既似打向慧寂神尼,又似打向赫連清雲。
慧寂神尼將塵尾聚成一束,當作判官筆使,還了一招“舉火撩天”,完顏長之的長鞭倏地轉了個方向,不與慧寂神尼交鋒,閃電般地便向赫連清雲打下,將虛招化作了實招。數人中赫連清雲武功稍弱,完顏長之是意欲先擊破最弱的一環。
他的鞭一丈多長,慧寂神尼的拂塵只有二尺六寸,鞭長拂短,一招擋空,已是難以照顧赫連清雲。眼看赫連清雲就要傷在他的鞭下,武林天驕飛身掠至,長袖一揮,使了個“化”字訣,卸去完顏長之打來的六七分勁道,只聽得“嗤”的一聲,武林天驕的袖子化作了片片蝴蝶,手臂又起了一道血痕,但完顏長之的長鞭畢竟也給他盪開了。
赫連清雲嚇得“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武林天驕微笑道:“不要緊,只是受了一點輕傷。”赫連清雲面上一紅,低聲説道:“多謝師兄相救。你的兵器,收回去吧。”把那支奪自完顏亮手中的暖玉簫文還給武林天驕。
武林天驕與她目光一觸。只覺她目光之中,散發着喜悦的光輝,又似含有幾分哀怨,但在這樣的激烈戰鬥之中,武林天驕也無暇推敲了。他得回了自己的暖玉簫,精神陡振,立即跨上前去,與她姐姐聯手迎戰完顏長之。慧寂神尼道:“你應該多謝清雲二妹,是她馬不停蹄,披星戴月,趕來向我報訊的。”武林天驕應道:“是。姐姐,你也辛苦了。”不解他的姐姐何以在這百忙之中,卻説了這麼一段不是必須要即時説的“閒話”?但武林天驕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怔了一怔之後,也恍然如有所悟了。
原來赫連清雲私心戀慕這位師兄,由來已久,後未知道了武林天驕為蓬萊魔女害了“相思病”的事,心中難過之極,這段相思只好埋藏在內心深處,不敢向人吐露。她的性情與二妹赫連清霞的性情剛剛相反,清霞開朗爽直,有話就説,心事從不瞞人;清雲卻是矜持含蓄,不輕易表白自己的心事。不過,儘管如此,由於她對武林大驕的處處關心,慧寂神尼與她的妹妹還是識破了她的心事。這次赫連清雲上山之後,見到武林天驕與蓬萊魔女並肩作戰,彼此救護,只道他們相愛已深;心中更為傷痛,已打定了主意,只待事情過後,倘使自己僥倖不死,也要跟慧寂神尼削髮為尼了。不料後來武林天驕也來救她,同樣的也是為了救護她而受了傷。赫連清雲這才感到師兄對她也並非全不關心,而在激戰之中,與同伴本來就應該互相救護的。這麼一想,幽怨也就減了幾分了。蓬萊魔女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的説話與神情,她都看在眼內,聽進耳中,心裏暗暗歡喜,想道:“清雲對她的師兄果然是情深一片,但願她能夠替我把結解開。”心中歡喜,精神抖擻,劍招使得出神入化,檀道雄遮攔不住,只聽得“嗤”的一聲,劍光閃處,從他胸口剖下,肌膚已感到劍氣的沁涼,卻不疼痛。原來蓬萊魔女這一劍使得恰到好處,恰恰把他的上衣從胸口至小腹之處,當中“剖”開。蓬萊魔女冷笑道:“檀將軍,你還要再打下去嗎?”
檀道雄是衞士之長,出身貴族,久作扈從,一向是注重儀表與尊嚴的,他不怕傷在蓬萊魔女劍下,但卻怕蓬萊魔女挑了他的衣裳,這等於是剝掉他尊嚴的外衣,叫他在下屬面前,變成笑話。當下又羞又怒,只好退出,趕緊另換戎裝。
檀道雄一退,武林天驕已無顧忌,他得回暖玉蕭,使來得心應手,姐弟二人合戰完顏長之,殺得完顏長之也步步後退。
但御林軍的高手與完顏亮的身邊侍衞有數百人之多,這時都已圍攏了來。武林天驕等人左衝右突,仍然是難以突圍,更不用説接近完顏亮了。
完顏亮擔心的卻是宋國大軍殺來,不住地派人去催前方將官速報軍情。就在此時,山下金鼓之聲復振,完顏亮正自心慌,探子回來振道:“皇上安心,耶律元宜的叛軍已給趕了下山,我們的援軍陸續來到,如今正在包圍他們。”
完顏亮道:“好。江上戰事如何,宋師已經登陸沒有?”那探子道:“這個,這個——戰場混亂,人馬擠擁,小的通不過去,也找不到江防的指揮使,情形卻是不明。”完顏亮聽得不妙,心中焦急,揮手道:“快去打聽,叫一隊御林軍給你開路。”
那探子剛走了不久,只見一個人飛奔而來,快得難以形容,完顏亮身邊的衞士喝道,“什麼人,站住!”完顏亮圓睜雙眼看去,登時化怒為喜,喝道:“不可無札,這是郡馬。”“郡馬,你脱險了。赫連郡主呢?”
來的正是公孫奇,他顧不及行跪拜的君臣大禮,便即得意洋洋地稟報道:“小臣只是一時失察,誤中叛軍的詭計而已。我要來就來,要走便走,千軍萬馬,能奈我何!郡主一時未能趕來,請皇上恕罪。”
原來公孫奇有自解穴道之能,蓬萊魔女也是一時大意,以為用了重手法點穴,又把他們用粗重的鐵鏈縛在柱上,即使公孫奇能夠自解穴道也要幾個時辰,解開穴道也不能掙脱枷鎖,哪知公孫奇已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今非昔比,蓬萊魔女走後不到半個時辰,他就暗運玄功,把穴道解了。
公孫奇有件家傳寶物,是把百鍊精鋼的軟劍,不用之時,可以束在腰間,作為腰帶。當時蓬萊魔女急於夜闖金主御帳。臨走匆忙,一時疏忽,未曾搜去他的這條“腰帶”。
公孫奇戴着枷鎖,但手指還能活動。自解穴道之後,使用軟劍削斷手鐐、劈開腳銬,又替赫連清波去了枷鎖,以他們二人的武功,守衞焉能阻攔得了,當然是給他們逃跑了。
但赫連清波卻不敢立即來見完顏亮,她已知道她的三妹清霞冒充她的身份,圖謀行刺金主,並救武林天驕。金主完顏亮喜怒無常,只怕會因此降罪於她。另一方面,她看了戰場形勢,亦已隱隱感到大事不妙,遂乃意存觀望,請丈夫先去看看風色,再行定奪。反正她與公孫奇也不過是利害結合的夫妻,夫妻之間,其實並沒多少真情摯愛。
且説完顏亮見公孫奇脱險歸來,喜出望外,目前他正要能人相助,也就無暇細間情由了。當下説道:“愛卿來得正好,替朕把這幾個叛賊擒下。”
公孫奇也正是要報師妹那一劍之仇,領了“御旨”便即上前,朝着蓬萊魔女冷笑説道:“好呀,柳清瑤,你既不念師門恩義,也可休怪我手下無情了!”軟劍一抖,唰的便是一招“南斗七星”,劍尖上抖起了七點寒光,一招之間,連刺蓬萊魔女七處穴道。
蓬萊魔女還了一招“臨江截壁”,封閉得風雨不透,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剎那之間,雙劍已經碰擊了七次。蓬萊龐女只覺虎口隱隱發麻,一來是因為她氣力不加,二來也是因為公孫奇十分狠毒、竟然使出了“隔物傳功”的本領。
完顏長之得了公孫奇這樣有力的幫手,精神大振,又殺上來。武林天驕道:“柳女俠,你來幫幫清雲二妹,讓我對付這廝。”
武林天驕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眼睛一瞥,已知道蓬萊魔女不是公孫奇的對手。完顏長之雖然也很厲害,但他沒有毒功,讓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雲聯手,總可以對付得了。
武林天驕一個“移形換位”,擋在蓬萊魔女面前,玉蕭一指,恰好迎上了公孫奇的劍招。兩人是第一次交手,武林天驕經過一番劇戰,功力不到七成:但公孫奇前日受了柳元宗的一掌,也耗了三分元氣,未曾恢復。兩人恰是功力悉敵。公孫奇使出“化血刀”的毒掌功夫,劍中夾掌,蕩起了一片腥風,武林天驕將暖玉蕭嗚的一吹,一股純陽罡氣吹了出去,公孫奇只覺暖洋洋的,幾乎提不起勁來,吃了一驚,慌忙鎮攝精神,默運玄功。
他的毒掌腥風剛好給武林天驕的純陽罡氣化解,而兩人的內功造諧,又恰好在伯仲之間。是以各顯神通,仍然是打成平手。正是:順逆不分為虎倀,武功縱好臭名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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