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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接花移木施妙計 變容易貌出奇謀

    唐努珠穆暗自想道:“這女子救了華雲碧,又救了雲瓊,想來決計不是壞人的了。看她這番佈置,心地倒還真不錯呢!”這時已是過了午夜的時分,唐努珠穆心想那女子要等待她侍女的迴音,大約還未曾入睡,就決意去敲門求見。忽聽得有野獸的嚎叫,唐努珠穆認得是金毛狡的吼聲,心中微微一凜:“我倒忘記了那天魔教的厲副教主也在這兒了。”他並非害怕金毛撞,但因對厲復生還是有所疑忌,遂又改了主意:“還是再看一看再説。”

    當下,他仍然施展超卓的輕功,蛇行兔伏,借物障形,折回原路。剛繞過了花園當中的一座假山,忽見有個漢子迎面而來,自言自語,嘀嘀咕咕,“這畜牲三更半夜才來,倒要我來服侍它。胃口也真大,吃了兩隻兔子還不夠,好在廚房有現成的牛肉,就讓它享享福吧。”

    唐奴珠穆正自飢餓,聞得肉香四溢,敢情那牛肉還是剛烤熟的,不禁饞涎欲滴,心裏暗笑:“來得正好!”使出“隔空點穴”的功夫,一點就點倒了那條大漢,搶了他手上的牛肉。

    牛肉果然還是熱氣騰騰,唐努珠穆心想:“是了,那女子説過,今晚可能有客人來到,廚房裏給客人們準備了許多食物,這漢子貪懶,私自拿了兩斤烤牛肉去喂金毛狡。”

    這是西藏一種野牛的腿肉,倒是甚為鮮美,比普通的牛肉還要好吃。唐努珠穆吃得津律有味,一片不留。只覺比他在王宮裏所享受過的那些珍餚美味,還要勝過百倍,吃完之後,吮吮舌頭,不禁啞然失笑:“我以一國之主的身份,想下到今晚竟與畜牲爭食。”

    唐努珠穆吃飽之後,精神大振,心想:“即算那厲復生與我作對,我也足可應付他了。”那一大塊牛肉吃完,他也已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仍然跳上那棵大樹,居高臨下,偷看房中情景。

    厲復生果然是在房中和那白衣女子説話,只聽得他哈哈笑道:“你倒善於替人撮合婚緣!”那女子道:“成不成還要往後瞧呢嚴厲復生道:“真不知那姓江的小於有什麼好處,這些女孩子都對他這樣痴情。”那女於噗嗤一笑,説道:“你是為了他師父的緣故才這樣恨他吧?”厲復生道:“那位華姑娘也真可憐。”他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不願提起金世遺和厲勝男的舊事。

    那女子嘆了口氣,説道:“將心比心,我就是覺得華姑娘着實可憐,這才多管閒事的。”厲復生道:“你可知道那男子是誰?”

    那女子剛剛嘆過口氣,聽他這麼一問,不禁又笑了起來,説道:“你當我是糊里糊塗,亂點鴛鴦譜的嗎?我當然是早已打聽得清楚的了。那男子是水雲莊莊主雲召的兒子,你不知道那雲召還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呢!”

    唐努珠穆暗暗歡喜:“原來她的師門與雲莊主頗有淵源,怪不得她對雲瓊那麼好,救了他的性命,又為他撮合良緣。她若是知道我與雲瓊的妹妹同來,想必也是會歡迎的。”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女子又在笑道:“厲叔叔,你可也要我給你做媒麼?”厲復生面上一紅,説道:“玉姑娘,你説笑了。”那女子“噗睦”一笑,小指頭在臉上一羞,説道:“厲叔叔你何必瞞我,你敢説你對卡蘭妮姑姑,不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她麼?”

    卡蘭妮乃是天魔教主的小名,厲復生痴戀天魔教主之事,武林中人早已耳語相傳,但唐努珠穆卻還是第一次聽見,心中暗暗詫異,又暗暗好笑:“厲復生雖然已有二十多歲,但行事還似天真未鑿的小孩;天魔教主不但年紀比他大,而且精明、老練。

    狠辣、樣樣都與厲復生截然不同。任誰都不能想象這兩個人可以配成一對,但厲復生卻居然會愛上了她,愛情這個東西也真是難以思議的了。”

    厲復生滿臉尷尬的神色,他本來長得像個女子,這一來更顯得忸怩萬狀,活像個害羞的閨女。那女子笑道:“厲叔叔,你這次幫了我的大忙,我也該幫幫你的忙,我給你做媒好嗎?”

    厲復生忽地嘆了口氣,説道:“玉姑娘,沒有用的。她,她何嘗不知道我的心事,但她説是將我當作她的弟弟……咳,我不知道該如何討她歡心。我怕、怕她上了姓文那個騙子的當。”

    那女子笑道,“不會的,卡蘭妮姑姑的心事,我倒知道不少。

    她要振興天魔教,想借重文廷壁之力而已。文廷壁人品之壞,她是早就知道的了。我看,她真正歡喜的還是你。”

    厲復生臉上更紅,過了半晌,卻又嘆口氣道:“她喜怒難測,她也不願意別人知道我和她的事情。玉姑娘,多謝你的好意,但你還是不要、不要……”

    那女子笑道:“你又在想,又不敢要我做媒。好吧,那你就自己去進行吧。我教你一個法兒,你送一件她最喜歡的東西給她,她一高興——”厲復生忙道:“你可知道她最喜歡什麼?”那女子道:“我知道她最愛惜自己的紅顏,生怕紅顏老去。”

    厲復生眼睛一亮,説道:“你肯送我一朵‘雪裏紅妝’嗎?

    不滿你説,我上靈鷲峯來,本就是想採一朵送她的。但這是你的東西,這奇花又極為難得,我就不敢開口了。”

    那女子笑道:“你不説我本來也要送你的。這次幸運得很,那三色奇花一開就是三朵,我哥哥要了一朵,我還有兩朵呢。嗯,説到我的哥哥,我卻又有點擔心了,不知他這次事情能不能順利?”厲復生道:“一定會順利的,我已把一頭金毛狡借給他了。”那女子道:“金毛狡聽他的話嗎?”厲復生道:“金毛狡極有靈性,我當着你哥哥的面,吩咐了它,它一定會聽話的。你哥哥有了‘雪裏紅妝’,又有金毛狡聽他使喚,何愁好事不成?”

    唐努珠穆不知道他們説的是什麼事情,但從他們談話之中,卻可以知道這女子和天魔教主甚為親近,對她的來歷更是感到神秘莫惻。

    那女子笑道:“好,但願如你所言。我也祝你好事能諧,這朵‘雪裏紅妝’你拿去吧。”厲復生喜孜孜的接過了那朵三色奇花,便即向那女子告辭。那女子獨倚窗前、看厲復生的背影去得遠了,自言自語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現在,就只剩下華姑娘和雲公子這對不知如何了。咦,瑪依這丫頭去了這麼久,怎地還不見回來?”

    唐努珠穆正待下來以禮求見,忽聽得金毛狡吼聲又起,且是向着這方向而來,剛自想道:“厲復生怎的去而復回?”心念未已,只見一頭金毛狡已是如飛而至,馱着一男一女,這才知道是另一頭金毛狡,另外兩個人。

    那女子大喜叫道:“哥哥,你們來啦!公主,你受驚了。”這男子是那女子的哥哥,唐努珠穆早已猜想得到,但聽得那女子稱呼後來的這個女子做“公主”,卻是大感驚奇。此地是昆布蘭國國土,那麼當然是昆布蘭國的公主了,一國的公主,三更半夜,和一個男子私自逃到這荒谷的怪屋來,當真是難以思議的奇事。

    那公主笑道:“這頭異獸跑得真快,就似騰雲駕霧一般。一眨跟問就把那些追兵都扔在背後了。”那男子拍拍金毛狡的背脊,説道:“今晚多虧你了,你自去飽餐一頓,再跟你的主人走吧。”遣走了金毛狡,接着問他的妹妹道:“我們來的時候剛剛碰到厲副教主離開,他為何這樣匆匆就走?”那女子笑道:“他也像你一樣,趕着要把一朵‘雪裏紅妝’送給他的意中人呢。”

    那男子哈哈笑道:“我那朵‘雪裏紅妝’可是送給一個我們所最討厭的人!”那女子詫道:“原來你不是送結公主?”那男子道:“是送給看守公主的那個妖婆。不過,也幸虧送了她這份厚禮,她才准許我見公主一面。”

    三人在屋內坐定之後,那公主吁了口氣,説道:“好險,要是今晚你哥哥不來救我,明天我就要給他們迫嫁了。”那男子道:

    “尼泊爾那暴君被他的百姓推下了寶座,卻逃到了咱們國中,還想興風作浪呢,”

    那女子道:“公主,原來國王是要迫你嫁給那尼泊爾王子?”那公主道:“不錯,那廢王義子二人帶了許多武士到來,我哥哥和他們訂了盟約,他們先幫昆布蘭吞併馬薩兒國,然後我哥哥幫他復位。”唐努珠穆聽了暗暗吃驚:“想不到還有這樣陰謀!”

    那女子道:“厄泊爾情形如何,公主可有所聞?繼位的新王不知是誰?”公主笑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悶懨懨的,對什麼都失了興趣,哪有心情打聽尼泊爾的情形?好妹子,你為何要知道新王是誰?”

    那女子低聲説道:“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漢人?”公主笑道:

    “哪有這樣的怪事,一定不會是的!倘使真是漢人做了尼泊爾的新玉,宮中早就當作新鮮事兒到處談講了,還用得着我打聽嗎?”那男子道:“妹妹,你可是又在想念唐加源了?”公主道:“唐加源是誰?”

    那男子道:“是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兒子,冰川天女本是尼泊爾的公主。唐加源三年前到了尼泊爾,聽説尼泊爾百姓這次推翻暴君,就是唐加源首先發難的。三年前他路過此地,妹妹曾與他有一面之緣,自從見了一次面後,妹妹就忘不了他了。”

    那女子頰上現出一片紅暈,嗔道:“我只是關心一個朋友,你卻拿來取笑了。”她哥哥笑道:“公主説得有理,尼泊爾的新王絕不會是唐加源,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那女子笑道:“哥哥,咱們這裏來了一個客人,你一向也很惦記他的,你可猜得到是誰?”那男子笑道:“我最怕猜啞謎,還是你説出來吧,是誰?”那女子道:“是水雲莊的少莊主雲瓊,那年你奉爹爹之命,到水雲莊去拜見雲老前輩,回來之後不是常常和我提及那雲少莊主麼?”那男子笑道:“我本來是給你做媒的,但你已另有了意中人,我只好不提了。”

    那女子笑道:“你怎也猜想不到,這回卻是我給他做媒呢。”那男子道:“這是怎麼回事?雲瓊怎地會到此問,你給他做媒,那女的又是誰?”他妹妹道:“雲瓊陷入冰河,我將他救了起來。

    現在我將他放在華姑娘的房裏。”那男子道:“華姑娘已經好了麼?”

    那女的道:“我昨天已將她從山上搬到此地,按照解藥的療效來説,她今晚應該清醒,這次清醒之後,寒毒就不會再發了。

    她一醒來,就發現雲瓊在她身邊,不知該多詫異呢!”説着咕咕地笑了起來,甚是得意。

    她哥哥搖了搖頭,説道:“你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荒唐了!”那女的道:“華姑娘也真可憐,這幾日我一直在牀前看護她,聽得她在夢中的詣語,還是忘記不了那姓江的小子。但從她的檐語聽來,那姓江的小子卻又只知道馬薩兒國的公主呢。我就是見她可憐,寧願給你説我荒唐,我也要試一試做這個媒了。”

    那公主不知道雲瓊、華姑娘這些人是誰,一直沒有説話,這時忽地詫道:“你説的是馬薩兒國那位漢名叫做谷中蓮的公主嗎?”那女子道:“不錯,公主,我正想問你,那位馬薩兒國的公主現在是如何了?”

    唐努珠穆聽他們談及自己的妹妹,格外留神。那公主道:

    “我哥哥意圖將她作為人質,不戰而屈馬薩兒國之兵,起初將她囚在冷宮,後來給我爺爺知道了,不知怎的,他老人家對這位公主是非常憐惜,親自打開了冷宮,將她放了出來、還認她作孫女兒呢。我哥哥沒有辦法,只能嚴加防範,除了不許她走出宮外,在宮裏頭倒是準她隨意行動的。”

    唐努珠穆心頭大震:“如此説來,妹妹是已給他們捉住了。”同時又覺得奇怪,“昆布蘭國的太上皇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妹妹武功不弱,她既能自由行動,又何以逃不出來?難道他們國中也有一個像寶象法師那樣的能人?”

    只聽得那公主又道:“我曾和這位馬薩兒國的公主見過面,談得甚是投機,我爺爺認她作孫女兒,我也和她認了姐妹呢。她曾託我偷偷給她帶個消息給她的哥哥——馬薩兒國的國王,可是她卻不知我也是被哥哥軟禁,處境比她更不自由。當時我不敢答應,如今我已經出來了,倒想為她送一個口信了。”那男子笑道:“這還不容易嗎?我騎金毛狡去,明天就可以到馬薩兒園的京城。”

    唐努珠穆暗暗好笑:“我早已經來了。”正要下去,就在此時,忽聽得一聲急促尖鋭的角聲,有人叫道:“有賊人偷進園子,快來捉賊!”原來被唐努珠穆搶了牛肉,點了穴道的那個人,已給巡夜的僕人發現。

    唐努珠穆叫道:“我不是……”一個“賊”字還來説得出口,只聽得金毛狡一聲大吼,帶起了一股狂風,已是撲上樹來。唐努珠穆只得一掌拍出,金毛狡雖然厲害,卻怎敵得他的神力,唐努珠穆不想傷害它,只用了五六分氣力,只一掌就把它打了下去,但金毛狡的前爪亦已撕破了他的褲管。

    唐努珠穆一躍而下,立足未穩,説時遲,那時快,屋內那男子早已撲來,五指如鈎,向唐努珠穆摟頭便抓!這一抓勁道十足,唐努珠穆以小星掌力撥開,因他未用全力,這一抓雖是撥開。手腕亦已隱隱作痛。心頭微凜:“這人的本領大是不弱。”

    那男子喝道:“你想把公主再搶回去,萬萬不能!”

    原來他以為唐努珠穆乃是本國國王派來的武士,立即一個“雙撞掌”推出,他是在冰峯上練的內功,掌風發出、寒意襲人。

    唐努珠穆不敢怠慢,還了一掌,這一掌用到了八成功力,恰到好處,將那男子震得連退三步,卻未跌到。

    唐努珠穆連忙叫道:“我不是來搶你的公主的,我是馬薩兒國的國王!我已經來了、不用你送信了。”那男子喝道:“胡説八道,馬薩兒國的國王怎會來到此間?”竟然不信,又是一抓抓來!

    那昆布蘭國的公主忽地叫道:“大哥住手,快快賂罪!”那男子正要一抓抓下,聞語愕然,中途停止,極是尷尬,問道:

    “他當真是馬薩兒國的國王麼?”心裏仍是不敢相信,尋思:“公主幾時見過馬薩兒國的國王?她怎麼知道?”只見公主已是輕移蓮步,走上前來,盈盈下拜。那男子這才慌忙施札,説道:“不知陛下駕臨,多有冒犯了。”

    唐努珠穆微微一笑,雙拳一拱,作個手勢,向上一託,説道:“我冒昧登門,失禮無儀,還得請你們不要見怪呢。實不相瞞,我是落難求援之人,並非以國王的身份來的。咱們只宜敍賓主之誼,決不可行君臣之札,過份客氣,那就反而見外了。請起來吧。”他只是作勢欲扶,井沒有觸着那男子的身體,那男子已是覺得一股大力將他託了起來,公主也是柳腰微彎,便給那股無形的力量所阻,拜不下去。那男子乃是行家,這一來更是驚奇不已:“想不到一個國王,竟然有此絕世神功。”

    唐努珠穆笑道:“公主可是覺得我好生面熟麼?”那公主笑道:“正是呢,陛下和御妹簡直是一模一樣。”那男子這才明白,公主原來是由於唐努珠穆兄妹的相貌相同,斷定他是馬薩兒國的國王的。

    那白衣女子也走了出來,就似公主剛才模樣,目不轉睛的打量唐努珠穆。唐努珠穆笑道:“想不到咱們又在此處相逢,多謝你救了我的兩個朋友。”

    那女子道:“啊,原來你就是和江海天昨日同上靈鷲峯的那個人。”忽地想起他是國王身份,“你”“我”相稱,大是不敬,連忙改了稱呼,一施禮,説道:“昨日多有不知,還請陛下恕罪。”唐努珠穆重施故技。以無形罡氣阻止她下拜,笑道:“你肯招待我這個不速之客,我已是感激不盡。要是你們不嫌棄的後,把我當作朋友如何?我名叫唐努珠穆,我妹妹叫谷中蓮,什麼陛下御妹的稱號,都請收起來吧,那些稱呼不是大俗氣了嗎?”

    那些僕人這時方始趕到,有一個帶着幾分傻氣的冒冒失失就叫起來道:“賊人在這裏了!”那女子喝道:“別胡説,這位是,是……我們的朋友。你們退下去吧。”唐努珠穆笑道:“這就對了,多謝你們將我當作朋友。”

    這對兄妹和昆市蘭國的公主見唐努珠穆言語謙和,舉止灑脱,絲毫沒有國王的架子,大家都很高興。昆布蘭國的公主笑道,“我現在也不是公主了,我名叫羅夢娜。”那男的道:“我名叫玉崑崙。我妹妹叫玉玲瓏。”這兩個名字甚是特別,唐努珠穆忽地心頭一動,問道:“有一位武林前輩,人稱崑崙隱俠的玉鳴珂,不知可是玉兄的本家麼?”玉崑崙怔了一怔,道:“正是家父。陛下如何知道?”

    唐努珠穆笑道:“小弟做這國王,不過是最近的事,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在此之前一直是跟家師學藝,勉強算得是武林中人。”玉崑崙道:“令師是——”唐努珠穆道:“我跟江海天是同寸個師父,玉姑娘想必知道是誰了。”玉玲瓏大為驚詫,説道“原來金、金大俠金世遺就是陛下的師父,怪不得陛下武功如此高明。”玉玲瓏在靈鷲峯罵過江海天,連帶把金世遺也嘲諷了,如今聽得唐努珠穆也是金世遺的弟子,頗覺尷尬。

    唐努珠穆笑道:“彼此都是武林中人,更應該不拘禮節了,怎的你們還是以陛下相稱?”接着説道:“家師足跡遍天下,他最喜歡結識武林高士。聽説令尊昔年曾與藏邊的大魔頭赤神子惡鬥過一場,那大魔頭也敗在令尊手下。家師知道這件事情,甚為欽佩,意圖結識,曾三上崑崙拜訪,可惜始終沒有遇上令尊。”

    玉崑崙性情直爽,説道:“既然陛下同屬武林中人,不高興我用世俗的稱呼,那就請恕僭越,叫你一聲珠穆大哥吧。珠穆大哥,實不相瞞,你剛才所説那件事情,有是有的,只是令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令師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據家父言道,赤神子那大魔頭後來也是令師與冰川天女除掉的(事詳《冰川天女傳》),你是金大俠的弟子,這件事情,也就不怕對你説了。”唐努珠穆忙道:“要是不方便説,那就不説也罷。”

    其實唐努珠穆也不想知道這件事情,只是為了禮貌關係,這才提及自己的師父曾三上崑崙,拜訪玉鳴珂之事,以表示對他們父親的尊敬。不料卻惹出了玉崑崙的一段話來,唐努珠穆本想盡快移轉話題。問自己妹妹的消息的,也只好看擱一邊了。

    玉玲瓏已在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武林中勝負事屬尋常,何況對手是那大魔頭,我爹爹輸了,也不算得恥辱。”玉崑崙接着説道:“當時我爹參和赤神子一場惡鬥,我爹爹上了年紀,從清晨鬥到午夜,氣力漸衰,中了那魔頭的赤神掌。跟看就有性命之憂,幸虧水雲莊莊主雲召路過,以他的大力金剛掌相助,這才把那魔頭打跑的。我爹爹中了赤神掌的熱毒,無藥可醫,後來得高人指點,要在冰峯修煉內功,借天然的寒氣與本身的內功結合,才可以驅除體中藴積的熱毒。我爹爹就是因此,從崑崙山搬到靈鷲峯來,在冰河附近建起冰屋居住的。全靠這樣。我爹爹才得多活十多年,並將我們兄妹撫養成人。”

    唐努珠穆這才知道他家與雲召原來是有這段淵源,怪不得玉玲瓏要救雲瓊,並要為他撮合煙緣了。當下笑道:“水雲莊莊主雲召和我們也有一點點交情。舍妹和她師父邙山谷掌門谷之華女俠,去年曾在他家作客,他的一對兒女,這次也是和我們一起來的。”

    玉玲瓏道:“雲姐姐呢?”唐努珠穆道:“她在一個山洞等我我們上岸的時候,她氣力未曾恢復,所以沒有同來。”玉玲瓏這時方始看出唐努珠穆衣裳上還有水漬,恍然大悟,説道:“原來你們也是掉進冰河,被激流衝到此間來了。怎的你們這樣不小心,三個人都陷落冰河?”

    唐努珠穆笑道,“不止我們三個,還有一個天魔教的副教主文廷壁呢。災禍突如其來之際,我和雲姑娘一起,雲大哥則和那文副教主相去不遠,我隱約還看見他們拼了一掌,同時掉下去的。”當下將昨日遇難的情形,以及和文廷壁拼鬥的經過,簡略談了幾句,然後問道:“你救起雲大哥的時候,可曾發現那文廷壁嗎?”

    玉玲瓏道:“沒有,就是發現了我也不會救他。卡蘭妮姑姑和他深相結納,還要他做天魔教的副教主,這件事我是早就不滿的了。”唐努珠穆暗暗奇怪,心想:“玉鳴珂是正派俠客,他們兄妹又是自小在靈鷲峯上居住,侍奉父親的,卻怎的和天魔教主如此熟絡?”但因初初相識,卻也不便多問。

    玉玲瓏道:“你不必去了,我叫一個丫鬟去將雲姐姐請來吧。”當下將一個侍女喚來,吩咐她道:“在我梳妝枱的首飾箱裏有一把扇子,你把那扇子拿在手中,找到了雲姑娘之後,立即説出我的名字,並把這扇子交給她看,她就會放心來了。”接着向唐努珠穆解釋道:“前年我哥哥曾奉爹爹之命,到過水雲莊拜訪雲老伯,我雖然沒有回去,但他們一家也都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哥哥臨走時,雲瓊兄妹都有送他禮物,雲姑娘還特別送了一把她手畫的扇子,叫哥哥帶給我。所以她見了這把扇子,一定會放心來的。”

    那侍女應了一聲,回頭便走。玉玲瓏又把她喚住道:“還有,你把我的一套衣裳帶去給雲姑娘。我和她年紀差不多,想來可以合穿。”唐努珠穆暗暗讚歎:“果然名副其實,是個心眼玲瓏的姑娘。”

    那丫鬟走後,玉玲瓏道:“雲大哥和華姑娘都在此間,現在可以請他們來和你見面了。咦,瑪依去了這麼些時候,還不見回來,我只有再叫一個丫鬟去了。”按着笑道:“你不要笑我孩子氣,我是叫瑪依去偷聽他們談話的。現在還未回來,想是他們談得極為投機,瑪依也聽得出神,捨不得離開了。”

    唐努珠穆笑道:“玉姑娘,我要向你告罪。瑪依是被我點了穴道。現在可能還未醒來呢。”玉玲瓏道:”原來你已經去看過他們了嗎?”唐努珠穆道:“你也別笑我孩子氣,我也偷聽他們的談話了,他們的確是談得很投機,所以我才不想打擾他們。”接着告訴了玉玲瓏他所點的穴道,玉玲瓏就叫一個懂得點穴法的丫鬟去給瑪依解穴。

    玉玲瓏吩咐那丫鬟道:“你把瑪依的穴道解開,叫她不可聲張。然後你們進去請雲相公和華姑娘,但不必説出我的名字,他若問你,你就説見了面自然知道。好叫他們驚喜一番。”玉崑崙不住搖頭笑道:“妹妹,你這玩笑,真是開得荒唐。”

    唐努珠穆這才得有機會,向那昆布蘭國的公主問道,“我的妹妹是如何被擒的,還有我派往貴國的使者,現在又是如何?”

    昆布蘭國的公主説道:“我被軟禁深宮,知道得也不很清楚。

    但聽得人説:我哥哥聽了蓋蘇的挑撥。在你們的使者呈遞國書的時候,我哥哥就責備他,説是你們謀害了我國的使者,非向你們宣戰不可。就這樣,便把貴國的使者拿作俘虜了。跟着又去搜捕貴國使者的隨從,聽説發生了一場激戰,只有一個人逃脱。”唐努珠穆説道:“這一定是我的妹妹了。”

    昆布蘭國的公主説道:“不錯,你的妹妹本來可以逃跑的,但她卻不肯逃跑,這一晚又偷進宮來,要找我的哥哥講理,未曾見着我的哥哥,就給童姥姥活擒了。”

    唐努珠穆駭然問道:“這童姥姥是什麼人?是她單獨將我妹妹擒下的麼?”昆布蘭國的公主説道:“這童姥姥的來歷誰也不知道。有一年我爹爹得了一種怪病,羣醫束手無策,只好張榜求醫。是童姥姥揭了榜,將我的爹爹醫好的。她説她無依無靠,我爹爹十分感激她,就把她留在宮裏,後來才知道她本領極大,不但醫卜星相,無所不通,武功更是無人能敵,宮中的武士個個給她打敗,人人對她五體投地。我爹爹見她本領如此高強,更為歡喜,封她做金輪聖母,還為她造了一座官毆,將她當作養母一樣侍奉。可是我卻不高興她,見面時尊她一聲“聖母”,私底下卻叫她做討厭的童姥姥。”玉玲瓏笑道:“準是你哥哥知道你討厭她,所以特地叫她看管你。”

    昆布蘭國的公主接着説道:“我哥哥繼位之後,對童姥姥更為尊敬,言聽計從。那晚童姥姥和你妹妹惡鬥了一場,呈是把你妹妹擒下,但聽説她也受了點傷。依她之意,本來要把你妹妹處死的,後來審問出是你們馬薩兒國的公主,哥哥要拿來要脅你們,這才改變了主意,把她囚入冷宮。後來我爺爺出頭,把你妹妹放了出來,讓她可以在宮中自由走動。童姥姥氣得要死,但她可不敢違抗我的爺爺;説也奇怪,我爹爹、我哥哥對這童姥姥尊敬非常。我這老爺爺卻和我一樣,一向不大次喜這童姥姥的。不過他年紀太老,早已不管事情,也就任她住在宮裏了。

    或許,他見童姥姥本領太強,有所顧忌,因此不敢公然表示憎惡,也説不定。”

    唐努珠穆道:“你爺爺年紀很大了嗎?”昆布蘭國公主道:

    “今年已八十九歲了。我哥哥是他長孫,直接繼承祖父的皇位的。”唐努珠穆道:“你爹爹呢?”公主道:“我爹爹壽命不長,只活到五十多歲,那時祖父還在位。”唐努珠穆道:“這麼説,你爺爺在位的時間很長啊!”公主道:“爺爺十九歲登基。整整做了六十年皇帝。十年前他才遜位,讓給我哥哥的。”公主有點奇怪,不解唐努珠穆何以這樣關心她祖父的年齡,對她的家事也問得這樣仔細。

    原來唐努珠穆此際正在想起寶庫中所發現的那些密件,那是他的不知哪位祖先密封在一個尋常的首飾盒裏的,其中之一就是一張昆布蘭國新王即位通知鄰國的國書,唐努珠穆還記得那張國書上所填寫的日期,正是距今六十年前之事,暗自尋思:

    “原來那位皇帝就是她的祖父。這種通知即位的國書本來是很普通,我的祖先卻把它珍藏起來,顯得極為重視,我一直不解是何緣故,現在想來,也許其中真有一些什麼特別的因由?他爺爺對我妹妹力加保護,嗯,看來這兩件事會有關聯。”

    那首飾盒裏除了那張國書之外,還有兩封信,第一封是個女子寫的情書,第二封也是那女子寫的,告訴她的舊日情人,她已經生了一個兒子。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在沙場相見,這是一句很特別的説話,唐努珠穆當時曾大惑不解的,現在想來,這幾件事都似乎隱隱有什麼關聯,唐努珠穆猜到了幾分,卻不敢説出來。他想了一會,方再問道:“我妹妹被擒的時候,你哥哥可曾搜過她的身麼?”公主愠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依我想,我哥哥雖然行為不正,大約還不敢貪圖別人的珍怖寶物。”她誤會了唐努珠穆的意思,言語之間不大高興。

    唐努珠穆連忙説道:“我不是説你哥哥會搜她的珠寶,她身上也實在沒有什麼寶物,但卻有一張你們昆布蘭國在七十年前給我們的國書。那是你爺爺即位,通告鄰國的國書。”

    公主大為奇怪,説道:“你們保存了這麼久!這次又為何讓你妹妹帶來?是何用意?”唐努珠穆笑道:“我妹妹發現這張國書,偶然帶在身上的。我想她帶去也好,這可以表示貴我兩國有深遠的交誼。”其實這是唐努珠穆有意讓妹妹將那首飾盒子帶去的,除了國書之外,那女子寫的兩封情爺也在其中呢。只因其中疑點甚多,在謎底還未能揭曉之前,唐努珠穆不想多説。

    唐努珠穆又再問道:“那童姥姥在你們宮中住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她的家人或者朋友來看過她麼?”公主説道:“卡蘭妮姑姑這幾年就曾經來看過她好幾次。”

    唐努珠穆道:“可就是那天魔教主?”公主道:“什麼天魔教主?”玉玲瓏笑道:“這是卡蘭妮姑姑在中原開創的教派,她自封教主。她大約因為你不是武林中人,所以沒有和你説及。她教號天魔,為人倒是很和氣的。”唐努珠穆心想:“她的毒辣手段,你還未見過哩。”但因彼此初初相識,而聽這口氣,玉家兄妹和天魔教主又是甚為親近,也就不便多言了。

    公主又道:“我小時候,有個伊壁珠瑪也曾來探過童姥姥,她就是卡蘭妮的姐姐,後米聽説在中原結了婚,就沒有再來了。

    這個女人陰陽怪氣的,和她的妹妹很不相同,我可不大高興她。”

    唐努珠穆頗感詫異。心想:“我聽妹妹説過,這天魔教主的姐姐是清朝的二品誥命大人,河南提督纓南廷的妻子。妹妹小時候,她曾上過邙山冒充是我們的母親,想騙妹妹那件以天心石作鈕釦的棉襖。我父王被蓋温篡位之後,我嫡母似皇后之尊,自甘墮落,叛夫從賊,又做了蓋温的‘皇額娘’,天魔教主姐妹和這妖婦也有往來。想不到她們和昆布蘭國的童姥姥也是有勾結的。看來,天魔教主和我這一家還頗有關係哩,不過她們一直是不懷好意罷了。我這次到昆布蘭國,倒要探個水落石出才行。”

    心念未已,只聽得有腳步聲走來,玉玲瓏偷偷笑道:“且看看我這個媒做得成不成功?”門外那丫鬟高聲報道:“雲相公和華姑娘來了。”玉玲瓏打開房門,笑道:“兩位請進,貴友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雲瓊進了屋內,見了唐努珠穆,又驚又喜,叫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地方?你也來了?我妹妹呢?”唐努珠穆笑道:

    “壁妹就要來了,你先謝過此間主人吧,是他救你的。”

    玉崑崙笑道:“雲大哥,還認得小弟麼?”雲瓊定了眼睛,認出了玉崑崙,更是驚喜交集,兩人擁抱起來,雲瓊道:“玉大哥,原來是你救我的呀!”玉崑崙道:“是我妹妹救了你們的。玲瓏,快來和雲大哥重新見過個札。”

    華雲碧進門之後,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玉玲瓏,忽地咬了咬指頭,“哎唷”地叫了一聲,玉玲瓏笑道:“這不是夢,華姑娘。你認得我麼?”

    華雲碧十分惶惑,訥訥説道:“你,你不是常常在我身邊的那位白衣姑娘麼?這麼説,竟不是夢了。”玉玲瓏笑道:“你中了那雪練蛇的毒,是我將你放在那綠玉牀上的。現在可以放心了,你的寒毒已經消盡,以後也不會發作了。”華雲碧這才知道是救命恩人,連忙道謝。玉玲瓏笑道:“我知道你和雲大哥是熟識的,所以讓你們作伴。你們該不會怪我故弄玄虛了吧?”

    華雲碧雙頰暈紅,她是個七竅玲瓏、冰雪聰明的女子,一聽此言,便知道玉玲瓏如此安排,其中大有用心。一時間也不知是惱她好,還是感激她好?但玉玲瓏於地有救命之恩,她縱然着惱,也不好説出來。何況還未必是着惱呢?當下索性大大方方他説道:“多謝你安排我和雲大哥先見了面,讓我一醒來就得知我爹爹的消息,我很感激。”但她雖然作出坦然的神氣,臉上的紅暈卻騙不了人,顯出了她的情懷激盪。

    玉玲瓏和唐努珠穆作了個會心微笑,一個心想:“我這杯謝媒酒大約是可以喝成的了。”一個尋思:“江師兄心頭上的死結看來倒是有希望可以解開了。”

    雲瓊倒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他與玉崑崙故友重逢,是這樣怠想不到的際遇,不由得驚喜交集,懷着滿腹疑團,連連向玉崑崙發問。玉崑崙道:“我和你分手之後,也有一段奇遇,後來就到昆布蘭國的京城去了。”雲瓊道:“且慢,且慢,到底是什麼奇遇啊?”五崑崙望了公主一眼,吞吞吐吐。

    雲瓊瞧了他這個神氣,心裏已明白幾分,只聽得王玲瓏笑道:“公主,我代你們説吧?”昆布蘭國的公主未曾受過漢族那一套禮法薰陶,倒是沒有一點忸怩之態,格格笑道:“你就説吧,這也用不了什麼避忌啊!”

    要知昆布蘭國乃是個遊牧民族,少年男女經常一同打獵,到了知道愛慕異性的年齡,就用歌聲表達情意,挑選心上之人,因此對於男女相悦,認為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遊牧民族的女於總是喜歡體魄健壯、本領高強的男子的,公主正以有着玉崑崙這樣的情郎而感到驕傲呢。

    玉玲瓏道:“就在我哥哥從你們的水雲莊回來之後不久,有一天,公主帶了一隊武士,在山下打獵,碰上一隻極為兇惡的犀牛,犀牛皮粗肉厚,刀箭難入,發起脾氣來,兩隻尖角可以觸碎石頭,比老虎獅子,還要可怕得多,武士們慌忙保護公主,箭如雨下,要將它驅走,哪知更觸怒了它,竟然向公主這邊衝來,接連傷了幾個武士。正在這危險之極的時候,恰巧我哥哥那天下山購物,回來的時候碰上了,我哥哥空手製服了那隻兇惡的犀牛,公主十分高興。就請我哥哥做她的隨從武士,我哥哥竟然忍心撇下了我,也不回來告訴我,當場就答應了。”

    公主道:“好妹妹,你現在還在生你哥哥的氣嗎?”玉玲瓏笑道:“他現在給我帶來這樣一位好嫂嫂,我是高興還來不及呢。”公主嘆風氣道:“可是他做了我的隨從武士,我卻連累他受了一場大禍。”玉崑崙道:“不,這是我連累了你。”玉玲瓏笑道:“好在現在災難已成過去,你們也不必彼此引咎了。”

    公主繼續説道:“説起這次災難,卡蘭妮姑姑着實幫了我一把大忙,我和玉大哥要好,我哥哥本來是不知道的。後來尼泊爾的廢王來了,隨他來的還有一大批武士,我哥哥仰仗他們的助力,不但和那廢王訂了聯盟的密約,約定由他先助我哥哥吞併馬薩兒國,然後我哥哥也出去助他復國;而且還強迫我嫁給那廢王偽廢太子。

    “我堅決不肯答應,我哥哥十分氣怒,一面粑我軟禁起來,一面暗地調查,不久就給他查出了我們的秘密。他想出了一個釜底抽薪之計,一日,故意叫玉大哥跟隨他去打獵,玉大哥射殺了一隻猛虎,我哥哥假借酬謝他的功勞為名,賞賜他一杯御酒,酒中下了修羅酥骨散,這是我們內庫的秘藥,服食之後,氣力立即消失,多好武功也使不出來。

    “我哥哥將他拿下之後,這才對他説道:‘現在有兩條路任你選擇,一條是生,一條是死。你若要走生路,我送一個宮女與你成婚,你須與公主一刀兩斷。否則我就把你處死。’玉大哥當場毫不躊躇,就選擇了死路。我哥哥本是想用他來勸我依從,並斷了我的念頭的。一時倒不肯就將他處死,於是把他打入了天牢。希望他受不過拆磨,終於從命。

    “事情過了沒幾天,恰好卡蘭妮姑姑又來了。這時我已得知玉大哥被打下天牢的信息,向她求助。她説:她不願得罪童姥姥,因此也不能幫助我私逃出去,但卻可以設法把玉大哥救出來,她要我把內庫的解藥偷來給她,當晚她就偷入天牢送給玉大哥,不過她卻留下字條,叫玉大哥第二天才好越獄。後來我們才知道她的用意,本來她啓已也可以去偷解藥,並且當時就可以把玉大哥救出來的。她不肯這樣做,那是因為她不想引起童姥姥疑心的緣故。她的本領也真是難以思議,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法子,偷入天牢,竟是無人知覺。

    “玉大哥詼復了功力之後,越獄易如反掌,第二天便當着牢頭的面,扭斷了牢門的大鐵鎖,大搖大擺的出來了。天牢的守衞,人人知道他的厲害,見他功力已經恢復,哪個敢攔阻他?

    “玉大哥出來之後,卡蘭妮姑姑偷偷和他會了一次面,勸他千萬不可冒險入宮救我。玉大哥制已也知道不是童姥姥的對手,便向她求計。給童姥姥送札,並利用那金毛狡將我劫出深宮的計劃,便是卡蘭妮姑姑想出來的。”

    玉崑崙笑道:“説來有趣,我本來是國玉所要緝捕的御犯,但當我派人送信給童姥姥,説是要送協一朵‘雪裏紅妝’,只求見公主一面的時候,她立即便答應了。還答應決不與我為難,給了我許多方便,掩護我進官呢!”

    公主笑道:“那是她自恃過高,根本沒把你放在眼內的緣故:

    卻想不到你帶了金毛狡來作幫手,居然在她的眼皮底下,將我搶走。”玉玲瓏道:“人人都説那老妖婆武功無故,哥哥,你和她交了手沒有?”

    王崑崙道:“交了一招,果然厲害。你看!”捋高袖子,只見手臂上五道傷痕,有如烙過一般,眾人看了,不禁駭然。玉崑崙道:“幸虧那金毛狡來得快,我和她對了一掌,立即便抱起公主跨上金毛狡跑了。她受了我一記玄冰神掌,大約也總得調息幾個時辰。”

    玉玲瓏笑道:“也幸虧這‘雪裏紅妝’,剛好在前天開花。要不然送別樣禮物,那老妖婆就未必放在心上了。”玉崑崙道:

    “我卻不解,這老妖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這‘雪裏紅妝’作甚?”

    公主道:“這個我倒知道。不是她要的,她是想送給伊壁珠瑪的。説也奇怪。伊壁珠瑪和卡蘭妮是對姐妹,伊壁珠瑪只來看過她一次,卡蘭妮姑姑則常常來看她,但她似乎特別喜歡伊壁珠瑪,時時都在提起她,得了什麼寶貝,也總是説要留起來待將來給伊壁珠瑪。對兩姐妹的態度如此不同,不知是什麼緣故。”

    唐努珠穆問道:“卡蘭妮姐妹和童姥姥是什麼關係,何以如此親密,公主可知道麼?”公主道:“卡蘭妮姑姑每次來時,都是在她房裏關上了房門説話的。有時王宮中其他地方,我也偶然和她們一起,只知道卡蘭妮姑咕稱她做姥姥,對他很為恭敬。

    至於是什麼關係,我可不知了。”

    玉崑崙道:“卡蘭妮去年和厲復生曾上過靈鷲峯,做過我們兄妹的客人。當時我帶她去看那‘雪裏紅妝’花樹,告訴她這三色奇花的奇妙之處。她羨慕得很。這次她獻計我給童姥姥送這禮物,我猜她自己心裏也一定想要一朵。但我不知開了幾朵:

    所以當時不敢答應。”玉玲瓏笑道:“這個我也早已想到了。不過,我卻把這份人情,讓了給厲復生。”玉崑崙誼:“對,這樣最好。既酬謝了卡蘭妮姑姑,説不定還可撮合她和厲復生的姻緣。”

    唐努珠穆驀地想起一事,問道:“公主,你剛才説到那修羅酥骨散,説是中毒之後,氣力立即消失,不知你身上可還有多餘的解藥麼?”公主道:“我當時偷了小半瓶,用是沒有用完,可是玉大哥越獄之後,我哥哥立即猜到是我偷的解藥,剩下的第二天就被搜去了。也是因此,他才叫童姥姥將我嚴加管束的。你為什麼問起解藥?”

    唐努珠穆道:“我懷疑我妹妹也是受了此毒。公主,你見過我妹妹的夕可看得出來麼?”公主道:“中了修羅酥骨散的毒,面色毫無異樣,是看不出來的。哎呀,你妹妹武功極高,童姥姥和我哥哥卻放心讓她在宮中到處行走,九成是中了此毒了!”

    雲瓊忽地笑道:“現放着一個女國手在此,要解此毒,又有何難?”唐努珠穆驀地省起,便到華雲碧跟前施了一禮,説道:

    “對啦,令尊是當代神醫,善解百毒,華姑娘家學淵源,倘肯賜助,感激不盡。”又説道:“他們意圖拿我的妹妹來要挾我,我若無需求他們的解藥,那就只要設法將我的妹妹弄出來就行了。”

    華雲碧道:“我的藥囊倒還沒丟失,但必須經過診斷。才能對症下藥。”雲瓊笑道:“那你就應該和我們一起去啊。”華雲碧道:“你剛才可沒有時我説過要去昆布蘭國都?”

    雲瓊道:“不錯,我們兄妹本是和你的爹爹來找你的,如今既然找着你了,你的病也已好了,難道咱們就此回家麼?江海天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只可惜自己不懂醫術,幫不了他的忙,但去總是要去的。”言下之意,即是説,就只看在江海天的份上,也應該去救谷中蓮。

    唐努珠穆這才想起,心道:“不知這位華姑娘對我妹妹是否還有妒意?哎呀,雲大哥卻在這時候提起了江師兄來,也未免大不識時宜了。”心念未已,只見華雲碧頰泛紅暈,説道:“難道你以為我不想救人麼?我只怕自己的醫術不夠高明而已。好,你既然這麼説,我就陪你一道去救谷姑娘就是。”

    原來華雲碧倒並非心胸狹窄,但她卻也的確有過這樣的念頭,為了避免挑起創傷,打算從今之後,不再見江海天和谷中蓮二人。但如今是雲瓊求她同去,情形便又不同,雖然她還未曾將對江海天的感情,完全移到雲瓊身上,但已覺得和雲瓊在一起,也就不怕面對江海天和谷中蓮了。這是一種微妙的少女心理,只有在她找到了男友之後,才敢坦然面對從前的戀人。唐努珠穆和雲瓊都不懂得她如此微妙的心情,但聽得她慨然答應同去,皆是大喜:

    説話之間,雲壁亦已來到,見了她的哥哥,自有一番高興,不必細表。玉玲瓏笑道:“人到齊了,請容許我略盡地主之誼,敬你們幾杯淡酒。”酒菜都是準備好了的,立即使送上來。

    唐努珠穆笑道:“玉姑娘真是位好主人,但我卻是個惡客,不瞞你説,我剛才飢不擇食,早已搶了你們要給金毛狡的一大塊牛肉了。”説出此事,眾人無不失笑。

    席上人人興高采烈,只有昆布蘭國公主雙眉緊蹙,如有隱憂,玉崑崙道:“咱們已經逃出牢籠,公主,你還害怕什麼?”公主説道:“這裏不是久居之地,玉大哥,咱們得找個容身之地才行。”

    原來這地方本是她爺爺的一座行宮,她爺爺疼惜她,遜位之後,將這行宮賜給她作別墅。這裏的侍女也都是平日服侍他的宮娥。因她和玉家兄妹的特殊交情,她不住的時候,玉玲瓏便等於是此間的主人了。

    玉崑崙翟然一驚,説道:“不錯,你哥哥是知道這個處所的,遲早總會派人到這裏來尋你。我的老家在靈鷲峯土,但卻不適宜於你居住。公主,咱們不如遠走高飛,到一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

    公主嘆了口氣,幽幽説道:“我捨不得我的爺爺,我也捨不得離開我的國土。但既然無處可以容身,我也只好隨你。”

    唐努珠穆想了一會,忽他説道:“公主,你和我們一道走好嗎?”公主怔了一怔,説道:“和你們一道走?你們不正是要前往我國京都嗎?這不是又回去自投羅網?”

    唐努珠穆説道:“貴我兩國,世代相好。你哥哥雖然一時糊塗,受人撥弄,意圖吞併我國,我卻決不想和貴國打仗。我此去就是要竭盡所能,消洱兵戎的。尼泊爾廢王在你們那裏興風作浪,若不將他們逐走,對你們也是心腹之患,所以我此去也想勸告你的哥哥,我自信有幾分把握可以令他醒悟。”

    公主説道:“果能如此,那是我國大幸,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但事情成敗,未可預卜,我一回到京城,只怕就有危險發生。莫説我哥哥手下武土如雲,只那童姥姥一人,已難對付。”唐努珠穆笑道:“我有個師兄,此時已經先到你們的京城了。倘若真是非用武力不可的話,那重姥姥決不是我師兄對手,你大可放心,”

    華雲碧道:“我還有個辦法,公主,我替你略施小術,變容易貌,包你沒人認得你。”唐努珠穆説道:“這就更好了,那咱們進城之後,便可以從容不迫,相機行事了。免得一到就惹出麻煩。”玉崑崙兄妹説道:“華姑娘既擅於變容易貌之術,那我們兄妹也可以會了。請華姑娘一井幫忙。”

    華雲碧問玉玲瓏取回藥囊,藥囊裏還有幾顆易容丹,再要了一些普通的化妝品、果然經過她施術之後,玉家兄妹和公主都似換了個人。公主照了照鏡,大喜説道:“此刻,我就是站在我哥哥面前,只怕他未必認得我了。這幾日正是京都神廟舉行一年一度的開光大典期間,許多香客進城,咱們這個時候前往,最不易惹人注意。”

    大家都在稱讚華雲碧的妙術,並定了明日一早便即動身。華雲碧卻是心事如潮,尋思:“江海天不知還會憶念我否?唉,這時,他或許已經見看谷中蓮了?唉,但願他們過得快快活活,我也無須煩惱了。”

    江海天此時正在路上,已經可以望得見昆布蘭國京城的城牆了。他經過了許多意外,又未知雲瓊等人已經獲救,心裏極為傷痛。華雲碧在思念他,他也還在思念華雲碧的,他也正在心想:“但願碧妹與那白衣少年能成眷屬,我也無須煩惱了。”正是:

    但願知交能幸福,兩人心事一般同。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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