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的一座富麗堂皇的別墅中,在別墅的後花園,一名年齡二十出頭的女子低垂着頭,窩在藤製的吊椅上,翻着手中的書,不遠處,兩道身影正逐漸走過來。
“那一位便是童家的三小姐。”童家管家説道。
“嗯。”單哲典點點頭。
管家領着單哲典走了過去,走到女子的跟前,陰影籠罩在了書籍上,一張乾淨的素顏小臉隨即抬起頭來,她的星眸一閃一閃的,好似在訴説着情話,而那粉色的小嘴更是親切地彎着,好比天上的月亮。
“管家。”童子璇出聲道,聲音清脆如黃鸝,眼睛直盯着管家的臉,看着管家的嘴型。
管家笑着點點頭,緩慢清晰道:“小姐,老爺請來的保鏢來了。”
“是嗎?”童子璇點點頭,側過頭,拿起茶几上的助聽器,動作熟悉地帶上,“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管家側過身子,她這才瞧清了他身後的男子,“你好。”
“童小姐好,我是單哲典。”單哲典不慌不忙地望着她,眼裏乾淨沒有雜質。
童子璇靦腆地笑了笑,這個保鏢和之前那幾個保鏢完全不一樣,一般人初見她的時候,或多或少因為她的家、她的容貌而心有所圖,可是在知道她聽力方面有障礙後,便會虛偽地揚起一抹也不過如此的笑容。
可他沒有,這是第一次,一個陌生人能這麼坦然地面對她,沒有輕蔑,沒有惋惜,什麼都沒有。
童子璇自從回國後,就一直在家創作,偶爾會開個畫展,可謂是隨性至極,但她偶爾也是需要去外面激發靈感,尋找新素材。
可她膽子真的很小,平日都是親人陪着,連在國外生活的那幾年,也是大姊特意飛到國外陪着她的,不得不説,她真的是一朵温室裏的花朵。
雖然很可恥,但她必須要承認,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只想生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周圍有着自己熟悉的人。她有時候也會自卑,因為自己在耳朵方面的殘缺,但她不氣餒,只是有時候外人的目光,多少會讓她不自在。
這就是為什麼她要找的是一個保鏢,而不是一個保姆,保姆只是伺候着,而保鏢可以保護她,適時地隔離她與人羣的距離。
“單先生,其實你的工作很簡單,只要在我外出的時候保護我就好了。”童家別墅的保全系統自然是無需多慮的,“如果有需要,我會通知你的。”
“童小姐,我想,你有一點誤會了,童先生的意思是要我隨時待命,貼身保護。”惜字如金的男人開口解釋。
“你是不是弄錯了?”童子璇的笑容暫時從臉上消失,這和她所想的有所出入。
“合約書內寫明瞭各個條款。”單哲典望着失去笑容的小女人。
“嗯,肯定是弄錯了,管家……”童子璇轉頭向管家求助。
“小姐,讓我去打個電話問問老爺。”管家這麼回道。
“嗯。”童子璇點點頭,目送着管家離開。
等她一轉過頭來,才發現此刻花園只剩下他們兩個,她一下子變得拘謹了,她從來沒有跟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男人獨處過,不由地緊張的捏住手。
剛剛是因為管家在,她不會這麼緊張,可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便不自在了,她感覺到左邊有一道目光時不時地停留在她的身上,他在看什麼?
童子璇強打起精神,看了過去,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不經思索地問道:“單先生,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單哲典幽黯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堅定緩慢地説:“沒有。”
“呵呵,是嗎?”一半是疑惑,一半是想緩解他們之間奇怪的氛圍,結果他的話令童子璇更加不知道自己應該説些什麼了。
此時,管家正好回來,恭敬道:“三小姐,老爺説任何事情都已經交代下去了,按單先生的意思做。”
童子璇有點驚訝父親的做法,可她沒有表現出來,僅僅是笑了一下,“既然是這樣,那就把單先生安排在客房吧。”
“是,三小姐。”
除了她以外,童家的女人各司其職,大姊和二姊輔助父親公司上的事情,她的母親在很多年前就過世了。
“單先生,這邊請。”
“我的工作從我踏進童家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單哲典明白地説。
他是什麼意思?是説他現在已經開始在保護她了?
童子璇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多説什麼,既然父親都已經做好打算了,她也不好反駁,只道:“那麻煩單先生了。”
單哲典直挺挺地站着,與她保持一個距離。
壓迫的注視暫時從身上移開了,童子璇偷偷地喘了一口氣,這個男人的氣勢好大,一點也不像以往那些保鏢。
“三小姐,那我先去忙了。”管家退下了去。
而童子璇沒了看書的閒情逸致,於是拿起書離開了花園,打算回房睡個午覺,“單先生,我想回房休息,你隨意吧。”
從沒有被人貼身地保護過,童子璇覺得很不自在,動不動就要交代事情,讓她好不習慣,她本來就是不需要這樣的,在童家,她應該是最自由的一個人,可現在,她怎麼覺得童家成了關住她的牢籠呢?
懷着各種心思,在牀上輾轉了一會兒,童子璇便漸漸有了睡意。
睡了一個美美的午覺,童子璇甫打開門,一時愣在了那裏,“單先生,你……”
他一直待在她的門口,沒有離開過嗎?
單哲典對着她有禮地點點頭。
“我剛剛説過了,單先生,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她睡覺能出什麼事呢?童子璇蹙着蛾眉,非常疑惑。
以前她也是有過保鏢的,但是那些保鏢只是在她出門的時候保護她而已,可現在……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跟父親談一談。
單哲典沒有説話,他的頭髮短到不能再短了,露出飽滿的額頭,一雙鋒利的眼眸如鷹般,鼻子挺又直,薄唇微抿着,並帶着少許的狠戾。
一般人看到他,就不敢再惹他了,他絕對是一個不容許別人挑釁的人,誰敢惹他,她覺得那個人會被揍得很慘。
“童小姐,你不需要顧慮我。”他的聲音似涼涼的泉水般。
他這麼一個大活人,她能不在意嗎?她是耳朵不好,不是眼睛瞎呀!
童子璇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這是幼時的一個意外,因為童家的富裕,使一些人心生了歹念,將她綁架,而她怕得大哭大鬧,被毒打了一頓,左耳的聽力便是遭到歹徒強烈的打擊而喪失的。
最終她平安地歸來,心靈上還是受了創傷,也因為這個原因,家裏每個人都把她當作小公主一樣地寵愛,可是再多的寵愛也換不回她的健康。
他們能想像到那種感覺嗎?一隻耳朵聽得見,一隻耳朵卻聽不見,好似她是活在兩個世界。
“童小姐?”
“啊?不好意思,我……”童子璇驀然回過神來,眼底殘留着脆弱,“我……”
“童小姐,如果我的存在造成你的困擾,我很抱歉,可這是我的工作。”單哲典公事公辦地説。
童子璇搖搖頭,“你沒有造成我的困擾,我只是還不習慣。”
單哲典明白地頷首。
“子璇,我回來了!”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傳了過來,童子璇的二姊童子琳火速地跑上了二樓。
“二……二姊?”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童子琳給狠狠抱在了懷裏,童子璇差點就岔氣了。
“小妹,人家好想你哦!”童子琳戲劇性地大喊。
“二姊。”童子璇很是無奈,想到單哲典還在身邊,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二姊,有人。”
童子琳此時才注意到一邊的單哲典,看了他一眼。
“咦!”童子琳發出誇張的驚歎聲,“你……”
“二姊,他是爸爸給我找的保鏢。”童子璇提醒道。
“保鏢?”有趣地睇了他一眼,童子琳不懷好意地加重語調。
“是呀。”二姊好奇怪。
童子璇不懂二姊為什麼這樣子看着單哲典,“二姊,你們認識?”
童子琳慢吞吞地收回目光,也不怕單哲典警告的目光,“小妹,你忘記了?高中時,他是跟我們同校,與我同班的……”
“是嗎?”童子璇低着頭,看着腳尖,努力地回想,卻想不起任何有關單哲典的事情。
單哲典的眼睛一眨也沒眨,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可他的手不經意間握成了拳。
童子琳沒有放過這一切,偷笑一聲,“小妹,不要想了,他不過是個不重要的人。”
這一句話講得童子璇很尷尬,“二姊,你別這麼説。”二姊總是心直口快,有話直説。
單哲典的眼神更為冷冽,他轉了一個角度,微微側過臉,沒讓人瞧出他的情緒。
“走了走了,我給你帶了好多禮物,你到我房間來。”童子琳拉着童子璇往自己的房間走。
與單哲典擦身而過時,童子璇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單哲典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們離去,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在她的人生中,他是一個不重要的人。
在單哲典高中的時候,他第一次見到童子璇之前,他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學生,唯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去武館練武。他長得孔武有力,功課又不好,很多人第一次看見他時,就不由地往他是混混的方向想。
他家裏頭是開武館的,他的個子練得高大結實,還在青春期的小女生看見他,半是害羞,半是好奇。
他也不是一個功課很好的學生,每次考試都是吊車尾,唯一的強項大概就是有關體能方面的運動,像是籃球、跑步,所以他是永遠都不可能跟那些讀書一級棒的好學生有瓜葛。
通常見到他的第一眼,只覺得他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但他不是,他只是懶得去用腦,直到遇上童子璇,他終於開始運用腦袋。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一頭的烏黑直髮披散在肩上,瀏海整齊地掛在額前,長度剛剛好,露出好看的眉眼,一張小臉只讓他覺得她好羞怯。她隨着與他同班的那個惡女童子琳一起進校,她畏畏縮縮地藏在童子琳身後,嘴邊掛着甜甜的笑。
在見到他的時候,她也笑着,笑得很甜美,忽而,煞風景地聽見童子琳來這麼一句:“子璇,別對每個人傻笑。”
原來她叫童子璇,惡女的妹妹。
惡女的妹妹竟然是一個天使……他驚訝,卻又覺得自己聯想力太豐富了,什麼天使,不過就是一個小女生罷了。
年紀小的女生,不經世事,都是天真的天使,可隨着年齡的增長,就會變成一個惡魔,像他妹妹一樣,如今絲毫不見小時候的可愛無瑕。
過了一段時間,他已經淡忘了那個被自己譽為天使的小女生了,再次聽見時,他正在解放膀胱。
洗手間是八卦的發源地,人人以為只有女生長舌,其實男生也當仁不讓的愛八卦。
他一邊站着,一邊聽見身邊有人講道:“喂,你聽説沒有?”
“什麼?”
“原來童子琳的妹妹耳朵有問題。”
“嗯?你是説……聾子?”
“那也沒這麼慘,好像有一隻聽不見。”
“真可憐,長得這麼漂亮。”
“你怎麼知道的?”
“我弟弟跟她同班,一上游泳課就傳出來了。”
“哦。”
單哲典面無表情地肅着臉,拉好拉鍊,轉身無意地瞟了他們一眼,洗了手,走了出去。
“他……他怎麼在這裏?”
“我怎麼知道,哎喲!我尿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