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香君沒有追下去,因為對方身法太快,但她已證實了她早先的判斷,這蒙面女子是莊亦揚的同路人,否則他不會救她。她後悔剛才用七巧寶盒時保留了致命的那三種,否則蒙面女難逃一死。莊亦揚夠深沉,相識這麼長的時日,竟然不知道他具備這麼玄妙的身法,倒是對自己的利器她增加了無比的信心。
她判斷莊亦揚為了救治蒙面女絕無暇重現,呆站了一會,默然離開現場。
妙香君的身影剛消失,另一條身影出現。
出現的是古二少爺,四下一望之後,喃喃白語道:“果然不出所料,花靈是傾心於‘武林公子’門土英,而門士英屬意的卻是妙香君,不惜為她與莊亦揚決鬥,可是莊亦揚怎麼又會轉移目標愛上花靈呢?”
玄玄與妙妙雙雙來到。
“少爺,我不能混了!”玄玄很泄氣地説。
“怎麼回事?”古二少爺偏頭望着玄玄。
“我們把莊亦揚給追丟了。”妙妙代答。“我兩個一向以身法自詡,想不到莊亦揚帶了一個大人竟然還比我們快,還能混麼?”
“人追丟了?”
“可不是!”玄玄吐口氣。“他快得像鬼影飄風,三轉兩折,神奇地從我們眼底失去蹤影,委實太邪門了。”
“在鬼林裏,我們輕易地從他手裏搶走‘天雷’,誰知道他的身法竟然比我們快,要逮他只有少爺親自出馬了。可是,從沒聽説‘金劍’莊亦揚以身法玄奇著稱,要是如此,他為什麼收拾不了門士英,最後竟然要用毒酒來決鬥?”妙妙搖頭。
“身法奇,終究只算小巧之技,成名的高手講究的是真功實力,否則便會損及聲名,他平時不展露身法自然有他的道理。”古二少爺嚴正地説。
“那現在他難道不在乎聲名了?”妙妙反詰。
“對,因為他決鬥輸了,而且莊亦揚已經埋葬在飛龍瀑下,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金劍’莊亦揚。”
“他為什麼要救走花靈?”
“以他的心性為人,可能又是一着絕棋,因為花靈愛門士英,而門士英是他的死敵,他可以利用這層關係對門士英報復,這一點我們很快就會從事實得到證明,不過,我對蒙面人是否真的是莊亦揚還有些存疑。”
“我忘了告訴少爺,這一點門士英已經確定了,我聽到他跟妙香君的話,確認是莊亦揚無訛。”妙妙沉凝地説。
“好,就暫時認定他是莊亦揚吧,現在我們分頭辦事,你兩個仍然去追查他的行蹤,花靈受了傷必須治療,一個是他會覓地為她療傷,另一個是他會送她回飛龍瀑頂的石窟秘宮,你們先在附近搜搜看。”
玄玄與妙妙連袂奔去。
古二少爺掠向範府。
孤燈下。
妙香君木然地坐在桌邊,天仙也似的玉靨是扭曲的。現在,她一點也不美了,像換了另一個人,兩眼瞪視着桌面,桌面上擺了一綹頭髮,一件孩童穿的短襖,一張字條,字條上寫的是“速到東關外孟家別業,不許帶從人,亦不許向任何人道及行蹤,問題當面解決,否則姐弟將從此永訣。”後面是知名不具四個字。
“莊亦揚,你……夠狠!”她咬牙自語了一聲。起身,換上了勁裝,貼身帶妥利器,熄燈,然後出房。
孟家別業,在東關外五里的官道邊,是一幢廢了的巨宅,據説這別業的主人是黑道巨擘“狼心太保”孟飛,以嗜殺出名,晚年洗手歸隱於此,卻被仇家聯手找上而慘遭血洗,一家十三口無一倖存,所以實際上是一幢凶宅。
月已西斜。
妙香君奔到,她仰面望了望巍巍的門樓,門是朝外用木條釘封的,角落結滿了蛛網,光看這道門就教人膽寒。
莊亦揚為什麼要選這種地方跟自己見面?
小虎就是被囚禁在這凶宅麼?
一想到小虎她的心便在滴血,小小的年紀受得了這折磨麼?大人的恩怨為什麼要他來承擔。
狼心狗肺的莊亦揚以小虎的生命做要挾迫自己來此地跟他見面,他準備如何對付自己?他準備如何解決問題?
她儘量使自己平靜,心裏暗忖,小虎是范家唯一的香火,不論自己付出任何犧牲都要保全這條根。想到犧牲,她有一種身體被撕裂的感覺,她意識到莊亦揚要的是什麼,這比死還要可怕。她同時想到了蒙面巾之下那張不成其為臉的臉,那到底是面具還是真的變成了那樣?她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猶豫了一陣之後,她縱身越牆而入。
月光下只見滿目蓬蒿,荒蕪得如同鬼域,黑魍魍的房舍屋字死寂地排列着,不知隱藏了多少邪魔幽靈。
她順着院邊廂房外的走廊上了正屋的階沿。正廳的格扇門全都開着,朝裏-看,全身的汗毛頓時逆立起來,廳中央擺了五口大棺材,前二後三,不知已塵封了多久,奇怪,這裏不是祠堂家廟,死者為何不入土?
陳棺的是“狼心太保”盂飛一家人麼?
裝棺而不安葬,是有意讓死者不得超生麼?
沒有任何聲息,也不見莊亦揚的影子,他傳柬寄發約會,偏又選擇了這種地方,居心不問可知,看來今夜之會後果難料,定然預布了陰謀毒計。現在,她有些後悔了,至少該留個字讓門土英知道,不該匹馬單槍涉險,萬一有什麼差池。恐怕連屍骨都不會被人發現,但後悔已遲,她不能退卻,因為小虎在對方手上。
於是,她把心-橫,豁出去了。
“莊亦揚,你可以現身了!”
沒反應。
“莊亦揚,你再不現身我可要走了!”
“到後院來。”這回有了應聲,但不知發自何處,聲音仍是那怪異但熟稔的調門,當然,如果不是故意裝的便是因為口鼻受傷而使聲音變調,不管怎麼樣,終算有了反應,約會的序幕已經拉開。
到後院,為什麼?
妙香君已決心豁出去,膽氣便壯了些,於是,她從側方過道繞到後面,後院是三合,荒廢的情形跟前院一樣。
“莊亦揚,我來了!”
“我知道你來了。”
“為何還不現身?”
“我在廳裏候駕。”
聽聲音人的確是在廳裏。
妙香君咬緊牙關穿過草深及膝的院地,上了走廊,目光掃後,又一次全身起栗,連喉間都縮緊了,廳裏竟然排滿了棺材,不十二十副之多,比棺木店還要熱鬧,西斜的月光正好穿户照入,只見蛛網塵封,一片陰森。
“莊亦揚,你到底打什麼主意?”妙香君栗叫。
“沒什麼,找你來談心而已!”聲音發自棺木羣中。
“莊亦揚,如果你是人就出來。”
“我現在是鬼,你曾經在花園裏看過我的面目,我出現會嚇着你,我們就這樣談談好了,彼此都聽得見,跟面對面沒什麼兩樣。”
“我弟弟小虎人呢?”
“他還活着。”
“你要怎樣才肯放人?”
“談條件麼?哈哈哈哈……”是人的笑聲,但跟鬼差不了多少,反正這地方是鬼多人少。“你知道我喜歡你並不輸於門士英,論人才武功他也不比我強,他贏只是運氣,等於賭博,不服輸便要翻本。”
“你卑鄙無恥下流,你不要臉。”
“罵吧,把所有你能出口的字眼全用上好了,我不在乎,你既然如此斥責我,我認了,今晚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卑鄙無恥下流,否則你不是白罵了麼?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得意而張狂的怪笑。
憤、恨、怒、氣,使妙香君怯意全消。
“你出來!”妙香君厲叫。
“我會出來的,當你與我肌膚相親的時候,我猜你仍然是原封貨,沒讓門士英拔了頭籌,對不對?”
“狗,畜生!”妙香君氣得全身亂戰,幾乎暈倒。
“妙香君,如果我是狗。你也是,我是公的,你是母的,我是畜牛,就用畜生的方法對付你,這非常公道。”
“你滾出來!”妙香君幾近發狂。
“你逼我現身,是因為你身邊帶得有幾樣小玩意,現在你把子母梭、刀中箭、七巧寶盒拋進來。”
妙香君駭煞,這就等於被剝得一絲不掛,所有的底全亮在對方眼前。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帶有這三種利器?對了,一定是自己在房中向門士英講説這利器之時,他在暗中全聽到了,否則他不可能知道這秘密,難怪他一直不肯現身,顧忌的是這個,如果把利器交出去,那自己便只有聽任宰割了,不行,絕對不行。
“怎麼樣。快些,我沒耐心跟你磨。”
“辦不到!”妙香君脱口叫了出來。
“嘿嘿嘿嘿,你辦得到的,而且會迫不及待。”
就在此刻,一個小孩子的哭叫聲突然自廳中傳出。
“不要……不要……不要打我!”
“小虎……”妙香君肝膽俱裂。
“啊!不要……姐姐救我。”叫聲悽慘。
“小虎!”妙香君又厲叫了一聲,這瞬間,她的靈魂像被活生生剝離了軀殼,心碎了,全身像被凌遲。
“啊!好痛……姐姐……啊!”
妙香君發狂似地衝入廳中。
聲音頓時止息,除了棺材。妙香君什麼也沒看到,人不知藏匿在何處。她在棺材堆中亂轉,連什麼可疑的痕跡都沒有,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停下來喘息,腦海裏呈出一片空白,思想也隨之靜止。
“小虎,你在哪裏?”許久她才吐出這一聲絕望的呼喊,完全無助的叫喚,空屋回聲,益增恐怖。
“妙香君,希望你能主動交出暗器,以免破壞氣氛,如果我用別的方式先讓你躺下,然後再沒收你的暗器那多沒意思。你進了這宅子便算入了我的掌握,一切由我而不由你,現在,你把暗器取出來放在你身邊的棺材上。”
“然後就完全聽你擺布?”妙香君目光不斷遊掃,也注意默察發聲的位置,但全歸徒然,聞聲不見人,也判不出對方匿身的位置,這的確可怖,對方要是實施突襲的話,根本就無從防備,更別淡反擊了。
“你不想小虎受苦吧Y”
“孩童何辜,你……全衝着我來好了。”
“正是這句話,所以我才找你來談,小虎是范家的後代根,而且是枝幼苗,我不願做絕人香火的事。”
“你……願意放小虎?”明知是與虎謀皮,但又不能不抱一絲希望。
“我已説過,不做缺德事。”不是正面的答覆。
妙香君想了又想,這是一場毫無把握的賭博,但她又非押注不可,只要能救小虎.她願意下地獄,出賣靈魂。
於是,她決心下注,把三種利器取出放在棺蓋上。
“哈哈哈哈,好,現在你向前走,最後一排棺木從右數第四口,推開棺蓋,那便是入口,你便有機會見到你的弟弟,只要你一切照我的話做,小虎便平安無事,而你……我説過很喜歡你,當然不會對你怎樣。”
人,到了無可奈何的境地。除非是真正的強者能絕處求變,保持韌性與理性待機或造機之外,一般的便只有屈服一途,甚至使原本的聰明才智大打折扣。妙香君現在正是如此,因為她本性柔弱欠缺剛毅。她一心想救小虎,但卻忽略了對手的為人德性與可能發生的後果和變化,對等的談判必須有後盾,而她,想在委曲之中求全。
於是,她鼓足勇氣朝棺材夾縫中走去,一顆心是虛懸着的。到了最後一排,從右數到四,立定,端祥了許久,然後伸手用力一推,棺蓋似有軸般旋開打橫,棺材沒底,是一個暗洞,有石階延伸向下。
意想不到的佈置,匪夷所思。
“下來吧,小虎在等你。”聲音傳自洞底。
妙香君已呈半麻木狀態,思考及判斷力幾近於零,她舉腳跨人,挪動顫抖的步履,一階一階向下走,下了約莫十級左右,“咔”地一聲,棺蓋復原,眼前一片漆黑。她喘息了一陣,再挪動腳步,心跳得很厲害。憑感覺,走完了最後一階。
“現在朝前直走。”聲音在更深處。
她像傀儡般前進。
“到了,止步。”聲音似在身邊,又彷彿很遠。
妙香君止步,她現在可以説一無所恃。
“現在,你向左橫移三步,那裏有張牀。”
“牀?”妙香君似乎意識到什麼。
“不錯,是一張牀,你應該知道牀對男人和女人的意義,嘿嘿嘿嘿……”冷笑聲,充滿了無比的邪惡。
“你想做什麼?”妙香君栗聲問。
“跟你圓巫山之夢!”
“畜生,你有人性麼?”
“嘿嘿嘿嘿,妙香君,武林第一美人,跟你上牀定然是美妙無比,現在你就自己寬衣解帶上牀吧!”
“辦不到!”
“美人,要接回人質,總是要付代價的,對不對?”
“我説辦不到!”妙香君狂叫。
“你要范家從此絕後?”
“你殺我好了。”
“我不會也捨不得殺你,殺你豈非是暴殄天物?乖乖聽話吧,既能保全小虎,又能享受那人生至樂,魚水妙趣,你何樂而不為?”
“莊亦揚,你不是人,是條狗,你會遭報。”
“你敢再罵一句?”
“狗!”妙香君的下唇咬出了血。
驀地,一條蛇似的黑影劃到,“啪”地一聲,妙香君背上捱了一鞭,痛徹心脾,像一道熱流貫穿了皮肉。“啊!”她慘叫一聲,空氣振盪,第二鞭又到,地下室裏太黑,什麼也看不清楚。“啪!”更重的一鞭,皮肉像被撕裂,一股熱順脊骨而下,那是血水。緊接着,第三鞭,第四鞭……她嘶叫,盲目用手去揮,但抓不住,劇痛逐漸趨於麻木,她終於不支倒地,暈了過去。
“哈哈哈哈……”得意的狂笑,像貓戲老鼠,豹凌獵物,如果貓和豹也會笑,那一定是現在的笑聲,
意識模糊中,妙香君感覺自己被抱上牀,一陣涼颼颼,衣裙已被剝開,比死還可怕的劫難,她完全失去了知覺。
同一時間,地下室外的陳棺大廳裏,三條人影在棺木行列中摸索,他們正是獲知情況趕來的古二少爺和兩名手下。
“奇怪,所有房間都搜遍了.沒有人停留或進入過的痕跡,那字條上所説的地點應該不會錯,難道臨時改變了地方?”古二少爺自言自語。
“少爺,莊亦揚相當狡詐,很可能是改變了地方。”玄玄附和了古二少爺的看法。“數棺材白費時間。”
“不!”古二少爺説。“這些棺材停放着不入士定有蹊蹺,這凶宅當年被血洗,並沒留活口,是誰買棺材料理善後?裝了棺為何不落土?這裏面定然有文章,我們仔細搜查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要是早知消息情況可能不一樣。”妙妙説。
“玄玄,你到外面去監視。”古二少爺有了決定。
玄玄立即出廳。
“妙妙,你找找看有沒有照明的東西?”
“好。”妙妙繞了半圈立即回頭。“少爺,我找到半截蠟燭,還有燭台。”
“點燃。”
妙妙取出火摺子,晃亮點燃蠟燭,廳裏頓現光明,但這一來場面更加栗人,因為棺材實在太多。
“少爺,地面積灰上有腳印。”
“哦,果然不出所料,順腳印搜查。”
妙妙持着蠟燭,弓下身一路照去。
“在這裏!”
“你發現什麼?”
“這裏同一腳印但很凌亂,想是有人在這裏停留走動,所以留下這麼多腳印。還有,這口棺材蓋上沒灰塵也沒蛛網,一定是常常移動或什麼的。”
古二少爺仔細看了看。
“妙妙,你頭腦愈來愈靈光了。”
“少爺過獎。”
“快檢查這口棺材有什麼名堂。”
妙妙用手敲了敲棺蓋,隱隱有空洞之聲,再仔細照看每一個部位,嘴裏“唔”了一聲,直起身子。
“少爺,很古怪,只有一個楔子,應該是四個的。”
“嗯,拔掉木楔。”妙妙用力一拉,木楔應手而起,木楔上連着一根三寸長的圓木軸。妙妙把這怪楔子送到古二少爺眼前。
“嗯!”古二少爺點點頭。“現在你閃開,由我來。”
妙妙退站一邊,把蠟燭舉高些。
古二少爺上前端詳了棺材幾眼,然後用手掀棺蓋,紋絲不動,再改用推,棺蓋旋了開去變成打橫。
“地窖入口!”
“噢,”妙妙趨近前來。“這種鬼點子我看過。”
妙妙從懷裏掏出手指頭大小的一個小圓管,用力向下擲去,“蓬”地一聲衝起一蓬火焰,然後熄滅,靜待了片刻,沒任何反應,這東西比問路石管用多了,任何人突然碰到這種情況必然有反應。
“少爺,裏邊好像沒人。”
“我們下去,要小心不能大意。”
兩人先後跨入無底棺材,順石級而下,到底,橫進。
“有人!”妙妙低低驚呼了一聲。
“是個女的,啊怎會……”
再前行數步,燭光照見了牀上的赤裸女人,皮膚白皙細膩得令人目眩。
“少爺,是……是妙香君。”
古二少爺猛打了一個冷顫,衝上前,隨即背轉身。
“妙妙,人還活着麼?”
妙妙上前探察。
“人還活着,只是身上有血。”
“血?”古二少爺又打了個冷顫。“檢查傷勢。”
妙妙把蠟燭放在旁邊的小桌上,動手檢視。
古二少爺目光逡視這地下室,只是不看牀上那令人心悸的赤裸胴體。地下室很清潔,是平時有人住的樣子,靠側還有兩道門但關得很緊,心裏暗忖,莊亦揚怎會找到這現成的密室而加以利用?
“少爺,傷得不輕,傷都在背脊,是鞭傷。”
“哦,再檢查一下。”
“什麼?”
“她是不是已經遭到污辱。”
“這個……”停了片刻。“看是沒有。”
“那好,給她穿上衣裙。”
“外衣已經破碎,盡是血污。”
“將就再説,總不能……”
“嚶嚀”一聲,妙香君突然醒轉,睜開眼,眼珠子轉動了陣,想坐起身,手才一撐,頓覺背部劇痛難當,而且全身赤裸,又倒了回去。不久前的一幕閃映心頭,歇斯底里地嘶叫道:“莊亦揚,我做鬼也要找你!”然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妙妙有些手足無措。
“香君姑娘,先別哭,你傷得不輕,我先替你敷藥,然後穿上衣眼,別的慢慢再説。”妙妙邊説邊動手。
“你是……”妙香君止住悲啼。
“我叫妙妙,是古二少爺的隨從。”
“古二少爺,我……嗚……”
“別激動,莊亦揚人呢?”
“不……知道。”
“這地窖另有出口?”
“不知道。”
古二少爺挪步上前,試着去開那兩扇門,門竟然是鐵板做的,關得很牢,推不開,看來是朝裏拴上,莊亦揚還藏在裏面麼?這是他立即想到的一點。估量了一陣,退後三步,舉右掌,運足功勁,疾劈過去。
“轟”然巨響聲中,鐵門朝裏坍倒,房裏盡是箱櫃,不知藏放的是什麼東西。另一道門如法炮製,只見這房裏有幾桌牀帳等傢俱,桌上還有杯壺,很整潔,是有人住,但現在沒人影,
古二少爺在房中搜索了一番,沒人藏匿,又轉回原先那一間,只見箱櫃全都上了鎖,鎖上吊着木牌,寫的是“擅啓者死”四個刺目的硃紅大字。他大感驚訝,這箱櫃裏到底藏了些什麼珍奇之物,竟然掛上禁牌?是莊亦揚搗的鬼還是原主人“狼心太保”孟飛的傑作?莊亦揚出道未久不可能借地藏寶,而孟飛乃是黑道巨魁,生前積了些不義之財較近乎情理。
“擅啓者死”四個字很唬人,如是孟飛所為,人都死了誰來執行?想了想明白過來,這箱櫃之內定然裝有殺人機關,這是江湖人慣用的伎倆,反正自己從不貪非份之財,死活與自己無關,一笑置之。
“少爺,好啦!”妙妙在叫喚。
古二少爺出房步了過去。
妙香君已坐在牀沿,雖然衣着不整,但總是遮蓋了。
“古大俠,您……這是第二次援手救命。”
“小意思,適逢其會罷了。”
“古大俠,恕我得隴望蜀,請設法救幼弟一命。”説着就要下牀,但才一動,牽動了傷口,痛得一齜牙。
“香君姑娘,坐着別動,我既然伸了手就一定會管到底,不須你請。”
“古大俠,香君沒齒難忘。”
“我們得離開此地,妙妙,你扶香君姑娘走,我殿後,亦揚那小子也許已經從密道遁走,也可能匿伏在暗中,不能不防。”
妙妙扶起妙香君往外走。
古二少爺腳步一挪,目光同時下意識地掃向放置箱櫃的房間,忽然發現一個高木櫃的上端有樣東西十分惹眼,不由收回腳,轉臉向着房間,蠟燭的亮度有限,遠的地方光照不及,視力便受了影響,他舉步到房門邊。
高木櫃上是一個非常精緻的彩繪錦盒,鑲着金邊,這不是一般民家所有的,盒子沒加鎖,只是扣着。
古二少爺兩眼瞪大,呼吸也開始急促,他進房,取下,只見盒蓋上繪的是雙龍奪珠,周邊則是蟲魚鳥獸。
這正是盛放“碧玉蟾蜍”的盒子,師父指示得很詳細。
師父“赤膽鐵判”郎風曾向成王爺保證半年之內尋回“碧玉蟾蜍”,而玄玄的師父“千面客”段小川臨終時指出竊寶者是
“天煞星”。現在寶已出現,但此地卻是“狼心太保”孟飛的家宅,到底誰是盜寶者?同時莊亦揚以此為巢穴,他是與孟飛有淵源,還是無意中發現這地窖而加以利用?
他打開錦盒,呆了,盒子是空的。
“碧玉蟾蜍”是被莊亦揚取走了麼?
密室鐵門原是內拴的,這密室應該另有暗道。
呆了一會,他開始找尋暗道樞紐,耗了盞茶時間,一無所獲,心裏牽記着妙妙和妙香君,要是碰上了莊亦揚,妙妙本身沒問題,兼顧受傷的妙香君問題就大了。心念連轉之下,他把錦盒帶到隔室,撕塊墊單包了匆匆離開。
回到停棺的廳裏,不見人影。
此際天色已經大亮,但廳裏陰森如故。
“妙妙!”古二少爺叫喚了一聲。
沒反應。他有些發急。
“妙妙!”他又叫了一聲。
“嗯。”是一聲哼聲發自相對的角落。
古二少爺立即飄了過去,棺材的間隙裏坐了個人,赫然是妙妙,不由心頭大震,看來已經發生了意外。
“妙妙,你怎麼啦?”
“腿上捱了一梭子,背上捱了一刀,要不是……我情急之下冒叫一聲少爺,把他嚇走,一百個也沒命了,哎喲,倒楣!”
“是蒙面人?”
“不錯,我出來他早已在等。”
“香君姑娘呢?”
“當然被他帶走了!”
“以你的身手怎會中梭又挨刀?”
“對方用的是子母梭,我怎麼也沒防到這一着,梭子飛來我順手一撥,子梭釘上了我的大腿,我身子一歪,背上又被扎一刀,我不支倒地,情急之下我叫一聲少爺我在這裏,對方夾起香君姑娘飛遁而去。”
古二少爺苦苦一笑。
“玄玄不是在外面警戒麼,他人呢?”
“根本不見影子。”
“這可怪了。先不管這些,療傷要緊,你能起身麼?”
“可以。”妙妙手扶棺材掙了起來。“腿上我已經自己止血上藥,背上我沒辦法,就麻煩少爺吧。”
古二少爺上前,把傷處的衣服撕開,這一刀委實夠瞧,皮翻肉轉,像一張嬰兒的小嘴,還在滲着血水。妙妙遞過藥瓶,古二少爺倒了些藥粉在傷口上。特製的傷藥,血水立刻便收斂了,只是衣背全是血污。
“少爺!”玄玄出現廳門邊。
“在這裏。”古二少爺應了一聲。
玄玄奔了過來,一看,兩眼登時瞪得鴿卵大。
“妙妙怎麼受傷了?”他顯得相當緊張。
“你死到哪裏去了?”妙妙沒好氣地説。
“這怪我。”古二少爺喘口氣。“我因為發現一樣相當重要的東西,沒立刻跟出來,才讓莊亦揚有機會。玄玄,你離開過?”
“是的,”玄玄用指頭鑿了一下腦袋。“我奉命在外面警戒,為了擴大監視範圍,我便上了庭院的大樹,忽然發現圍牆外有人影一晃,立刻追出去,結果碰到了‘武林公子’門士英,他説是得到消息趕來此地的,他説看到一個人影似乎是蒙面的,投入側方的林子,要我助他包抄,我當然只好答應,但卻撲了空,我隨即折回來。”
“哦,門士英人呢?”
“沒有碰頭。”目光轉過。“妙妙,你不要緊吧?”
“死不了。”
玄玄伸了下脖子。
“少爺,香君姑娘她……”
“本來已經救出來了,又落回莊亦揚之手,她的傷也不輕,人質沒影子,妙妙現在需要休息,你帶她離開此地,詳細經過由她告訴你。莊亦揚帶着兩名人質定然無法走遠,我在附近搜搜。也許能逮到他,你倆走吧。”
“妙妙,我們走。”玄玄伸手要扶。
“別碰我!”妙妙兇巴巴地説,踉蹌挪動腳步。
玄玄只好緊隨她身後。
古二少爺留在現場,他心裏相當着急,在地下室裏,妙香君萬幸還沒被莊亦揚玷污,但這一落回他的手中,後果不問可知了,嚴格地説,這算栽了大筋斗,而妙妙也是破題兒第一遭受傷。如何才能逮到莊亦揚呢?這是個相當重大而急迫的問題。門士英既已來到此地,也許他已有線索。希望妙香君能躲過這場劫難。
他又想到取自密室中貯放“碧玉蟾蜍”的空盒子,自己此番奉師命入江湖,便是為了要完成這樁任務,現在算有了端倪,如果守株待兔,很可能得到進一步的線索,不過目前仍以先救妙香君姐弟的事為優先。
於是,他離開了凶宅。
同樣在凶宅,不同的地窖。
妙香裙坐在牀沿,緊緊摟着她的弟弟小虎,花容慘淡,一臉的無助。
“姐姐,不要離開我。”小虎的臉埋在他姐姐的懷裏。
“姐姐再不會離開你。”淚水掛了下來。
“姐姐,我好餓。”
“小虎,你暫時耐着。”妙香君輕撫小虎的背。
“姐姐,那壞人為什麼要欺負我們?等我長大了,我要學武功殺壞人。”仰起臉。“姐姐,你怎麼哭了?”
“姐姐沒哭。”用衣袖拭淚,眼淚偏像斷了線的珍珠紛滾而落。
就在此刻,刺耳的怪聲突然響起:“香君,美人,你現在已經失去了武功,變成了纖纖弱女,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沒有人會來救你。謝謝你的暗器,的確非常管用。你聽着,這裏沒吃的也沒喝的,三天之後,你會奄奄一息,你的小鬼弟弟會先你上路,讓你飽嘗手足骨肉生離死別的滋味,然後,就輪到你上路,此地多的是棺材,棺材裏的人都已是枯骨,隨便哪一口加個人絕對不擠。武林第一美人永伴不知名的男人不是挺有意思麼?哈哈哈哈……”
“莊亦揚,魔鬼!”妙香君歷叫。
“壞人,長大了我會殺你!”小虎也跟着叫。
“你永遠長不大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