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國慶長假還在繼續,然而這座城市卻還是冷冷清清的。醫院附近的街上已經有兩天沒有人出現,車子更早已絕跡。在政府的鼓勵下,S城的市民們在緊張有序地暫時撤離,生怕天坑在大雨後會進一步擴大蔓延,吞噬整個城市。
然而吸一羣被困在廢墟里的人卻完全不明白這座城市已然變成空城,在無數次嘗試突破結界失敗後,還在度日如年地等待着外來的救援。
“天,怎麼還沒人來救我們啊?”錢從皋焦躁地踱步,看着周圍,又看看天頂,一刻也不停頓,“這城市是不是都被淹了?外面人都死光了麼?”
外面暴雨如傾,雷雨交錯,然而青山精神病醫院裏卻非常安靜,甚至連頭頂的雨聲都聽不到,彷彿有一個透明的罩子扣在上面,將這個地方與世隔絕。
手機已經沒電,無法查看電子日曆,頭頂陰霾籠罩,也無法靠着日升月落來計時。然而高智商的科學家自然有自己的方法——錢從皋從廢墟里找到了兩隻沒有碎裂的醫用細口玻璃瓶,對着接起來,裏面灌上庭院裏的白沙,居然做成了一個沙漏。每次漏盡,便是4個小時,這樣沙漏過來3次便是一天。
教授看着自己做的沙漏,神情漸漸不耐煩。
“都快兩個月了!再沒人來,我們都要餓死了!”他爆發似的用腳踹着地下散落的混凝土塊,啪的一聲,一塊混凝土飛了起來,衝向緊閉玻璃窗户——不出所料,嗤的一聲,又化成了一道白煙,轉瞬消弭。
沒有一種物質可以突破這看不見的屏障。
忽然間,外面隱約傳來人聲。他霍地轉頭看去,只見陰暗的大雨裏幾道燈光交錯着射了過來——那居然是一隊涉水而來的搜救員,在天坑邊緣巡邏,一幢一幢房子地尋找廢墟里的倖存者!
“這裏!這裏!”錢從皋大喜若狂,衝到了窗口不停揮着手,用盡全力對着窗外大喊,“這裏還有人!過來,過來啊!我們在這裏!”
然而,那些搜救員在青山精神病醫院外面走了一圈,似乎壓根聽不到裏面的聲音,也看不到就站在窗口後面的大活人,貼着窗邊走過,甚至有人還抬起頭往裏看了一眼,卻個個表情木然——那隻體型碩大的德國黑背在窗口旁猶豫了一下,嗅着氣息,嗚嗚地叫。然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發現,放棄後隨着主人一起離開。
“喂!喂!瞎了你們的狗眼麼?”錢從皋忍不住大叫,“這裏!這裏有人!”
“算了,沒用的。”一個聲音從身後冷冷傳來,“他們根本看不到,也聽不到。”霍銘洋看着窗外,表情已然沒有失望——這已經是他們看到的第九批政府拯救員了,然而奇怪的是,無論他們怎麼呼叫求助,那些外面的人卻根本聽不到,似乎有一道無形的透明牆壁將他們和近在咫尺的世界隔離。
“媽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長時間的禁錮和壓抑終於讓教授崩潰了,錢從皋撿起一塊塊磚石,不停地朝着窗口砸了過去。只聽嗤嗤連聲,一道道的白光從虛空裏綻放,那些磚石瞬間化為虛無。
“別白費力了,”霍銘洋嘆了口氣,淡淡道,“我們被一個很強的‘界’隔離了。”
“界?”錢從皋愕然。
“用你們物理學的術語來説,這裏存在這一個極強的‘場’。”霍銘洋冷冷地回答,“這個場的強度大到足以干擾物理定律,讓所有的光、聲、影,乃至重力都發生了變化,它創造了一個‘絕對封閉’的空間。我們被這個場隔離了,無法出去,外面的人也無法進來。”
“怎麼可能?”教授愣住了,“除非是那個神棍口裏的所謂神蹟,否則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一個‘場’!”
“是麼?”霍銘洋淡淡,“你設想下,如果我們此刻是處於你所説的那個‘沙漏’的瓶頸處呢?如果我們正好位於兩個世界的臨界點而兩側的物質和能量正在進行交換,這樣一來,是不是所有的現存的科學定律將不成立?”錢從皋忽地愣住了,許久沒有説話,臉上肌肉奇怪地抽搐着。
“天啊……你説的有道理!”他忽然大叫起來,撲到窗口邊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個深不見底的天坑喃喃,表情狂喜,“是的,是的!如果你説的是真的,那麼,現在這一切,都正好是支持我‘沙漏理論’的活生生的證據!”
教授被這一新理論激活了,重新陷入了頭腦風暴之中,暫時將眼前的困境忘到了腦後,坐到了地上,低頭用磚塊在地上飛速地演算。
“呵……”霍銘洋笑了笑,只是轉身走向了B樓樓上,一路上低頭玩着手裏的那個IPHONE4——這個撿來的手機早就已經沒電了,然而他看着黑沉沉的屏幕,卻有些神思遊離,似乎聽到了什麼人在説話。
“聽到我説話了麼?孩子,回答我。”
那個聲音還在持續,不停地穿過這個結界呼喚着他。
他知道,那是她,是來自彼端、和他血脈相連的那個靈魂。她有着母親的影子和氣息,親切而遙遠。那個靈魂在不遺餘力地搜尋着他的下落,她的念力甚至穿透了這一重奇特而強大的屏障——只要他摁下接聽的按鈕,就能和她面對面地説話……那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然而,現在……他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回了口袋,推開了樓上房間的門:“她還好麼?”
“噓。”跪在牀前的那個男人抬起了頭,將手指豎在嘴唇邊,“別驚擾了她。”
天坑坍塌過後,這幢樓的電力供應早就斷了,每個房間都黑洞洞的,彷彿黑暗裏一隻只窺探的眼睛。然而整幢樓裏唯獨有一個房間卻充盈着淡淡的光芒,彷彿裏面有一輪明月在沉浮,夢幻異常。
那是她。沉睡中的夏微藍。
在被雷擊中的那一瞬之後,她再度陷入昏迷。起初大家覺得她可能已經死了,然而發現她呼吸心跳都如常,接着懷疑她是不是過於驚嚇短暫地失去了知覺,然而漸漸發現這次的昏迷不同於先前:她居然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一睡,居然就是一個多月。她不吃不喝,從未睜開眼睛,身體居然也沒有因為衰竭而死亡。沉睡中的人出現了種種奇怪的變異:她的皮膚變得晶瑩而蒼白,眉目變得舒展而成熟,更奇怪的是,她身體里居然開始隱約透出一種光芒。那種光呈環形,流轉在她的胸口,彷彿一輪月亮,映照得她幾乎透明。
這種奇特的現象令所有人震驚。不僅是科學家錢從皋教授,就是那個瘋女人都看得呆住了,她喃喃念着“魔鬼附身”往後退縮,再不肯認這是她失蹤的女兒——唯有那個神棍欣喜若狂,跪在門口對着膜拜不休:“上帝啊……我們有幸目睹這一神蹟,多麼的榮幸!”
神蹟?霍銘洋靜靜地看着沉睡裏的少女,心情複雜。
夏微藍還在沉睡,就如一個被封在冰棺裏的睡美人。細細看去,其實她並不是相非常美的女孩,只是有着明朗而健康的陽光氣息,充滿了正面的能量,令人心情愉快而已——但此刻,沉睡中的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光芒裏,美麗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在她的身體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覺醒。
或許,現在的這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結界,其實正是為了保護她而存在的吧?在她身體內的“那個東西”徹底覺醒之前,這個區域將會被開闢這絕對安全的所在,無論是白之月的人,還是克蘭社團,都無法穿透它——就像一個繭,保護着即將破蛹而出的蝶。
可是,當這一隻看似普通的蝶發生蜕變,飛上天空時,這個世界又將會變成什麼樣?
“霍、霍銘洋……”忽然間,聽到她隱約低低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心裏一動,低下頭去看她。昏迷中的少女沒有睜開眼,看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卻有些波動,淡淡的憂愁和眷戀籠罩了她的眉目,那個瞬間,她身體內那種光淡了下去,彷彿回覆成了少女模樣,喃喃説着什麼,臉上有羞澀純潔的光芒。
那是一個普通人類少女的表情,就像是那天在中庭樹下她紅着臉低頭説話的模樣。
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那一瞬,唇上忽然傳來一陣奇特的觸感,有極其強烈的感覺衝擊而來,彷彿一道微弱的電流,劃開了他的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烈火撲面而來,灼烤着他的身體和靈魂,瀕死的劇痛中,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那是母親,在對着他喃喃,“聽着,孩子,你要活着!不會在此刻死去……因為你的路尚未走完,絕不可以就這樣死去!”
大火熊熊,那個被人視為精神病人的母親用力託着他的腳,將兒子送到了唯一可以活命的窗邊,任憑火舌炙烤着她的全身——她在火裏仰望着他,竟不似母親凝望着最愛的兒子,反而更像仰望着某種神祗。那一刻,年少的他驚駭不已,拼命地想掙脱:“母親……母親!”
“別動!”火裏的女人看着他,慈愛的眼睛裏露出一種可以稱之為“可怕”的強烈光芒,“銘洋,你不會死在此刻,你有你的使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等待啊……銘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是多麼重要!”
他有多重要?他不過是一個黑道老大的私生子,因為黑道的尋仇,曾經被活活燒死,又奇蹟般被救活——那是母親用靈魂向白之月交換的結果,從此她永遠被困在了那裏,再也不能回到人世。
那麼久以來,他一直記着母親推開他的手被關入那一道門後的瞬間,幾十年來日日夜夜想着的就是怎樣離開這個世界,去那一邊尋找唯一的温暖。他追逐着死亡,卻怎麼也無法死去;他追逐着另一個世界的幻影,卻一次次被白之月的力量阻攔。
他知道,因為母親昔年的願望和父親如今的保護,他再也無法死去,必然會在錦衣玉食中過完這一生,哪怕2012真的來臨、哪怕世界覆滅,他都將活着。可是……他們不惜一切地要他活着,帶着無法摘下的面具,帶着無法擺脱的鐐銬?這樣的人生,意義又在於何處?
霍銘洋茫然地想着,直到視線落在牀上昏睡的少女的額頭上。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忽然看到她睜開了眼睛,對着自己笑,輕輕説了一句話。她笑得如此温暖、開朗而乾淨,眸子明亮而澄澈,彷彿浮出水面的月亮。那一瞬間,他的心忽然刺痛,竟然不能直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然而等他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牀上的人還是閉着眼沉睡,彷彿從來不曾醒來過一樣。
然而,她剛才説的是什麼?她是説了一句話麼?
“你剛才又聽到什麼嗎?”霍銘洋忍不住心裏的驚駭,轉頭問房間裏的另一個人。聖心居士虔誠地跪在牀前祈禱,連頭也不敢抬,更不用説回答了。
“是的,是的!她説話了!”那個瘋女人卻尖叫起來,縮在角落裏指着夏微藍,“那個魔鬼説話了……她説,在她降臨之時,就是世界毀滅之日!”
這是麥美瞳的瘋母親第一次説出這樣清晰流暢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她還看着你笑!可怕……可怕啊!”瘋女人聲音發抖,不敢再看牀上那個沉睡的少女,對霍銘洋道,“你,你不要再靠近她了!這是個魔鬼!聽着,她會把你——”
然而,話説到這裏,她的臉忽然扭曲了,雙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瞬間扼住了自己的喉嚨!瘋女人捂着喉嚨在地上滾來滾去,發出悽慘的叫聲,直到霍銘洋衝過去將她的手掰開,她才翻着白眼穿過了一口氣來,人卻已經陷入了半昏迷。
“這個瘋女人,居然敢如此不敬!”聖心居士卻憤怒起來,衝過去將她拖到了門外的走廊上,然而就在同一時刻,一個人從樓梯上衝了上來,歡呼。
“果然,你説對了……我們現在可能正處在沙漏的瓶頸處!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場’內部!”錢從皋揮舞着雙手,兩眼放光地衝上樓來,對着霍銘洋大叫,“你真的可能是對的!我的天啊,你是個天才!你幫我實現了人類物理學上歷史上最大的突破!”他一把抓住了霍銘洋,大叫大喊,狂喜不已,看得聖心居士愣住。
“我剛剛把那個新發現寫了下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樣就算我們死在這裏日後也會有人發現它。”錢從皋認真地説,“對了,我還在裏面特別提到了你的貢獻!如果後人發現了這個偉大的理論,你的名字也會被銘刻在上面!”
“……”霍銘洋看着狂熱的科學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科學物理什麼的,我都不懂。我只是去過另一個世界的人而已,所以能想到一些正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我還真想去沙漏那邊看看,”錢從皋喃喃,眼裏露出了作為科學家的狂熱表情,“真的,如果你能帶我去另一個世界的話,就好了。”
“呵。”霍銘洋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説話。
忽然間,他們清晰地聽到了外面傳來了敲打聲,就在一牆之隔的某處——他們被困在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過任何來自外界的聲音,一切聲音、物質都被隔離了。
錢從皋一時間以為是幻覺,渾身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而霍銘洋的反應比他快上許多,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準確地走到了一堵牆邊——這堵牆的旁邊就是一扇窗,隔着玻璃,他看到有一對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從裝束上看,他們不是政府派出的搜救人員,每個人都穿着黑色的雨衣,雨衣領口上彆着一個銀色的徽章。更奇特的是,他們身後居然還帶着一台儀器,正一幢一幢地掃描附近的建築。
“天啊……那是熱成像儀!”錢從皋叫了起來,激動不已,“他們,他們居然帶來了那麼先進的設備?我都以為政府放棄我們了!”
霍銘洋沒有回答,他看到那些男人衣領上的徽章,眼神忽然亮了一下——不,那不是什麼政府的搜救隊,分明是霍氏集團的人!兩個月了,他的父親居然還在不遺餘力地尋找着他,從未曾放棄!那一刻,他的心裏出現了微小的裂痕,堅冰似的在慢慢融化。
“啪,”又是一聲輕微的響聲,一道紅光從儀器裏射出,落在這一棟建築的外壁上。他們看到那些黑衣男人皺着眉頭觀測和議論,紛紛搖頭,顯然熱成像儀裏並未出現他們所需要的結果。
“我們在這裏……就在這裏啊!”錢從皋忍不住又大叫了起來。此刻,他離那些人只不過兩三米遠,然而那些人卻顯然看不到玻璃窗背後在拼命呼叫揮手的人影。
“這兒已經是最後一個區域了,還是什麼都沒有。霍先生一定很失望。”領隊的是烏老大,連日的暴雨已經讓他早就關了燒烤店,專心地投入了搜索。此刻,他在暴雨中擦着臉上的水,咬着牙:“該死的賊老天!”
“這裏的一切實在是古怪……兄弟們是不是也該撤出S城先啊?”旁邊另一個人低聲,抬頭看着烏雲密佈的天空,“無緣無故出現那麼大的天坑,又連着下了幾個月的雨,簡直像是……像是要世界末日了一樣。”
“滾你丫的!”烏老大罵了一句,“大少爺沒找到,霍老大是不會離開這裏的。你難道想脱離組織一個人跑路?”那個人立刻不吱聲了。
“好了,無論如何,我們已經差不多把整個S城都搜索了一遍了,找不到人那也沒辦法,”烏老大嘆了口氣,將雨帽往上提了提,“走吧,也就只能這樣回去交差——希望老大不要一怒之下把我們給廢了。”
一行黑衣人拖着沉重的儀器,在大雨裏轉過了身離開。“咦?”其中一人忽然失聲,“那是什麼?”
所有人一起回頭。大雨如注之中,那個人指着青山精神病醫院A樓的某個窗户,喃喃:“剛才……剛才我好像看到這個窗口後有光!”
“有光?”烏老大忽然來了精神,“你確定?”
“應該是的。不是閃電,的確是有光一閃!”那個人道,眼神堅定地點頭,“對的,我用人頭擔保,那扇窗户後有光!”
“那好!我們就進去看看!”
當那一行去而復返的人指着某個地方相互議論着什麼的時候,廢墟里的錢從皋停止了呼救,眼裏亮起了光,失聲:“太好了!他們終於發現我們了!有光是那個小姑娘的房間——她身體裏在發光,對吧?”
“你錯了,”霍銘洋搖頭,冷冷,“微藍所在的房間是朝着天坑的,他們站在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她所在的窗户,一定也是錯覺罷了。”
“啊?”錢從皋一下子泄了氣,坐到了地上,抬起頭,看向樓上那個散發着微光的房間,忽然道,“可是除了那間房,這裏不可能還有光啊……”
霍銘洋臉色也是凝重,似在思考着什麼問題。
“那個女孩,她、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錢從皋看向樓上,喃喃,“我以前看過很多超能力者的資料,但十有八九都是騙子和神棍——但這一次太不可思議了……她、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霍銘洋開口説了一個字,忽地捂住了耳朵,有些痛苦地埋下了頭。
“你怎麼了?”錢從皋大驚。
“聽到我説話了麼?孩子,回答我。”
“我知道你想要找到我,而我也在尋找你。為什麼你不回答我呢?”恍惚中,來自白之月的呼喚又響起來了,竟然一日比一日清晰和接近。那個聲音引來了諸多的幻象。蒼黃虛無的天地裏,一個女人的剪影又慢慢浮現了,温柔而悲哀地凝望着他,還是一個孩子的他拼命地想回到她的身邊,然而一股力量卻將他推開,去往另一個世界。
“媽媽!”他捂着頭,痛苦地脱口低呼。
“怎麼了?”錢從皋詫異地看着他。
“沒什麼。”他忽然間覺得心神煩亂,用力搖着頭,將那個聲音從耳畔趕出去,極力讓自己平靜。錢從皋停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的母親……現在一定很擔心你的下落吧?”
“死了。”霍銘洋喃喃,“很多年前,在這個醫院裏死掉了。”
“……”錢從皋愣了一下,“那……那你父親一定會來找你的——放心,無論如何你肯定比我強。像我這種一把年紀還打光棍只知道研究地球的男人,估計死了都沒人注意到。”
“我父親……”霍銘洋低語,眼裏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是啊……他在找我,兩個月來居然一直在找我。我原本以為他早就已經遺棄我了。”
“怎麼會?父子是天性,血脈相連啊。”錢從皋不知道想到什麼,露出了後悔的神色,“哎,如果在二十五歲那年娶到了那個姑娘,估計現在我的孩子都可以上中學了吧?可惜……好女人的愛情,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説到這裏,他嘆了口氣不再説話。
廢墟里一片寂靜,只聽到樓上傳來低低的幾聲祈禱,聽上去依稀是那個神棍聖心居士的聲音——那個傢伙再看到夏微藍身上出現的奇特現象後,忽地變得比那個瘋女人還要瘋癲,一直嚷嚷着神蹟,對那個小女孩頂禮膜拜起來。
錢從皋看着那個散發着微光的房間,忽然問:“你説……那個女孩,還會醒來麼?”
霍銘洋點了點頭。會的……當然會。末日之前,她一定會甦醒。只是,那時候醒來的,或許已經不再是她——她會成為什麼?一定是非凡的存在吧,足以令兩個世界驚駭……否則,那個人從來是拒絕他靠近自己的,如今卻一反常態地尋找着他,一定是因為這個女孩的緣故吧?
他低頭看着那個已經沒電了得iphone4手機,神色複雜。
“那麼,我可不可以認為……你、你是喜歡我的?”
他想起她在樹下的那句話,鼓起勇氣孤注一擲的表情,羞澀而明亮的眼睛,熱切而不確定的語氣——那是人世間一個普通豆蔻少女的模樣啊……是他可以觸摸到、擁抱到的人,而不是記憶裏殘留在遙遠異世界的模糊背影。
可是,為什麼在那一刻,他卻不敢去觸摸呢?是因為不敢棄絕過去的記憶,還是因為知道在這個少女的人世軀殼裏,隱藏着一個他無法預料的靈魂?然而剛想到這裏,他忽然看到錢從皋站起了身,眼神變化。
“怎麼了?”他問。
“有聲音。”他低聲,看着A樓的某處,“那裏!”
霍銘洋愣了一下。這幢樓裏除了他們幾個應該不會再有人,就算當時還有幸存者,那麼久了沒得到救助也都應該死了。除非是……剛才那些父親的手下,已經穿透了結界,闖入了這裏?
但是,這怎麼可能?那些雖然都是叱吒黑道的人物,格鬥槍法或許一流,但對着這個連白之月都無法穿透的極強結界,一樣也是無能為力。
“咦,有沒了?”錢從皋側耳細聽,廢墟里又是一片寂靜,他不由得有些疑慮——難道是最近精神壓力大到出現幻聽了?然而霍銘洋卻忽地跳了起來,迅速地朝着某個方向衝了過去。
“喂,喂,你要去哪裏?等等我!”錢從皋吃了一驚,連忙追了上去。在廢墟里奔跑是非常艱難的,不出一百米,他就被霍銘洋甩開,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年輕人衝入了A樓,消失在黑暗的走到深處。
“呃……”錢從皋看着這個年輕人,不由得滿腹疑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這個醫院的秘密?又為什麼會深陷其中?而且,他進入這個醫院時明顯受了很重的傷,就算是得到及時的醫治也未必能痊癒,然而在這個廢墟里,缺醫少藥的,居然卻迅速地自行痊癒了!
這個年輕人和那個少女一模一樣,都是個怪人啊。
在他頭頂,昏暗的暴雨還在傾瀉,S城上空烏雲密佈,閃電一道道擊落,彷彿末日的景象——然而,在這個庭院裏卻彷彿籠罩着透明的罩子,一滴水也不曾漏下。
霍銘洋在奔跑,追隨着某個只有他才能察覺到的異動,一直到一扇門將他隔斷。
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那裏面傳出來——那是一個人耳無法聽見的聲音頻率,在持續地向外發送着訊息,彷彿隱約的召喚。他無法明白那個聲音在傳遞着什麼,卻能感覺到廢墟里兩個月來一直存在着一種力量,試圖穿透結界。
是在這裏麼?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伸手去推那扇門,卻忽地愣住了——1026.門上,一個金色的銘牌閃着光,標着這個數字。這個房間,真是母親昔年死去的地方!
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種淡淡的香味,那是拉里格拉斯,尼泊爾的國花杜鵑。那一瞬,他心裏忽然湧起了一種衝動,全身戰慄——是母親麼?難道是母親的力量穿透了兩個世界的界限來到這裏?她在冥冥中努力保護着自己,想要讓自己突破這個奇特的結界圍困,早日獲得自由回到人世!
“媽媽!”他猛然推開已經扭曲變形的門,衝了進去。
這個房間收到的損壞比較小,基本保持了完整。房間裏光線昏暗,空無一人。他剛踏入,就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冷氣:桌子上那一束杜鵑花居然還沒有凋謝,怒放如初!怎麼可能?天坑塌陷之後已經兩個月,這一束花居然完好?他疑慮地看着那一束鮮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裏,那種奇特的聲音近在咫尺。
他頓了頓,猛然轉向虛掩着的衞生間的門。
是的,那個聲音……是從那裏傳出來的!是誰在哪裏?會是……母親麼?霍銘洋抬起手,推開了那扇門,手指一瞬間有略微的顫抖。
門一開,一種奇特的光刺入了他的眼睛,劇痛。
霍銘洋瞬地後退,雙手展開,呈現防衞姿態,卻忍痛不敢閉上眼睛——那樣劇烈的光芒充斥着小小的衞生間。
光芒裏,浮着一個身影。
那個人彷彿沒有重量般地直立浮在空氣裏,腳尖離地約有一米,雙手張開,頭略微上仰,呈顯出一種類似於犧牲獻祭般的姿態。那個人影湮滅在盛放的光芒裏,背對着他,不辨面容,甚至身姿都有些虛無。
誰?是母親麼?霍銘洋情不自禁地一個箭步上前。啪的一聲,他的腳尖彷彿踢到了什麼無形的障礙,那個虛浮在空中的人陡然轉了過來!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兩道鮮血從深深緊閉的眼眶裏滑落,殷紅刺目。
“是你?!”霍銘洋失聲驚呼,倒退了一步。
——這個隱藏的人,居然是那個在廢墟里失蹤的年輕人小唐!小唐的身體還是懸浮在空中,足尖離開地面約一尺,眼睛卻忽然睜開,看着霍銘洋。他的瞳孔變成了血紅色,彷彿有什麼在身體裏燃燒。下一刻,他的雙手也動了起來,從張開變為合攏,交疊在胸口——他的右手中指上帶着一個樣式奇特的戒指。是克蘭社團的人?!
看到那個戒指,霍銘洋醒悟過來,迅速地往後躍了一步,手掌在身體前十字交錯,畫出一個符號。唰的一聲,居然將光線都從中劈開!
呲啦一聲輕響,他聽到了寶石碎裂的聲音。小唐戒指上的寶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然而那個浮在光芒裏的人依舊一動不動,只是睜大着血紅色的雙瞳,看着窗外連綿的陰雨。連續的閃電劃過他的眸子,沒有任何表情。
這個人……在做什麼?霍銘洋有些疑慮地看着那個人,上面鑲嵌的寶石正在發出耀眼的光芒,充盈了整個房間——那塊寶石在燃燒!那種光從他母親當年被焚燒的房間綻放,穿透了此刻鐵壁一樣籠罩在青山精神病醫院的結界,穿行入了雨幕!
聽説克蘭社團的人經常靠着寶石的力量來提升自己的修行,四大天使長更是擁有世界上十大名鑽,而這個人手上的戒指上鑲嵌的是斯里蘭卡紅寶石,足足有十幾克拉,論級別,應該也是熾天使一類的人物。
此刻他臉色蒼白地懸浮在空中,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似乎將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了手指上。那一枚戒指在火一樣地燃燒,熱烈而聖潔,彷彿是血在燒。那是神之焰。
那一刻,霍銘洋終於明白方才烏老大那羣人在外面看到的是什麼。是的,這個房間,是昔年他母親被焚燒的地方,當時她曾經用盡全力想要守護他,把他送到外面——她身上留着尼泊爾王室的血,是天生的靈能者。
十幾年過去了,此地應該還殘留着她那一刻的念力殘像吧?所以,這個克蘭社團的人才會循着來到這裏,將這裏作為結界壁壘中最薄弱的一處,試圖在這裏打開缺口,和外面的人取得聯繫。可能最開始他努力嘗試過了其他一切方法,卻依舊無法突破壁壘,還是被困在了這裏,到最後不得不動用了護身的受洗戒指。
當他開始儀式的時候,自己意外地闖入,於是儀式加快進行,寶石瞬間引燃。十幾拉克的寶石只燃燒了短短的數秒鐘,便歸於灰燼。房間裏的光芒消失了,又恢復成了一個普通灰暗的洗手間。
那個懸浮在空中的人彷彿失去了支撐,啪的一聲跌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霍銘洋低下頭去輕輕推了推那個人,發現小唐的身體請得出奇,應手塌陷,彷彿只剩下了一個外殼,裏面的血肉已經在一瞬間蒸發!
燃燒受洗神戒上的寶石,等同於燃燒自己的生命。
這個克蘭社團的人,居然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抬起頭,發現洗手間的玻璃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孔,彷彿有一束光從這個死去的人身體裏射出,穿越而去,消失在雨裏。
“對,就是這裏……就是這裏!”當他怔怔看着這一切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就在這塊玻璃後面!”
“媽的,你看清了麼?剛才就是這窗户閃了一下光?”一個粗獷帶着鼻音的男人聲音嘟囔着,玻璃啪的應聲碎裂,一隻手伸進來拉開了變形扭曲的窗框,被尖利的玻璃劃破流血,“裏頭黑洞洞的,要是沒人,老子非揍你一頓不可!”
烏老大?霍銘洋定定地看着那隻伸進來的手,恍如夢寐——是的,那隻手穿過了玻璃,伸入了室內!兩個月來第一件突破屏障的東西,居然只是一個普通男人的手。
這個籠罩在青山精神病醫院上方的結界,竟然被破除了!那一刻,霍銘洋忽然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猛然灼熱,彷彿有強烈的電流瞬間注入。她下意識地將手機拿出,殼子燙得幾乎已經無法握住。
“銘洋……我的孩子。你在哪裏?我已經感覺到你的存在了……回答我。”黑色的屏幕沒有任何顯示,那個虛無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耳邊,呼喚着他,一遍又一遍,漸漸近在咫尺——是的,那是白之月的召喚。
結界一破,異世界的人很快就要尋找到這裏來了!
“啪!”他咬着牙,狠狠地將那個手機摔碎在牆上。
窗户打開,剛探進腦袋的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側頭躲避飛濺的碎片。“什麼東西?”那個人警惕地探頭,一手握着槍,一手拿着手電筒往房間裏照了一照,忽地失聲驚呼,手腕下意識地便抬起。
“是我!”霍銘洋阻止了他的拔槍,“烏叔!”
聲音一落,那個人頓住了手,疑慮不定地看着他,眼神里除了疑惑還透出兇狠,那是混黑道多年人物的眼神。終於,他開口:“你……是銘洋少爺?”
“一言難盡。”霍銘洋摸了摸自己已經被完全摧毀的臉,苦笑,“不過,烏叔,這家醫院是我母親昔年去世的地方,你記得麼?”
這句話一出,烏老大頓時放下心來——昔年霍先生被黑道仇家尋仇,妻子和兒子被困在青山精神病醫院,活活放火燒死,這件事本該是沒有外人知道的秘密。
“天啊……你怎麼會在這裏?臉怎麼會弄成這樣!霍先生知道了還不心疼死!”烏老大忍不住叫了起來,跳入了房間,一邊對外面大叫,“我找到少爺了!少爺真的在這裏,快通知霍先生,快——”
話音未落,外面猛然一亮,天地一片雪白。那種光芒之強烈,幾乎映照得昏暗的室內都一片雪亮。光芒裏,他聽到外面傳來了短促的驚呼。
“怎麼了?一羣大老爺們大驚小怪什麼?”烏老大回過頭去,不耐煩地呵斥,“被雷劈了麼?叫什麼叫?快點通知霍先生!你們別站在那裏——”話音忽然凍結,昔年在黑道叱吒風雲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象,説不出話來。
有一道閃電從烏雲中落下,準確地擊落,那一台紅外掃描儀器發出了嗞嗞的聲音,化為一堆扭曲的廢鐵!而廢鐵旁邊橫七豎八地倒着幾具焦黑的屍體,正是片刻前和他一起的同伴!
“天啊!”烏老大猛然大驚,下意識地就想回頭衝出去查看。
“別動!”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用力拉住了他。霍銘洋的聲音低沉而警惕:“別出去——外面的傢伙已經警覺,到處都是危險!”
“什麼?”烏老大不解的看着這個年輕人,然而霍銘洋已經迅速地抬起手,將地上的屍體拎起來,堵住了那個破碎的窗口。那個人輕飄飄的,彷彿沒有重量,像一個紙人一樣被貼在了窗口上,一下子將那個極小的孔堵住。
“這是做什麼?”烏老大愕然,“這個人又是怎麼回事?”霍銘洋沒有回答他,只是迅速地將那碎裂成幾塊的iphone手機收好,疾步衝到另一側的窗户,打開,對着天坑深處用力地拋了下去。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手伸到了暴雨裏——鮮血迅速被雨水稀釋,灑落在外面的排水溝裏。水溝裏的水流動着,奔騰向遠處。
那些閃電在暴雨中穿行,彷彿一條條銀色的巨蛇不停下探,圍繞着這幾座成廢墟的精神病院。烏雲沉沉壓了下來,雲裏隱約有巨大的黑影聚集。忽然間,無數閃電劈落,沿着水溝潛行的方向排成了觸目驚心的光陣,似在追逐着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烏老大失驚。
“先別問這個,至少我們還有幾分鐘的時間,”霍銘洋回過頭來,語氣有些急促,“聽父親説,烏叔的身手很不錯?”
“那是!”烏老大也不謙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老爸糜下的兄弟裏,我算是前三了吧!否則怎麼會委派我出來找少爺?”
“那好,”霍銘洋臉色一肅,“有一件事可能要拜託烏叔了。”
“好説!”烏老大卻有些不耐煩起來了,催促道:“不過還是請少爺先回去見霍先生一面吧!這兩個月他都急得快要死了,不是誇大,是真的快要死了!不吃不喝不見人,我都兩個月沒見他下樓了!”
“……”霍銘洋眼神微微動了一動,低頭道,“等這裏的事結束,我自然會回家。”
“這裏還有什麼事?”烏老大有些詫異,“少爺是怎麼到這個精神病院來的——小心!”話説到一半,他忽然拔槍,厲聲道,“誰?”
門開了,錢從皋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對着槍口結結巴巴:“你、你是誰?是來救我們的麼?”
“烏叔叔,自己人,別緊張。”霍銘洋壓下了槍口,然而話音未落,忽然樓上傳來了一聲驚呼,卻是那個神棍聖心居士的聲音:“天啊……天啊!”
“又來了。”錢從皋嘀咕。然而那個聲音很快地轉化為狂喜,顫抖着,居然開始歌詠,唱着聽不懂的頌歌,高呼以馬內利。1026房間裏的人齊齊側頭看去,之間B樓上忽然光華燦爛,燈火通明。
光芒裏,有一個男人手舞足蹈地大聲歌頌着神和天主,而另外一個披頭散髮地女人則在看着某處,尖叫着魔鬼。光芒的最深處,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站了起來。
“出事了!”錢從皋心裏一個咯噔。
“跟我來!”霍銘洋不由分説地拉着烏老大往外走。
青山精神病醫院的結界破損的瞬間,S城最高處的大廈上有一個人直跳起來:“大人,大人!有異常!檢測到有能量瞬間爆發!快看!”
站在窗前的烏利爾正在和神父通話的慕然回首,桌子上的電腦上赫然出現了一條雪亮的光柱。那一條光柱從天坑邊緣的某處爆發,呈現切現狀掠過,末端直接指向他們所在的這個大廈。光柱瞬間即逝,但能量卻是驚人。
手上的受洗神戒發出了無聲的震動,這一次共鳴,要比昨天強烈得多。
“這個‘場’……讓人感覺非常熟悉啊,”烏利爾站在窗口,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感受着大雨裏那一道無形的光柱的力量,“似乎是社團的人在召喚我們!”
“社團的人?”助手吃驚。話音未落,那個人睜大了眼睛,看着落地窗説不出話來——那裏,是光柱襲來的方向。大雨中,昏暗的玻璃上忽然間清晰地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穿着像是病號服的白衣,身體懸空,雙手疊在胸口,看着房間裏的他們。
他的眼睛居然是血紅色的,而他的手上,也燃燒着一團火!那個影子緩緩伸出了手,將那一團捧着的火遞過來,似乎還微微點了一下頭。
“血祭?!”烏利爾失聲,“熾天使!你是小唐麼?”
他握住了那一團火,瞬間無數的信息和畫面沿着虛無的火傳遞過來,衝入了他的心底。只是一瞬間,那個影子就消失了,窗外依舊只有如注的大雨,無休無止。那一束穿透雨幕的光也迅速地熄滅了,彷彿短短的剎那已經耗盡了全部的能量。
烏利爾沉默地站在那裏,臉色蒼白,眼神急促地變換着,忽然回頭,厲聲:“給我鎖定位置!光柱的起源是哪裏?”
“是。”助手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如飛,天坑邊緣長達二十七公里,上面涉及一萬五千七百二十七幢各類建築,電腦迅速地篩選,一層層地縮小範圍,瞬間便跳出了一個地名。助手愣了一下,小聲地念了出來——
“青山精神病醫院。”
然後助手立刻又道:“不可能!那個地方,我們的人在第一次拉網式搜索的時候就搜索過了,毫無所獲。”
“不,應該就是這裏!這個位置正好位於天坑邊緣,而歐陽被發現的地方也離那裏很近——”烏利爾沉吟着,看了一眼不遠處木然呆坐的同僚,“我估計那裏被封印了,以第一批人的水準,他們就算靠近了那裏也無法發現任何異常!”
“什麼?”助手悚然一驚,“那裏到底有什麼?”
“可能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兒,”烏利爾肅然,“不過無論如何,那兒一定發生了極其重要的事——因為熾天使唐驪,他竟然用了生命的代價才將消息傳出來!”
助手想起了那一道穿越雨幕而來的光,和光芒中消逝的人,不由得黯然。
頓了頓,烏利爾將一直塞在耳朵裏的耳機摘下,一字一句下令:“全城所有的人!不管是在外執行任務的,還是待命的,立刻出發!”
“目標:青山精神病醫院,一個叫做夏微藍的少女。所有人十分鐘內務必從全城各處趕到那裏——我們一定不能讓她落入白之月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