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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劍冢風雲

    “大哥,我希望這不會影響你作為一個武士的壯志!”語重心長,斐劍深受感動,自從結識以來,尹一凡第一次以這種鄭重的口吻向他説話,他自問,我究竟做了什麼?做對了嗎,還是錯了?半日之間,使人生頓然改觀,是緣嗎?還是孽?他不願朝深處去想,這是一個惱人也令人痛苦的問題。但對尹一凡他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慨然道:

    “凡弟,我會保守我的立場!”

    這是一個半畝大的方潭,潭水奇寒,觸之刺骨砭膚,四周峻峯對峙,只有一條差堪容兩人並肩而行的穀道,直達潭邊,穀道兩側是垂直切落的千仞絕壁,上望天光一線,鬼斧神工,令人驚歎造物的神奇。

    行盡穀道,豁然開朗,象一個碩大無比的深井,井底正中,便是方潭。

    潭邊,圍繞着寬約五丈的石礫地帶,寸草不生。

    潭後,靠壁腳,是一葉凌亂的黑石林,犬牙交錯,黑黝黝的石笱,低的與人齊,高的達兩丈之外,看起來令人有恐怖陰森之感。

    這黑石林,不知是天生還是人工改造。

    傳言中,這黑石林之內,便是“劍冢”,埋葬着一柄上古仙兵,還有秘笈之屬。

    這傳言不知從何而至,但無數的武林人,趨之若驚,連各大門派,也派人查探。

    日正當中,潭水映着日光,照得這巨井織毫畢現,只是那黑石林,卻仍然一片昏昧,陰森之氣不減。

    穀道中,蠕動着幢幢人影,都是聞風而至的武林人物。人影之中,一個白色身影最為醒目,他,便是“掘墓人斐劍”。傍着他的,是一個敞衣舊復的中年文士,正是那易了容的“陰魂不散尹一凡”。

    兩人來到潭邊,只見人影浮動,俗道僧尼俱全,為數近百,而穀道中,還有人不斷的湧來。

    人羣中,不斷傳出呻吟之聲,傷者舉目皆是,場面顯得十分詭秘。

    斐劍低聲向尹一凡道:

    “這些受傷的是怎麼回事?”

    尹一凡搖搖頭道:

    “先看一會兒再説,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一個手柱枴杖的白髮老人,超近兩人,他,正是先來的“無後老人”。

    不待兩人開口,“無後老人”已先自發話道:

    “那片黑石林,是一座上古奇陣,那黑石便是堅逾精鋼的‘黑石’,‘劍冢’便在陣中,所有闖陣的人,全被廢了功力,拋了出來,那些傷者都是。”

    斐劍心頭一震,道:

    “如此説來陣中有人?”

    “看來是的!”

    “那‘劍冢’藏珍豈非被人得手?”

    “可能!”

    斐劍一顆心頓往下沉,大師伯因此而喪生,這“劍冢”藏珍,該是師門應得之物,同時,這“劍冢”既是“天樞寶笈”附圖所指示的,顯見所藏之物與“天樞寶笈”有密切的關係,無論如何,不能落入別人之手。

    極有可能,這陣中之人,便是那殺害大師伯,以“附骨神針”殘害師父與三伯的蒙面劍客,想到這一點,不禁一陣熱血沸騰,冷漠的面上,佈滿了恨。

    驀地

    人羣起了一陣騷動,只見一個面如古月的全真道士,單手仗劍,沉疑地一步一步向“劍冢”走去。

    尹一凡道:

    “武當派第一高手‘元虛’看他的!”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元虛道人’身上,有人竊嘆出聲:“武當第一劍手,恐怕也難逃脱功力被廢的厄運,可惜!”

    “元虛道人”在迫到奇陣邊緣時,停了下來,身軀有些戰抖,寬大的道袍,無風自拂,顯然,便他是相當緊張的。片刻之後,他似乎下定決心,昂首仗劍,向黑石陣中跨入,身形一轉,便失所蹤。

    所有的人,都拼息以待。

    “呀!”

    驚乎聲中,只見一條身影,如疾箭般射而出,落入潭水之中,潭水澈起一片水花,然後,變成一圈圈的水紋,向四面散開,消失,一切歸於寂然。

    “無後老人”長聲一嘆道:

    “武當第一劍手完了,他是不幸中的不幸者,如被拋在潭邊,功力雖廢,一命尚可保全,拋落潭中,連屍首都沒有了!”

    斐劍駭然道:

    “縱被淹死,屍首也會浮起呀?”

    “你何不試驗一下,這潭水奇寒澈骨,鵝毛不浮,否則武當弟子在場的總在十人以上,何以不見有人打撈拯救!”“啊!”斐劍極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突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怪笑,倏告傳來,笑聲,使所有的喧器全部止息,只見一個身着五彩長袍的紅髮老者,大搖大擺的向潭邊走來,羣豪一見來人,紛紛朝兩旁閃開,讓出一條通道,一個個面露驚怖之色。

    尹一凡“咦!”了一聲道:

    “怎麼這老魔也趕來了!”

    斐劍偏過頭去道:

    “他是誰?”

    “赤發人魔,江湖中有名的兇殘人物,為人善惡不分,喜怒無常,嗜食人心,視殺人為兒戲,不過,平時很少露面在廣大場合。”

    一問一答之間,“赤發人魔”已到了墨石奇陣之外,只見滿頭頭髮根根倒豎,五彩長袍鼓脹如球,雙掌一抬一送,一道排山勁氣,挾着呼轟的雷鳴之聲,直朝奇陣捲去,奇怪,這令人驚心動魄的狂浪,在捲入石林之時,突然消失,一絲反應都沒有。

    “赤發人魔”回頭掃了在場的羣豪一眼,突地彈身而起凌雲一旋,象一頭巨鳥,飛射向一根兩丈高的石筍,身形在距石筍數尺之時,突如殞星般下瀉,眨眼失落在石林之中。一刻!

    兩刻!

    毫無動靜,羣豪中有人發出低語:“莫非這老魔進入劍冢了!”

    就在羣豪驚疑之際,只見“赤發人魔”從石陣中踉蹌奔出。“哦!”驚呼聲中,“赤發人魔”栽了下去,手腳抽動了數下,便再也不動了。

    “赤發人魔”,是唯一不被拋出的一個,然而他死了,羣雄紛紛圍了上去,看老魔屍身,一無傷痕,只五官溢血,顯然是被一種至高掌力震斷心脈而死。

    老魔以“五雷神掌”見稱於武林,卻死於掌下。

    從他發掌,以及飛身入陣的態勢看來,似乎他對這奇陣並不完全無知,所以才會在受到致命重傷之後,奔出陣外。

    奇陣,再加上陣中人莫測的功力,羣豪一個個面呈沮仰之色,一個,兩個……

    陸續動身離開。

    斐劍象自語的道:

    “他們知難而退了!”

    忽然,一條人影移近身前,發也嬌媚的聲音道:

    “掘墓人,幸會!”

    斐劍轉目一看,來的赫然是“無魂女”,登時面色一沉。

    “無魂女”一改平素冶凜之態,正色道:

    “掘墓人,人頭賀禮之事我已自己交代清楚,你不會再仇視我了吧?”

    “在下很同情姑娘的遭遇,但希望今後少殺無幸!”

    “這一點我辦不到,我要報復,至死方休!”

    斐劍窒了一窒,道:

    “無腸公子業已被誅,你不必再找他了。”

    “什麼,誰殺了他?”

    “這點恕無法奉告,不過告訴你一點,下手的是一個女人!”

    “噢!”她似乎以自己不能親手殺“無腸公子”而沮喪。

    日頭偏西,潭邊頓呈幽暗,羣雄已陸續散盡,只剩下寥寥幾人,最悽慘的是那些闖陣功力被廢的高手,連走路都要人扶持,一個個垂頭喪氣,嗯哼不已。

    就在此刻,斐劍突然感到有幾道惡毒的眼光,向自己射來,用目一掃之下,只見七八條身影,向自己緩緩迫來。為首的,是一個獨自黑衫老者,腰跨一柄奇形巨劍,獨目中,閃動着栗人的恨毒之光。他,正是在神女峯後絕澗之中,查探“金釵魔女”,青衣蒙面女突然現身,驚懼而自挖一目的“金月盟”屬下“巡察總監高寒山”。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高寒山陰惻側的道:

    “掘墓人,今天你死定了!”

    斐劍冷冰冰的道:

    “高寒山,死的恐怕是你!”

    高寒山目光掃向了另外幾人,口中道:

    “無後老人,無魂女!”目光轉到尹一凡時,證了一怔道:

    “閣下是誰?”

    尹一凡傲然道:

    “區區在下‘陰魂不散’!”

    “你閣下也叫‘陰魂不散’?”

    “不錯,如假包換!”

    “哼!”目光又回到“無後老人”面上,強顏一笑道:

    “敞盟總護法對閣下期望甚殷……”

    “無後老人”雙目一瞪,氣沖沖的道:

    “祝少青晚節不修,老夫不願聽到他的臭名!”

    高寒山一陣傑傑怪笑道:

    “閣下不要逞一時意氣,出口傷人,必須想到後果!”

    “你以‘金月盟’威脅老夫?”

    “談不上威脅,敝盟一向敵我分明!”

    “哼!”

    高寒山話題一轉道:

    “三位與‘掘墓人’是一道?”

    斐劍立即接口道:

    “姓高的,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衝着在下,就不必旁生枝節。”

    高寒山陰陰的道:

    “掘墓人,你的意思是不願連累別人?”

    “事本與旁人無涉!”

    “好極,撥劍吧!”話聲中“嗆!”的一聲撥出了巨形劍。

    斐劍可不敢託大,神女峯絕谷內那一戰,十個照面之間,弄得兩敗俱傷,若非仗着那一招玄奇的“投鞭斷流”,講內力他比對方要稍微色。

    長劍緩緩離稍,腳下不了不八,劍尖微向下垂,……

    尚未退出穀道的高手,紛紛圍了過來。

    從雙方的氣勢而論,誰都看得出這將是一場相當精采的劍鬥。

    “無後老人”,尹一凡與“無魂女”無形中成了一夥,齊向後退開兩丈。

    高寒山所帶的八名手下,呈環壯圈在外圈,最後一層才是看熱鬧的羣眾。

    場面在緊張之中透着無比的殺機。

    “鏘!”

    不知是誰先出的手,雙方已在有目難辨的情況下,奇快無匹的交換了一招,人影一合而分,各回原位,象是根本不曾動過,只有觸膚如割的劍風,向四處擴散,五丈外猶拂衣刺膚。

    每一人觀戰的人,凝重之態不減交手的雙方。

    恐怖的殺機,凝結在雙方的面上,令人看了不自禁心生悚慄。

    “無後老人”與尹一凡交換了一眼色,必要時他們將出手。“無魂女”面帶媚笑,一付優閒神態。

    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又互相折了一招,這一招顯然雙方都已出了全力,彼此的面上,都浮起了一片紅潮。

    接着,三招!四招!五招……

    雙方的身上,綻開了朵朵血花。

    迸射的劍氣,飛揚碎石,撕風厲嘯。

    人圈,在不知不覺的擴大,露出更大的空間。

    生與死均懸在一髮之間,在功力不分軒輕的情況下,最後,必是兩敗俱傷,每一個在場的高手,心全提到口邊。

    一聲嬌喝,倏告傳來,震得人耳膜發麻。

    “住手!”

    正在忘命狠排的對方,聞聲住了手。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個絳衣少女,現身場中。

    斐劍心頭一震,暗忖,絳衣少女現身,多份東方霏雯,來了,一個美得不能再美的倩影,立即清晰地呈現在腦海也一顆心不由卜卜跳動起來。

    高寒山一見絳衣少女現身,老臉登時一變,方喊得一聲:

    “姑娘……”

    絳衣少女素手一揮,截斷了他的話頭,冷冰冰的道:

    “小女子奉‘玉牌主人’之命,向高大總監討教幾招!”

    眾人這才看清,絳衣少女手中,高擎着一塊半個手掌大的晶瑩玉牌。

    高寒山驚惶地退了三步,栗聲道:

    “不敢!”

    玉牌主人是誰?為何有如此大的威力,使“金月盟”堂堂“巡察總監”畏懼苦此?每一個在場的高手齊在心裏打上問號。

    只有尹一凡與斐劍例外,他倆明白絳衣少女的來路。

    斐劍激動得身軀直抖,腦海裏亂成一片,玉牌主人,不用説是心上人東方霏雯了,但她的真正來路呢?“金月盟”氣焰萬丈,高寒山在盟中的身份不低,竟然被一塊玉牌鎖住了。

    他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尹一凡,想從這慧黠而精江湖門檻的盟弟眼中求取答案,但,尹一凡回報他的,是茫然而又錯愕的神色,顯然,他也不明玉牌的來路。

    絳衣少女緩緩收起玉牌,道:

    “既是大總監吝予賜教,那就請便!”

    只這麼淡淡一句話,不可一世的“巡察總監高寒山”半話不吭,轉身便走,隨行八名手下,也惶然奔飛。

    “無後老人”一代奇俠,也為之目瞪口張。

    絳衣少女轉身對圍觀的羣豪道:

    “大家請便!”

    沒有一個猶豫,紛紛彈身向穀道外奔去。

    一時只剩下斐劍、無後老人、尹一凡,“無魂女”和絳衣少女。

    “姑娘怎到了這裏?”

    絳衣少女淡淡一笑道:

    “順道而來,巧合罷了!”

    “哦!”斐劍想説什麼,又覺得不便啓齒。

    絳衣少女又道:

    “少俠此來莫非為了‘劍冢’藏珍?”

    “是的!”説着,下意識地望了墨石奇陣一眼。

    “如果不諳這奇陣破法,恐怕很難如願。”

    “姑娘知道……”

    “婢子只是按理而言罷了,依情況而言,‘劍冢’已有主了,冒險爭奪,是不是值得……”

    斐劍默然,他當然不能説出“劍冢”藏珍是自己師門之物,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要得回,以慰師父及諸師伯在天之靈,同時,這藏珍與“天樞寶笈”有密切關係,自己業已修習了上半部基礎武功,下半部密笈與“劍冢”所藏神兵,關係着自己報仇索兇的行動,陣中人也極可能便是仇家。

    他想問東方霏雯的行蹤,又覺得羞於出口。

    絳衣少女倒是機伶,先開口道:

    “家主母因事西行,回來後當謀與少快一晤!”

    斐劍面上的冷雲,立時消散了,眼中泛出異彩,欣然道:

    “在下等待這一天!”

    尹一凡怪聲怪氣的道: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切莫效痴男痴女,這風月之債啊……”

    斐劍怒目瞪了他一眼,尹一凡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

    絳衣少女突地向“無魂女”道:

    “你就是近日江湖盛傳的蛇蠍女人‘無魂女’?”

    這話相當不客氣,“無魂女”粉腮一變道:

    “不錯,怎樣?”

    “不許你接近他!”

    “他……他是誰?”

    “我不屑與你鬥口,記住,你那一套如用在他身上,可是找死!”

    他,當然是指斐劍而言,斐劍為之面上一熱尷尬不已。

    “無魂女”粉腮驟寒,怒聲道:

    “彼此同是女子,別欺人太甚,你算什麼東西?”

    “我是什麼東西你還不配問,記住忠告!”

    “你在放屁!”

    “罵誰?”

    “罵你,怎樣?”

    “你找死!”死字出口,一把向“無魂女”橫掌一切,綠衣少女抓出的手一縮,巧極地避過一切,再度抓出,其決間不容髮。

    驚呼聲中,“無魂女”胸衣被抓裂,疾以袖掩住裂口,電退數步,厲聲道:

    “好賤人,充其量你不過是一聽人使喚的丫頭而已,記住,有一天我必殺你!”

    聲落,閃聲般向道口逸去……

    “叮!”的一聲微響,一樣東西從“無魂女”身上掉落。

    絳衣少女大喝一聲:

    “你走不了!”彈身追了出去。

    斐劍目光一掃“無魂女”遺落地上的東面心頭登時劇震,俊面變了色,俯身一把抓在手中,栗呼。

    身形猛彈,如電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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