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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五台求仙

    曠野。

    月色悽迷。大地在一片茫茫之中。

    人也悽迷,心懷在無邊的惶惑裏。

    景由心生,同樣的月光.同樣的景色,但各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此刻,浪子十三的心理反應是迷惑和空茫,因為-個巨大的衝擊使他無所適從,他時刻不忘枉死的娘,他要報仇,但基於某種關係,他又無法放手去做。

    他有快意親仇的能力,但卻被另-種無形的力量所束縛,心裏的矛盾,變成了極大的痛苦。

    月知我心,天不為我意!他反覆闇誦這兩句。

    突地,他感學到背後有人跟蹤而行,-種超感觀的感覺,他故作不知,依然徐緩穩健行進,但警覺已提高。

    走了十幾丈,背後的人,竟然陰魂不散地尾附着。

    他突然止步回頭,猝然的動作。

    一個灰袍蒙面人站在兩丈之外,從頭套眼孔裏透出的目光有如強烈的冷電,相當怕人,彷彿是兩柄殺人的利刃。

    “又是蒙面人!”他心裏在説。

    從體態判斷,這蒙面人是從未見過的陌生蒙面人。

    “閣下是誰?”他開了口,聲音冷沉的象生鐵。

    “老夫誅心人!”聲音蒼勁但帶着些微悲涼。

    “誅心人”,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人物。

    “閣下大號還是初聞,幸會!”

    “你叫浪子十三?”

    “不錯,在下正是。”

    “你能發覺到有人跟蹤,功力修為已屬上乘!”

    “謬讚,對在下有何指教?”

    “想跟你談幾句話。”

    “哦!請説。”

    “你是從石家堡出來?”

    “對!”浪子十三坦然回答。

    “你到石家堡是別有用心。”

    “此話怎講?”

    “因為老地看得出你心裏有恨,而且你是第一次到太原,目前到太原來的各路人物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得到天下第-奇書‘玄功解’,另一個是討舊債,而你,應該是屬於後者,討債來的,你不會否認吧?”

    “在下無須承認,也無須否認,閣下説了兩類,在下也許是第三類。”

    “老夫並不需要答案。”

    “那找在下的目的是什麼呢?”

    “誅心人”的目光黯淡下去,但隨即亮了起來。

    “證明一下的你的來路。”

    “如何證明法?”浪子十三心中一動。

    “照你的武功路數,你應該是林老邪的傳人。”

    “天下第一怪?”

    “不錯!”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大笑,但內心卻起了極大的震撼,這“誅心人”到底是什麼路數,竟然能看得出四十年前成名人物的武功路數。

    “不必笑,老夫沒説錯吧?”

    “沒説錯又怎樣?”

    “老夫已得到證明,如此而已。”

    “得到證明又怎樣?”浪子十三毫不放鬆。

    “就可以有機會欣賞一下林老邪的傳人如何挑戰‘武林千歲’,洗刷四十年前失敗之辱,只可惜石中龍已經中風癱瘓,這場武林大戰恐怕已無法開鑼。”

    浪子十三立時冷靜下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如非江天尺,就不可能説出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他是麼?要是猜錯了那可相當丟人,得用一種方式套他一套。

    “大戲不能開鑼,小戲還是可以上演。”

    “什麼小戲?”

    “鬥江天尺!”

    這四個字浪子十三説得非常有力。

    “噢!有志氣,林老邪調教出來的的確不同凡響。”

    浪子十三仔細觀察對方眼裏話裏的反應,但他失望了,看不出來也聽不出來,他到底是不是江天尺?師父所描述的,是四十年前的江天尺,這麼長的時間足以大大改變一個人的外貌,即使對方不蒙面,還是無法辨認出來,摸這等人物的底,得用別的方法,當面追問是下下之策。

    “閣下還有別的指教麼?”

    “暫時沒有了。”

    “那就後會有期。”

    暫時沒有與説後會有期這兩句話是針鋒相對的,意味着雙方還要碰面,而肯定還有問題。

    浪子十三抱了抱拳,揚長而去。

    “誅心人”這外號可能是信口胡謅的,他到底是誰?

    浪子十三一路在想。

    五台山。

    佛家稱之清涼山,道家叫它紫府山,東南西北中五峯矗立,廣袤四、五百里,峯頭牛山濯濯,象五座高出雲表的土台子,所以叫五台,五台由中台發脈,但最高的是北台,古剎叢林都在中台之下。

    此刻,日正當中。

    浪子三郎正在攀登南峯,他是來尋記“造化仙翁”求為小翠復容。照老小子的指點,他避開寺廟道,專揀沒路的地方走,為的是防驚動了“造化仙翁”而使此行落空,因為凡屬避世的奇人隱世都有其怪癖,他自己本身就是小怪人一個,再加上老小子那怪人面授了機宜,他有信心達到目的。

    葱葱的林木由密而疏終到於無,光禿禿峯頭在望。

    他精神百倍地向上攀升。

    到達峯頂,他自學象一隻小飛虻停在一個大禿頂老頭的頭上。當然這比喻不怎麼恰當,以倍數而論,飛虻太大了,應該説是飛虻的腳尖,簡直微不足道。

    一間草廬呈現眼簾。

    這草廬形式奇特,有點象屋子,但更象蒙古包。

    他停歇了一會,定了定神,然後走向草廬。

    草廬門既高且大,可以看到粗如水桶的椽柱架構,結得連野牛都撞不開拉不倒,擋風雪自不在話下。

    “好一個歇腿的地方!”

    他拉開嗓門自語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一明兩暗,明間很深,左右附着暗間,從遠處望外表就象個畸形大草堆。

    明間擺設有粗重的木桌椅,原始風味極濃,璧間吊掛大小藥葫蘆不下百個之外,蔚為“怪”觀。

    左邊暗間是卧室,右邊是灶房。

    浪子三郎觀望了一陣這後,又自語道:“肚子不急氣,嘰嘰呱呱亂叫,得找點吃的喝的鎮壓-下。”

    説完,他進入灶房,桌上有兩碗剩菜,-碗是山疏,另一碗是兔肉,鍋裏還有半鍋粥,鍋蓋還沒冷,再看旁邊,酒罈子倒是擺了好幾個,他歡天喜地的據桌吃喝起來,象在自己的家。

    酒很甘烈,三杯下肚,人已經有些陶陶然。

    不知何時,桌邊多了個黃葛長衫的高大白髮老人。

    浪子三郎早已發覺,但他裝不知道,自得其樂地照常吃喝,口裏還哼着山西小調。

    “咳!”老人乾咳了一聲。

    浪子十三轉頭,醉眼迷離。

    “呵!老頭,來,坐下喝-碗,一個人怪無聊的。”

    “你是哪來的野小子?”老人吹鬍瞪眼。

    “山下來的,有名有姓浪子三郎,不是野小子。”

    “浪子三郎?”

    “對,一字不差。”

    “你以為這裏是你的家?”

    “難道是你老頭的家?”浪子三郎嘻皮笑臉。

    “你小子欠管教!”

    老人的老眼都氣紅了。

    “這倒是真的,孤兒,誰來管?”

    “你怎麼撞到這人跡不到的地方來?”

    “你老頭難道不是人?”

    “放肆!”老人一伸手,抓住浪子三郎的後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老頭,你這是幹什麼?”浪子三郎大叫。

    “把你這亂來的小子扔出去。”

    “我好意請你喝酒,你怎麼這樣對付我?”

    浪子三郎兩隻腳在空中亂劃,象一隻被提吊在空中的小兔子。

    老人大步走出去,到草廬門口,抖手一拋,浪子三郎彷彿斷線的紙鳶,劃空飛去,足足五丈遠才墜地,身形觸地竟然反彈起來,在空中連翻三滾,落到老人身前,笑嘻嘻地望着老人道:“老頭,你手勁不小?”

    老人老眼瞪圓,驚異地望着浪子三郎。

    “小子,你是何人門下?”

    “老小子!”

    “什麼老小子?”

    “老小子就是我師父,我師父就是老小子,我這麼叫他,人家也這麼稱呼他,他聽了很順耳,這麼回事。”

    這幾句話浪子三郎説得既快又流利。

    “你到山裏來做什麼?”

    “求仙訪道。”

    “求仙訪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們都是把四個字連在一起講的,如果我知道是什麼道就不必求仙了,等求到了仙,他就會指點我什麼道。”

    浪子三郎振振有詞。

    “你滾吧,我老人家不為難你。”

    “不行,我的酒癮還沒過足,免錢的酒不喝白不喝。”

    老人頭上的蕭蕭白髮根根倒立起來。

    “你是找死?”

    “不,老的沒進棺材小的先死,這不大違天理?”

    老人一下子刁住浪子三郎的手腕。

    “老頭,又怎麼啦?”

    浪子三郎沒掙扎任由抓着。

    老人沒開口,只定睛望着浪子三郎。

    “老頭,放開手好不好?”

    老人仍然不言不語,眼睛連眨都不眨。

    浪子三郎手肘一縮,手已滑出老人的掌握。

    “哈哈哈哈……”老人狂笑起來,聲如鶴唳長空。

    “老頭,你什麼毛病,犯了顛?”

    老人笑夠了才自動劍住笑聲。

    “小子,你居然練成了傳説中的‘換形神功’?”

    “咦!你老頭怎麼知道?”

    “你現在的體型面貌都不是本來的?”

    老人不答反問,老眼裏是驚詫之色。

    “你老頭比老小子還厲害,知道得更深一層。”

    “老小子不是你師父麼?不是他教你誰教你?”

    “嘿!我就是心裏藏不住話,不説出來就會憋死,索性告訴人吧,老小子是我的記名師父,我還有正牌的師父,他叫老浪子,這套小玩意是老浪子教的,沒什麼,很好玩就是了,明白了吧?”

    “老浪子又是誰?”老人目芒大盛。

    “真煩.老浪子就是老浪子,還會是誰,做徒弟的要是直稱師父的諱名是大不敬,我是小浪子,他當然就是老浪子,這不但合情而且合理。”

    這番歪理,的確叫人啼笑皆非,他卻是一本正經。

    “不稱名號叫渾名是表示尊敬?”

    “錯了,不是渾名,是代號。”

    “小子,少跟我老人家胡扯,説實話,你到五台山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這……佛説不可説,不可説。”

    “你還耍嘴皮子。”

    “是真的不能説,我來的時候,老小子千叮嚀萬囑咐,除非見到那老混帳本人,對誰都不能説。”浪子三郎作出神秘兮兮的樣子:“否則這一趟就算是白跑了,從太原到此地路程可不近。”

    “誰是老混帳?”

    “就是那造化……嘿!剛説不能説,差-點漏了嘴,該打!”

    説着,自己打了一個耳括子。

    老伯目眺變成了刺眼的電芒。

    “造化什麼?快説。”

    “不能説。”

    “小子,也許無老人家能指引你一條明路。”

    “噢!這個嘛……讓我合計合計。”

    浪子三郎皺眉苦臉,用拳頭連敲腦袋,好一陣子才道:“要是我説出來,你老頭來個不知道,我豈不是被你賺了。”

    “不會!”

    “要是會呢?”

    “我老人家會騙你這毛頭小子?”

    “好!我想信你一次,老混帳便是‘造化仙翁’。”

    老人家又-次白髮倒豎,伸手便抓。

    “別來,一次就夠了。”浪子三郎電閃退開。

    老人一怔收回手。

    “造化仙翁為什麼是老混帳?”

    “因為他幹過為人所不齒的卑鄙事。”

    “什麼卑鄙事?”

    “橫刀奪愛,之後又始亂終棄,害了那個女人一生。”

    老人的臉孔突然扭曲,鬚髮俱張,目芒暴射,那樣子説多可怕有多可怕,本來是有道之士的形象,現在變成了一個老魔頭。

    浪子三郎心裏十分得意,老小子面授機宜完全管用,而且也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對方已經深深墜入殼中。

    “你……小子胡説。”

    “不是我胡説,是老小子胡説。

    “當年……那是個天大的誤會。”

    “嘿!怪了,老混帳的事你老頭全知道。”

    “老小子還説了些什麼?”老人已激動得聲音變調。

    “沒有了,我知道的就這麼一點。”

    “老小子為什麼要找他?”

    “這個……”浪子三郎搔着間上亂髮:“老小子是沒明白交代,不過我想……大概是要為女人抱不平吧,老小子俠義心腸,嫉惡如仇,見到不平總要拔刀的,這種事他幹得太多了,這次準不例外。”

    “找到了人又怎樣?”

    “要他賠罪!”

    “走,帶我老人家去見老小子。”

    “老頭,你實在夠鮮,旬奉令來找老混帳,你答應指示我-條明路,路沒指卻要我帶你去見老小子,這什麼意思?”

    “我老人家要是你要找的人。”

    “啊!”浪子三郎拍手:“原來你老頭就是‘造化仙翁’這……”拱手作一個揖道:“剛才小子我言語冒犯,多有得罪,俗話説不知者不罪,請包涵!”

    “廢話少説,我們這就走!”

    “不帶傢伙!”

    “什麼傢伙?”造化仙翁瞪眼。

    “你那些刀割人體縫補皮肉的工具呀!”

    造化仙翁逼視着浪子三郎,目芒變成了利錐,似乎要刺穿浪子三郎的心。

    “你小子在搗什麼鬼?”

    “這老小子交代的,説是你賠罪的唯一方式。”

    造化仙翁愕了老半天。

    “好,你等着!”

    “且慢!”

    “你小子還有……”

    “老頭!”浪子三郎嘻嘻一笑:“天色已經不早,折騰了半天,五臟神已在發脾氣,拜祭-番再下山如何?”

    “好吧,你小子真難纏。”造化仙翁被逗笑了。

    浪子三郎歡天喜地的隨造化仙翁回進草廬。

    太原。

    靈感寺外的密林。

    老小子斜倚樹身在閉目養神,他已經在這裏待了兩天兩夜。

    那裏丟那裏找是-般人普通的觀念,小翠是在這林子裏被毀容的,他判斷小翠不會離開太原,定會到這裏來找仇家。

    但三天三夜下來,根本就不見小翠的影子,他十分着急,如果浪子三郎順利地找到“造化仙翁”回頭而沒療治的對象,在他來説是很丟臉的事。

    沙沙聲中,一個村婦穿林而來,是趙寡婦,左手裏提着食籃,右手抱着一大壇酒,到了老小子身前放下東西。

    “碧桃!”老小子沒睜眼,但他知道來者是誰。

    “大師伯,還是沒人影?”

    “唔!”

    “要是三郎請了‘造化仙翁’來,還找不到小翠的人,這該怎麼辦?”

    “不管用什麼方法,總是要找到人。”

    原來趙寡婦名叫碧桃,是老小子的師侄,老小子玩世不恭,但對晚輩,尤其是一個寡婦是一本正經的,言行都有分寸。

    “怕的是她已回無劍山莊。”

    “不可能,三郎説的不錯,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不會窩囊囊回家,她一定要討回公道。”略頓又道:“嚴格説起來,師伯我也算栽了個大筋斗,她是在我眼跟前遭暗算的,討回公道緝兇懲惡是我的責任。”

    “目前還是要先找到人。”

    “對了!”老小子睜開了眼:“我想到一個主意,一定靈!”

    “師伯想到什麼主意?”趙寡婦急聲問。

    “那天在寺裏,對方為首的是個蒙面人,衣着體態……”聲音抑低了下去,片刻之後又放大了聲音道:“碧桃,你照我的話去辦。”

    “師伯好主意,我這就去,人慢慢喝酒磨時間吧!”

    説完,立刻轉身離去。

    老小子打開食籃,拍開酒罈泥封,取出碗筷,悠閒自在地吃喝起來。

    月光下,一個蒙面人在靈感寺附近遊走晃盪。

    突地,一條矮健但不失窈窕的人影從暗處閃出,躡在蒙面人身後跟着遊走,,輕靈飄忽得就象一個有形無質的影子,保持兩丈以內的距離。

    蒙面人似無所覺,晃晃悠悠地接近寺邊林子,看樣子似要穿林而入。

    就在蒙面人接近林緣的剎那一一

    “站住!”嬌叱聲中,那人影閃電般劃了上來。

    蒙面人快疾回身立定。

    人影撲擊,有如野豹獵食。

    蒙面人疾閃挪開。

    “我要把你撕碎!”人影聲音中充滿了怨毒,手掌已隨聲切出。

    蒙面人舉掌相迎,雙方快速地交換了-十八掌,蒙面人一歪身投入林中,身法之玄奇靈捷已到了驚人地步。

    “你飛也飛不了!”人影毫不遲滯地射入林中。

    林深樹密,月光不透,但人影依稀可辨。

    追逐之間,一條黑影切入兩人之間。

    “停下!”沙啞的老人聲音。

    “老小子!”人影停住。

    “小小妞,總算把你挖出來了!”

    “老小子,你怎麼會和他……”

    “小翠姑娘,是我!”

    蒙面人已摘下面巾。

    “趙大娘!”

    “不錯,為了引你現身,不得不用這個辦法。”

    “你們什麼意思?”

    小翠厲聲問。

    “小小妞,讓我老人家告訴你!”

    老小子緩緩的挪步上前,出指如電,一下子便點倒了小翠;“小小子為了你已經拋下一切,趕赴五台山為你求醫,我老人家為了你在這林子裏憋了三天三夜,就是不見你的影子,要是小小子求醫回來不見人,我這老小子不吃癟?我知道你這小小妞傲得象野貓,不得不讓你安靜,嘻嘻!”

    “我的事……不要別人管!”小翠大吼,但身體不能動。

    “管定了,誰要你粘上小小子!”

    “老小子,我……恨你!”

    “不要緊,怎麼恨都可以,只要愛小小就成!”説完轉頭道:“碧桃,帶她回去,小小子兩三天必回!”

    “好!”趙寡婦就了一聲,重新掛上蒙面巾,然後抱起小翠穿林而去。

    “我老人家斷後!”老小子也跟着走。

    小翠能吃能喝能罵人,就是不能行動。

    三天,她憋得幾乎要發狂,只苦了趙寡婦,侍候人還得挨人罵。

    定更時分。

    小翠躺在房裏,趙寡婦和老小子在房裏聊天。

    “師伯,三郎已經去了六天……”

    “嗯!算行程該已經回來了,他定是路上偷懶,等他回來我打他屁股。”

    門外傳來浪子三郎的聲音。

    “回來就免了!”老小子見風轉舵。

    “諒你也不敢!”浪子三郎道。

    趙寡婦忙上前開門。

    浪子三郎跨入,他身後還有個白髮老人造化仙翁。

    “老哥,稀客,幸會!”老小子起身。

    “你就是老小子?”造化仙翁盯住老小子。

    “不錯,完全對!”

    “我們……從來沒見過面。”

    “難説,但那不關緊要,先進屋坐下再談。”

    “造化仙翁”跨進門檻,落座。

    浪子三郎卸下肩上的藥箱放在“造化仙翁”的腳邊,然後迫不及待的趙寡婦道:“大娘,找到小翠沒有?”

    “找到了。”

    “人呢?”

    “在房裏休息。”

    “我去看看……”浪子三郎一頭衝進房間。

    老小子搖搖頭,自語道:“這小子倒是滿多情的。”

    然後向趙寡婦道:“碧桃,快去料理酒菜,我這老哥走了這麼長的路準餓了。”

    趙寡婦點點頭,立即下廚。

    “老小子,你到底是誰?”造化仙翁問。

    “這重要麼?”

    “當然,否則我們無法談別的話。”

    “好,我老小子破一次例告訴你。”

    口唇動了動,沒有聲音,他是用“傳音之密”之法説出了自己來路。

    “造化仙翁”顯然大為震驚,老眼瞪圓,精芒畢射,久久才因復原狀。

    “老小子,你怎麼變成這副德性,完完全全……”

    “老哥,話到此為止,我們談正經的。”

    “嗯!你要那小子硬把我從山裏挖出來,為什麼?”

    “為了助你了卻心願。”笑笑才又道:“人一定會老,接下來例是塵歸塵土歸土,要是有什麼心願未了,準不能瞑目,你説是不是?”

    “沒錯.你怎麼知道我有心願未了?”

    “我老小子喜歡記閒賬,有時候翻出蠻管用的。”

    “那就是説你記了我-事?”

    “對,就是這句話。”

    “你現在忽然翻出災筆陳年老帳,是有目的的,對不對?”

    “老哥,你着實精明,可以媲美你的醫術。”老小子嘻嘻一笑。

    “少賣關子,説吧!”

    “我那小小子有個等着過門的小媳婦,被人在臉上弄了幾個很不好看的疤,所以請你為來她修補修補。”

    “你要我為她整容?”

    “一點沒錯,就這麼件小事。”

    “造化仙翁”老臉倏地沉了下來。

    “我已經發誓不再動刀,這誓言已經遵奉了一甲子!”

    “算了吧,什麼狗屁誓言,有事沒事就賭咒消遣,自欺欺人,你既然帶了藥箱,藥箱裏當然有工具……”

    “不錯,是你那位寶貝小子逼我帶的。”

    “哈哈,小小有能耐逼得了你?我明白了,定是小小子透露了那麼一點點,你老哥就把誓言搬出來了,沒關係,你如果放棄了心願,我老小子絕不勉強,你仍然回五台山,等大限來臨,抱憾入土,你自己估量着辦?”

    “造化仙翁”沉吟了一陣。

    “人在房裏?”。

    “對,她叫小翠,我管她叫小小妞。”

    “先看看受傷的程度。”

    “也好,免得喝酒後眼睛花看不準。”

    房門開啓,浪子三郎嘻着臉站在門裏,看樣子他已經聽到了二老的交談、二老進入房中,“造化仙翁’’仔細觀察了一陣小翠的傷勢。

    “老頭,怎麼樣!”浪子三郎急着問。

    “復原不難!”

    “要多少時間。”

    “至少十天。”

    “不管多少天,只要能復原就成,老頭,我小子可是恩怨分明的人,會牢記這段情,將來會還你。”

    “用不着!”

    “嘻!話可不能説滿,説不定那天你會需要我?”

    “造化仙翁”不理會浪子三郎,轉望老小子。

    “人我答應施術,保證也能復原,你答應的怎麼説?”

    “咽哈!老哥,你以為我會賴帳?”

    “我不怕你賴帳,我要先知道。”

    “等施完術之後不行麼?”

    “不行!”

    “好,我老小子生平第-次向人低頭,我説……”

    老小子,少打哈哈,快説!”

    “説當然是要説,不是打哈哈,這叫引子。”老小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大口酒才接下去道:“你這麼急於知道,恐怕會大失所望。”

    “老小子,你是存心尋我開心。”

    “呃!不不不,你聽我説,你我都已進入風燭之年,老天絕對公平的,沒人能留住青春,你的那位心上人當然也不例外,昔年的花容玉貌,已變成鶴髮雞皮,你記憶中的美人,恐怕半點當年的影子都不會留下,所以我説你老哥將會大失所望。”

    “這我知道,你別再磨蹭行麼?”

    “行,我這就説,當年的第-美人水素娥,如今已是棄絕十丈軟紅塵,常伴木魚青磬的‘無緣師太’。”

    “造化仙翁”一下怔住,老眼裏抖露出-片幻滅光影,人也彷彿在突然間衰老了十歲,久久才喃喃自語道:“太上無情,無情誤我,我為情誤,想不到她竟然削髮遁世,‘無緣師太’……”

    “太上非無情,乃人自多情!”老小子灌了-杯酒。

    “造化仙翁”黯然的目光望着空處,空處是虛無,他的心眼望向哪裏?”

    是已消逝無蹤永不再回首的歲月前端,還是空白的歲月中段,抑或是即將化灰的短暫未來?

    “造化仙翁”這名號,此刻對他是極大的諷刺。

    老小子不理會“造化仙翁”的悲哀悽涼,自顧地低頭喝他的酒,一杯又一杯,直到手按着的酒壺被搶去,他才抬起頭來,只見“造化仙翁”接連灌了五杯,這才開了口。

    “老哥,這大歲數,別那麼想不開。”

    “你見過她?”

    造化仙翁黯然地叫。

    “見過,應該説是照過面,但當時認不出是她。”

    “後來又怎麼知道是她?”

    “從小浪女身上悟出來的。”

    “小浪女?”造化仙翁很驚訝。

    “小浪女是我給她取的外號,她是她的徒弟,當時曾經跟她在-起,現在是青衣蒙面女,但我記得她的體態動作,她展露過她的獨門武功‘仙女梭手’,所以我看出她便是當年名震武林的水素娥。”

    “她在何處出家?”

    “你想去看她?”

    “不錯,這是我的心願,我在有生之年,必須要再見她一面。”

    “老哥,有道是相見不如不見,你不怕這樣會更傷神?”

    “別管,你只告訴我出家的所在?”

    “這麼着吧,你先為小小妞復容,這段時間你可多想想再作決定,如果你一定要見她,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反正人不會走,庵也不會搬,怎麼樣?”

    “好吧!”造化仙翁好一會才回答。

    就在此刻,浪子三郎和小翠肩並肩出房。

    老小子瞪眼道:“小子,你居然能解老人家的獨門制穴手法?”

    小翠噘着嘴道:“少臭美,什麼獨門手法,我早就自己解了,為了等三郎所以我才沒開溜,真是的!”

    老小子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道:“小小妞,你別那麼兇,以後……嗨!算了,都來坐下來喝幾杯。”

    兩小連同趙寡婦都上了桌。

    太原最豪華的客棧第一客棧。

    房間全是套房,另外還有二十個自成格局的別院,每院四房一廳,三方圍住一個玲瓏精緻的小花園,傢俱陳設都是上等的,是仕宦王孫富商巨賈旅途安頓的高尚場所,喜慶宴樂全可包辦,還可僱用臨時的僕婦。

    當然,你只要肯花大把銀子都可以住進去,這裏是不計身份只看錢的。

    現在,第三進東側的別院裏便住了一對身份特殊的男女“陰陽童子”和當過尼姑又還俗的玄玉。

    兩人在房裏摟抱着喝酒,也許是怕熱,兩人的衣服都穿得很少,少到差那麼一點便是全裸,玄玉為陰陽童子用嘴度酒喂菜,而陰陽童子的兩手在玄玉豐盈細嫩的身體上暢所欲為,吃吃的浪笑使得滿室春意盎然。

    調情達到最高潮,兩人正要採取進-步的行動時,院門突然響起了三聲清脆的剝啄。

    “掃興!”玄玉紅着眼説:“正要緊要關頭……”

    “玉姐,多忍片刻無防,反正夜長得很。”

    陰陽童子一手捏着玄玉的玉峯沒放開,另一手卻在桃源深處。

    “我到裏面牀上等你。”

    “好!”陰陽童子放開了手。

    玄玉起身扭進了套間。

    “陰陽童子”抓了外衫胡亂披上,放開喉嚨道:“香香,去開門!”

    香香是刻意挑選的臨時女婢,住在邊廂房。

    “哦!”很嗲的應聲,聽聲音就可以知道,這妞兒-定人如其名,很香很香,香得任何男人都想聞上一聞。

    一個小巧但前突後翹的身影風擺柳浪般扭向院門。

    門打開,傳出一聲:“哎!要死。”想是來者乘機揩了-下香香的油。

    香香在開門之後又扭回她的卧房。

    來人直接走到上房,是個眉清目秀,皮膚白煞的少年。

    “陰陽童子”用人無論男女都很講貨色。

    “公子!”少年行了個禮。

    “小朱,什麼事使你這麼晚來打攪我?”

    “公子,是大事也是怪事。”

    “哦!什麼事你説?”

    “非常奇怪的現象,那些為了‘玄功解’趕來太原起鬨的牛頭馬面,一個一個地全離開了,短短三天,走得乾乾淨淨,連老小子和大小兩個浪子和蒙面的神秘女子也不見影子,這不是怪事麼?”

    小朱的口齒伶俐。

    “哦!有這等事?”陰陽童子深深想了想:“也許是自覺無望不想耗下去了。”

    “小的看不是!”

    “為什麼?”

    “根據城裏那些混混們的傳言,這幾天半夜之後在僻靜的地方發生了許多次驚人的打鬥,挑鬥的主角是一個蒙面老者,功力駭人聽聞,依小的看,那批牛頭馬面是被蒙面老者打走的,並非自願離開。”

    “陰陽童子”的俊面一下子變得極為嚴肅,眉頭皺了又舒,舒了又皺,象在考慮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久久才自語般地道:“莫非會是他……”

    “他是誰?”小朱問。

    “小朱!”陰陽童子站起身來,語音沉重:“你去認真打探,有什麼消息無論大小情況都要儘量報我知道。”

    “是,公子!”

    “還有,如果我不在這裏,聯絡的地方你知道。”

    “知道。”

    “那你走吧!”

    “是!”小朱行禮退去。

    “親弟弟,快來呀!”

    套房裏傳出玄玉的聲音,這種聲音足以令人筋軟骨頭酥。

    “玉姐,今晚不行了!”

    “為什麼嘛?”

    “快穿好衣服,也許我們得離開。”

    “到底什麼事這般嚴重?”

    “如果我猜得不錯,有個可怕的敵從馬上會光臨。”

    “浪子三郎?”

    “比他更難對付,你快點。”

    “好嘛!”玄玉很不情願地回答。

    “陰陽童子”自己也穿好了衣衫。

    玄玉出房,春情未散,眼睛還是紅紅的。

    “你猜的人是誰?”

    “江湖第一人江天尺,他殺人的時候我還沒出世。”

    “你不敢鬥他?”

    “鬥?嘿嘿,我沒這膽子,我還想多享受幾年。”吐口氣又道:君子明哲保身,好勇鬥狠是第一號傻瓜。”

    “不是説老小子就是……”

    “那只是胡猜,可能性極小,江天尺聽説當年也是一表人才,對人對事正經八百,説什麼也不會變成老小子那副德性。”

    “他會找上我們?”

    “非常可能,你沒聽小朱説他攆走了這留在太原城的那些牛頭馬面,我倆,當然也是他攆走的對象。”

    “他的目的是什麼?”

    “很明確,獨得‘玄功解’,沒人跟他爭!”

    “那我們怎麼辦?”

    “暫時離開這裏,靜觀風色。”

    “現在就離開?”

    “嗯!當然是越快越好。”

    玄玉突然兩眼發直,驚惶地望着客廳門,口微張,但沒發出聲音。“陰陽童子”立即警覺到是怎麼回事,他現在是背對廳門,無法看到背後的情況,但他應變的能力高人一等,若無其事地道:“玉姐,你還有什麼東西要叫收拾?”

    邊説邊徐徐轉過身,玄玉下意識地退到桌邊,手扶桌沿。

    門檻邊巍然兀立着一個蒙面客。

    “陰陽童子”目芒閃了閃,相當鎮定。

    “閣下夤夜光降必有指教!”

    “陰陽童子,把人交出來!”

    “人?”陰陽童子顯出十分驚訝的樣子:“在下不懂閣下在説什麼?”

    “少跟老夫裝佯!”

    “請教閣下尊稱?”

    “你不配問,快回答老夫的問話。”

    “在下不懂閣下的意思,如何回答?”

    “你綁架了天下第一家新任家主石家慶,以‘玄功解’勒贖,懂了沒有?”

    “哈哈哈哈!”陰陽童子朗聲大笑:“這倒是奇聞,天下第一家執江湖門户之牛耳,誰敢太歲頭上動土?再説,身為家主而竟然遭人綁架勒贖,誰又能相信?其實在下已經誰備離開太原,絕不想跟任何人爭競,閣下大可省動這段心力。”

    “陰陽童子,任你舌粲蓮花也休想抵賴,不交出人來你脅生雙翅也飛不了,江湖上將失去你這一號角色。”

    “閣下大言炎炎,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老夫眼裏根本沒你這號角色。”

    “陰陽童子”順手抄起原先擺在桌上的摺扇,灑開,搖了搖又闔上,意態之間十分瀟灑,臉上還帶着笑容。

    蒙面老人的眸光變成了烈陽,駭人至極。聲如閃電般道:“你這用毒的小門道用不着在老夫跟前獻寶……”

    玄玉雙手合什,亮出,無聲無息,她是以“和合神功”配合“陰陽童子”的扇功。

    “合和神功”遇物即生反震,對手功力愈高,反震之力愈強,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陰陽童子”並未施展扇功呼應,而她的“和合神功”蒙面老人手掌一圈之下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陰陽童子”偏身,從玄玉側後閃入套房,他這一手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蒙面老人揚掌,玄玉變成了擋箭牌。

    “哇!”地一聲慘叫,玄玉的嬌軀撞向門框,“砰,”然大響聲中,玄玉口噴血箭,反彈栽倒地面,四仰八叉。

    蒙面老人突然呆住。

    原來玄玉只穿外衣,裏面是空的,一跌裙襬翻起,那不該讓人看見的地方倏然呈現,蒙面客雖然是老人,但他畢竟是男人,事出猝然,他焉能不呆!

    玄玉就這麼躺着沒動。

    蒙面老人發呆為時極短,他立即飄身入房,但房時是空的,後窗洞開,“陰陽童子”業已鴻飛冥冥沒了影子。

    蒙面老人怒哼了一聲也穿窗而去。

    許久,玄玉才坐起身拭去了口邊的血漬,口裏展現憤憤地道:“他竟然不管我的死活只顧自己逃命,我要是死了……”

    房裏傳也“陰陽童子”的聲音道:“玉姐,你不會死的,這點我有絕對的把握。”

    人隨聲現,伸手扶起玄玉。

    玄玉咬牙瞪眼。

    “你什麼意思?”

    “我倆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他撫了撫好的香肩。

    “如果我被那老傢伙一掌劈死……”

    “絕對不會,他不是尋常人物,絕對不會對女人下殺手,對我可就不一樣了,所以我才趁機避開,從他不怕毒和攆走那一大票牛頭馬面這點判斷,你我不是他的對手,我一向不打沒把握的架,要是我逞強出手,你已經失去了親弟弟,除了我誰還能有這份能耐伺候得你那麼舒服盡興?”

    “死相!”玄玉用手指戳了一下陰陽童子的額頭:“你剛才躲到哪裏去了?”

    “後面檐角下。”

    “老傢伙人呢?”

    “去遠了!”

    “他會再回頭麼??

    “很可能。”

    “我們怎麼辦?”

    “馬上離開此地,暫時不露面。”

    “香香那丫頭不知怎麼樣了?”

    “頂多被點了穴道,我去看看,這丫頭挺逗人愛的,可惜她不會武功,帶在身邊是個累贅。”説完,匆匆出廳,一轉眼工夫又迴轉:“不出所料,只是被隨便制住,我們走,從後窗,落地之後走巷道以免露了行藏。”

    兩人進套房,從後窗遁離。

    月色悽清。

    墳場死寂。

    在墳場邊緣的樹林裏,兩個蒙面女在喁喁低語。

    “姐,我實在想不透。”青衣蒙面女説。

    “你什麼想不透?”黑衣蒙面婦問。

    “那叫小翠的丫頭居然不害臊的説愛浪子三郎也愛浪子十三,在靈感寺她還為浪子三郎賣命,這算什麼?”

    “嗯!這問題我也想了很久,這當中必有文章。”

    “什麼文章?”

    “浪子十三雖然自稱浪子,但卻是人中之龍,而浪子三郎是真正的浪子,兩個人説什麼也不能相比,小翠愛十三公子沒話説,也愛浪子三郎就不近情理了,照我想……有兩個可能。”黑衣蒙面婦的目光不時掃瞄周遭。

    “哪兩個可能?”

    第一,從外表看那丫頭的德性,野得象頭母豹,她可能很欣賞浪子三郎的浪人作風,但成份不大。”

    “第二呢?”

    “第二,浪於三郎是老小子的徒弟,而老小子央份來歷不明,浪子十三的來路和目的也同樣是迷,很有可能浪子十三利用那丫頭從浪子三郎的身上摸老小子的底,但那丫頭所用的手段一點也不高明……”

    “姐,這第二點太有可能,不過……”

    “不過什麼?”

    “十三公子對我……”

    “我不是為你下了着狠棋了嗎?”

    “要是這步棋不能改變事實呢?”

    “小妹!”黑衣蒙面婦的聲音突然轉嚴肅:“我這樣犧牲是為了什麼?你出江湖又是為什麼?血海深仇比兒女私情更重要?你多想想。”

    青衣蒙面女垂下了頭。

    “看,那邊……”黑衣蒙面婦用手指了指。

    “會是誰?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

    墳場中央出現了一條人影,兀立在隆起的土包上。

    “很象十三公子……”

    “我去看看!”青衣蒙面女精神大振,不等黑衣蒙面婦的反應,彈身便奔了過去。

    現身墳場的真是浪子十三。

    青衣蒙面女很快地接近,停住。

    “公子,真巧,我們又見面了,而且是同一地點。”

    “實在是很巧。”

    “公子這一次不是找老小子吧?”

    “不,是找姑娘。”

    “噢!找我,什麼事?”青衣蒙面女兩眼放光。

    浪子十三定眼望向青衣蒙面女久久沒開口,似在考慮一個重大的問題,足足有半刻光景,他先笑笑才開口。

    “有件事在下想把它挑明,彼此間在心裏有失交往之道,明知是假.卻偏偏要互相欺瞞,這種戲演下去實在沒什麼意義,坦誠相對會更好,姑娘以為如何?”浪子十三婉轉地説,聲音中表現了直摯。

    “我在聽!”青衣蒙面女眸光波動了一下。

    “你就是月華姑娘!”語氣是肯定的。

    青衣蒙面女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芳心大震。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句話表示她承認。

    “從姑娘與令姐的接觸和先後的種種跡象顯示了你的身份,在下不必一一列舉,只要姑娘承認了就好。”

    青衣蒙面女沉默了好一陣。

    “我很佩服你的判斷能力。”

    “好説!”

    “既然十三公子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那有句話我就不得不問了,在山中木屋不期邂逅,對公子來説,可有什麼意義?”

    她這句話問得十分含蓄,但卻表示了兩個目的,一個是探詢浪子十三對她的心意,另一個便是測試他對小翠的感情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個正派的男人如果心有所屬,會在有意無意之間對別的女人表示拒斥。

    “當然有意義!”浪子十三從容回答。

    “什麼意義?”她毫不放鬆地追問。

    “能相識即是緣。”

    “公子説的‘緣’是佛家之緣,一般之緣,還是……”

    她故意不説男女之間的情緣,但用意已非常明顯。

    浪子十三當然是一點即透。

    “東方姑娘,緣就是緣,緣來即聚,緣盡則散,冥冥之中有定數,誰也無法預知,更不能勉強,有時看似有緣卻無緣,有時看似無緣卻有緣,這是在下對‘緣’之-字所秉持的原則,姑娘以為如何?”浪子十三回答的也很含蓄。

    “有緣無緣,難道內心沒有感應?”

    “有,但無法肯定!”

    青衣蒙面女又沉默,許久,改變了話題。

    “公子專程到此地來找我,不光是為了證實對我的身份判斷吧?”

    “對!是有重要的問題請教。”

    “不必説請教二字,有話就問吧?”

    “你姐妹倆出現太原是為了親仇?”

    “不錯,公子已經進過‘血堂’,我不必否認。”

    浪子十三腦海裏又浮起山中木屋,後面所設的“血堂”情景,男的身中“都天令”,女的懸樑自盡以殉,雖説是兩個假人,但想起來還是有怵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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