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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2章

    第29章

    我和封崢對視了一眼。我又説:“那你們這國師可厲害了。”

    “可不是嗎?”大媽顯得十分得意,“大國師那可是神仙之子啊,是可以和上天的神説話的。託他的福呀,我們日子比以前好多了。你看我們家西廂的那三間房,就是後來新蓋的,到時候給我兒娶媳婦的。”

    大媽又同我們説了些他們國師的奇人異事,什麼往地上一指,挖出來就有水呀,什麼醫術絕世,能活死人肉白骨啊,總之是越來越玄乎。

    我本來還一本正經地,聽到後面便把她的話當笑話了,又問:“你們國師這麼能幹,不知道能否娶親。怕是全北梁的姑娘都想嫁他吧。”

    大媽哈哈一笑,道:“姑娘,我們國師是女的。”

    “女的?”我大吃一驚。

    大媽笑道:“雖然模樣都沒見過,但聽説可是個絕世美人呢。成親自然是可以的,所以不知道多少男兒上門求親呢。”

    “她還沒嫁人?還很年輕咯?”

    “上任國師已經去世,繼任的是她女兒,也就二十多歲一個大姑娘。咱們小老百姓是沒這福分得見她模樣的了,倒是聽説皇帝喜歡她的緊呀。”

    後來趕路的時候我就和封崢説:“這事還真麻煩。北梁皇帝本來的老婆孩子就夠多了,現在還喜歡這個天仙般的國師。嘉月入了宮,日子還真不好過。”

    封崢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發愁的,“這本就是一場政治聯姻。像我們這樣的人,嫁娶首先要看家世是否相當,又要聽從長輩調遣,又有幾個能和自己心愛之人結為夫妻的呢?痴心妄想罷了。”

    我看着他英俊的側臉,心跳有點快。

    痴心妄想,是嗎?

    大概真的是不過如此。

    我換了話題,説:“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大成就。聽起來似乎真是神人。可惜我們的前國師英年早逝。我聽我師父説,那也是個能呼風喚雨的能人。我師父一直以未能和他見一面為憾。”

    封崢眼角帶着笑意,“你跟着你師父修行了十年,可學會了點呼風喚雨的本事?”

    我自嘲般哈哈大笑起來,“呼風喚雨不行,算命看風水還湊合。怎麼樣,要我為你算一卦不?”

    封崢不理我,一抽鞭子跑到前面去了。

    我追上去,逗他道:“我早看出你此生情路坎坷,命中有大劫,十分兇險哦。你最好跟着我回山裏拜我師父為師,潛心修行,必成大果……喂,跑那麼快做什麼?你做不做道士呀?很好玩的……”

    我和封崢時間算得準,三天後,果真就在上陽城郊趕上了正準備進城的公主。

    嘉月見了我,顯得十分的歡喜,眼睛都還有情真意切的淚水。她雖然嬌縱了點,但是人很單純。我對她好,捨身救了她性命,她便也對我好。過去種種糾葛,便讓它們如過眼雲煙了。

    嘉月拉着我的手,擔驚受怕地説:“那夜你突圍之後,突襲我們的賊子也跟着走了。我本以為你們會繞一圈就回來,哪裏想到你和大隊走失了。蒙統領他們後來碰上了趕回來的侍衞和你的侍女,卻沒見着你,大家都嚇壞了。”

    我回想起那夜的情形,也覺得後怕。好在看到夏荷沒有事,我也放心了。

    夏荷説,那晚我和他們走散後,他們被賊人追上,雙方廝殺了起來。她和幾個侍衞快馬一步繞到了賊人身後,見他們沒發覺,又趕緊回了營。

    蒙旭他們把我被擄的事封鎖得相當嚴密,只對外説走散了一個宮女,又找回來了。我不在的幾日裏,夏荷就穿着我的衣服假扮我,天天坐在車裏不出來。關外風大,女子戴着紗帽,別人也認不出來。

    我如今回來了,嘉月放心了,夏荷也不用繼續扮我了,蒙旭也免責了,大家都高興。於是為了表示慶祝,當晚我們幾個有頭有面的人做一起聚餐,一人一個小鍋,吃涮羊肉。

    嘉月經歷了這麼一次大事,似乎長大了點,説話做事裏少了一些扭捏。表現在吃飯上,就是她這回自己知道動筷子夾肉,也不嫌棄羊肉的臊味了。

    我們一邊吃肉喝酒,一邊説了一下我被擄後發生的一些事。説到莫桑,我心情立刻低落了下來。

    我逃脱有八、九日了,這一路我也刻意在客棧和茶館裏打聽,卻沒有聽到半點和富查爾有關的消息。莫桑究竟是被抓回去了,還是被他哥徇私殺了,我真是無從得知。

    只是有時候閉上眼睛,我就又回憶起分別的那幕。他瀟灑地站在水邊,朝我笑着,一身不羈,然後被身後湧上來的火光吞沒。

    我在心裏已把他當成了朋友,舍下朋友逃走,非君子所為。雖然那情形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可我沒辦法放下不去想。

    有人碰了一下我的杯子。我轉頭看,是蒙旭。

    他低聲問:“你是見到了富查爾的大汗了?”

    我點點頭。

    “他看上去怎麼樣?”

    我撇嘴,“快要斷氣的樣子。”

    蒙旭皺了皺眉,“線人説,這老賊重病也有半年了。次次都以為他要斷氣了,偏偏他又能及時吸一口氣回來。”

    我笑,“老賊嘛,老而不死是為賊。”

    蒙旭看了看我,説:“他只有兩個兒子成年的兒子還活着,就是阿穆罕和莫桑。阿穆罕生性殘暴,你或許見識過了。莫桑這人如何?”

    我想他或許會轉達給北梁皇帝,應該對莫桑有益,我自然撿了好話説:“這人豪爽仗義,頭腦清醒。最開始對我挺兇的,卻幫助封崢救我走了。他和他大哥關係不好。”

    “哦,難怪。放你走後,聽説他受了罰。”

    啊呀!我雖然也估計到他回家後沒好果子吃,可親耳聽到了,還是覺得十分難過愧疚的。

    蒙旭又説:“你或許也知道,富查爾領地廣袤,西邊有一大片鐵礦。他們開採了,卻不想上貢,於是和陛下鬧得不愉快。”

    我説:“這也不怪他們呀。我地裏種出的瓜,你要我平白給你幾個,我也不高興。”

    “上貢這事,是個慣例。他們幾個酋長部落多年來受我們北梁照顧,前年雪災送了多少糧。我們做的不是慈善事,付出是要回報的。他們卻和晉國勾結了起來,危害我國邊防。”

    “這次截公主,不就是為了引起兩國內亂嘛。”

    “好在你假扮的公主。”

    我想了想,道:“你們國家的政事,我也不好干涉。我只想問問,倘若陛下震怒,何不大軍壓陣?”

    “我正要和你説這個。”蒙旭眼裏激動的光芒閃爍,“你在他們營中,看到他們兵器如何?”

    我努力回想,“還算精良,也沒什麼出眾之處。”

    蒙旭忽然不説話了,只是笑嘻嘻地,像是知道了什麼好事情一樣。

    我還想追問,封崢忽然叫了我一聲,説:“我們已經和京城裏的接待官員説好,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加快速度,傍晚就可以抵達京城了。到時候肯定有點禮節過場要走,你要記得穿命服。”

    我無語。這人都快趕上我奶孃了。

    連嘉月都笑道:“封大人對瑞雲真是關心得緊呀。瑞雲,那天你走丟了,封大人當時的臉色,你是沒看到呀,大半夜的就難看得像鬼一樣,立刻就想帶人去找你。後來還是蒙統領勸住了他,説危險還沒解除,怕中埋伏,還是天亮再找的好。封大人一宿沒睡,天一亮就帶人去找你了。”

    我聽她説完,只覺得心裏被什麼東西狠狠撓了一下,不由向封崢望了過去。他正低頭喝酒,彷彿剛才的話一個字都沒聽到一樣,連謙虛話都不説一句。

    我想他冒着危險隻身潛入去救我,也不廢話,帶着我就走。辛苦不辛苦,傷口痛不痛,害怕過沒有?問了他大概也是不答的。

    有種男人,沉默寡言,永遠只留給你一個堅實的背影。

    第30章

    有種男人,沉默寡言,永遠只留給你一個堅實的背影。

    我只記得他控訴我推了晚晴,卻是忘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多大,不過八歲,他也才十歲,都是孩子,又懂得什麼?

    或許是慚愧,我臉上有點發燙,只好把頭低了下來,也喝酒,大口地喝。

    呵,今朝有酒今朝醉,這般自在的日子,明日入了京後,就享受不到了。

    蒙旭哎了一聲,“別喝太多了。這酒喝着甜,後勁足得很。”

    可他説晚了,十多碗都已經下肚了。好在我這人酒品非常好,醉了就倒頭睡,不發癲不打架,胡話都不説一句。只是次日起來,頭痛欲裂,簡直想撞牆死了算了。

    夏荷她們給我穿上厚重繁瑣的命服,又在我沉重無比的腦袋上戴上了一個沉重無比的金冠。我搖搖晃晃地走出去,只覺得脖子上頂的不是腦袋,是磨盤。

    走到馬車邊,正見封崢在給公主請安。他穿着那武官命服,紗冠玉帶,腰配寶劍,整個人看着英武不凡。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視線,封崢上馬前轉頭朝我望過來。不出意外的,他那眉頭又皺了起來,嘴皮子掀了掀。如果不是蒙旭過來找他説話,他大概又要跑我跟前把我數落一番了。

    我上了馬車,幾乎癱軟在椅子裏。這天行路速度也比以往快很多,車搖晃得有點厲害。我的頭越來越重,越來越暈,感覺腦子裏有個人拿着錐子在一下一下地敲着。

    後來馬車壓過一塊石頭,車身猛地顛了一下,我肚子裏也瞬間翻江倒海。

    我手忙腳亂地爬到車外,張開嘴就哇地吐了一地,早上吃的飯全部混合着酸水奔騰而去了。旁邊騎着馬的小親兵們紛紛拉馬躲開,臉上都露出噁心又惶恐的表情來。

    吐完了,感覺倒好了很多。娟子和夏荷七手八腳地把我扶回了馬車裏,給我擦臉漱口。我還是有點頭暈,心想我這副樣子,一下見了北梁的官員,怕是要丟臉。

    外面有人敲了敲車門,娟子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拿着一個香囊。也不知道裝的什麼藥,氣息刺鼻,但是卻十分醒神。我聞了一陣,頭也不疼了,那天旋地轉的噁心感也消退了許多。

    娟子見我臉色好了起來,開心地説:“封大人的這個香囊果真管用。郡主你再多聞聞吧。”

    我一聽是封崢拿來的,留了個心眼,捏着那個香囊看了看。這玩意兒做工很是一般,像是在藥店裏常賣的那種。確定了不是哪家姑娘繡來送給封崢的,我才心安理得地繼續聞了聞。

    後來中午下車吃飯,我已經好了很多,便去找封崢道個謝。

    封崢正同胡倫老頭他們幾個北梁官員説話,我一走過去,大家都安靜了,弄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只好和他們隨便聊了一下明天的天氣會不會好,大家一路都辛苦了等廢話。

    封崢從始至終都很沉默,站在旁邊,目光也不落在我身上。待到要上車繼續趕路的時候,我找了個空檔,朝他笑了笑,想和他道謝,他卻把臉一轉,翻身上馬而去。

    我覺得莫名其妙,而後才想到,或許是就要到京城了,他身為和親使,覺得壓力大也是可以理解的。

    下午日頭偏西的時候,我們的車速終於放慢了下來,親兵們開始整理隊形,旌旗全部都豎立了起來,禮隊又開始吹響了樂曲。

    夏荷她們給我整了衣冠,再給我臉上補了粉。兩人都覺得我血色不好,還硬給我上了點胭脂。我一身香噴噴的,小金在我身邊嗅了嗅,連打了幾個噴嚏。

    大隊就這樣慢悠悠地走了半個時辰,忽然聽到車外的士兵們腳步逐漸整齊了起來,我便知道,大概是看到了迎親的官員了。

    再走了一陣,禮樂歇息片刻,然後換了一首莊嚴肅穆的曲子奏了起來。我們的車馬也就在這聽着像要出殯的樂曲裏停了下來。

    女眷在車裏不必出來,封崢、蒙旭等人則是要和北梁官員做個交接的。然後北梁的禮部官員在公主車駕外磕頭請安,傳達聖意,公主聽完了,説幾句勉勵的話,再是發賞。

    等禮官謝了賞賜,又有唱官高聲唸了一段歌頌之詞,我們的車才再度啓動,進了城門。

    我從車窗的小縫裏往外望去,只見北梁京都城牆宏偉雄壯,竟然是我們南梁京都城牆的兩倍還有餘。過了城門,進入城裏,只見街道是青石板鋪就,寬敞筆直,兩邊樓宇林立,規整潔淨。京城百姓擁擠在路兩邊,熙熙攘攘地看着熱鬧。

    我們並不能進宮,馬車直接去了迎賓館。公主沐浴更衣,皇帝和皇后派來的太監和女官前來請安,送來了賞賜。等宮人走了,在北梁的南梁使節官員過來拜見公主。

    這些使節常年在北梁,可謂人在屋檐下,偏偏自己祖國又戰敗,想必日子不好過。這下見了來和親的公主,就像見了親人一般,幾個年紀大點的都兩眼熱淚。

    只聽下人把這些官員一一介紹,這位是張大人,那位是李大人。我對這些官員都不熟悉,我爹只叫我向那領頭的使節張大人帶了幾句慰問的話。

    那張大人一聽我是魏王的女兒,頓時露出那種我再熟悉不過的疏離冷漠之色來。

    我不以為意,把頭轉向一邊。忽然眼角掃到一張臉,有點眼熟。

    那是個年輕男子,個子高挑,面色白淨,五官輪廓分明,一雙桃花眼,笑眯眯地,俊秀地驚人。我們倆的視線對上,他眉毛一挑,衝我露出一個狐狸般的笑來。

    我差點當場張口叫出來。

    第31章

    這這,這個人怎麼在北梁?他不是在山裏幫着師父煉丹的嗎?

    他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還大模大樣地混在一羣官員之中。

    張大人見我神色有異,也看了那男子一眼,問道:“郡主和夏公子是舊識?”

    我怔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説出來,“那個……他是……”

    “小民是郡主師兄。”夏庭秋倒是爽快地替我説了,“小民和郡主都拜在雲虛道長座下,做過幾年俗家弟子。”

    “對,是我師兄!”我忙笑。

    張大人略有點驚訝,重新打量了我一眼,“想不到南海夏家的仲公子竟然還是玄門弟子。郡主也讓下官大吃一驚。”

    我看他也不見哪裏有大吃一驚的跡象,只笑道:“學藝不精,不值一提。能在這裏見到二師兄,我心中也歡喜。”

    夏庭秋也笑,“見到小師妹,我心中也歡喜。”

    我尷尬地傻笑着,眼睛朝他放刀子。夏庭秋穩穩地接住了,笑得是愈發不正經,滿屋子飛桃花。

    嘉月累了,也就沒留這些官員吃晚飯。我代替她送那幾位大人出門。

    這幾位官員都與我爹不是一派的,與我客氣歸客氣,並不見得多尊重我。我耐着性子禮貌微笑着目送那幾個老頭遠走,然後一把拉着夏庭秋轉進了旁邊的花園。

    “哎喲!”夏庭秋被我拉着一路小跑,“我知道你見了我很激動,可也不至於這麼暴力嘛……”

    我把他甩到到院子裏一處灌木圍起來的隱蔽地。夏庭秋看似狼狽,卻是精巧地一個轉身,穩住了腳步。然後站直身子,理了理被我拉皺的衣服。

    “説罷。”我瞪他,“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夏庭秋揚手就在我額頭敲了一下,“能用這口氣和你師兄我説話嗎?不孝!”

    我摸了摸額頭,撇嘴道:“你沒看我夠亂的了,還跑過來添亂子。師父知道你來找我了嗎?”

    夏庭秋低頭衝我温柔一笑,那張俊秀的臉猛地靠近,我來不及退步,已經被他的黑影籠罩住了。

    只見他飛速伸手,揪住我兩邊臉皮,使勁往兩旁扯。

    “你不説還好,一説我就來氣。就是因為你這沒出息的傢伙,居然在草原失蹤了,害的師父還把我好一頓數落,怪我當初怎麼沒一直跟着你。你説你當初信誓旦旦拍胸脯的保證到哪裏去了?説啊,小雨兒……”

    我被他捏得哇哇大叫,抬腿踢他,他這才鬆了手。

    我捂着臉,怒道:“你當我想被擄走嗎?又不是請我去做客。我們逃出來的時候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就知道欺負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回頭我找師父告狀去!”

    “行呀!”夏庭秋無所謂,抬手摺了一枝花,用他那修長的手指拈着,十分風雅。

    我問:“難道是師父派你來的。”

    “是呀!”夏庭秋點頭,“師父不放心你,恰好我家在北梁有點生意,就派我過來了。”

    “你家的生意怎麼都做到北邊內陸來了?”

    夏庭秋淡淡説:“北朝這兩年興起南珠,商人大量進貨。我家的養珠場打量往這邊供貨,再採購些東珠和鹿茸回去。我就當來視察店鋪,走一趟也是應該的。”

    “難怪那張大人對你這麼客氣,還帶你過來覲見公主。”

    “還不是因為我出手大方,孝敬了一千兩銀子給使館。”夏庭秋説着還很心疼。

    我笑,“都説我爹貪,我看我爹比他們可清廉多了。我這一路北上,要送我珠寶的官員富賈不計其數,我看着眼紅卻都沒敢要。現在想起來,才後悔死了。”

    “送你珍寶,不是明珠暗投嗎?”夏庭秋壞笑,“你打小就那師父煉的丹藥當彈子耍。送你銀票,怕是要拿來墊桌子腳,送你珠寶,估計用來填池子吧。”

    “説得我們魏家潑天的富貴似的。皇帝家都沒這麼奢侈吧。”

    “富貴人家是知道那是寶,故意丟水池子裏表示有錢。你是拿着寶當草,還覺得自己物盡其用了。”

    我坐在石凳上,拍了拍衣襬,悄聲嘆了口氣,“終於走到這裏了。”

    夏庭秋在我身邊坐下,也嘆了口氣,“好了,有我在,你愁什麼。”

    他知道我説的是偷國寶的事。這事不管貼了多少層金皮,本質還是那麼不堪。我還真不好意思提。

    我認真地對他説:“我的事,你別插手。我已經夠麻煩了,不想把你再捲進來。”

    夏庭秋不屑地笑笑,“我既然已經來了,就斷然沒有看着你忙碌而袖手旁觀的。”

    我瞥他一眼,“你這時候倒講手足之情了。”

    “喲,丫頭,我什麼時候不和你講手足之情了?”夏庭秋擺弄着手裏那枝花,笑了笑。俊美公子拈花一笑,色若春曉,倒比那花還奪目幾分。

    只是我也最清楚,我這二師兄,生了一張潘安般的好皮,肚子裏卻全是黑心腸。

    第32章

    想我當初第一次被我爹送去拜我師父為徒,那時候我還很小。到了山裏,我被下人抱下車,還穿着綾羅綢緞。

    師父身邊站着一個漂亮的小道士,穿着鬆鬆垮垮的道袍,卻是一臉不羈,反而更像一個小混混。他見了我,噗地吐了叼在嘴巴里的草,然後被我少年穩重的大師兄在腦袋後面拍了一巴掌。

    師父和顏悦色,説:“這是你大師兄和二師兄。”

    我卻小聲地説:“我想解手……”

    師父和大師兄面面相覷,後來我大師兄帶着我去了茅廁。

    我大為驚奇,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搭在豬圈旁邊的茅廁。以前在家裏出恭可都有下人準備着鋪了香灰的木桶的。

    我哆哆嗦嗦地解褲子,就聽到隔壁的豬在哼哼。茅廁裏臭氣熏天,我蹲在那兩快石板上用力,底下就傳來噗通噗通的聲音,黃湯濺了起來。

    那一刻我覺得很奇妙,原來拉屎竟然還可以如此有聲有色。

    我出來後,百思不得其解,終於忍不住問二師兄:“為什麼茅廁要修在豬圈旁邊?”

    我問錯了人,我二師兄雖然生得眉清目秀,卻有着一肚子壞水。他嘿嘿一笑,告訴我道:“因為拉的屎要給豬吃啊。”

    我大驚,結結巴巴地問:“那,那麼,我們吃的豬,其,其實吃的是人屎?”

    “是呀!”二師兄一本正經地誆騙我,“你原來不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我一個王公貴族的千金,再怎麼也是嬌生慣養地長大,只知道吃,卻從來不知道食物是怎麼來的。現在被人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衝到路邊吐。

    我吐得昏天黑地,我二師兄在旁邊沒良心地哈哈大笑。我一邊吐一邊哭,隱約知道自己被他戲弄了,又惱又羞。那口氣一衝上來,沒緩過來,我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牀上。牀邊有一個方臉、皮膚黝黑的少年在照顧我。

    這個男孩子敦厚老實,照顧我很細心。他給我擦臉,餵我蜂蜜水,動作輕柔,比我娘都要做得好。

    我覺得餓了,他又給我拿來兩個大包子。

    我嚇怕了,問:“是肉包子嗎?”

    男孩子點了點頭。

    “豬肉的?”我聲音顫抖。

    男孩子似乎知道先前發生的事,笑道:“二師兄騙你,豬是吃雜糧的。茅廁和豬圈修一處,是為了方便取糞澆田而已。”

    我這才放心了,抓過包子大口吃。

    這包子也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做的,面軟餡香,我一口氣吃了兩個還不夠,那個男孩子還給我倒了一大碗粥。

    這個粥也是我從來沒喝過的,裏面加了黃色的米,吃起來特別香。

    男孩子告訴我:“這黃色的是玉米粒。”

    我長見識了,我知道了豬圈是和茅廁修在一起的,知道了豬吃雜糧,還知道了玉米粥好喝。而這個好心的男孩子就是我三師兄。

    師父過來看我。他見我吃飽了,氣色也不錯,放下心來。

    “你二師兄最頑皮了,説話也是信口胡謅。我已經教訓過他了,罰了他抄經文。”師父摸摸我的頭,“這幾個孩子打小就跟着我在山裏長大,沒和女孩子相處過,不懂的禮數。以後他要再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或者你大師兄。”

    大師兄做事嚴謹認真,十分細緻,天冷加衣,過節辦席,接待客人,督促師弟師妹們的學業什麼的,全都是他在操持。師父平日若不是修煉,就是在南瓜架下睡覺,十分清閒。

    玉龍山風景秀麗,植被茂密,山中多鳥獸,更有不少奇珍異果。師兄們帶着我上樹摘果、下河摸魚,教我在後院種菜,教我做陷阱捕獵。我們在山林裏穿梭挖人蔘,採集各種珍貴藥材,然後下山去換取米麪。

    我很快就適應了老百姓簡樸的生活。我學會了燒火做飯,我會去餵豬餵雞,早上起來也要打掃庭院,還要跟着師父修煉。不過我一沒慧根,二不勤奮,道學很差,好在師父也不勉強我。

    我娘時不時派人給我送衣服用具過來,但是在上裏用不了那麼好的東西。比如綢緞衣服,穿着爬樹,兩下就壞了。三師兄後來給我縫了小道袍,粗棉布做的,還在衣邊上繡了幾朵小花。順便提一句,我三師兄家原來就是裁縫。

    我在上裏的日子過得很逍遙,原先那一點點離家的憂傷轉眼就被我丟在了腦後……

    我對夏庭秋抱怨,“説真的,二師兄。我覺得我大概天生不是富貴命。在山裏過得好好的,一帆風順,一回京城做回郡主,就什麼烏七八糟的事都找上門來了。”

    夏庭秋笑,“人各有命,現下這事,也不過是個考驗。你當初還跟我自信滿滿的,現在只差臨門一腳了,倒緊張起來了。”

    “沒做過嘛。”我嘟囔,“我以前行為多光明正大的呀。”

    夏庭秋斜睨我,“偷偷在我牀上倒水,栽贓我尿牀,這很光明正大嗎?”

    我嘿嘿笑,“可不是沒栽贓成嗎?”

    “憑你也想。”夏庭秋哼了哼。

    我沉默片刻,嚴肅道:“二師兄,你非要摻和進來,我也攔不住。不過,將來情況有變,我叫你抽身,你一定要即使抽身,好不好?”

    夏庭秋丟了花,笑着揉了揉我的頭髮,“傻丫頭,我有把握得很,為你自己擔心吧。”

    送走了二師兄,我給公主請過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荷正在教一個小姑娘規矩。見我回來了,夏荷便領着着那個姑娘給我見禮。

    “郡主,今天使館又給您和公主送來了幾名侍女。這孩子叫草兒,婢子安排她日後給您奉茶可好?”

    我一個人,哪裏用得了那麼多人伺候,只是使館的盛情難卻。

    那個叫草兒的女孩子看上去才十四、五歲,模樣乖巧機靈,聽説是某使官的家奴,十分可靠。我隨意問了幾句話,便把她收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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