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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懷璧罹罪

    他大驚失色,吶吶説道:“你……你……你説什麼?”

    趙逢春“嘿嘿”一聲冷笑,道:“老弟,老朽眼裏不揉沙子,老朽在這‘六盤山’附近苦守多年,為的什麼?哈哈——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被老朽等到了!”

    嶽霖不自覺的摸懷中,心知他所指必是白玉石匣,想到了此處,禁不住心頭一陣狂喜,暗自道:“啊!這匣內所儲,竟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絕世神功,怪不得他無緣無故,硬要請自己吃酒,原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存好心啊!”

    他定了定神,故作不懂地道:“你是説……説我懷中……我懷中的銀子?”

    趙逢春一聲獰笑,冷冷地道:“少在我面前裝傻充楞,老實説,今天既約你來,我自然有妥善的安排,不然你能飛上天去。”

    他一邊説着,一邊雙目兇光閃閃,怔怔地凝注着在

    嶽霖臉上的變化中,獲得什麼,同時,他心中卻在暗暗盤算道:“看這情形,八成是不會錯了,但是,若論武功內力,這娃娃都不在我之下,硬搶硬奪,是絕做不到,不過,看他年輕好勝,血氣方剛,我不如激他一激。”

    嶽霖心中突地一動,也自暗暗一驚,這趙逢春不但武功高強,而且令人有一種莫測高深之感。

    他表面上卻仍裝得十分平靜,微笑着道:“至於不飛得上天去,那是我的事,不過——你究竟是什麼,尚望明白相告。”

    趙逢春哈哈一笑,道:“你該還記得我方才所説,在百餘年前的那一僧一道兩位奇人嗎?他們所研創的武功,只要有三成火候,哼哼!放眼當今天下,即可所向無敵……”

    嶽霖對他的話,雖不全信,但也不能不信,略一沉吟,道:“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趙逢春“嘿嘿”一聲冷笑,道:“當然有關係,因為那尚未面世的絕世神功,是放置在一個精巧的石匣之內……”

    嶽霖濃眉一揚道:“噢?”

    趙逢春面上閃過一絲詭譎的神色,陰鷙地道:“你難道真要等我説出,那個石匣正藏在你的懷中?”

    説時,聲色俱厲,雙目更是兇光灼灼,凝注着嶽霖。

    嶽霖臉色微變,冷冷地道:“你憑什麼肯定那石匣在我懷內?”

    趙逢春冷笑道:“雖然我未曾親眼看見,但我敢武斷地講,那石匣確是在你懷中,老夫願以項上人頭為注,和你相賭!”

    嶽霖神色又是一變,望着趙逢春,暗中奇怪,他何以竟如此武斷,石匣是在自己懷內?

    他滿腹狐疑地道:“你根據什麼作這種判斷?”

    趙逢春嘿嘿一笑道:“那麼,你是承認我的判斷正確了?”

    嶽霖不覺一怔,但他因不善説謊,所以,聽了趙逢春的反問後,沉吟了半晌,始神色一怔,道:“先不論你的判斷是否正確,我只問你從何得知石匣落於我手?”

    趙逢春乾笑兩聲,似是自言自語地道:“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此實理該歸於老夫的,哈哈哈——”

    嶽霖正感莫明其妙之際,又聽他繼續説道:“你總該認識崆峒掌門人——金蟾真人吧!”

    嶽霖恍然説道:“啊,原來是他……”

    趙逢春面現詭笑,冷冷地道:“老弟,現在你還想狡辯嗎?”

    嶽霖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雖然石匣內究竟是不是那絕世神功,尚在未知之數,然而,趙逢春既然費盡心機,獲知此匣落於我手,且又將我引來此地,無可置疑,他是勢在必得。

    然而,就算石匣內空無一物,我能給他嗎?

    不!絕不!

    嶽霖臉色一沉,道:“對這種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還不值小爺一辯,如果你認為石匣在我懷內,有本事就來拿去!”

    趙逢春一怔,他實在有點不能相信,但是,面前這少年人,神色鎮靜如常,説話時中氣十足……

    他怔了怔望着嶽霖,暗暗納悶道:“不可能呀!明明我親自放於酒內,現在,盞茶時間早過,怎麼……竟……一會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這不可能……”

    這時,他面色凝重,雙眉緊蹙,故作鎮定地道:“你以為我不敢呢?還是不能?”

    嶽霖冷冷地道:“敢不敢,能不能,要待事實證明!”

    忽然,趙逢春聳肩一笑,幾乎是換了一付面孔道:“老弟,依我看,只有咱倆合作,不但那絕世神功可以加速練成,而且,也可躲避無數高手的追蹤,須知現在江湖上,幾乎都已知道那石匣落於你手,就説我不算,那些高手會輕易放過你嗎?”

    嶽霖見他態度忽變,就更加生起戒心來了,望着趙逢春那付形態,他暗暗好笑,雖然,他所言不無可信之處,但此人陰沉詭詐,城府過深,如果他有把握制服自己,就絕不是這種態度了。

    當下,他輕輕一笑,道:“好呀!你且説説看,是如何合作法?”

    趙逢春一聽,喜得一對三角眼眯成一線,道:“照當前情勢,我倆合作,實有百利而無一害,我發現了一個非常隱秘的所在,我已備好豐食美酒,我倆在那洞中共同鑽研……”

    他説得眉飛色舞,唾液四濺,一拍胸膛,又道:“老朽敢以性命保證,不出三月,老弟必將成為當今武林第一人!”

    嶽霖接口道:“那麼你呢?”

    趙逢春一怔,吶吶地道:“我……我……本來我就不如老弟麼,嘿嘿——嘿嘿——”

    嶽霖冷嗤一聲,道:“老實告訴你,就算你舌生蓮花。想想少爺拿出那石匣,卻是休想!”趙逢春臉色陡然一變,在燭光下,更顯得慘白無比,渾身上下,都在微微地顫抖,一指嶽霖,氣急地道:“好,好,你竟敢戲弄老夫,想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嶽霖見他氣極,故意又道:“不,我年未弱冠,尚未娶妻生子,為人子的責任還未盡到,豈能夠輕易言死,倒是你偌大年紀……”

    趙逢春氣得一拍桌子,道:“小輩利口,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麼驚人藝業,敢在老夫面前賣狂!”

    嶽霖淡淡地道:“隨你,只要劃出道兒來,少爺接着就是。”

    趙逢春怒容滿面,突地又緩和許多,點點頭道:“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還算有血性,有骨氣。”

    説罷,推桌站起,當先向屋外走去。

    嶽霖連忙起身,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向前行去。

    趙逢春料定嶽霖不會暗算於他,是以頭也不回。

    穿過一片疏林,向右一轉,便見一片空地,兩面依山,形成一個角,空地上想是久無人走,荒草及膝。雜亂叢生。

    趙逢春走至距山角尚有丈餘遠近,忽地停步回身,道:“老夫就在此處,領教你幾手絕學。”

    嶽霖站在他身前九尺之處,冷冷接道:“總算你有先見之明,選了這麼一處清幽的埋骨之所。”

    趙逢春冷冷一笑,道:“不必徒逞口舌之利。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説罷,左足向前跨半步,左掌平胸,右臂下垂。

    嶽霖也不怠慢,連忙靜氣凝神,蓄勢戒備。

    趙逢春右臂緩緩提起,但是他的一雙右掌,已然變作烏黑。

    突地,他暴喝一聲,右掌疾然推出。

    嶽霖功運右掌,緩緩迎去。

    兩股掌風相接,暴起一所悶雷也似地輕響。

    地上的荒草,被掌風帶得東倒西歪,好似層層浪花,四散飄搖。

    趙逢春面色凝重,站立當地,怔怔地望着嶽霖。

    嶽霖上身微微一晃,暗驚對方的掌力渾厚,不容輕視。

    趙逢春忽然點頭説道:“果然好掌力,但若能勝得老夫,卻非易事,現在該你了!”

    嶽霖不覺一怔,對他這種磊落胸襟,甚覺意外,同時對他所言也深有同感,心知即使用出全力,是否能勝了他尚不可知,不過,他想拼出全力,只要略勝一籌,使他知難而退,不再為難自己,與願足矣。

    一念至此,也不打話,雙掌齊揚,向前推去。

    趙逢春面帶微笑,輕描淡寫地舉掌迎來。

    嶽霖頓覺自己掌勁受阻,彷彿被一堵無形銅牆所擋似地,無法進擊。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連忙暗暗加了一成功力!

    只見趙逢春的身軀,似是微微一晃。

    嶽霖更不怠慢,猛提一口真氣,將全身功力運至十成,拼力向前猛推。

    陡然,掌勁的阻力,倏忽消逝,雙掌不偏不倚地擊在那山角之上。

    “轟”然一聲,山角碎石飛揚,沙幹蔽天。

    嶽霖用力過猛,一時收勢不住,向前衝出兩步。

    但他尚未拿椿木站穩,倏地一腳踏空,整個身軀向前撲去。

    嶽霖想以手撐地,一點即起,雙掌自然地向地面按去。

    不料,指方觸及荒草,尚未來得及用力,已經是連人帶草,向下疾然沉去。

    嶽霖方自一驚,忽聽上面趙逢春哈哈笑道:“哈哈!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自作自受……”

    他向四處望望,但黑黝黝地,伸手不見五指。

    這時,下落之勢,愈來愈疾。

    他不知這陷阱究有多深,忙自提氣輕身,使下降之勢緩得一緩。

    倏然轉醒之際,竟發現自己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四周陰暗黴濕,腥臭逼人。

    他霍地翻身坐起,隱約覺出在自己周圍,有許多東西在緩緩蠕動,他屏氣凝神,舉目四望。

    雖然四外黑黝黝地,憑什麼也看不見,然而,在這一片黑暗之中,陡然發現無數豆大的綠光,在閃爍不住。

    同時,隨着陣陣陰風,傳送來縷縷腥臭之氣,當真是令人慾嘔。

    嶽霖目中所見,鼻中所嗅,只覺一陣噁心,幾乎將方才所吃的食物,一齊吐了出來。

    他定了定神,見左側綠光稀疏,隨即一壯膽子,向左側緩緩移去,同時,伸出雙手,向前面一陣亂撲去。

    觸手處,竟全是冰冷而陰濕地石璧……

    他一邊摸索着,一邊向前移動,心中暗道:“這分明是無數毒蛇,唉!自己一時大意竟落得被困於此,萬一不幸,竟作了毒蛇膏吻,那才冤呢!”

    突然,他手掌落處,竟是空無一物,整個身軀,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探。

    他不由一驚,慌忙伸出另一隻手撐扶時,豈料,竟也是一掌撲空。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急忙氣沉“丹田”,猛力後挫,才算撲空。

    他驚魂稍定,又自伸出雙手,向四下探索,發現身前原來竟是一個可容兩人行的洞穴。

    嶽霖側首又向那些毒蛇望了一眼,只見那點點慘綠色的光。在左右遊移,霎也不霎地望着自己,好像正在伺機相候,擇肥而噬。

    他心中暗自忖道:“與其在此地束手待斃,何不趁這些毒物,尚未向自己襲擊時,探探這處洞穴,看看可有出路!”

    他心念一決,一邊凝神或戒備,一邊小心翼翼地,弓身鑽進洞去。

    璧洞蜿蜒曲折,地勢也漸來漸高。

    嶽霖摸索前進,約有茶光景,洞徑逐漸寬闊,又行丈餘,陡然一陣涼風,帶着微微地腥臭之氣,迎面吹來。

    他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風中帶有腥味,前路亦有毒蟲潛伏,喜的卻是既有涼風吹來,定與外界相通無疑。

    他一面凝神戒備,一面緩步前行。

    逐漸,那腥穢之氣,越來越濃,地勢也愈見開闊。

    忽然,一陣“噓噓”之聲,自前方傳來,隨即在黑暗中,驀又出現數百點慘綠之光,其疾如電,像潮水似地,飛湧而來。

    這時,嶽霖已把生死置於度外,暗將真氣凝聚雙掌,止步停身,蓄勢待發。

    然而,那些綠光當湧到離他尚有兩丈多遠時,突地一齊停住。

    嶽霖心中奇怪,凝目望去,只見那點點慘綠光芒,竟是無數毒蛇的眼睛,它們大小不一,靜靜地蜷伏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片刻,嶽霖見這些毒蛇毫無動靜,不知是否對自己有所顧忌?

    這樣僵持了約有半盞茶光景,嶽霖也忍耐不住,壯了壯膽,試控着向前緩緩移動腳步。

    豈知了身形甫動,陡然一陣“沙沙”亂響,那千百點慘綠光芒,登時起了一陣騷動。

    這些數不清的毒蛇,竟隨着他腳步在移動,又像潮水一般,向後退了丈餘。

    忽然,嶽霖心中靈光一閃,心道:“一定是因為我吞食了‘千年娃蛇’元珠的關係,這些毒物才不敢近我,不然,它們為什麼怕我呢?”

    他一念至此,不再猶豫,立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頓時,但聽“沙沙沙沙”一陣亂響,毒蛇紛紛住下迭,但由於地勢狹窄,許多毒蛇因退避不及,知朝兩旁亂竄,無形中間讓出一條通路。

    這時,他緊張的心情,始漸漸鬆弛下來,暗暗笑道:“這倒好!它們非但不傷我,竟像是有意引我出困呢!”

    雖然如此,他依然不敢過於大意,立掌當胸,緩步向前行去。

    又過了約莫頓飯之久,前面不遠處隱隱透進淡淡的星月之光。

    嶽霖一見,心中大喜,急忙縱身疾躍,猛向光亮處撲去。

    他穿出那個巖穴小洞,只見明月西照,清冷的光華,映照得大地一片灰白,他仔細向四下打量。

    原來這巖穴之處,竟是一處千仞削壁,壁上光滑石鏡。寸草不生,下面則是一條奇險天成的峽谷。

    他雙眉緊皺,正不知該如何脱困離此。

    驀地,一陣“嘶嘶”“噓噓”地刺耳怪聲,自他身後左側響起。

    他大吃一驚,急忙旋身望去,不由暗暗稱奇。

    只見數百餘條奇形怪狀,五色斑斕的毒蛇,蛇頭高昂,離地尺許,對着削壁腳下一個黝黑地洞穴,蛇信倏吐倏收,每當蛇信收縮時,隨自蛇口中噴出一縷淡淡白霧,向那洞穴射去。

    正在此時,一聲極其輕微,但卻刺耳難聽地呼哨聲起。

    那數百毒蛇,像是中了魔的一般,爭先恐後,向前遊移。

    率先的數十毒蛇,陡地騰身而起,箭矢也似地,疾向那黝黑地洞穴射去。

    嶽霖不明這些毒蛇究竟在做什麼,二目圓睜,怔怔地望着它們。

    這進遲,那時快,就在這些毒蛇方自竄至穴口的剎那之間,突地,洞內飛灑出一片耀目的光芒,迎着蛇羣一閃。

    但聽“嘶嘶”連聲哀鳴,那數十條毒蛇,四下粉飛。墜落滿地,略一翻騰之後,便已寂然不動。

    嶽霖看得奇怪,心想:“這洞裏是什麼東西,竟有這般厲害?”

    他這時已忘卻自身的危機,好奇之心,隨之又起,當下,也不計利害,輕移腳步,向那洞穴走去。

    行未數步,陡然又是一聲輕嘯。

    隨着嘯聲,又是一批毒蛇飛竄而起,向那神秘的洞穴再次撲去。

    然而,甫口及洞,耀眼的光輝一閃,陣陣慘叫,這些毒蛇又隨之四下墜落。

    嶽霖遲疑了半晌,又緩緩向前走了幾步,他仔細的望着每一條死去的毒蛇,不由驚“啊”一聲。

    只見每個蛇頭,都是中分為二,直至“七寸”要害。

    剩餘的毒蛇似也知道厲害,盤伏在原處,蛇頭高昂,望着洞穴,發出“咻咻”地怪音,稍後的許多毒蛇,這時也移向前來,聚結一處,高昂的蛇頭,左搖右擺,血紅的蛇信,吐吞不定。

    嶽霖思忖片刻,猜知洞內必有人在,縱殺傷毒蛇的手法看來,武功可能高出自己許多。

    但是,他想不透這人既有如此身手,為什麼困於此地,而不設法脱身呢!

    他以此處,必欲看個究竟,心想:在必要時,也可幫這人一臂之力。

    他又轉念到自己所經之處,這些毒蛇,趨避不迭,立又壯起了膽子,直向洞穴大步走去。

    身前毒蛇又是一陣騷動,紛紛四下退避,讓出中問一條路來。

    嶽霖大步前行,只覺地勢越來越高,而且腳下所踏,滑膩膩地,他低頭一看,不禁又是一怔。

    只見腳下所踏,盡是死蛇的殘骸。肉枯皮幹,蜷作一盤,散亂的堆滿一地,腥積腐臭之氣,令人慾嘔的。

    嶽霖方自怔得一怔,突聽洞內輕“咦!”一聲,接着,一個嬌柔地聲音,充滿了驚異和憤怒地道:“什麼人?”

    嶽霖立即止步不前,輕輕答道:“在下嶽霖……”

    那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地道:“哼!你去告訴那老鬼,叫他死了心吧!”

    嶽霖不知她話中之意,微微一怔,隨又答道:“在下被人陷害,跌落這地穴之內……”

    洞中聲音又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麼?哼哼!真是作夢!”

    嶽霖有種被誤解了地屈辱,憤憤地道:“在下並不定要取信於你,只不過想力之所及,甚願助被困同穴之人一臂之力,不想你竟誤會在下為歹人,既是如此,那在下只有尋路出去了……”

    説罷,返身離去。

    但行未兩步,背後又傳來那冰冷地聲音道“那麼,你何以不畏毒蛇呢?”

    嶽霖不由一怔,不知是否該告訴她,自己曾服食“千年娃蛇”之珠?遲疑片刻,仍拿不定主意,口中吶吶地道:“這……這……”

    洞中傳出一聲冷笑,想:“你還想狡辯麼?”

    嶽霖生性正直,從未被人如此曲解過,略一沉吟,朗聲答道:“告訴你也無妨,在下曾服食過‘千年娃蛇’元珠,想必那元珠有闢蛇毒之功吧……”

    嶽霖話未説完,就聽得一聲驚詫的嘆息,洞內靜默片刻,又急聲問道:“鬼爪子郭靈,和你是什麼關係?”

    嶽霖心中一驚,暗道:“洞內的女子究是何人?她對江湖上的事,倒是知道得非常詳細……只不知她與郭靈是敵是友……”

    那女子冷“嗤”一聲:“我不是三歲孩童,那郭靈對‘千年娃蛇’視若珍寶,豈非將元珠輕易送與你食,你是欺我孤陋寡聞麼?”

    嶽霖略一沉吟,遂將如何與鬼爪郭靈結怨,如何吞食‘千年娃蛇’元珠,以及掌斃其子郭亞彪等簡要地説了一遍,最後又道:“假如在下幸能脱困離此,天涯海角,必定要找到鬼爪子郭靈……”

    洞中女子一直靜靜聆聽,這時,突然叱一聲:“住口!”

    語聲中,充滿了惶急、激動……

    嶽霖心中一動,聽那女子語聲激勵,一時之間,更分辨出洞中女子,與那鬼爪子郭靈是友是敵,深怕自己不該口沒遮攔,但又轉念到,自己被困於此,生死未卜,她便真是鬼爪子之友,又有何妨?

    他一念至此,連忙暗運真氣,功凝兩臂,準備在必要時,與這女子一拼。

    這時,那女子忽又以萬分哀傷地語氣道:“你到洞口來。”

    嶽霖微然一怔,但旋即腳足尖一點,越過疊疊死蛇,輕飄飄地落在洞口之前。

    卻見洞內不遠,盤膝坐着一位中年婦人,灰髮散亂,披於肩後,手中握着一柄耀目生寒地短劍,正自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洞口。

    嶽霖只覺這婦人十分面善,但一時想不起曾在何處見過。當下怔了一怔,連忙抱拳當胸,朗朗説道:“在下敬領教益。”

    那婦人凝注着嶽霖,也不答禮,半響——始輕輕頷首,似對嶽霖的謙恭有禮,甚為滿意。

    頓時,洞中立又沉寂下來,只聽到毒蛇輕移“沙沙”之聲,點綴着這靜夜中的荒山野洞。

    陡然,那婦人長長嘆息一聲,萬分頹喪地道:“可惜。唉!你來得太晚了,嶽霖——”

    説到此處,她的神色突然一變,目中神采奕奕。連那枯澀的臉上,也散發出一種照人的光芒,雙目盯視着嶽霖,繼續又道:“嶽霖?嶽霖!莫非你是‘中原四俠’嶽尚嶽的後人。”

    那婦人又追問一句道:“千里雲煙一釣稈嶽尚嶽,是你什麼人?”

    嶽霖隨口答道:“正是先父……”

    那婦人微現驚容,似是自言自語地道:“啊!想不到他已經作古……”

    嶽霖望着那婦人,心思潮湧,他不知道這婦人究竟是誰,又因何被困在此地,既然識得父親,怎地不知父親故世?除非她被困經年,對外間事,一無所悉……

    那婦人面上的神采,一閃即逝,又恢復了原有的灰黯,灰黯之中,微微帶着些許悽苦。

    這時,她又嘆息一聲,幽幽地道:“你真的來得太晚了,唉,冥冥中,造物者早將一切已安排妥當,人定勝天,只不過是給那些時勢創造者的英雄們,一種自我炫耀的藉口罷了……你將來行道江湖上,切記,凡事要順乎自然,不可相強……”

    嶽霖聽她語帶悲愴,料必也是一位傷心人兒。在敬意之下,立又產生了一絲同情之心,默默點首。太難之事,只是我覺得對付這些惡毒的畜牲,要比對付那些詭詐陰毒的人,要容易得多了……我一面要運功壓制巨毒攻心,一面又要不停地迎拒毒蛇進擊,唉!毒蛇並不可怕,可怕地是那安排一詭計的人……”

    嶽霖一聽,腦中立即現出趙逢春的影子,忍不住又問道:“那人是誰?”

    那婦人狠狠地道:“除了‘蛇郎君’趙逢春,還會有誰?娃娃!你方才説被人所害,想必也是這個老鬼,你可曾食用過他給你的東西?”

    嶽霖點了點頭,回憶月下對飲時,趙逢春頻頻勸酒,不禁暗暗一驚,心想:“這廝真歹毒無比,若一旦脱困,誓必將他碎屍萬段,免得他再遺害後人。”

    那婦人望着後悔霖滿面堅毅之色,頷首説道:“也是你我有緣,雖然來得晚些,總算還好,我的生命難以走過午時,距現在還有三個多時辰……”

    她微微一頓,接着又道:“現在,時間迫切,不容我向你多作解釋,將來等你見了鬼爪子郭靈,或是蛇郡君趙逢春時,他們自會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我要趁這短短三個時辰,傳你一套劍法,就憑這套劍法,即可使蛇郎君趙逢春抵首。”

    她説到此處,將手中短劍舉了舉道:“此劍名‘青冥’,雖沒有干將‘干將’,‘莫邪’等之舉世皆知的,但卻為江胡人所垂涎,吹毛過刃,斬金斷玉……”

    嶽霖心中十分感動,誠惶誠恐地道:“但是,在下從未習劍,恐怕有辱……”

    他話未説完,那婦人已搖手製止,道:“時光有限,你不必擔心那些無謂之事,凝神靜氣,專心聽我講解,務必在‘午’時之前,將這套‘幽冥十二式’全部學會,否則……唉——”

    説着,一聲低沉而悠長地嘆息。

    嶽霖也是一陣黯然,連忙摒除雜念,凝神靜聽。

    於是,她開始一邊運劍作勢,一邊詳為講解,連每個細微的動作,全都不厭其煩地反覆解説。

    雖然僅有短短地一十二式,但卻足足地講解了兩個時辰,方始講完。

    這時,那婦人已是面色蒼白,胸前急驟起伏。

    她一邊喘息着,一邊將‘青冥’遞與嶽霖道:“你現在練一遍,讓我看看……”

    嶽霖雙手接過“青冥劍”,只見劍身長約二尺八寸,寬僅兩指,脊厚刃薄,閃泛神光。

    嶽霖端詳片刻,由衷讚道:“果然是前古神器,畢竟不同凡響。”

    隨即按照中年婦人所授“幽冥十二式”一招一式地演練起來。

    頓時,洞內幻起重重光幕,劍氣彌空,勁風四溢。

    遠處地蛇羣,一陣“沙沙”輕響,已自退出丈餘。

    他由頭至尾演練一篇完,神定氣閒地垂手肅立,靜待中年婦人修正錯誤。

    中年婦人看罷,頻頻頷首道:“真沒想到你的稟賦和悟性,竟有如此之好,實在難得!不過你要謹記每式的變化,靈活運用,尤其最後一招‘殊途同歸’,更是究極天下劍術之精奧,一旦練至劍隨念動時,娃娃,天下使劍的,就都要臣服你了……”

    嶽霖恭謹受教,唯唯稱是。

    中年婦人掉首向身後望望,見轉角處漸來漸亮,一禁一聲長嘆,默然許久,始絕望地道:“稍時你可自此出去,現在,時限已屆,蛇毒攻心,縱然我心有未某,亦是無能為力了,如今,心願已了,死亦瞑目了……”

    嶽霖聽她語聲悽愴,不禁也是一陣黯然。

    中年婦人又接着道:“但你千萬記住,最後一招失傳甚久,除非遇見對方使出‘幽冥十一式’時,不可輕用。”

    嶽霖本想問明原委,當他正欲張口之際,突然發現那婦人面色轉青,雙眉緊蹙,肌肉一陣扭曲,似是在抵受着無比痛苦。

    他連忙將吐到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以充滿同情的眼色,怔怔地望着她。

    片刻之後,嶽霖見她面色逐漸變紫,心知不好,一時情急脱口説道:“您……您還有什麼事,需要在下效勞?”

    中年婦人掙扎了半晌,目中神采逐漸黯淡下去,有氣無力地道:“用……用這套劍……劍法,殺……殺了趙……趙逢春……然後,執此劍法……去見郭靈……告訴他……告訴他……”

    突然,話聲中斷,中年婦人萎頓地倒在地下,唇角掛着一絲淺笑,雙目輕闔,溢然逝去。

    嶽霖頓見心中一陣酸楚,熱淚幾乎奪眶而出。

    他默默地望着她,無言地哀痛,使他平靜許多。

    嶽霖以“青冥劍”就地掘了一個深坑,將那婦人遺體埋好,又在心底祝禱一番,始才向轉角發亮處大步走去。

    他行至轉角處,陡然疾縱後躍,驚呼出聲。

    敢情亮處,正盤伏着碗口精細的兩條巨蟒,正虎視眈眈地昂首望着嶽霖。

    他遲疑半晌,一挺手中劍,試探着向前行去。

    這樣的巨蟒,是他生平所見過的,雖仗持着曾服食——“千年娃蛇”元珠,而且寶刃在手,仍不免緊張萬分。

    嶽霖神情莊重,執劍的右手,也禁不住在微微顫抖,掌心中濕漉漉地,沁出一片汗漬。

    然而,事情大出所料,這兩條猙獰的大蟒,在嶽霖移近時,竟一齊將頭向兩旁壁間靠去。

    嶽霖一見機不可失,連忙雙足急點,就在那狹窄的地空隙中,穿了出來。

    他也不停身,也不敢後望,足方沾地,隨即騰身又起,不消兩三個起落,已然來至洞外。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抬頭望望天,啊——正是日正當中。

    他貪婪地連吸了口清新之氣,一邊放眼四下打量。一邊在心底暗暗盤算:“趙逢春這廝,真不愧有‘蛇郎君’之稱,可説是歹毒無比,這婦人要我以這套-幽冥十二式’除了他,但我方才學會,萬一運用不靈,豈不負她臨終之望?”

    這時,山腰禿樹上,突然飛起兩隻蒼鷹,振翅向南飛去。

    嶽霖眼看他們漸去漸遠,不覺心中一動,暗道:“一事未了,又添一事,看來我真的是勞碌命了,不若就此前往海南碎萍鳥,見過逍遙前輩後,也好早些去辦自己的事……”

    心念既決,遂展開身形,向山下疾馳而去。

    口口口

    杭州,五代吳、越、錢武肅王,以及南宋俱皆建都於此。

    地勢依江傍海,瀕錢塘、扼運河,人殷物富,素有天堂之稱。

    秋陽高照之下,青山秀峯,葱籠滴翠,問以蘇、白二堤,波光盪漾,景色迷人,置身其間,如在書中呢!

    無數騷人墨客,高僧隱俠,每當寄居其間,風流韻事,愈傳愈盛。

    北宋詞人柳耆卿即曾以“三秋桂子,十里荷香。”的千古佳句,詠贊西湖之美,箇中勝境,不難想見了。

    嶽霖衣衫污損,神情萎靡,緩步行來。

    雖然,秋陽熾熱,但是,杭州城內,大街小巷,酒肆茶樓,橋頭水榭,熙來攘往,遊人如織。

    他找了一空客棧,略洗風塵,換過一套衣服,本來想在店中用些飲食,便即休息,但繼而一想,當聞西湖之勝,並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譽,而且君妹母女擇此隱居,今既來此,何不順便一遊?

    主意一定,隨即來到湖邊,租了一條畫舫,直放湖心。

    儘管湖中畫舫處處,笑語喧譁,似是稍嫌吵雜.但是嶽霖經過長日奔波,連番遇險,而且昨夜又在毒蛇洞穴悶困終宵,一旦置身於天下聞名的西湖之中,仍舊感到心曠神怡。

    他將滿懷心事俱皆拋開,盡情地享受這片刻的悠閒。

    他這時連日的疲勞盡除,忘情地沉浸於大自然的懷抱之中。

    驀地堤岸上,陡然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嶽霖幾已變作驚弓之鳥,劍眉微挑,快步走出艙外,凝目向岸上望去。

    遠遠看見堤岸邊上,正有許多壯漢,圍着一個老者和一個少女,拉扯喝罵,氣勢凌人。

    那老者跪於塵埃,叩頭如搗蒜,不住地哀求眾人。少女則搶身站在老者身前,好像生怕那些惡漢傷了老者。

    嶽霖一看,心知必是當土壕惡紳,在作傷天害理之事,心中不禁大怒,立刻吩咐船孃向岸邊劃去。

    船孃見嶽霖叫她把船划向吵鬧之處,竟然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擺手,道:“公子千金之軀,萬不可與這幫惡人糾纏,他們無法無天了,公子何必去招惹這些是非呢!”

    嶽霖自她的言語神態上,已可看出這些惡漢,必是平日為非作歹,倚勢欺人,一般百姓,懼其權勢的,俱都敬鬼神而遠之。

    當下,他微微一笑,道:“沒關係,我只是想來看看熱鬧,快點划過去,我給你銀子就是。”

    那船孃看在銀子份上,始戰戰兢兢地,沿着湖邊向吵鬧之處劃了過去。

    到了岸邊,嶽霖自懷中掏出一錠碎銀,給與船孃,隨即一躍登岸,直向幾名惡漢身處走去。

    他尚未走到近前,就聽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手指跪地的老者,道:“老傢伙,你説吧!你要多少銀子?反正大爺看中你這女兒了……”

    那老者跪在地下,不住地以頭碰地,苦苦哀求道:“請大爺擔待,小女自幼即許配人家,眼看就要過門了……”

    他話未説完,那漢子已冷笑一聲,接口説道:“這有什麼關係?過門之時,再從我家抬走就是。”

    老者一怔,嶽霖也一怔。

    所有圍觀之人,都是一怔。

    只有那少女,卻以滿含怨毒的眼色,望着這滿臉橫肉漢子。

    就在眾人俱皆一怔之際,那漢子將頭一擺,其餘大漢,吆喝一聲蜂湧而上前,伸手向那少女抓去。

    這時,嶽霖再也忍不住,雙臂一分,排眾而入,兩手輕輕拍在伸手抓人的大漢肩上。

    陡然,那兩名大漢悶哼一聲,站着不動了,但他們那張牙舞爪,仗勢欺人的姿勢,卻絲毫未變。

    嶽霖身子向前一橫,擋住老者的另一面,沉聲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強搶民女?”

    那為首大漢似是一驚,向嶽霖上下打量了兩眼,見他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不禁兇戾之氣陡盛地,高聲罵道:“小子!你敢管閒事,那是找……”

    “死”字尚未出口,突覺眼前一花,“拍”地一聲脆響,左臉之上,已然捱了一下重的。

    那漢子被打得一個踉蹌,直退出去五七步遠,方才收勢站住,只覺滿眼金花亂冒,左半邊臉腫起老高,極清晰地留下了五指紅痕。

    其餘大漢見狀,齊各大吼一聲,紛紛抄出兵刃,將嶽霖圍在當中。

    嶽霖向幾人望去,發出一聲冷笑。笑聲未落,人已縱起。

    但見他衣袂飄飄,雙袖輕拂,在幾名大漢中間,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往來遊走。

    瞬息之間,只聽悶“吭”連聲,八名凶神惡煞似地大漢,東倒西歪,撲地不起。

    嶽霖停住身形,不屑地朝地上望了一眼,嘴角掀起一絲輕笑,緩緩扶起那老者,鄭重地道:“這些奴才已經吃到苦頭了,不過,此地老人家不能再行多留,還是及早離開為妙……”

    那老者一拉女兒,就要跪下磕頭,立為嶽霖擋住,這才感激得老淚滂沱,顫聲説道:“恩公恩公尊姓大名,小老兒也好……”

    嶽霖打斷他的話頭,道:“老人家!扶弱鋤強,人人應為,趁着天色還早,趕快離開此地要緊。”

    那老者一拉女兒,就要跪下磕頭,立為嶽霖擋住,

    這才感激零涕地道:“恩公既然不肯見告,小老兒也不敢相強,只是這幾個惡人,全是‘金錢幫’中人,平索勾結官府,漁肉鄉里,但因他們武功了得,而且‘金錢幫’勢力極大,還望恩公多多留神……”

    嶽霖心中一動,但表面做然一笑.道:“多謝老人家好意,在下自當小心。”

    他望着老者父女二人去遠,始才搖頭長嘆一聲。

    這時,圍觀熱鬧之人,越緊越多,甚至湖邊沿岸舶定許多畫舫,都在向這邊引勁眺望。

    嶽霖劍眉一蹙,緩步走了過去,對着穴道被制的八名大漢,各踢一腳,替他們將穴道解開。

    八名惡漢,翻身爬起,抱頭鼠竄。

    嶽霖冷哼一聲.喝道:“站住!”聲音雖不甚大,但卻震得向人心神一顫,不由自主地停步站定。

    嶽霖冷笑道:“你們想就此一走了之?哼!天下那有如此便宜事?”

    他説着,狠狠向每人盯了一眼,繼續又道:“若以你們適才所行所為,死有餘辜,但是,少爺體念上天好生之德,不為己甚,給你們一條生路,現在,你們給我自削左耳,立下重誓,從今以後,再不為惡,就放你們,不然,哼哼——”

    這幾名惡漢,平日仗道“金錢幫”的惡勢力,無惡不作,俺曾遭到如此挫辱,無奈技不如人,只恨得那牙癢癢的,怒目相向。

    嶽霖見狀,又是一聲冷笑道:“莫非還要少爺親自動手不成?”説着,目中奇光電射,煞氣隱現。

    幾名惡漢都感到心頭一震,知道這少年武功奇高,但打既打不過,逃又逃不了,一時反而無計可施。

    片刻之後,其中一名似是為首的大漢,突然恨聲説道:“今天大爺認栽,不過,金錢幫也不是好惹的!請教你大名怎麼稱呼,以後也好報答你今日之賜。”

    嶽霖傲然答道:“嶽霖。”

    那為首的大漢又惡狠狠向嶽霖盯了兩眼,回頭對同伴道:“兄弟們,動手!”

    説罷,一咬牙,揀起地上匕首,向臉上猛然揮去。

    “赫”地一聲,紅光崩現,鮮血淋淋地了一隻左耳.已然落於地上。

    其餘七人,也各以兵刃將自己左耳削了下來。

    只見地上一片血跡,加上散落地下的耳朵,令人看了,悚目驚心。

    八名大漢雖是痛得臉色發白,冷汗直冒,但卻咬緊牙關,不吭一聲。

    嶽霖看在眼裏,也不禁為他們這般狠勁,暗暗驚心,然而,表面上仍是冷漠異常,輕輕説道:“如果不服,儘管找我……”

    幾名大漢恨恨地朝嶽霖望了一眼,揀起削下的左耳,狼狽而去。

    此時,圍觀人眾,不下兩三百人,俱都拍手稱快。

    嶽霖為了不顧招惹意外煩擾,隨即略整衣衫,排眾而出,不顧眾人的交口稱讚,大步向前走去。

    但是,經此一來,遊興大減,遂逕回店房休息。

    嶽霖和衣躺於榻上,感到微有倦意,豈料正朦朧問,忽聽門環輕響,接着店小二滿面驚慌地,將一份簡帖送於嶽霖面前。

    嶽霖接來,進待店夥退去,始將封口打開,只見上面寫道:“日間多承賜教,無任感佩,今夜三更時,嶽王墳前,即葬汝之地,如若怕死,在接此信後,火速遠離,尚可保得殘軀。雷明拜啓”

    看完之後,心中暗道:“這些賊人們消息倒是傳遞得真快,今夜我倒不可大意了……”

    直到二更過後不久,嶽霖始略一收拾,將房門暗釦,推開後窗,翻出店屋後牆,展開“魅影魑煙”身法,直奔嶽王墳疾而去。

    嶽王墳乃是南宋一代名將岳飛埋骨之所。

    嶽王墳建築在悽霞嶺的頂端,壯麗宏偉,墳墓四周,遍植松柏,枝幹蒼勁,濃陰蔽天。

    忽然,十數條黑影,由嶺下疾奔而來。

    來人身法,俱都不弱,晃眼之間,已到嶺巔。

    為首之人,身材矮胖,濃眉環眼,獅鼻闊口,雖然他身形稍嫌臃腫,但卻較其餘之人,先到約一箭之地。

    他來到墳前,向四周環視一眼,濃眉一皺,輕輕的“咦”了一聲。

    這時,其餘諸人也已先後來到,俱都是一色夜行勁裝,他們圍繞在矮胖之人周圍,垂手而立。

    一時之間,嶽王墳前,顯得出奇地寂靜。

    突然,其中一人似是不耐這份沉寂,高聲説道:“奇怪,現在差不多已經三更天了,那小子怎麼還不見來?別是縮了脖子裝烏龜,不敢出頭了吧?”

    另外一人接口道:“會不會把小子給嚇跑了?”

    又有一人道:“不會,我一直守着那小子,直到二更過後,才返回分堂,隨雷香主到此,那小子難道借地機跑了!”

    先前一人又道:“要是那小子真的逃之天天了,我們又要多費手腳。”

    誰知這人話音甫落,陡然,一個朗朗地聲音接道:“不怪自己有眼無珠,還要瞎三話四……”

    場中之人,俱都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齊向發聲處望去。

    驀然,“刷”地一聲,自一株參天古樹上,縱起一條黑影,猶如大雁橫空,輕飄飄的落在眾人的面前了。

    這時,在隆起的墓後,突現一條人影,悄悄地掩住身形,凝神注目,向眾人立身處窺看。

    自古樹上縱落之人,正是日間堤邊懲兇,應邀而來的嶽霖,他之沉穩安詳,使在場眾人,暗暗心驚。

    平靜、安謐的嶽王墳頭,依舊平靜、安謐,但卻顯得無比緊張,雙方彼此互望,默然相對。

    突地,一聲震耳大笑,劃破了靜寂的長空。

    隨着這聲長笑,最先到達的那個矮胖之人,走至距嶽霖約五步遠近,一指嶽霖,怒聲説道:“日間在堤邊多管閒事的,可就是你這娃娃?”

    嶽霖見狀,已知此人必定就是“金錢幫”的什麼香主雷明,這時聽他言出輕蔑,不由劍眉一挑,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雷明吧,深更半夜,請少爺來此何干?”

    此人果然正是判官雷明,他見這少年一付狂傲之態,早已怒不可遏,冷哼一聲,道:“你就是嶽霖了,真是久仰大名,如非本香主略施小計,恐怕還不容易引得你這娃娃出來呢,哈哈——”

    嶽霖暗暗一驚,但表面仍甚平靜地道:“廢話少説,你請少爺來此,究為何事?”

    雷明哈哈笑道:“本幫幫主令諭各地,要你娃娃性命,不論死活,均有重賞,嘿嘿,你昨天在那‘碧翠山莊’露了一面,卻害得本幫弟兄在附近等候了一日一夜。如果不用這苦肉之計,你恐怕還不會露面呢!”

    嶽霖聽了心中一動,“金錢幫”通令各地,必欲除去自己而後已,果然不假,那芮震遠、孫無忌,如今又出來個雷明……

    他心念一轉,試探地道:“那麼,你將少爺請來,是想以多取勝,強行留客了?”

    雷明點點頭道:“嗯,算你聰明,雙拳離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你如果識時務,既可免吃苦頭而咱們也省得費事……”

    他的話未説完,嶽霖已冷冷地道:“你不是在做夢吧!”

    雷明先是一愣,後來會過意來,不由勃然大怒。探手背後,撤下一柄鋼劍,微微一抖,幻起朵朵劍花,狠狠地道:“再不識相,這柄劍可是不認人的!”

    嶽霖傲然而立,冷冷回道:“只要我認得它就夠了。”

    雷明氣得臉色鐵青,長劍劃空一揮,十數壯漢,各自掏出兵刃,呼喝聲中,已將嶽霖團團圍住。

    嶽霖面沉如水,煞氣隱現,冷然又道:“岳飛乃是一代忠良,陵寢在這山明水秀之處,像你們這些妖魔小丑,能夠葬身於此,略供嶽爺驅使,不能不説是修來之福……”

    雷明不待他説完,兇睛怒張,厲聲喝道:“乳臭小兒,逞什麼口舌之利,難道還要本堂主親自動手嗎?”

    嶽霖忽地容色一怔,沉聲説道:“如此勝境,你還有何不滿?比起孫無忌他們,算你造化多了。”

    雷明驚得微退半步,猝然問道:“怎麼,孫香主手下,就是喪命在你這小子之手?”

    嶽霖望着嶽王墳墓,忽然豪氣陡發,昂然説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休説你一個小小香主了。即使‘金錢幫’幫主不找我,小爺也不放過他!”

    這時,雷明再也忍無可忍,大吼一聲:“小輩,還不納命來!”

    他上步欺身,一挺手中劍,分心便刺。

    嶽霖冷哼一聲道:“即使要死,也不必這麼急呀!”

    他不慌不忙,待劍尖距心口還有三寸時,雙肩微顯,已然飄開五尺,他足方沾地,驀覺背後有金刃破空之聲,他身形疾然一旋,立掌如刀,猛然下切。

    那偷襲之人一刀劈空,方自暗道一聲“不好”,陡覺右腕疼痛欲折,鋼刀也“當郎”一聲,落於地下了。

    他左手抱着折斷的右腕,眥牙裂嘴,後退不迭。

    嶽霖冷笑一聲,也不追擊,傲然立於當地。

    雷明又驚又怒,料不到這娃娃舉手之間,即已傷了一人,羞怒交加,一領長劍,就待追去,突聽身後有人大聲道:“殺雞焉用牛刀,香主請退,看我兄弟拿他!”

    話聲未落,他身後突然衝出四名大漢,各執兵刃,分站四個不同方位,疾向嶽霖飛撲而來。

    雷明一見,頷首微笑,高説道:“這個小輩乃是幫主諭令嚴緝之人,不論死活,俱有重賞,兄弟們不要顧忌,往死裏招呼!”

    嶽霖劍眉微軒,目中奇光陡盛,冷冷笑道:“此處地廣人稀,不要説你們四個人,就是再加十倍,哼哼,我想嶽王爺也不會嫌多的……”

    這時,左面一個舞動巨斧,右面一個於揮鐵尺,同時撲了過來,二人一劈天靈,一掃胯問。

    嶽霖一聲冷笑,雙肩一顯,飄身後退。

    一斧,一尺同時落空,交相穿過。

    他面罩寒霜,殺心頓起,不待另二人撲到,陡然身形一側,兩臂左右橫推,一招“力拒千軍”,硬將前後撲到的兩人,震退五尺。

    這四個大漢,雖被掌風所逼,攻勢略頓,但稍退又進,各揮兵刃,圍着嶽霖聯手合擊,威力倍增。

    四人武功俱都不弱,進退攻守,更配合得天衣無縫,巧妙無問,四件兵刃,招招都向致命處招呼。

    轉眼工夫,已是二十餘招,嶽霖見這四個大漢愈戰愈勇,了無怯意,心中頓萌殺念,暗忖道:“我並不想制他們了死地,然而他們助紂為虐,留着也是遺害民間,不用煞着無法善了……”

    他一念至此,身法隨之倏變,展開“魅影魑煙”身法,快似飄風,往來遊梭於四人之問。

    但見他青衫搖擺,人影飄忽,三丈之內,完全為漫天掌影所罩,凌厲地掌風,激得沙飛石走,聲勢端的驚人。

    嶽霖將中年婦人所授“幽冥十二式”劍招,改以掌法使出,威勢亦自不減,同時,骷髏叟獨創的“魅影魑煙”身法,亦為武林不傳之秘,掌法、身法,相輔相成,更加威力驚人。

    嶽霖身法這一驟變,立時之間,主客易位。

    四個大漢雖然仍在拼命猛攻,但先機一失,處處受制,被嶽霖那詭奇難測的身法,弄得眼花瞭亂。

    晃眼又是二十招過去,四人已是嚴守不攻,全神閃躲。

    情勢一變至此,不但四個大漢心神皆顫,就是站在一邊的火判官雷明,也是暗暗驚心。

    雷明望着場中,心念電轉,暗道:“不消多久,這四個性命必然難保,那時……”

    他一念未已,場中情勢,又起變化。

    這時,四個大漢卻將各式兵刃,呼嘯一聲,迎着嶽霖凌厲的掌風,分自前後左右,同時襲到。

    嶽霖見他們果然是亡命的打法,一聲冷笑,人已隨聲躍起,到得三丈高下,全身功力,齊聚雙掌。

    半空之中,一式“乾坤互易”,就着下降之勢,只見他十指齊張,以九成力道,虛空下擊。

    正在此時,火判官雷明也已看出不妙,縱身前撲,高舉長劍,向飄然下落的嶽霖仰面猛掃。

    嶽霖一見,不慌不忙,雙掌下擊之勢未變,但懸空的身軀,卻已一搖一擺,橫掠七尺。

    就在他避過長劍,雙足着地的當口,驀聽慘號之聲,隨風而起,那四個大漢,已被他一招“斷命追魂”,擊得顯碎腦溢,到地死去。

    雷明一招走空,四個同伴已然斃命,他心中一慘,頓起兔死狼狐悲之感,只見嶽霖卓立兩丈之外,冷冷地道:“雷明,你看少爺這招‘斷命追魂’如何?”

    火判官雷明雖然凜懼於嶽霖武功絕妙,出手狠辣,但一轉念,自己的唯一的幫手陳虎昆仲,已然死於非命,又急又氣,羞怒交加,大喝一聲,道:“小輩休要賣狂,看本幫主活剝你皮……”

    他話聲未落,已然縱身猛撲,揚臂振腕,長劍幻起一片劍幕,銀光閃閃,疾向嶽霖身前逼去。

    嶽霖見他來勢兇猛,身形微閃,讓過一招。

    隨即右臂一揮,帶起一陣清悦的龍吟之聲,但見寒芒奪目,那柄千神兵“青冥劍”,已逢出鞘。

    這時,雷明的長劍,又已刺來。

    嶽霖右手執劍,足下微滑,側身讓過,接着一領劍訣,右臂前伸,一招“魁星點元”,斜刺前胸。

    雷明見他招式雖慢,但出劍極快,而且虛實並用,變化莫測,同時看出劍光有異,不敢硬接,閃身後退。

    然而,他足方沾地,突聽嶽霖一聲冷笑,已如影隨形,跟着追到,“絲絲”鋭嘯,隨着萬點銀花,迅捷刺到。

    雷明做夢也沒想到,這少年的身法詭譎,竟是如此之快,不由大吃一驚。

    陡覺銀虹耀眼,遍體生寒,再想躲閃,早已無及。

    説時遲,那時快。

    就在這刻不容發的當口,雷明急中生智,身形猛然後仰,同時足尖一點,倒身向後猛竄。

    饒是如此,胸前衣襟,仍被劍芒劃開一道口子,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他驚魂未定,抬眼一望,只見嶽霖立劍當胸,威武不屈地凝立於一丈開外,滿臉俱是不屑之色。

    他雖是恨得牙癢,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絕非敵手,若不及早離此,最後這條老命也得賠上。

    俗語有云:好漢報仇,三年不晚,何況光根不吃眼前虧呢!

    他想到此處,忽將平舉的長劍,向下一垂,恨聲説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小子,本番主今夜認栽,這筆帳,咱們留待日後再算……”

    説着,左手微揮,接着身形一轉,飛縱而去。

    嶽霖縱聲笑道:“老賊!來時有路,去時無門,看你往那裏走?”

    足尖一點地面,人已騰身而起。

    “青冥劍”寒芒暴漲,流輝四射,划起一道驚天長虹,向雷明的背心“靈台”穴,電射疾刺。

    眼看劍尖已然遞至雷明背心,驀然自嶽王墓後,倏地冒起一條黑影,雙臂一揚,但聽“格叭”一聲輕響,只見十數寒星,呈梅花形狀,疾奔嶽霖面門打來。

    嶽霖身在空中,閃避不易,而且距離又近,當時無暇再去傷人,“青冥劍”向回一圈,舞起一道光牆。

    一陣“叮叮”亂響,將飛來暗器悉數擊落。

    他見“金錢幫”非但預先佈下埋伏,而且竟使用這種獨門的絕毒暗器,不由心中大怒。

    身形剛一落地,隨即雙足一點,騰身又起,掌中劍幻起朵朵銀光,直向那墓後的黑影,疾然猛劈。

    那黑影見一擊未中,似是大出意外,方待轉身逃走,劍光已自臨頭。

    陡然,一聲慘嗥,在漫天血雨中,一個身軀,已然一分為二,被嶽霖一劍,由頭至肢劈成兩半。

    回首一看雷明,已藉着這個載難逢的良機,悄悄逃去。

    嶽霖一聲冷笑,道:“雷明,今夜若讓你逃離了手心去,少爺不再姓岳!”

    説罷,猛提一口真氣,恍如流星趕月般,隨後疾追。

    雷明見嶽霖果真追來,嚇得心膽皆裂,心中一急,發足疾奔。

    他猛得抬頭一看,內見前面十數丈處,有一片濃密的樹林,不禁心頭大喜,暗暗忖道:“只要逃進林中,這條老命就算保住了。”

    他不敢遲疑,腳卜加勁,疾竄猛縱。

    突地,黑影一晃,林中閃出一個人來,身法輕靈快巧,煞是好看。

    雷明一見,不由一驚,腳下慢得一慢,這小巧的黑影已然距他不足兩丈遠近,隨聽他沉聲問道:“前面可是雷香主?”

    雷明不由一怔,愕然説道:“不錯,在下正是雷某。”

    正當他腳步微停,想要看來人是誰時,陡聞一聲清叱:“雷明老賊,還不納命來!”

    聲到,人到,劍到。

    雷明只見一片冷森森地劍芒,猛向目己胸前刺到。

    這時,嶽霖已自背後追到,人尚未至,遙空推出一拳。

    雷明驟不及防,掌風已然觸及後心。

    “蓬”然一震,長劍隨之落地,雷明只覺眼前一黑,喉頭髮甜,一口鮮血尚未噴出,胸前又是一陣奇痛,大叫一聲:“老命完了!”

    然而,他不愧是亡命多年,竟能夠臨終不亂,暗將似斷未斷的一口真氣聚攏,環眼一瞪,淒厲地説道:“老子和你拼了!”

    話一出口,鮮血隨之四下飛濺。

    他兩掌凝聚了殘餘的全力,猛然推出。

    那小巧的黑影,似乎未曾防到他臨死還能還擊,一時閃避不及,肋下着着實實地捱了一掌。

    他中掌之後,悶哼一聲,長劍猛然一挑,但見五臟紛飛,鮮血淋漓,雷明在慘呼聲中,倒地死去。

    那人望着雷明倒地死去,忽然嘴角掠過一絲輕笑,接着,又雙眉一皺,也頹然到地不起。

    一柄長劍,仍自插在雷明胸前,還在微微顫動。

    嶽霖趕到近前,望着二人,不覺搖頭一聲輕嘆。

    他雖然妒惡如仇,對於惡人不稍容情,但是這一幕慘劇,卻也令他觸目驚心,不忍多看。

    他旁移兩步,來至那人身前,見他身材瘦小,蜷伏於地,整個頭臉,都埋在肩窩之處。

    嶽霖用手輕輕一拉,已然將他的身軀,翻轉過來,一張俊秀美麗的臉龐,赫然呈現眼前。

    他這時雙眉緊蹙,臉色蒼白,雖然胸前在急劇起伏,但是,他的氣息已是細若遊絲。

    嶽霖知他傷勢極重,當下凝聚功力,運指如飛,迅疾地連點他“氣海”、“章門”、“百匯”三處大穴。

    這時,嶽王墳頭,又已恢復了往常的寧靜,只是屍體處處,血滿狼籍,與這肅穆的景象,恰成一個強烈地對比。

    嶽霖隨即將那人縱腰抱起,但覺此人軀體柔軟,入手甚輕,當下未暇多慮,足下有力,疾向悽霞嶺下掠去。

    然而,當他到了嶺下時,不覺猶豫起來。

    此時,東方已微現曙色,農耕之家,已有炊煙升起。

    他遲疑不決,抱着這人返回客棧麼?不行,此人傷勢甚重,極需治療,返回客棧,必為“金錢幫”人所擾。

    那麼……

    忽然,他靈機一動,暗道:“我何不再到趙逢春居處附近,找一處隱蔽地洞穴,不是就可放心大膽的為這人療傷了麼?”

    他想到此處,感到有點得意,因為趙逢春絕不可能想到,他不但已然脱困,而且就在他附近為人療傷。

    於是,他展開身形,向趙逢春居住之處,一氣狂奔。

    不過頓飯光景,已然來至山下。

    嶽霖繞過茅屋,逕奔後山而去。

    他因前車之故,吃過苦頭,是以小心翼翼地,專揀明顯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前行去。

    他一邊前行,一邊遊目四顧,找尋可以容身的山岩小洞。

    又走了盞茶光景,天邊已是晨曦微露。

    嶽霖總算是在山坳轉角處,找得一個足容兩人容身的山洞,他向裏面一打量,隨即弓身入內。

    入洞五尺,他即輕輕將那人平放地上。

    不料,他左臂一抽,竟將那人包頭的一塊青帕,帶得滑落一旁,滿頭蓬鬆秀髮,散落於地上。

    嶽霖心頭一震.暗道:“啊!原來他是一個少女,怪不得如此瘦小.如此輕,但是,如此一來,我如何替她療傷呢?”

    他在洞內往來徘徊,思忖此事該如何處理……

    然而,沉思半晌:仍然找不出一個適當的辦法,

    他有意無意地望了那少女一眼,只覺她面目娟秀,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這時,那少女雙眉深鎖,面容益形蒼白。

    嶽霖望着她,忽然心中一動,忖道:“此刻她傷勢極重,若不及時救治,必有性命之危,管他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救人要緊。”

    一念至此,心情也隨之開朗。

    嶽霖縱步走到她身前,盤坐於她身側,動手將她上身所穿勁裝,慢慢解開,露出一身白若羊脂般的肌膚。

    嶽霖不生妄念,俯身仔細察看。

    只見她右肋之下,掌痕宛然,已現出一片烏紫色。

    他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真算你命大,如再移上寸許,正是‘期門’大穴,焉有活命,而且,若非雷明受創在前,這一掌也足致命。”

    他一邊審視着那片紫痕,一邊喃喃自語,忽然,他一眼看見這少女頸問,掛着一條項鍊,中間墜着一條翠玉雞心,周圍以銀鑲成,甚為美觀。

    雞心約有胡桃大小,嶽霖見綠得可愛,以指輕輕一拔,不想那雞心自銀邊處,倏忽分開。

    裏面赫然竟是——顆碩大無比的相思紅豆!

    嶽霖看得二目發直,證在當地。

    許久……許久……

    他心中陡然一動,喃喃地道:“難道是她?”

    他,心潮起伏,思緒萬端。

    他想起拋豆示警!

    也想起客旅解危!

    她殺雷明,是為了報仇?抑或又為了救己?

    她何以總似有意無意地跟蹤自己?

    這些,都是謎,都是他所無法獲得解答的謎。

    驀地,一縷金光,自洞外斜射而入,嶽霖掠急側顧,只見一輪旭日冉冉升起,萬道金光,遍照大地。

    他忽然驚覺,耽擱時間已久,不要因此誤了大事才好。

    他微一遲疑,先將翠玉雞心合起,旋即誠意正心,凝神聚氣,將全身真氣聚齊左掌,輕解羅衫,抵她腹下“丹田”穴上。

    頓時,一股陽剛之氣,運行於她四肢百骸之間。

    約莫頓飯之久,這少女忽然發出微弱的呻吟之聲。

    嶽霖知道已至緊要關頭,連忙出手如風,以最快的手法,遍敲她周身一百零八處穴道。

    然後,右掌又抵住她“丹田”穴上,同時,暗將真力,加至十成。

    又過了盞茶光景,只聽這少女嚶嚀一聲,臉色已漸紅潤,她緩緩睜開二目,愈睜愈大,最後,竟睜得滾圓。

    她見身側一個劍眉星目,俊朗神情的美少年,正以右掌在自己臍下“丹田”穴上。

    低頭一看,自己衣衫全解,腹下紫痕半褪,酥胸盡露,不禁羞紅過耳,嬌軀隨着一震。

    嶽霖唯恐功虧一籌,同時又怕少女誤會,急忙説道:“昨夜姑娘被雷明臨死一擊,傷勢甚重,在下以全力為姑娘療傷,毫無惡意,還望姑娘運氣相助,以收這未竟之功……”

    這少女眼波之中,閃過一絲神秘的光彩,她見嶽霖一張俊臉,赤紅如火,額角之上,沁出豆大般的汗珠。而且語意誠懇,令人有一種不容懷疑的威儀,她額首微點,輕輕一笑,又自閉起二目。

    又過片刻,嶽霖收起右掌,喘息不已,因為真力耗損過度,這時周身已盡為汗水濕透。

    他坐在原地未動,雙目無力的闔起,開始運功調息。

    那少女望着嶽霖,面上神情複雜,目中閃爍不定……在她芳心深處,也是同樣地猶豫難決……

    一個聲音在她心底喊道:“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望着嶽霖那英挺的面容,一顆芳心,不覺怦然一動!

    驀地,她粉靨之上,忽然閃過一絲神秘的笑容,隨她玉臂微抬,纖掌輕翻,便向嶽霖背後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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