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瑚當然不會退開,符堅城話猶未了,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輝,陳石星與雲瑚已是雙劍合壁,殺了過來!符堅城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自是識得厲害,一見陳雲二人的雙劍合壁天衣無縫,決計無法將他們隔開,禁不住心頭一凜,“糟糕,我若用重手法還擊,怎能避免誤傷這個丫頭?”
但處在此性命關頭,他又如何能夠不用重手法還擊?當下一招“雙撞掌”,左擊陳石星,右擊雲瑚。不過左右掌的力道卻是不同。打陳石星的一掌用到了八成內力,打雲瑚的不過用到兩成。拼着令雲瑚受點輕傷,自己要受皇帝怪責,那也顧不得了。
雲瑚給這掌力一震,一個踉蹌,身形搖搖欲墜;陳石星更是身向前傾,眼看就要跌倒。符堅城正想再使一招“野馬分鬃”,插進中間,把他們二人分開。哪知他剛一動念,就在這閃電之間,兩道劍光,倏地合成一道銀虹,攔腰便斬。這一招雙劍合壁的威力,大出他的意科之外。倘若是不知進退,依然要便那一招“野馬分鬃”的話,只怕他未能把陳雲二人分開,自己的身軀就先要被分為兩截。
符堅城確也不愧號稱大內第一高手,應變奇速,在這性命呼吸之際,一個“旱地拔葱”,身形平地拔起制的滅亡、人同自然以及人類自身的和解。文中表明恩格斯,連環飛腳向陳石星踢去,陳石星驀地一個“鳳點頭”,符堅城方抬能躍出劍光圈子。饒是如此,他的屁股還是給雲瑚一劍刺個正着,削去了好大一片皮肉。如何還敢戀戰,只好逃跑。
陳石星剛剛鬆了口氣,回頭一看,只見雲瑚嬌喘吁吁,搖搖欲墜。陳石星吃了一驚,連忙將地扶穩,説道:“瑚妹,你怎麼啦?”
雲瑚喘氣説道:“沒,沒什麼。但事情似乎有點蹊蹺,大哥,你看符堅城的武功比起彌羅法師怎樣?”
陳石星見她沒有受傷,稍稍放下點心。但卻不懂地為何在這百忙之中,卻問這個?
“符堅城的武功似乎要比御林軍統領穆士傑稍勝一籌,但卻還比不上瓦刺的國師彌羅法師的。”
“是呀,那咱們聯劍和他對敵,卻為何如此不濟?這裏面不是有點古怪?”
陳石星給她提醒,不禁也是奇怪起來,“不錯,那晚我和瑚妹雙劍合壁,彌羅法師尚且敗在我們劍下。如今符堅城雖然也是敗在我們劍下,但總共不過三招,我就幾乎支持不住,那天晚上我們卻是和彌羅法師大戰數十回合還有餘力,照理不該如此。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但處此緊急關頭,他也無暇細想了,“瑚妹,別去推究原因了。趁咱們現在還能夠跑,趕快跑吧!”
雲瑚卻繼續説道:“我想起來了,我們都喝了一杯茶,恐怕是着了、着了皇帝的道兒了。大哥,我的功力比不上你,一定逃不脱的。我不能連累你,你別顧我,獨自跑吧!”
陳石星瞿然一省,“不錯,那杯茶一定是下了毒的!”
只聽得“捉刺客啊,捉刺客啊!”的呼叫聲此起彼落,大內衞士已是從四面八方趕來。受了重傷的符堅城精神一振,也在遠處大聲叫道:“刺客在凝碧池那邊,你們快去那邊搜索!”
雲瑚在他耳旁急促説道:“我不合叫你喝了那杯茶,我不能再掛累你了!聽我的話,快跑,快跑!”
陳石星如可能夠把她拋下,牙根一咬,“咱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此時最近的一批衞士眼看就要來到,不過黑夜之中,那些衞士也還沒了發現他們。
陳石星人急智生,拾起一塊石子,擲入凝碧池之中。接着把幾枚小石子向琅牙閣那個方向彈去。力度用得甚為巧妙,一枚石子比一次石子彈得遠些,落地的聲音就好似夜行人正在施展輕功逃跑一樣。石子彈出,立即朝着相反的方向而逃。
最接近凝碧池的那幾個衞士連忙出聲告訴後面的衞士,爭着叫道:“有一個刺客跳進水裏去了,另一個向琅牙閣那邊逃走。快分出人手,趕去琅牙閣保護皇上!”
陳石星咬破舌尖,本來他的神智也開始有點模糊,一痛之下,精神登時給刺激得重振起來,當下便即拖着雲瑚施展“比翼齊飛”的輕功,借物障形,逃入花樹叢中。
雲瑚的腳步忽地遲緩下來,陳石星雖然業已助她一臂之力,如今亦是走不動了。
陳石星把她抱了起來,雲瑚細如蚊叫的聲音在他耳邊説道:“大哥,我,我不行了。我要睡了。”陳石星低頭一看,只見她的眼皮果然已經合上。
陳石星這一驚非同小可,只道她已經是毒發,但一聽她還有呼吸,一把她的脈!脈息也甚正常。再過片刻,非但她有呼吸,而且還打起鼾來了。看這情形,當真就像是熟睡了的人一樣。
陳石星不禁大為奇怪:“看跡象不似中毒,但卻怎能在這樣緊急的關頭睡得着呢?”
説也奇怪,他自己也不知不覺的打了個呵欠,只想有一張牀可以讓自己躺下睡覺。
好在他的功力畢竟是要比雲瑚深厚得多,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是不能睡覺的!他再咬破舌尖,讓痛楚的感覺刺激自己,趕走睡意。吹一口氣,用張丹楓傳給他的內功心法把真氣強納丹田,恢復幾分氣力,抱着雲瑚,繼續在御花國中和衞士捉迷藏。
隱隱聽得凝碧池那邊傳來符堅城的聲音:“那姓陳的小子據説是精通水性的,跳水的一定是他。快找會潛水的人來,莫給他逃出御河去!”
陳石星心裏想道:“原來凝碧池是可以通往御河的,可惜我不知道。”但其實即使知道,他也是無法和雲瑚一起脱困的。潛水出去,必須具備練習有素的閉氣換氣功夫,這是別人幫忙不來的。雲瑚已經熟睡如泥,怎能和他一同潛水?
他雖然強振精神,睡意仍是不住襲來,“沒奈何,只好走到哪裏算哪裏了。”
不過也幸虧符堅城知道陳石星精通水性,提防他會從凝碧池逃出御河。他一面找來精通水性的大內衞士到水底搜尋,一面派人到御河出口處佈防,準備他逃出來,熙熙攘攘,倒是有利於陳石星在御花園裏和衞士們捉迷藏了。
陳石星拖着雲瑚,只覺她的身子越來越是沉重。情知這是自己的精神難以支持,氣力越來越是不濟才至於有這感覺。他只能選擇比較少人的荒僻處在漫無目的的亂竄,過了一會,不但抱着的雲瑚今他感到沉重,腦袋也昏昏濁濁感覺沉重起來,漸漸眼皮都幾乎睜不開了。
他繞過兩座假山,隱約看見園中一角有座泥房,御花園裏何以有座泥房呢?他感到有點奇怪,但此時亦已沒有精神思索了。他只想睡覺,睡覺……
沒跑到那座泥房,他已是再支持不住,突然就倒下去,懷中還抱着雲瑚,但他卻是和雲瑚一樣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原來他們的確是着了皇帝的“道兒”,不過卻並非中毒。
他們喝的那杯茶乃是御醫特別為皇帝泡製的,功能寧神養氣,有助於安眠的藥茶。對身體非但無害,而且大有益處。
朱見深這晚批閲奏章,自知要很遲才睡,恐怕過度勞神,是以早已叫管札太監給他準備好一壺可以助他安眠的藥茶。本來是打算在臨睡之前自己喝的,臨時靈機一動,遂給陳石星和雲瑚派上用場。
這一覺睡得可長,直到第二天中午之後,他們方始甦醒。
睜開眼睛,不覺大為詫異。他們發現是睡在滿屋都是堆着草料的地上,屋子裏散發着難聞的馬糞氣味。陳石星拍拍自己的腦袋。説道:“奇怪,咱們不是在御花園嗎?怎的卻好似到了農家呢?這是什麼地方?”雲瑚説道:“好像是馬廄的一部分,這些草料是飼馬用的。”
陳石星道:“尋常人家,哪會用上這許多飼馬的草料?恐怕咱們是在皇帝的馬廄了。”
雲瑚説道:“大哥,你覺得怎樣?我卻覺得精神很好。咱們昨晚不是喝了一杯毒茶的嗎?怎的會這樣呢?”陳石星道:“我也覺得很好,絲毫設有中毒的跡象,不過我記得我好像是倒在外面的,是誰把咱們搬到這屋子裏來?”他試一試運力揮拳,拳風虎虎有聲,把一堆禾稈草都震得倒塌了。
他正想出去看看有沒有人,外面已是有人走進來了,看服飾是一個老太監。陳石星跳起來道:“你,你是誰?”
那老太監道:“別緊張,我是幫你們的。我姓王,是宮中一個專管養馬的太監。”
陳石星道:“哦,原來是你把我們搬到這間屋子的嗎?”
那老太監道:“不錯,我見你們倒在外面,恐怕你們會給衞士發現,所以把你們收藏在這馬的草料房。馬糞的氣味想必今你們很難受了,不過也幸虧有這馬糞的氣味,來過三兩個衞士,他們都沒有仔細搜查。”
陳石星這才知道這老太監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連忙行禮道謝。雲瑚問道:“王公公,多謝你救命大恩,不過你卻為什麼要冒這樣大的險救我們呢?”
那老太監道:“因為我是小達子的朋友。”
雲瑚茫然問道:“誰是小達子?”
那老太監道:“就是昨晚和你們去沉香亭相會的那個小太監。”
陳雲二人又驚又喜,不約而同的問道:“我們的事情,小達子都告訴你了?”他們心裏也都是好生慚愧,那小太監為他們而死,他們竟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那老太監道:“他沒有告訴我,不過,也可以説他已經告訴了我。”
雲瑚怔了怔,“此話怎講?”
那老太監道:“我是要詳細講給你們聽的。唉,想起小達子我就心痛。要是你們不嫌羅嗦,讓我從頭説起。”
陳石星道:“老公公,我們正是想多知道一點關於小達子的事情,你説吧。”
那老太監道。”小達子入宮那年才十二歲,也是我們有緣,執事太監叫我帶他做點閒雜的事,並教導他熟悉宮中禮節。”
“我和他都是窮苦人家出身,不久我們就像親人一樣。他把我當作爺爺,我也把他當作孫兒一樣。”
“後來他漸漸得到皇上的喜歡,做了皇上的近身太監。我也沾了他的光,討得這份養馬的差使。這個差使在別人眼中雖是‘賤役’,對我來説,卻比在內宮給人當作老廢物,老是被管事的大太監欺侮好得多了。
“小達子在別人眼中,可算是爬上高枝,但他並沒忘本,不時還到這馬廄探望我的。”
“昨天晚上,他又來了,還和我喝了幾杯白乾。他是從來不喝酒的,昨晚我是見他第一次喝酒。看他神情,也似有點古怪,我就問他有什麼心事。可是他不肯説,只説,倘若他有什麼不幸,叫我不要難過。”
“我起了疑心,他離開馬廄,我就暗暗跟蹤他。不瞞你們説,我是懂得一點武功的。在宮中呆了幾十年,在御花園裏,我閉着眼睛也能走路。我遠遠的綴着他,他固然沒有發現,別的衞士也沒發現。”
“我見他鑽進一個假山洞去,我知道這個山洞是通向沉香亭的,我正想跟着走去,卻發現一個衞士也鑽進了這個山洞,嚇得我趕快躲起來。”
“不過我還是隱隱看得見沉香享裏面的情形的。”
“我看見兩條黑影捷如飛鳥的跟着進入沉香亨,想必就是你們吧?”
陳石星道:“不錯,那兩個人就是我們了。是我殺了那衞士的,唉,但小達子,他,他……’想起那小太監為了自己而自戕,不禁淚流心酸,不忍再説下去。
老太監道:“我都已知道了。你們走後,我大着膽子,鑽進山洞,發現那個衞士的屍體,也發現了小達子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摸一摸他似乎還有一點氣息,也不知他是死了沒有。”
陳石星心裏暗暗叫聲“慚愧”,“我只道他那時已經死了,卻沒這老公公看得仔細。”其實即使他當時知道那小太監未死,也是沒法救他的。何況那時他們正急於去找皇帝呢。
老太監繼續説道:“我輕輕拔那柄匕首,想給他敷上金創藥,縱然救他不活,也得聊盡人事。匕首未曾拔出,小達子忽地張開了眼睛。……”
雲一瑚喜道:“啊,他,他沒有死!”
老一太監黯然説道:“他是給痛醒的,但也只是迴光返照罷了!他張開了眼睛,看清楚了是我,説道:‘我不成了,你別枉費心力了,趕緊聽我説幾句話吧!’那時我也知道返魂無術,在他説話的同時,我也趕緊問他:‘是誰害死你的?快告訴我!”
“小達子道:‘那一男一女不是刺客,他們是好人,要是他們有難,你幫得上忙的話,請你,請你……’他的聲音越是微弱,説到這裏,眼皮又再合上,這次是真的死了!”
雲瑚説道:“他是為了幫我們的忙自盡的!”當下把昨晚的事情,説給那老太監知道。
那老太監道:“你不説我也知道不是你們殺的,否則在他臨死之前,還會懇求我幫你們的忙嗎?而且我也知道你們是好人,並非因為小達子告訴我,我才相信的!”
雲瑚詫道:“你怎麼知道?”
那老太監道:“雲姑娘,令祖是前朝的武狀元雲重,令尊是雲大俠雲浩,對嗎?”
雲瑚恍然大悟:“敢情你是聽得那些‘捉刺客’的衞士説起我了?”
“不錯,我剛剛鑽出那個山洞,就聽得宮中在鬧刺客,我聽得他們議論紛紛,有消息靈通的衞士就告訴同伴:符總管交代過了,要是你們發現那女刺客,可不能動她分毫。我就是從他們的説話中知道雲姑娘你的來歷的。”
“今祖令尊生前我都見過,他們或許不知道有我這個太監!我卻是知道他們的忠義的。説老實話,滿朝文武,我誰也看不起,就是佩服他們父子。”
“雲姑娘,我知道了你的來歷,即使沒有小達子的遺言囑託,我也要幫你們的忙的。那時我心裏只在着急:‘我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得上你們的忙?”哪知就有這樣的巧事,我一回來,就在馬廄外面發現你們睡在那裏了。好在衞士尚未搜索到這裏,我就趕緊把你們收藏起來。”
雲瑚道:“我們已經連累了小達子,不能再連累你了。請你找一點東西給我們吃,我們長了氣力,就可以自己出去了。”
老太監道:“你瞧我多糊塗,老是和你們説話,卻忘了你們從昨晚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他拿來了一盤窩窩頭,説道。”請原諒我沒什麼好東西招待貴客。”
陳石星笑道:“這是我從未吃過的美味呢!”這話倒是不假,先別説飢不擇食,那窩窩頭所包含的情義,已經是勝過天下美味了。
雲瑚吃飽之後,試一試伸拳踢腿,笑對陳石星説道:“大哥,看來咱們昨晚喝的那一杯茶,的確不是毒藥了,我的氣力還是和從前一樣。咱們想法子偷出去吧。”
那老太監忙道:“你們千萬不可冒這個險!”
雲瑚問道:“外面情形怎樣?”
那老太監苦笑道:“經過昨晚天翻地覆的一場大鬧,今天還有不加緊嚴防的嗎?大內衞士以前是分三班輪值的,現在只分兩班,這麼一來,在宮中巡邏的衞士就多了許多。尤其在這御花園裏,真可説是每個角落都埋伏有人。只怕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雲瑚不禁大為焦急,“那怎麼辦?陸幫主、林大俠和段大哥他們等不見咱們回去,不知多掛慮了!”
那老太監道:“沒有辦法,只有多等幾天再看了。過幾天我看會稍為鬆下來的。”
雲瑚嘆了口氣,説道:“要是韓芷在這兒,咱們就有辦法了。”
陳石星霍然一省,説道:“我有個辦法,不妨試試。”
雲瑚連忙問道:“什麼辦法?”
陳石星道:“這個辦法,可先得請王公公幫忙。”
那老太監道:“你説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石星道:“我們想要一套衞士的服飾和一套小太監的服飾。”
那老太監道:“這個容易,不過恐怕也得等到明天才能給你們找來。”
雲瑚瞿然一省,“對,咱們可以用韓姐姐傳授你的改容易貌之術!”
那老太監道:“但你們怎麼能夠走出宮門?據我所知,符總管已經下了嚴令,宮裏的任何人都不許出去,除非得到兩樣東西。”
陳石星道:“哪兩樣東西?”
那老太監道:“一樣是蓋有玉璽的皇上手令,一樣是符總管發給的出宮腰牌。”
這兩樣東西當然是無法取得的,陳石星道:“先別管它,你把我們所要的服飾找來再説。”
第二天老太監把合符他們身材的衞士和太監服飾找來,經過陳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術,果然是變了本來面目,扮得很像,這一天雲瑚就跟那老太監學太監説話的腔調,和他們“不與常人相同”的一些特別舉止。
到了晚上,他們商量用什麼辦法混出去,老太監還是不主張他們冒險。
陳石星忽道:“你知道符總管住在什麼地方嗎?”
那老太監道:“知道。他不像皇上是每天晚上更換宿處的。”
陳石星道:“如此説來,假如要去找他,那倒是比較容易了。王公公,請你把他的住處,坐落何方,怎樣走法,説給我聽,説得越詳細越好。”
他們一個作衞士打扮,一個作小太監打扮,這晚恰又是天公作“美”,無月無星,他們在御花園裏借物障形,分花拂柳,一路行來,果然並沒惹起旁人特別的注意。
走到無人之處,雲瑚悄悄問道:“你是要向符堅城硬討腰牌?”
陳石星道:“不錯,他前晚受了傷,料想不能是咱們對手了。待會兒咱們見機而作,腰牌偷得到就偷,偷不到就索性拿他來作人質!”
雲瑚説道:“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哥,這一着棋你可想得真是妙啊!”
走了一會,不知不覺已是到了符堅城的住處,屋子後面有棵老槐樹,高出牆頭,陳石星聚攏目光,凝神望去,屋子前面,並無衞士把守。料想是符堅城自恃武功,又為了要表示對皇上效忠,故此把自己看門的衞士也都盡調出去。
他繞到屋子後面,施展超卓輕功,攀上那棵大樹,風不吹葉不動,一個飛身,已勾着屋檐,翹起的“飛檐”恰可以遮掩他的身形。他用個“倒掛珠簾”的身法,向內偷窺。
屋子裏符堅城靠在牀上,正在和一個人説話,這個人是長孫兆。長孫兆是前兩天晚上,和陳雲二人差不多同一個時候入宮的。
只聽得長孫兆説道。”符大人貴體如何,為了我的事情,累符大人受傷,我實是過意不去。”
符堅城哈哈一笑,“皮肉之傷,何足掛齒?最多再過兩天,我就可以恢復了,我未能替貝子辦好大事,倒是心裏不安呢。”
陳石星聽他的笑聲,中氣果然已是相當充沛,不禁心頭微凜:“這廝的內功造詣端的非同小可,這麼快就恢復。好在剛才沒有魯莽從事。”
長孫兆説道:“符大人,請你別説這話,你已經是為我盡了心力了。我只是有點奇怪——”
“奇怪什麼?”
“奇怪你們的皇上何以三心兩意?你不是説過的嗎,你深知你們皇上的心意是願意和我們講和的。”
符堅城沉吟半晌,説道:“皇上對你説了一些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原來出事那天晚上,長孫兆不能見到皇帝,朱見深受了一場大驚嚇,喝了安眠的藥茶,睡了整整一天,直到今天才召見他的。
長孫兆道。”你們的皇上是説他願談和,不過那份和約嘛,他還要詳加考慮,不能答覆我。看來他似乎有什麼顧忌,我可不便問他。”
符堅城道:“是呀,前兩天皇上還是説得好好的,還説龍文光這次辦事,是‘深合孤意’呢,怎的忽地又口風變了?嗯,莫非是因為怕了刺客?”
長孫兆道:“説起來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怎的會讓刺客闖進宮裏來?”
符堅城甚是尷尬,“這種事情,我保證以後是不會再有的了。”
長孫兆道:“不過話説回來,我可不相信鬧了一次刺客,就能改變你們皇上的主意。會不會另有別的原因呢?你想想看。”
符堅城道:“那我就猜想不透了。”
他們不知道內裏原因,陳石星卻是知道的。聽到這裏,心裏暗暗歡喜,“我對那昏君剖陳利害的一番説話,看來也多少發生了一點效力了。”
半晌,符堅城繼續説道:“長孫貝子,你難得來一次,不如多留幾天,等我抓着刺客,再等機會,為你打探皇上的心意。”
長孫兆冷冷説道:“我可沒這許多閒工夫等你。説老實話,這兩天我困在宮中,行動也須避忌,當真是不見天日,早已把我悶得發昏了。白天我不方便出去,今晚我是要出去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符堅城連忙道歉:“這兩天我在養傷,未能陪伴貝子,實在是委屈貝子了。不過貝子若是想四下逛逛的話,我還是可以想辦法的……”
長孫兆一副不耐煩的神氣,“我不是來逛你們的御花園的。我們原定的回國期限也已經過了期了。今晚我非回去不可!”
符堅城也怕留他太久,萬一出了差錯擔當不起,於是説道:“既然貝子需即回國,那我也不便強留了。這面腰牌,請貝子藏好,出宮之時,只須給他們看一看,就沒人敢問你的。最好從西直門出去,今晚在那裏守門的衞士是我的親信。”
長孫兆道:“怎樣走法?”邊説邊接過腰牌。
符堅城道:“別忙,待我叫一個人送你到西直門。”
他低下頭思想,挑什麼人代他送客最為適合。此時陳石星也在心中暗自盤算,如何搶長孫兆這面腰牌。
就在此時,忽聽得符堅城喝道:“誰在外面?”陳石星吃了一驚,只道已經給他發覺。
他剛想竄出去,便聽得外面有人回答道:“皇上有旨,李中使前來傳令。”
府堅城驚疑不定:“怎的這個時候,還有聖旨傳來,不知是為了何事?”連忙穿上官服,從病榻起來,肅立迎旨。
長孫兆低聲問道:“要我回避麼?”符堅城一想,反正皇上亦已知道長孫兆在他這裏,便道:“委屈貝子,暫且當作我的衞士,先莫出聲。且看看聖旨説的什麼,説不定——”説到這裏,有衞士把持聖旨而來的一個小太監送到門口,便即退下,那小太監獨自進屋。
符堅城跪下接旨,那小太監道:“總管大人,無須拘禮了。皇上要我來請一個人,趕着回去覆命的。”
符城堅聽得一個“請”字,放寬了心,説道:“不知皇上宣召何人?”
那小太監先不宣讀聖旨,卻指着長孫兆問道:“這位敢情是瓦刺上邦來的那位長孫貝子吧。”長孫兆披着狐裘,服飾和一般衞士是有點分別。
符堅城料想自己猜得不錯,便道:“李公公好眼力,不錯,這位正是長孫貝子。”
那小太監笑道:“原來貝子果然是在這兒,那倒省得我們多費時間了。皇上要我來請的正是長孫貝子。”
長孫貝子大刺刺的説道:“幸虧你來早一步,我正要回去呢。貴國皇上,何事又要見我?”
那小太監道。”奴才不知。但請貝子務必去見一見皇上。”
陳石星聽到這裏,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趁着符堅城彎腰揖送那小太監與長孫兆出房之時,他也一個飛身,施展絕頂輕功,飛到老槐樹上,悄俏的溜下去了。
小太監帶領長孫兆從園中小徑轉彎抹角的走,要知他這是秘密宣召,雖然他不怕衞士盤問,但總是越少碰上越好。
在僻靜之處,陳雲二人現出身形。
陳石星是扮作衞士的,那小太監只道他是要來盤問,喝道:“放肆,你不知道我是誰麼,趕快滾開!”
話猶未了,陳雲二人已是同時出手,雲瑚冷笑説道:“我知道你是誰,只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誰!”冷笑聲中,內電般已是點了這小太監的穴道。
長孫兆是個武學高手,雖然驟出不意,卻尚不至於像那小太監那樣束手就擒,只聽得“啪”的一聲,他以反手陰掌迎上陳石星的駢指一戳,虎口隱隱發麻,正要大聲呼叫,眼前白光一閃,陳石星的劍尖已是指着他的咽喉,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凝成一線,送進他的耳中:“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陳石星,你一出聲我就殺你!”
長孫兆這一驚非同小可,果然不敢出聲,陳石星劍尖倏的一指,登時也點了他的穴道。
雲瑚幫他把這兩個人拖進假山洞裏,陳石星笑道:“咱們又得換衣裳了。”
雲瑚已知他的心意,説道:“對,我扮作這小太監,你扮作長孫兆。”當下背轉身子,讓陳石星剝下長孫兆和那小太監的衣裳。
忽聽得陳石星笑道:“哈,這可真是妙極了!我可找到一件寶貝了。”
雲瑚不覺回頭一看,只見陳石星正在剝下那小太監的外衣,在他身上掏出一樣物事,雲瑚連忙轉身去,問道:“什麼寶貝?”
陳石星道:“比符堅城那面腰牌還要有用的寶貝。”雲瑚立時醒悟,説道:“是聖旨麼?”
陳石星道:“也可以説是聖旨,是蓋有皇帝玉璽的放人出宮的手諭。”原來朱見深這次召見長孫兆,是準備給他送行的。朱見深不敢籤那和約,便卻想要對長孫兆説幾句好話,送他幾件寶物,然後命這小太監送他出宮。他先把手諭寫好,以免萬一有甚意外(因為刺客尚未找到),他不能見長孫兆的話,長孫兆也可出去。朱見深也是不願長孫兆久留宮中的。
換好衣裳,陳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術,雖然在匆忙之中,扮得不是很似,但想見過長孫兆的人不多,持着有聖旨和腰牌,要出去大概並不困難。不過他心中還有一股怨氣未曾發泄,剛一邁步,又縮回來。
雲瑚怔了怔,問道:“大哥,怎麼你還不走?”
陳石星笑道:“咱們好歹也算受過皇帝的招待,不辭而行,有失禮貌。我想請這小太監給我們捎個信兒。”説罷,撕下那小太監的一幅貼身綢衣,白綢如雪,正好在上面寫字。
雲瑚説道:“布可代紙,筆墨哪裏去找。”
陳石星道:“以指代筆,以血代墨!”劍尖輕輕一劃,刺破長孫兆的指頭,把他的鮮血擠了出來。長孫兆被點了啞穴,知覺未失!痛得他打顫,可叫不出聲來。陳石星中指蘸血,在那幅白綢上寫了十六個字。
那十六個字是:“三月之期,請君謹記。背倍棄義,天下不恕!”
雲瑚拍掌笑道:“妙,妙,這恐怕是自有皇帝以來,皇帝從未看見過的一封‘奏摺’的。朱見深那小子見了,怕不嚇他一個半死!”
陳石星把那血書白綢,打了活結,套在小太監的脖子上,這才與雲瑚離開山洞。
雲瑚説道:“咱們不可往西面走!”
陳石星瞿然一省,説道:“不錯,符堅城教長孫兆從西直門出宮,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從東直門出宮吧。”
把守東直門的十之七八是御林軍,只有幾個是符堅城屬下的大內衞士。
這幾個衞士並非符堅城親信,未有資格招待總管的貴客。不過他們是知道他們的總管大人有一個秘密邀請人宮的瓦刺貴人的。
雲瑚把那蓋有玉璽的“手諭”一揚,叫守門的長官看個明白,喝道:“我奉聖旨送客,你趕快給我備馬!”一般小太監説話乃用雌音,雲瑚扮得惟妙惟肖,説話的神氣,也活像一個氣焰凌人的得寵太監。那守門的長官是御林軍中一個“都尉”,官職不高也不低,皇帝身旁的小太監他當然不是全部認識的,驗明玉釜無訛,哪裏還敢起疑。
但那幾個大內衞土之中,卻有一個見過長孫兆的。看看陳石星似乎有點不像,不禁有點起疑。不過,他並非作為陪客見過長孫兆的,而是作為總管府中聽候差遣的衞士,站在遠處,看過長孫兆一眼的。心裏雖然有點起疑,卻不敢斷定陳石星乃是冒充。
他大着膽子問道:“這位貴客可是符總管前天請來的客人麼,不知總管大人是否已經知道——”
雲瑚不待他把話説完,便即喝道:“放肆,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盤問客人的身份!”
那衞士尷尬之極,連忙哈腰説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替總管大人向貴客致意。”
雲瑚哼了一聲,斥道:“用不着你拍馬屁!”
陳石星則把那面腰牌拿出來,不聲不響的在地面前一摔。
雲瑚跟着冷笑道:“是不是聖旨你們還信不過?好啦,好啦,你再睜開你的狗眼,驗一驗這面腰牌是否你們總管發出的吧?”
衞士連忙把腰牌拾起來,雙手交還陳石星,陪笑説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不合多嘴,請貝子千萬不要見怪。”
那個守門的御林軍都尉見了聖旨,又見了腰牌,哪裏還敢拖延,早已挑了兩匹健馬牽來給他們了。陳雲二人立即乘馬出宮。
他們一走,那衞士越想越是覺得有點古怪,忙對守門的長官説道。”周都尉,此事似乎有蹊蹺!”
“什麼蹊蹺?聖旨我知道是不會假的,難道那腰牌是假?”
“聖旨和腰牌都不假,但只怕人是假的。”
“何以見得?”
“那瓦刺貝子我曾見過見面,和剛才這人似乎不像。而且剛才也只是那小太監和咱們説話,客人可是自始至終沒有説過半句!”
那都尉並不糊塗,只不過是給“聖旨”嚇唬住了,此時不禁瞿然一省,説道。”你這猜疑有理,莫非他是怕咱們聽出他不是瓦刺口音,故而不敢開口!”
衞士説道:“真假難測,不如就近請你們的統領大人追上去看個明白!”
原來御林軍統領穆士傑正是在附近巡查。
陳雲二人縱馬疾馳,跑過了兩茶街道,忽聽得背後有人馬追來,為首那人大聲叫道:“長孫貝子,請等一等,我是穆士傑!”
穆士傑是和長孫兆相識的,陳石星怎敢回頭?
雲瑚代他説道:“穆統領,有我送客,不必勞煩了,你回去吧!”
她不説還好,這麼一説,穆士傑越發起疑了。
穆士傑眉頭一皺,心裏想道:“此人倘若真是長孫兆,他豈能對我如此之不客氣?”要知他和長孫兆是在龍文光家裏見過幾次面的,他知道長孫兆是貝子身份,長孫兆也知道地是御林軍統領身份,他固然要討好長孫兆,長孫兆也不敢對他失禮的。這小太監我從未見過,按説皇上也不會隨便叫一個太監‘送客’吧?
他越想越是起疑,決意冒一個險,喝道:“給我止步,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他這樣呼喝,倘若長孫兆是真的話,非得大發脾氣不可。但一發脾氣,無論如何長孫兆也要出聲了。
假扮長孫兆的陳石星當然還是沒有作聲,跑得更加快了。
雲瑚則在裝模作樣的冷笑喝道:“穆士傑,你好大膽,我奉旨送客,你敢阻攔!”
此時穆士傑已經快馬加鞭,追得和他們的距離稍近一些,他定睛看去,越看越覺得這個“長孫兆”不像,喝道:“你們才是好大的膽子,膽敢冒充內監和貴客!跋快給我滾下馬來,否則格殺不論!”説到“格殺”二字,他立即張弓搭箭,對準雲瑚的背心,嗖嗖嗖,三枝連珠箭射了出去。
陳石星知道穆士傑內力極強,一聽這連珠箭的破空之聲,生怕雲瑚抵擋不住,馬背上一個鷂子翻身,反手便是一劍。
雙劍齊出,劍氣如虹,三枝箭斷為六段。如此一來,他們的身份也登時給穆士傑識破了!
雖然穆士傑還未知道他們是誰,但已經可以斷定陳石星絕對不會是長孫兆,而云瑚也絕對不會是個小太監了。
陳雲二人打下他的連珠箭,稍微停了停。就在此時,小巷裏衝出兩匹馬來,截住他們去路。
穆士傑一面加快跑上,一面喝道:“這兩個人是假冒的,給我把他們揪下馬來!”
斜刺裏殺出來的這兩個人是御林軍中的高手,一個名叫諸宏,擅長大力鷹爪功,一個名叫方禹,是使雙鈎的名家。諸宏一個“旱地拔葱”,在馬背上飛身撲將過去,當真儼似餓鷹撲兔,看準了陳石星的琵琶骨便抓下來。
這是他的殺手絕招,對方的琵琶骨一給抓住,多好武功,也要變成殘廢。
陳石星喝聲:“來得好!”白虹劍反手上撩,對着諸宏掌心。此時他只要一招“玄鳥劃砂”,立即便可以把諸宏的一條手臂硬生生的切割下來。但他不忍出此辣手,劍招改為平拍,同時使出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
諸宏一個肘錘撞去,只覺撞到棉花堆裏一般,陡然小骯冰涼,那股冷森森的劍氣已是刺骨侵膚。諸宏驟吃一驚,登時給陳石星的反彈之力把他拋將出去,跌了個四腳朝天。
諸宏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情知對方已是手下留情,哪裏還敢再哼一聲。
另一邊方禹去對付雲瑚,也是討不了半點便宜。
他恃着雙鈎可以剋制刀劍,攔着雲瑚馬頭,雙鈎欺身便刺,喝道:“撒劍!”
雲瑚冷笑道:“不見得!”出劍如電,只聽得“喀嚓”一聲,他的雙鈎未曾夾着雲瑚的寶劍,鈎上的月牙先給寶劍斷了。不過雲瑚也不忍殺他,喝道:“給我滾開!”劍鋒一轉,不刺人而刺馬。
方禹坐騎受傷,負痛狂奔,把方禹摔下馬來,摔在大青石所鋪的街道上,摔得個頭破血流。吃的虧比諸宏更大!
穆士傑看見他們的本領如此了得!不禁心頭一凜:“冒充長孫兆的莫非就是那個姓陳的小子?”心念未已,陳雲二人已是跳上民居的屋頂。
穆士傑喝道,“好小子,還想跑麼?”如影隨形,也跳上去。那座民宅是個富户,從地面到屋頂有三丈多高,穆士傑跳得沒他們那麼高,但他以鷹爪功一抓尾檐,跟着一個翻身,也不過只比陳雲二人遲了片刻,便即追上。
陳石星迴過頭來,峭聲喝道:“好,穆士傑咱們今日見個真章!”
穆士傑冷笑道:“好哇,陳石星,我道是誰這樣膽大,原來果然是你。你這膽大妄為的小子,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笑聲中,大擒拿手法已是使了出來。但他罵的是陳石星,這一抓卻是抓向雲瑚。這是避強擊弱的打法——他不是不知皇帝歡喜雲瑚,他是有把握抓着雲瑚而不令她會傷的!
哪知他快陳石星更快,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指尖還未碰着雲珊,陳石星的劍尖已是迎上他戳向雲瑚面門的左掌。
穆士傑無暇先抓雲瑚,立即變招,中指一彈,彈個正着,“錚”的一聲,把陳石星的寶劍彈過一邊,身形一矮,右掌仍然斫向雲瑚雙足。
但這片刻的阻延,已是使得雲瑚有了反擊的機會。説時遲,那時快,雲瑚的身形一沉一縱,立即使出“燕子鑽雲”的超卓輕功,竄起一丈多高,一招“玉女投梭”,凌空刺下。陳石星的寶劍藉着那股反彈之勢,也是倏地反圈回來,變為“玉帶圍腰”,和雲瑚的招數配合得恰到好處。
只聽得“嗤”的一聲,穆士傑的衣袖被削去了一幅,這還幸虧他應付得宜,抽身得快,否則一條右臂,只怕就要硬生生的和身體分家!他以沉雄的掌力,蕩歪對方劍尖,倒躍三步。説時遲,那時快,陳雲雙劍齊展,當真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這一招雙劍合壁,比上一招威力更強,殺法也更凌厲了。
雲瑚忽地“咦”了一聲,跟着笑道:“大哥,你的話雖然很有道理,但卻猜得不對,你瞧那邊不是有兩個人來了?”
此時他們正在下山,陳石星順着雲瑚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兩個體態龍鍾的老人,一男一女,似乎是對夫婦,男的挑着一擔柴,女的揹着一捆草,正在上山。
陳石星道:“這對老公公、老婆婆倒是膽大,不過他們家裏什麼東西都沒有了,還去斫柴割草幹嗎?”
雲瑚説道:“縱然是奸細,咱們也不怕。試一試向他們打聽,那也無妨。”
兩人走上前去,他們在打量那對老夫妻,那對老夫妻也在仔細的打量他們,眼睛充滿疑惑的神色。
陳石星道:“老公公,老婆婆,請你們暫且歇一歇。我想向你們打聽一樁事情。”
那老婆婆道:“我們只知斫柴割草,別的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的。我們還要幹活呢。”
雲瑚把一錠銀子遞過去,説道:“這件事情你一定知道的!這點小意思你收下吧。”
老婆婆接過銀子,説道:“看在銀子的份上,姑且聽聽你問什麼。知道的我就告訴你。”
雲瑚説道:“山下有家姓楚的人家,你們想必知道。”
那老婆婆道:“你們是楚家的朋友?”
陳石星道:“不錯。我們和他家新近回來的少主人楚青雲是相識的。”
那老婆婆道:“你們是城裏來的官人吧,楚家好像從來不和官府中人來往的!”
陳石星知道她已起了疑心,不覺煞費躊躇,不知是把自己的本來身份告訴她好,還是不告訴她好。
那老婆婆忽地喝道:“好呀,原來你們是冒充官人!”
陳石星吃了一驚,正想出手,雲瑚也忽地喝道:“好呀,原來你們是冒充樵子!”
説至此處,雲瑚和那老婆婆同時笑了起來,也在同時説道:“韓姐姐,你別捉弄我們了!”“雲姐姐,畢竟是你眼力好些!”那老婆婆蒼老的聲音也突然變得清脆悦耳了。
陳石星這才恍然大悟,歡喜得跳起來,叫道:“原來是韓姑娘,那麼他想必是段大哥了!”
那老樵夫把臉一抹,露出廬山真面目,果然是段劍平。
段劍平笑道:“我沒有芷妹能夠改變聲音的本領,剛才只好裝啞巴了。”
雲瑚笑道:“我就是因為你一直不説話,才起疑心的。你的傷好了嗎?”
段劍平道:“我得到‘閻王敵’劉師陀的醫治,早已好了,剛才我還準備和陳大哥打上一架呢。”
“為什麼你只要和我打架?”
段劍平笑道,“誰叫你們冒充長孫兆?我可沒有芷妹的眼力。”
陳石星忙道:“閒話少説,快告訴我,陸幫主和林大俠他們怎麼樣了?”
“你放心,那天晚上,我們雖然遭遇官軍偷襲,楚家的房子也被他們燒為平地,但好在陸幫主和林大俠應付得宜,損失還不算重大。住在楚家的朋友,早已逃出去了。詳情慢慢再告訴你,先説你們吧。”
陳石星聽説大家平安無事,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笑道:“皇帝是見着了,不過交涉辦得如何,現在可還未知道呢。”
當下他把在皇宮裏三日來的遭遇,一一説給段劍平和韓芷知道,説到驚險之處,聽得他們矯舌難下;説到痛快之處,又聽得他們色舞眉飛。
段劍平笑道:“背信棄義,天子不恕。你給皇帝留下的這兩句警告極好。咱們當然不能相信他的説話,但他卻不能不重視咱們的説話。至少,他現在不敢籤那份和約,已經算得是咱們成功了一半。陳大哥,雲妹子,你們的功勞可不小呀。”
韓芷道:“有一件事情我正想告訴你們,從這件事情也可看出,你們這是不虛此行。”
陳石星道:“什麼事情?”
韓芷説道:“龍文光這老賊已經稱病不去上朝了。據陸幫主打聽得到的消息,這是皇帝授意他如此的。如今龍家的一班下人,聽説也都揣測紛紡,揣測他們的主子要倒台了,那些人正在作樹倒猢猻散的打算呢。”
陳石星道:“皇帝給咱們的限期是三個月,他要倒台恐怕也沒有這麼快的。”
韓芷笑道。”趨炎附勢的人最會見風駛舵,他們是不會等待冰山已倒才另尋門路。”
雲瑚道:“你們現在搬到了什麼地方?”
段劍平道:“搬到了西山之一的盧順山上。丐幫的北京分舵就是設在盧順山的秘魔崖的。”此時已是過午時分,雲瑚默算路程,説道:“白天不便在路上施展輕功,從這裏到盧師山恐怕得走半天,咱們現在是該趕快回去了。”
韓芷忽道:“今晚我們不打算回盧師山了。”
雲瑚詫道:“為什麼?”
韓芷説道:“我們想今晚到盧溝橋去。盧溝橋比盧師山路途更遠,午夜之前要趕到盧溝橋,可不能到別處打轉了。”
盧溝橋在北京廣安門西面三十多里,地處京西西街,橫跨永定河(方稱盧溝河)兩岸,“盧溝曉月”號稱燕京八景之一。雲瑚在北京之時,年紀還小,未曾去過,不過她是知道這個地方的。
雲瑚越發奇怪,笑道:“盧溝曉月是燕京八景之一,但想來你們不會是去盧溝橋賞月的吧?”
韓芷説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去看人打架的。你們要是無須歇息的話,今晚也去湊個興如何?”
陳石星心念一動,“誰和誰打架?”
段劍平道:“葛南威今晚要找令狐雍報仇!”
陳石星吃了一驚,説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芷説道:“你大概尚未知道葛南威的身世吧,二十年前,他的父親,是被令狐雍害死的。不過,卻直到咱們大鬧龍府那天,我爹爹方始給他認出仇人。”
陳石星道:“令狐雍肯答應和他在盧溝橋決鬥嗎?”
韓芷説道:“那是我爹爹的安排,爹爹找了一個今狐雍相信的人約他今晚到盧溝橋的。”
韓芷續道:“前兩天都是我爹爹來這裏等你們,今天他要安排葛師哥和令狐雍的約會,只好由我們來了。説老實話,我們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情來的,想不到就有這麼湊巧,果然就碰着你們回來了。
陳大哥,你是打算先回去見陸幫主他們呢,還是和我們一起赴盧溝橋觀戰。”
陳石星道:“朋友們對我這樣好,我豈能不為朋友也盡一點心。當然是先和你們到盧溝橋去。”
這晚月色很好,盧溝橋的月色更是迷人。
月近中天的時候,橋上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葛南威了。橋下的永定河舊名無定河,急湍奔流的河水拍打着堅如磐石的橋基,捲起千堆雪。
月夜、急流,寧靜的美與雄壯的美交融,這正像葛南威的心境。正是:
浪花捲起千堆雪,盧溝橋上鬥強仇。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