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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十年疑案明真相 一葉輕舟渡險灘

    韓勁宏是個戇直的性子,給東海龍王的兵器碰得他摔了一跤,倒是不禁暗暗佩服。爬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以為他是裝模作樣,原來真的這樣沉重,怪不得要兩個人才抬得起一支。奇怪,這是什麼金屬打的兵器,小小一支‘奪’居然我也接它不住!”

    淳于通一來是要賣弄自己的見識,二來是要顯示自己和東海龍王的交情,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説道,“司空舵主這一對萬字奪,説起來可真不尋常,他平時對敵,也極少用到他這獨門兵器的。故此武林中人知道他這兵器的來歷的,真可説得是寥寥無幾!”韓勁宏忍不住學房豪的口頭:“別在這裏賣關子了,有話快説,有屁快放!”淳于通這才説道,“司空舵主這對萬字奪是玄鐵鑄造的。玄鐵你懂嗎?”同樣大小的一塊玄鐵,要比普通的鐵重逾十倍!”

    羣豪起初見了陳石星和雲瑚的寶劍,本來己是對他們有了點信心,此時知道了東海龍王的兵器竟是玄鐵所鑄。不禁信心又動搖了。他們雖然從沒見過去鐵,但也知道玄鐵是極難找到的五金之精,傳説中只有在崑崙山頂的星宿海才偶然發現這種玄鐵,而且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陳雲二人的寶劍,抵擋得住玄鐵嗎?

    只見東海龍王已是手握雙奪,站在場中,向陳雲二人發話:“我比你們痴長几歲,在天下英雄面前,我可不能佔你們的便宜。你們還不進招賴爾(GilbertRyle,1900—1976)英國哲學家,英國日,更待何時?”一副倚老賣老的神氣。雲瑚性子較急,懶得答話,一領劍訣,青冥寶劍吐出,碧瑩瑩的寒光,首先便奔東海龍王的胸坎刺去。武家有句俗語説,“刀走白,劍走黑,”意思是使劍的多由左右偏鋒踏進,很少踏正中宮,向前擊刺的。雲瑚一出手就刺他胸口,縱然不能説是藐視,在武林規矩中,也算得是對前輩的“不敬”了。東海龍王勃然大怒,喝道:“叫你這小丫頭識得我的厲害!”兩肩一登,雙奪嘩的一聲,立即夾擊雲瑚耳門。這一招名為“雙風貫耳”,在這樣沉重的兵器夾擊之下,要是當真給它碰着,只怕雲瑚的腦袋也要給它夾扁。羣豪看見雙方一照面便施殺手,都是禁不住“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他這一招已是把雲瑚的身形籠罩在雙奪之下,哪知雲瑚身法輕靈之極,未容雙奪擊到,已是一個“摟膝挪步”繞到東海龍王右側,説時遲,那時快,陳石星的白虹寶劍亦已化作一道銀虹,當中投入。

    這一招也有個名堂,叫做“神龍入海”,看似險極,其實卻正是剋制東海龍王向雲瑚續施殺手的有效援招,他劍鋒一顫,抖出三朵劍花,閃電之間,一招之內,遍襲東海龍王前心三處要害穴道,正是攻敵之所必救。饒是東海龍王武功高強,也禁不住心頭一凜:“張丹楓果然不愧是一代武學大師,傳給他們的雙劍合壁,當真非同小可,我倒不可小覷他們了。”

    雲瑚一退即上,青冥劍一招“玄鳥劃沙”,反挑敵手左臂,東海龍王忙把圈子放大,陳石星身隨劍轉,從雙奪交擊的圈中輕飄飄的閃了出去,而且在那一進一退當中,又已閃電般的還了兩招,使得東海龍王不敢全力進擊雲瑚。雲瑚畢竟功力較弱,雖沒碰上玄鐵,給那股勁風一壓,呼吸為之不舒。

    東海龍王看出她是較弱一環,猛地又是一聲大喝,左奪挑出,破解陳石星的劍招,右奪卷地掃來帝時為仕郎,王莽時為掌樂大夫,東漢光武帝時徵為待詔,因,盤打雲瑚的下三路。雲瑚身形平地拔起,唰的一劍,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東海龍工橫轉萬字奪,陡地向前伸出,重手一按,他是拼着最多給雲瑚的劍尖刺着一下,也要把她擊傷。那股勁風一蕩,雲瑚的劍尖已是蕩過一邊,雖然她藏有後着,但強弩之末,縱然刺着東海龍王,也只能是令他輕傷了。雙方動作都快,眼看東海龍王的萬字奪護手就要按到雲瑚的丹田穴上,羣豪看得心驚膽顫,禁不住又有許多人失聲驚呼。忽聽得“當”的一聲,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原來是陳石星為了救雲瑚脱險,只能替她硬接,用劍格開東海龍王擊向雲瑚的那支奪。他們交手十數招,此時兵器方才碰個正着。

    劍奪相交,火星蓬飛。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都在注目這一碰擊的結果!

    只見陳石星身形一飄一閃,斜斜掠出。那把白虹寶劍,仍然在他手上,絲毫無損,眾人這才放下了心。

    在火星蓬飛之中,東海龍王也禁不住吃了一驚,退後一步。匆忙中他低頭一看,見萬字奪亦是並無傷損,這才和眾人一樣放下了心。

    彼此都沒吃虧,東海龍王讚道:“好劍!”雙奪一伸,趁着陳石星身形未穩,又攻過來了。

    這一番再度交鋒,比前更加厲害,東海龍王已是不敢再有絲毫輕敵的意念,抖起精神,施展出平生絕技,來鬥陳雲二人的雙劍合壁。只見他雙奪展開,迎、送、剪、扎、吞、吐、抽、撤,使到疾處,恰似駭電驚霆,轟擊着兩道銀虹。又似兩條粗龍。貼着陳雲二人的身形飛舞。

    不但羣豪看得目眩神搖,心驚魄動,連慣經陣仗的太湖三十六家總寨主也禁不住為他們捏了一把冷汗,低聲問“鐵掌金刀”單拔羣道:“單大哥,依你看,他們、他們能夠抵敵……”他話猶未了,單拔羣也還沒有回答,卻忽地聽得陳石星和雲瑚説了兩句話,這兩句話只有六個字:“拙勝巧,巧勝力!”

    眾人大都不懂得這六個字的意思,但單拔羣和王元振則是懂得這是上乘武學的奧義的,兩人相視而笑,一個不必再問,一個也不必再答了,只見陳石星的劍法越來越慢,劍尖上就像懸着千斤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看起來竟似不成章法了。

    羣豪禁不住暗暗吃驚,俱看東海龍王的面色,卻也似越來越為沉重。儘管陳石星劍法放慢,門户大開,他竟是不敢欺身進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另一方面,雲瑚卻是恰好相反,劍法越來越快,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忽進忽退,倏上倏下。在此之前,本來是她採守勢的,如今的是她採取攻勢了。

    原來上乘武學的最高境界是“重、拙、大”三個字,陳石星雖然還沒達到上乘境界,不過他得張丹楓所傳的“玄功要訣”,已是深悉其中奧妙。具有相當火候,令得東海龍王亦不能不為之戒懼了。

    每當東海龍王用重手法之時,陳石星的出劍就柔如柳絮,借力打力;但若認為他是虛招之時,他又忽然猛若洪濤,驟然壓至。是以饒是東海龍王的真實武功在他之上,也不能不暗暗吃驚。

    至於雲瑚的武學造旨,由於她比陳石星要遜一籌,“重、拙、大”的打法她是無法採用的。不得已而思其次,她只能施展“以巧降力”的功夫。

    她的功力遠不及東海龍王,但身法輕靈卻在東海龍王之上,用這種打法,正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劍法展開,擊、刺、撩、抹、崩、唰、劈,剁,無不恰到好處,真當説得上是:慢中快,巧中輕,行雲流水,穩捷輕靈!

    若然單打獨鬥,東海龍王當然不會給她佔了攻勢,但此際她和陳石星乃是雙劍合壁,雖然一慢一快,看似各打各的,其實卻是相輔相成,雙劍合壁,依然配合得妙到毫巔!

    不過場中除了有限幾人,還是看不出他們雙劍合壁的奧妙之處的。王元振是這有限幾人之一,此時業已看出一點苗頭,鬆了口氣,輕輕對單拔羣道:“單大哥,你的眼力果然不錯!”

    他這句話聲音很小,但東海龍王卻是聽見了,不禁焦躁起來,暗自想道。”若然如此打下去,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着了他們的道兒。我打不過這兩個娃娃,即使説過的話不算數,亦是無顏在江湖立足了!”

    要知他們在比武之先,就先説過誰輸了誰就得自廢武功的,東海龍王的處境是能勝不能敗,情急之下,頓時動了殺機,決意和他們一拼。

    他陡地一聲大喝,竟然不理會陳石星向他到來的一劍,雙奪都向雲瑚猛擊下去。

    陳石星正自一招“白鶴展翅”使出,劍鋒斜削東海龍王左臂。要是雙方招數用實,雲瑚的天靈蓋勢必給東海龍王的玄鐵重兵器擊碎,東海龍王的一條臂膊也給陳石星的寶劍斬斷不可。

    頭骨碎裂不可復生,手臂斷了尚可活命,看來東海龍王是要用一條手臂來換雲瑚的一條性命了。

    這剎那間,雙方的許多高手都禁不住失聲驚呼!

    但也就在這剎那之間,眾人連看都未曾看得清楚,忽見光華盡斂,東海龍王雙奪平伸,陳雲二人雙劍橫架,三個人竟似泥塑木雕一般,動也不動。

    原來東海龍王在用到這一險招的時候,已經料準陳石星決不敢把雲瑚的一條性命來換自己的一條臂膊,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心念方動,陳石星便已變招。

    演變的結果,雙方雖然都有驚險還是在東海龍王的算計之中。

    他仗着功力深厚加上玄鐵重兵器之利,內力源源不絕的貫注在雙奪之上,向敵方擠壓,在這種情形之下,陳雲二人已是無法把劍移開,變成了非得和他比拼內力不可了。

    雖然看似“絢爛歸於平淡”,雙方的兵器都好象膠着一般,動也不動。但這樣的“平淡”,看在場中第一流高手的眼中,卻是更加驚心動魄了!

    要知比拼內力,力強者勝,力弱者敗,其間是絲毫也沒有取巧的。陳石星與雲瑚雖然是以二敵一,但他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少年,雲瑚且是女流之輩,東海龍王有數十年深厚的功力,他們能夠抵擋得了嗎?

    正在羣豪為他們二人捏着一把冷汗之時,只見東海龍王的頭頂已經冒出熱騰騰的白汽。

    原來陳石星的功力雖然是比東海龍王弱,但他練的是正宗內功,已得張丹楓所傳的上乘心法,精純之處卻是東海龍王所不及的。

    東海龍王加重壓力,恍似驚濤駭浪,排山倒海般的向他壓去,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陳石星的白虹寶劍已經彎成弧形,但奇怪的是,他仍然似屹立江心的礁石,不為狂風巨浪所動。非但如此,他還能夠在守中有攻,偶施反擊。雖然只是“偶施反擊”,亦已令得東海龍王吃驚非小。

    東海龍王已經把內力用到八分,正想把最後兩分內力也使出來擠壓雲瑚之際,忽覺右臂的“曲池穴”突然好似給人用針刺了一下,痛入骨髓。原來陳石星用的是張丹楓所傳的“玄功要訣”中的“凝聚內力,攻其一點”的辦法,這種運功使力的上乘武學,乃是東海龍王也未知道的。

    陳石星的內力是比不上東海龍王,但突然攻其一點,東海龍王卻是防不胚防,必須留下內力應付了。

    也正是因此,他不敢再對雲瑚加重壓力,只求可以抵擋得住雲瑚劍尖上挺過來的力道便算,七成以上的內力用來對付陳石星。

    饒是他功力深厚,不過半枝香的時刻,頭頂上也不能不冒出白汽了。這是內力發揮到極度之時的現象。

    陳石星在他重壓之下,亦是不禁額角沁出汗珠,喘息可聞。至於雲瑚則更加氣喘吁吁,花容變色,香汗淋漓了。

    從此兵刃變成了決生死的內功比拼,連單撥羣也是始料之所不及!

    “雙劍合壁”乃是目前所知的武學之中,至高無上的劍法,單拔羣對他們懷有信心。也正是認為他們的雙劍合壁可以剋制強敵的。但變成了比拼內力,這可就難説得很了。雖然他也看得出東海龍王已是露一點“強弩之未”的現象,但陳雲二人也是險象環生,他們能夠比東海龍玉支持得更久嗎?

    王元振看得心驚膽顫,忍不住站起來説道:“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我看這場比武,還是作和算了吧。”

    東海龍王沒有説話,他凝神應付陳石星不知何時便會倏然而來的“突襲”,亦已無法開口説話。不過他不能説話,那個有“武林申公豹”之稱的淳于通卻以他的代言人自居,又來開口説話了,説話之前,冷笑三聲。

    韓勁宏喝道:“你這廝冷笑什麼?”

    淳于通説道:“我笑王老寨主此言未免有欠公允!”

    王元振怒道:“我怎的不公允?”淳于通道:“這一場是決定盟主誰屬的比武,怎能説是作和算了?請問和了應該認誰是盟主?”

    朝勁宏道:“大家都不是盟主!”

    淳于通道:“這話越發不合理!比武定盟是大家的公義,怎能選不出盟主來?”

    王元振忍住氣道:“我是想避免他們兩敗俱傷,故此主張以和為貴。至於盟主認屬,在罷戰之後,也還可以慢慢商量。”淳于通道:“依我看來,如今是司空舵主佔了上風,不見得一定會弄成兩敗俱傷。”

    王元振擔心陳石星和雲瑚有性命之憂,正想忍辱負重,接受對方要挾,不料就在他要張嘴説話的時候,忽聽得陳石星道:“王老寨主,依我之見,那位淳于先生説的也未嘗沒有道理,這一場是應該分出勝負來的!”

    在比拼內力的緊要關頭,陳石星居然能夠開口説話,不但羣豪又驚又喜,連東海龍王也不禁大吃一驚,他情知陳石星的內力比不上他,想不到他不能開口説話,陳石星卻能開口説話。原來這是由於兩人所練的內功,路子不同之故。

    東海龍王練的是“霸道”內功,必須全力以赴,不能分神説話,陳石星練的是“王道”內功,但並無多大的影響,小小的影響還是有的,東海龍王用力把玄鐵雙奪猛壓下去,陳石墾的白虹寶劍彎得已是有如半鈎新月。

    羣豪聽得陳石星開口説話,不禁都是又驚又喜。韓勁宏哈哈笑道:“好呀,淳于通,咱們就賭賭誰的眼力看得準吧!”

    淳于通冷着臉不作聲,此時輪到他為東海龍王擔心了。

    但王元振雖然稍稍鬆了口氣,卻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他看得出來,陳石星能夠開口説話,是可以比他原先估計的支持更多時候了,但有沒有把握終於戰勝東海龍王呢,他可還不敢樂觀!

    正當眾人全神貫注,目不旁瞬之際,有個女子悄悄的走進來。

    旁人沒有注意她,葛南威卻已看見她了。

    這剎那間,葛南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咦”了一聲。

    杜素素聽得他一聲輕咦,連忙抬起頭來。

    當她看見這個女子之時,不覺也是和葛南威一樣,又喜又驚,呆了一呆。

    呆了一呆之後,她連忙迎上前去。

    原來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和葛南威所要找尋的巫秀花。

    他們本來以為巫秀花不知會跑到什麼偏僻的地方躲起來的,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竟然敢於在天下英雄之前露面。

    “巫姐姐,我們找得你好苦。”杜素素迎上前去,拉着巫秀花的手説道。

    巫秀花神色頗為有點尷尬,對他説道。”杜姐姐,我、我對不起你,我騙了你……”

    杜素素道:“你救了南哥,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呢,過去那些事情,別再提了。怎的你會跑到這裏來?”

    巫秀花未曾回答,卻忽地聽得葛南威叫道:“小心暗算!”

    杜素素出手快極,只聽得“鐺”的一聲,她已是把一枚只有五寸多長的鐵藜子打落。她反手拔劍,格打暗器,就像背後長着眼睛一樣,快得難以形容。

    葛南威叫道:“是站在東面角落那個矮子,快把他揪出來!”

    話猶未了,只聽得那個矮個子一聲尖叫,已是跌倒地上。

    巫秀花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叫你這廝也嚐嚐我的暗器滋味。”原來這個人是給她用梅花針射中了膝蓋的環跳穴。

    在人堆之中,她用一支小小的梅花針,居然能夠這麼準射中對方的穴道,羣豪不禁都是好生驚異,紛紛向旁人問道:“這個女子是誰?”

    那個暗算她的矮子掙扎着坐了起來,叫道:“這個妖女是巫山幫巫三娘子的女兒,她的乾爹是殷紀!她一定是殷紀派來作奸細的!”

    殷紀和朝廷有關係,這是與會的俠義道都知道的。有幾個比較魯莽的人就爭着叫起來:“好呀,這個妖女居然還敢出手傷人,快把她拿下!”

    巫秀花向那個矮子看了一眼,冷冷説道:“這個人我見過的,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是殷紀的門容!”杜素素霍然一省,説道:“不錯,那天我在殷家也曾見過此人的。他是冒充俠義道!”

    那幾個莽漢正在朝着巫秀花跑來,想要把她拿下,聽得杜素素這麼説,不覺怔住了。那矮子道:“你們別聽這妖女胡説,無論如何,她總是惡名昭著的巫山幫幫主巫三娘子的女兒,是江南惡霸殷紀的於女兒,你們問她,她不承認麼?”

    單拔羣站了起來,説道:“我相信這位巫姑娘的話。不錯,她是巫山幫幫王女兒,又是殷紀的於女兒。但她早已改邪歸正,我可以給她證明。”

    有“鐵掌金刀”單拔羣替巫秀花説話,眾人自是不敢不信她了。

    葛南威跟着站起來道,“我也可以給她證明,她曾經救過我的性命,據我所知,她早已離開了巫山幫,而盡也早已背叛了殷紀。”

    羣豪消除了對巫秀花的敵意,不覺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暗算她的那個矮子身上了,有人便把他拖了出來,要審問他。

    單拔羣道。”先把這廝拖下去,慢慢審問不遲。”此時陳雲二人拼內力,仍是相持局面,彼此也都是似剛才的模樣,猶如泥塑木雕一般,動也不動。這樣子的比武,當然沒有花拳繡腿好看,外行的人,甚至覺得沉悶無比。但在武學的行家眼中,他們的比拼,卻是越來越到了吃緊的關頭了。

    聽了單拔羣的話,羣豪驀然一省,剛才由於巫秀花的來到而被分散了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又集中起來,轉為注目場的“苦鬥”了,雖然大部分人還是看不懂其中奧妙,但也知道這種表面上的平靜,正如暴風雨的前夕,醖釀着極大的風暴!

    此時當然無暇冉管別的事情,那幾個魯莽的漢子火氣一消,趕忙一面向巫秀花道歉,一面就把暗算她的那個傢伙拖了下去。

    巫秀花道:“單大俠,我有緊要事情,必須立即稟告王老寨主。”單拔羣道:“好,你跟我來。”

    巫秀花向王元振斂在施札,説道:“小女子不請自來,冒昧之處,請王老寨主見諒。”

    王元振道:“巫姑娘不必客氣,不知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可否在這裏説給老夫知道。”

    巫秀花道:“這件事情,我正是要想大家知道的。”

    她説得這麼緊要,但在説了一個引子之後,卻又並不接下去説,先問王元振道。”請問這位和陳少陝、雲姑娘比武的人可是綽號東海龍王的司空闊?”王元振道:“不錯,正是司空舵主。”巫秀花説道:“好,那我可來得正合時了。”

    她話猶未了,忽聽得東海龍王悶哼一聲,宛似中鳴。就在此時,東海龍王踏上一步。

    自從他和陳雲二人比拼內力以來,僵持了約莫半枝香時刻的局面,方才開始打破。

    連王元振也顧不得巫秀花説什麼了,連忙把眼光投入場中。

    只見東海龍王跨上一步之後,又再恢復相待的局面。只是地上現出一個足印,入石三分!聚義廳的地面是用堅硬的青石磚鋪的,這是東海龍王踏上一步的足印。雖然陳雲二人尚未敗落,但羣豪見了這個足印,都是不禁更為他們擔心了。杜素素比王元振更為着急,連忙説道:“巫姐姐,什麼事情?你快説吧。”

    巫秀花道:“王老寨主,我想請你看一封信。”

    王元振怔了一怔,“什麼人的信?”不過此時他亦已猜想得到,這封信定必關係非常,否則巫秀花不會在這個時候叫他看信。果然便聽得巫秀花説道:“就是這位東海龍王寫給殷紀的信!”

    此言一出,羣豪不禁都是大為驚異,不知不覺又把法意力轉移到她這封信上面。

    王元振接過了這封信,匆匆看了一遍,臉上現出又驚又喜的神情。他向東海龍王望去,只見東海龍王亦是面色大變,不過玄鐵雙奪的力道顯然沒有減弱,反見增強。連陳石星的額頭都有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顆顆滴下來了。

    杜素素忍不着問道:“信上説些什麼?”

    王元振道:“巫姑娘,這封信我可以當眾説出來麼?”

    巫秀花道:“我正是要讓天下英雄知道這位鼎盈大名的東海龍王是個怎麼樣的人!”

    東海龍王面色更加難看,只是無法分神説話,只好讓王無振説下去。

    王元振緩緩説道:“司空舵主寫信給殷紀,推薦他的兩位好朋友,一位是東門壯,一位是濮陽昆吾。這兩個人在他寫信之時要來蘇州,他叫殷紀為他們秘密安排,妥為照料,共商大事!”

    東門壯是武林中有數高手,他暗中投靠朝廷之事,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也還是有人知道的。

    知道濮陽昆吾的卻是更加少了。濮陽昆吾在瓦刺雖錐是瓦刺有名的武士,但江南的武林人物,知道他的名字的人可是寥寥無幾。

    有許多人登時七嘴八舌的向旁人打聽:“這個濮陽昆吾是什麼人?”

    葛南威站起來朗聲説道:“濮陽昆吾是瓦刺大汗帳下四大劍客之一,上次瓦刺派遣密使前往北京,這個濮陽正是密使的首席隨從武官。待到密使返國,他卻獨自留下,而且秘密來到江南。我這次就傷在他的手上的。陳石星在殷紀開設的獅子林客店也曾碰見過他!”

    葛南威這麼一説,不但把濮陽昆吾的來歷説得清清楚楚,而且證實了東海龍王那封密信所説的話。在濮陽昆吾來到蘇州之後,果然是和殷紀互相勾結了。

    郡豪登時大譁!韓勁宏首先大叫道:“好呀,原來司空舵主口口聲聲説是要和各方豪傑共御瓦刺撻子的入侵,暗中都是和瓦刺的武上勾結!”

    餘迪民跟着冷笑道:“豈止只是和一個瓦刺武士勾結,濮陽昆吾來到江南是為什麼,如今我們都已明白了。看來司空舵主只是口中和我們同仇敵愾,暗中則正是為瓦刺效力呢!”

    在羣豪紛紛的責難聲中,淳于通大叫遭:“此事不能單憑一面之辭,我看其中疑點甚多,好歹也得等這場比武結束之後,讓司空舵主説話!”

    羣豪給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分了心神,此時方始把目光重新投入鬥場。

    只見東海龍王似乎矮了一截,原來他用力過猛,不知不覺雙足已是深陷地下。陳雲二人仍在奮力支撐,他們的寶劍都已彎成弧形。雖然令人吃驚,但看起來他們的情形卻遠不如東海龍王的狼狽。王元振生怕陳雲二人支持不住,連忙説道:“淳于先生,依你説有什麼疑點,我倒想聽聽!”要知只須駁倒他所提出的那些所謂疑點,就不必等待比武結束,也可以了結了。那時縱使東海龍王得勝,也絕沒有敢犯眾怒還要別人擁戴他做盟主的。

    淳于通故意慢條斯理的説道:“這位巫姑娘從前雖然曾是殷紀的義女,但這樣秘密的函件,殷紀也不會隨便交給她吧?請問巫姑娘,你這封信是怎樣得來?”

    巫秀花道:“我曾經替殷紀掌管機密文書,知道了藏在什麼地方,這封信是我偷出來的!”

    淳于通緩緩説道:“請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有什麼足資證明這封信的確是司空舵主親筆所寫?我看還是等待比武結束,聽聽司空舵主親口辯白的好。如今就下結論,未免稍嫌早了一點吧?”王元振忽道:“我可以立即就幫他證明!”

    説罷拿出東海龍王上山之時,依照江湖規矩,先行送給他的拜貼,説道:“淳于先生,你把這拜貼拿去看,看看‘司空闊’這三個字的筆跡,是否和這封信的署名一模一樣?”

    淳于通強辯道:“筆跡也可以假冒的。”玉元振冷笑道:“巫姑娘怎能見過東海龍王的筆跡?”

    淳于通道:“無論如何,也該等待比武結束,讓當事人……”王元振道:“這封信的真偽問題比誰當盟主還更緊要!空舵主若要分辨,此時可先休戰!”此時雙方比拼內力,正是到了最緊要關頭。王元振深恐陳雲二人即將支持不往。

    王元振説礙理直氣壯,淳于通可煞費躊躇了。他正在盤算,如何妥善借辭,才能替東海龍王爭取時間,讓他先贏得這場比武,就在此時,忽聽得東海龍王一聲大吼!所有人的目光,不覺又都轉註鬥場。

    只見東海龍王在大吼聲中,騰身飛起,腳下的青磚被他踩得四分五裂。陳石星與雲瑚卻像陀螺似的,身形向後打着圓圈。

    這剎那間,眾人都是驚得呆了。

    一柱擎天雷震嶽首先看了出來,大喜叫道:“好了,是陳少俠和雲女俠贏了這場比武了!”

    眾人驚魂稍定,此時方始看得清楚,只見東海龍王的上衣開了兩條交叉十字的裂縫,不用説是給陳雲雙劍劃開的了,陳雲二人打了幾個圈圈,退出了七八步,此時也才方始穩得住身形。原來東海龍王心煩意亂,自知亦已難作久戰,是以奮力作最後一擊!

    結果這一擊雖然能夠把對手逼退,卻還是傷不了他們,反而自己險傷在他們雙劍合壁之下。

    可惜的是:陳雲二人被玄鐵重兵器的力道震盪,在那瞬息之間,雖然出劍已是快如閃電,但也只能劃破東海龍王的衣裳,便給那股排山倒海似的力道震退。要是東海龍王反擊的力道稍弱。一分,他們雙劍交叉劃過,只怕東海龍王此時已是身受開膛破肚之災。

    羣豪不禁也暗暗叫了一聲“可惜!”但雖然傷不了東海龍王,無論如何也是陳雲二人勝了。這封信的真假姑置不論,無論如何東海龍王也爭不到盟主了,羣豪不禁都是大喜如狂。

    鐵掌金刀單拔羣把陳石星扶穩,手掌按着他的背心,一般內力傳了進去,助他恢復元氣,微笑説道:“賢侄,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了。”

    雲瑚所受的震盪不如陳石星的激烈,她首先迎上巫秀花,抓着她的雙手説道。”巫姐姐,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那天你幫我們的忙,我們也未曾多謝你呢,我們都在想念你,這次你可千萬別要溜走了。”

    巫秀花臉上發燒,心裏可是熱呼呼的,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説些什麼才好。

    驚喜稍定,此時兩方面的人亦已大吵大鬧起來。

    東海龍王咆哮如雷,喝道:“你們故意讓這姓巫的丫頭分了我的心神,這算什麼公平比武?”

    俠義道這邊更是羣情洶湧,韓勁宏首先喝道:“司空闊,我們還未追究你私通瓦刺,欺騙天下英雄之罪,你倒先吵鬧起來了!”餘迪民跟着冷笑道:“你奸謀敗露,居然還想當盟主,真是笑話!哼,你這麼利慾薰心,倒不如索性放下面子,不必再冒充什麼英雄好漢,乾脆跑到瓦刺那兒,求瓦刺大汗,賞賜你高官厚祿!”

    東海龍王惱羞成怒,喝道:“今日我是給王寨主祝壽來的,不是聽你們講道理來的。武林盟主我做不做也罷,你想教訓我那可不成!江湖規矩,勝者為強,你們想要怎樣?”

    東海龍王的手下紛紛喝道:“好呀,他們既然要節外生枝,為難咱們的舵主,那就與他們拼了!”俠義道這邊更是羣情洶湧,大多數人主張把他們“留下”,又變成了劍拔弩張的常烘了。

    餘迪民喝道。”你們若要恃強,我們亦已早有準備,絕不會懼怕。”東海龍王冷笑道:“好呀,那就試試你們能不能把我留下吧!”

    餘迪民道:“你武功高強,或許我們不能把你留在此地,但你想要生出太湖,恐怕也未必能夠做到!我老實告訴你吧,只要這裏混戰一起,你們的座船立刻就會被我們的人炸沉!你們在這山上不戰死也得餓死!”

    東海龍王的手下雖然不少,但無論如何,是在王元振的山寨,整個形勢,乃是眾寡懸殊的。倘若真如餘迪民所説,他們逃不出太湖,那就不管本領如何高強,也難有生還之望了,是以他的那班手下,雖然口頭仍是很硬,心中則已怯意暗生。

    王元振一看,東海龍王這邊除了南宮鼎、柳搖風等人受傷之外,也還有桐柏雙奇、陝中三怪以及關東馬賊出身的薩一刀等等高手,當真混戰起來,縱然能夠把他們殲滅,自己這邊恐怕亦將損傷不少。於是他趁着東海龍王口風稍軟的時候,便站出來發言:

    “請各位暫且息爭!”王元振越眾而出,朗聲説道:“老朽賤辰,多承各位光臨,不管來意如何,在今日來説,總是我的客人。俗語説禮尚往來,我這個做主人的自是不能對客人失禮;但也希望做客人的給我一點面子,別在這裏大動干戈。不過,司空舵主,你給我祝壽,我是不敢當了。要是你肯賞面的話,請喝過一杯水酒!再走如何?”

    這番話話中有話,實是包含幾種意思。第一,他説的是“禮尚往來”,弦外之音,東海龍王若然硬要動武,他自必“奉陪”。第二,東海龍王根本未有向他“告辭”的説話,他卻請他喝了酒再走,好像東海龍王已經向他告辭似的,這分明是下“逐客令”了。不過他的話説得甚為婉轉,對東海龍王而言,倒還算得保全了他幾分面子。第三,他只説對某些來意不善的人,“在今日來説,總是我的客人。”言下之意,過了今日,某些人就不能算是他的客人了。客人尚且不是,當然更不能是朋友了。

    羣豪見他説得合情合理,自是不便再待異議,當下便由韓勁宏説道:“好,衝着王老寨主的金面,就便宜了他們吧!”東海龍王有台階可下,自也不敢再鬧下去,當下雖然有點尷尬,卻還是大言啖啖的説道:“我一番好意前來,想不到引起各位誤會。好,衝着王老寨主的面子,我也不為己甚,記下今日這筆帳,以後咱們慢慢再算。酒是不必喝了,告辭!”

    東海龍王的人走得乾乾淨淨,聚義廳登時變成了歡樂的海洋,人人歡呼跳躍。

    筵開百席,正在興高采烈之際,餘迪民忽地來向王元振稟報:“復一成和史鏗二人不知到了哪裏亥了,四處找他們不着。”

    韓勁宏憤然説道:“我看他們二人今日的行事頗是有點可疑,恐怕是跟東海龍王走了。”

    王元振道:“先莫胡猜,待查明真相再説。要是當真走了,也只好由得他們。”餘迪民道:“不錯,假如他們真是內奸,那就如同膿瘡一樣,還是讓它發作出來的好。”

    杜素素聽他們談論夏史二人失蹤之事,突然想起了巫秀花,説道:“雲姐姐,陳大哥,你們看見巫秀花麼?”

    雲瑚霍然一驚,説道:“我們剛剛打敗東海龍王的時候,我曾和她説了幾句話,後來鬧哄哄的,就不知她走到哪裏去了。”

    陳石星道:“我正想向地道謝的,一轉眼就不見她了。”

    巫秀花失蹤自非夏史二人失蹤可比,王元振連忙叫人尋找,虛席以待,不料直到席散之時,還未找着。

    葛南威食難下嚥,説道:“她出身邪派,莫非她是怕大家看不起她,又溜走了?”

    王元振道。”今天她的功勞最大,她也應該知道,決不會有誰人看不起她的。怎會因此跑呢?”葛南威道。”就只怕她不是像我們這樣想。”

    王元振安慰他道:“依理推斷,巫姑娘當然不會坐上東海龍王這班人的船,她要出太猢,非得靠我們的船接送不可。我們是有專人負責接送客人的,客人即是坐自己的船隻來,上了岸那船隻也由他們照料,哪個客人離開,他們是不會不知道的。如今未見他們報來,料想巫姑娘尚未離開此處。遲早總會找得着她。”

    杜素素比葛南威更心急,説道:“葛大哥,我和你去找她吧。”

    王元振道。”已經有許多人去找她了。”杜素素道:“我們曾受過她的大恩,這次她又是為了我們而來,如今她失了蹤,我們若然不出點力,難以心安。”

    陳石星和雲瑚也道:“我們一起去找她吧,”

    此時己是新月初升的時分,雲瑚笑道。”是啊,不管找不找得着她,咱們上西洞庭山,看看太湖夜景也好,請你們稍等一等。”她匆匆回到賓館,把陳石星那張古琴拿來,陳石星知她心意,也不問她,四人便即一起出去找尋巫秀花。

    在山頭眺望,只見月光波光,襯托着點點星星的漁火,太湖的夜景果然比日間的景色還更幽美。但他們記掛着巫秀花,卻是沒有多大心情欣賞了。

    雲瑚忽道:“葛大哥,我想聽聽你吹蕭。”

    葛南威笑道。”你把陳大哥這張古琴拿來,我已經知道你的用意了。我也想聽聽陳大哥彈琴呢。”

    杜素素何等聰明,一點便透,笑道。”瑚妹,你不要南威吹簫給你聽,是要他吹給那位巫秀花姑娘聽吧?”

    雲瑚笑道:“不錯。説不定她聽見了葛大哥的蕭聲,自己會走出來。”

    葛南威道:“好,那麼陳大哥,你先彈琴隨後我來吹蕭。”

    陳石星道。”不如咱們來個琴簫合奏吧。合奏的樂聲,會傳得更遠。”葛南威笑道:“也好。免得珠玉在前,嚇得我不敢再吹。”

    雲瑚忽道:“我有個主意,你們看好不好?”

    陳石星笑道:“你還沒有説出來,我們怎麼知道好不好?”葛南威也在同時笑道:“雲妹子,你要給我們出什麼難題?”

    雲瑚笑道:“不能算是什麼難題,我只是想聽個新鮮的調兒。我的意思是想你們這出‘琴蕭合奏’是分中有合,閤中有分。”葛南威笑道:“恕我魯飩,我可還不懂你這個分中有合,閤中有分是怎麼吹奏法?”

    雲瑚説道:“你們同時一個吹簫,一個彈琴,但卻不必預先約定,而是各自選擇一個自己喜愛的曲子。”陳石星道:“那怎麼能夠合拍?”

    雲瑚説道。”你們可以説好,準備吹奏的是小令、中令,或是長調,所用的時間就會差不多了,琴簫這兩種樂器各有特色,似也無須定要求取合拍。”

    葛南威笑道,“這主意倒也新鮮,好,就讓我們試一試吧。陳大哥,你彈什麼?”陳石星道:“我彈晏殊的一首小令,共三十六個字。”他已隱約猜到雲瑚的心意,是想從他們選擇的詞曲之中,測知他們此時的心境。

    葛甫威道:“那你用的曲調是‘喜相逢’吧?”陳石星道:“不錯。”葛南威道。”那麼我用‘思良友’的曲調,吹一首蘇東坡的七言絕句。”七言絕句共二十八個字,估計大家所用的時間相差不多。

    琴聲蕭聲同時響起,雲瑚與杜素素也各自隨着琴蕭聲去清吟伴和。

    雲瑚給陳石星伴唱,唱的是晏殊的小令:

    “濁灑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杜素素給葛南威伴唱,唱的是蘇東坡的一首名詩: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雖是合奏,但情調卻大不相同。陳石星的琴聲是喜意洋溢,充滿柔情。葛南威的蕭聲則是頗帶感傷,蒼涼悱惻之情兼而有之,而且帶着一種對人生的“無常”之感。

    他們的彈奏和詩詞的意境相合,也與他們此際的心境相符。

    一曲未終,果然有人跑來了,但卻不是巫秀花,是個眉粗背闊的小夥子。

    陳石星呆了一呆,驀地跳起來叫道:“小柱子,原來是你!”

    雲瑚也是歡喜之極,失聲叫道:“劉大哥,想不到在這裏能見着你!”

    雖然不是巫秀花,但他們二人的又驚又喜的神情,卻似見到了巫秀花一樣。

    那小夥子哈哈笑道:“小石子,果然是你。我聽到你的琴聲,料想除非是你!再也沒別人彈得這麼好了。雲姑娘,我也知道除非不是小石子,若是小石子,你一定會跟他在一起的,我只不知現在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嫂子?”

    雲瑚笑道:“小柱子,別淘氣,我們有正經話和你説呢。”那小夥子霍然一省,説道:“對,這兩位朋友是——”

    陳石星給他引見了葛杜二人之後,説道:“這位劉大哥本名鐵柱,我們是從小就在灕江邊一同玩耍長大的朋友,彼此以校蝴稱呼慣了的!他叫我小石子,我叫他小柱子。

    介紹完華!跟着陳石星問他道:“小柱子,你怎麼不在桂林,跑到這兒來了?”

    劉鐵柱説道:“殷師兄被官府壓迫,在桂林站不住腳。他知道我水性還好,寫了一封薦書,叫我來投奔王寨主的。”

    劉鐵柱繼續説道:“我來到這裏,已經一年多了。多蒙寨主看得起我,叫我當上個小頭目,他不時還指點我的武功,日子倒過得不錯,就是不知你們下落,心中記掛。想不到今天會碰上你們。”

    陳石星道。”我是來給你們寨主祝壽的,小柱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師父也來了呢!”

    劉鐵柱喜出望外,説道:“真的嗎?可惜我現在還未能抽身去拜見他老人家。”

    雲瑚忽地心念一動,搶着問劉鐵柱道:“對啦,我們正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想要問你,別的事情,慢慢再説不遲,你有沒有看見這樣的一個女子……”

    她本來只是姑且一試,想那麼多人都找不着巫秀花,對劉鐵柱實是不敢存着什麼奢望的。

    不料劉鐵柱在聽了她的描述之後,使即説道:“見過,見過,不過這個女子並非單獨一個人的。”

    陳石星連忙問道:“是什麼人和她一起?”

    劉鐵柱道。”什麼人我就不知,遠遠看過去好像是個中年婦人。”

    雲瑚吃了一驚,“莫非是她後母?”連忙問道:“小柱子,你知道她們是向哪裏走嗎?”

    “她們是向九溪十八澗會合的那座山頭跑的,不必擔心她們跑得了!”

    “為什麼?”

    “西洞庭山有九溪十八澗,匯合之處,水流湍急,名為奔雷灘,好像瀑布,一樣從山頂倒掛下去,直入太湖。從來沒人敢從那裏划船出湖的!”

    陳石星聽到這裏,更是吃驚,失聲叫道。”不好!”

    劉鐵柱道:“什麼不好?”

    陳石星拉着劉鐵柱的手就跑,叫他指點方向,一面跑一面説道:“那個中年婦人是巫山幫的幫主,名叫巫三娘子。巫山幫是在四川的一個幫會,巫山下有三峽之險,是長江水勢最湍急的地方。巫三娘子在三峽操舟上下是慣了的,她的精通水性,恐怕還在你我之上。”雲瑚問道:“奔雷灘的源頭之處,有沒有船的?”

    劉鐵柱道:“有是有一條小船,但平常都是備而不用的。”

    雲瑚跺腳道:“糟了,糟了,巫三娘子一定早已知道這裏有條捷徑,可以操舟直放太湖,故此才把巫秀花挾持到這裏來!”

    劉鐵柱道:“我倒要和那妖婦比比水性,你們不必擔心沒有船。”

    到了攤頭,果然既不見人,也不見船。陳石星道:“小柱子,你説有辦法的……”劉鐵柱道:“別愁,附近這個山洞恰好有新做的幾條小船。”那個山洞雖然遠不及桂林七星巖之大,卻也頗為寬廣。由於附近有最適宜造船的木材,故而在這山洞之中,經常貯藏有新造的普通可供三四個人乘坐的小船。

    踏入山洞,聽見悶雷似的衝擊石壁的水聲,陳石星道:“這個山洞也像七星巖那樣有個深潭的麼?”

    劉鐵柱道:“不錯,山上有條瀑布在兩塊懸巖的空隙,衝入洞中,水勢甚猛,在下面形成一個小潭,有水道直通奔雷灘的。不過瀑布雖猛,這條水道憑我聽聲的經驗,卻是比較易於划船出去。”陳石星道:“那就更好了,小柱子,我有個不近人情的請求。你肯不肯幫我的忙?幫這個忙可能會送掉你的性命的。”劉鐵柱道:“小石子,你説這樣的話,未免太不夠朋友了。咱們是過命的交情,你為我冒過性命之險,我也曾為你冒過性命之險,又不是現在才是第一次。”

    葛南威和杜素素是在江南水鄉長大,自亦頗通水性,不過當然是不及劉鐵柱之精了。放舟入潭,劉鐵柱這條小船在前頭帶路,提起竹篙輕輕一點石壁,小舟立即順着水勢向前疾駛,陳石星和雲瑚這條船跟在後面,黑暗中忽地感覺到一股激流捲來,陳石星這條小船團團亂轉,竟被捲入漩渦之中。

    劉鐵柱一聽急流的奔騰之聲,便知他們遇險,叫道:“向左側後退再向前劃!”陳石星使出個千斤墜的重身法,定着小船,依法施為,果然順着水勢,脱出漩渦,不過片刻,已是劃出了那個山洞,重見天日。

    出了山洞,水勢如瀉,奔騰下灘,更急更險。耳邊但聽得天風呼嘯,激湍雷鳴。饒是雲瑚膽大,也不禁感到有點顫粟,“此灘稱為奔雷,果然名不虛傳。”

    話猶未了,忽地一個浪頭撲來,劉鐵柱叫道:“小心觸礁!”那塊筆塔形的礁石,十分之九藏在水中,只露出一點尖頂,水流太急,陳石星在急切之間已是控制不住那條小船,眼看就要碰上。也還幸虧劉鐵柱提醒得早,在眼看就要觸礁之際,陳石星使出了張丹楓所授的上乘內功,內力貫注篙尖,朝那礁石的尖端重重一撐,這一撐之力抵住了急流的衝力,使得他們這條小船在這危機瞬息之間,恰好能夠及時的逆流而進。忽地小船向上一拋。雲瑚頓感身子一輕,就如騰雲駕霧一般,似是給那股激流拋擲到九天之上,忽地又掉下來,睜開眼睛看時,小船早已越過礁石,過了幾重灘了。

    劉鐵柱回頭一看,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大聲讚道:“小石子,好功夫!”陳石星抹了一額冷汗,笑道:“多謝你的指點,你的本領也練得更好了啊!”要知在這樣急流激湍之中行舟,除了精通水性之外,氣力也得超乎常人才行。劉鐵柱能夠履險如夷,顯然武功亦已頗有基礎。説話之間,奔雷灘已經過了一大半。雲瑚驚魂稍定,説道:“李白過三峽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此處雖無兩岸猿啼,水流水急,恐怕亦不輸於三峽呢。”

    劉鐵柱道:“好了,前面已經沒有什麼險灘,很快就可以進入太湖了。”

    眾人剛剛鬆了口氣,杜素素忽地“啊呀!”一聲叫了起來。好像呆了似的看着前方。

    葛南威跟着她的目光關注之處望去,不用發問,已經知道她是因何吃驚了。

    只見在兩塊凸出水面的大石中間,擱住一條破船,船底朝天,已是撞得四分五裂,水面上還可以看見有破片漂流。

    葛南威心頭坪怦亂跳,説道:“劉大哥,這條小般是不是你們的——”他沒有勇氣把話説完,心想在奔雷灘邊中發現的破船,除了是巫三娘子搶來的那條小船還能再有別的人乘船下灘嗎?

    劉鐵柱果然説道:“不錯,正是我們放在奔雷攤的那條小船。”葛南威神色慘然,嘆了口氣,説道:“那就不必再到太猢去了。”正是:

    險灘怕聽濤聲咽,只見沉舟不見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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