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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是多變的,變得叫人無法捉摸。

    雷,電,風,雨,驟襲這杳無人跡的荒山。

    黑夜,隆隆雷響,沙沙雨聲,颼颼狂風,疾閃電光……

    交織成一片怪音調,平添幾分恐怖……驚悸……

    電光突閃,巨雷倏過,荒野的黑夜,驟現一座破廟,剎那間,出現的景物,又沉沒在陰森恐怖的黑夜中。

    這,恰似人的命運。

    有辛酸,有淒涼,有甜蜜,有喜樂,有憂傷,有……

    雷止,電熄,風停,雨住,黑暗過去,黎明又來。

    朝陽,射進了那座荒山的破廟,景物瞭然。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破衣襤衫,萎卧在供桌上。

    他,有悲慘的激變,有怪異的身世,像天樣的,變得太突然。

    他知道他有個甜美的,和血淋淋的往事。

    然而,他不知道他謎樣的身世,只知道是唐家的後代叫唐聖華。

    兩年前,他只有十一歲,家破人亡,叫他投奔何方?

    他有他父親剛毅耿直的個性,又有他父母所不及的蘭心慧質,但是,一十一歲的孩子,究竟太幼小,純樸的心靈上,深印着鮮紅的血,酷熱的火,和他那慈愛的雙親,和照顧他的僕從的痕影。

    他眼睜睜見着親孃血濺當場,咬着牙,忍着淚,離開熊熊烈火,離開殘酷的屠場,天真的想:我要找我爸,要他來報仇……

    顯然的,他將全部希望,寄託在他爸的身上。

    其實,他母親死於何人之手?誰毀了他的家?在他,都非常模糊。

    天涯海角里,他漂流了兩個年頭。白日,行乞在大街小巷、縣城鄉鎮,晚上,住宿在破廟荒寺之中,地道地變成個小乞丐。

    如今,他已是十三歲了,兩年艱苦的日子,將他磨練得非常結實,尤其是意志,比鋼鐵還堅強。

    他不願就這樣斷送了自己的生命,為了親仇,一種強烈的求生本能,激起他昂揚的壯志,一也養成了孤僻性格,奔走在荒野山區,已經是兩個晚上。

    疲憊,憂愁,飢渴,使得他再難支撐,當他發現了這座破廟,忍不住掉下了幾滴眼淚,很快的,倒卧在那供桌之上。

    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在他髒而秀俊的小臉上,他還是愁眉苦臉,熟的難醒。

    他發出淒涼而驚悸的微囈語。

    稍停,又見人突然展眉,露出了些微的笑意,眨眼間,變成忿怒,大呼:“強盜……娘啊……你……嗚……”

    他哭了,聲音很輕微,卻是那麼悲哀,猛然掙扎一下,翻身,面朝裏,又睡着了。

    原來,他是在做夢。夢中,看見了爸,和慘亡的娘,熊熊的烈火,那羣強盜……

    四周又安靜下來,只有鳥兒在唱,歌聲異常的動人,美妙,清脆,悦耳之極。

    也不知經過多久,他醒了。

    睜開惺忪的睡眼,躬腰想坐起來,突地,腹中一陣雷鳴,眼睛也冒了金星,暈眩的不能起身。

    趕忙閉上眼,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靜靜地一想,才知道自己快兩天沒有進飲食,是餓得不能動彈。

    他嘆了口氣,淚水滾滾而流,順着耳邊,滴在供桌之上。

    這時,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很想奮力起身,怎耐渾身骨軟如棉,嘴裏渴得冒煙,兩眼發黑,在這種情況下,叫他如何能動?

    他掀動了一下嘴唇,顫抖着嗓音,説道:“喔……媽……聖華只怕不行了……我……不能……為你老人家報……仇……”

    這聲音吐得有氣無力,淒涼萬狀。

    他努力動了一下身軀,抽咽着,又哭了起來。

    “爸……你到……那兒去……了……”

    他拼命的説出最後這句話,像是費了極大的氣力,下面就不見再有任何音響,也不見他動彈。

    顯然,他又昏睡過去,直挺挺的,一動也不動。

    唐聖華沒有知覺,看來睡得很香。其實,他正在痛苦中掙扎。

    天,漸漸的暗了,太陽已經落下山,風,似乎大起來了,這是春天,但在夜裏,仍舊是有着相當的寒意。

    破廟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音,很離沓,不像是一個人走動。

    腳步聲由遠而近,很快的就到了破廟之前。

    風,越來越大,氣候也越變越冷,唐聖華的破衣服很單薄,一陣風,疾速的貫進了廟門,拂掠得塵土飛揚,破廟也被吹得吱吱作響。

    唐聖華機冷冷的打了兩個冷噤,他被這陣寒風吹醒了。

    眼睛微微的睜開,廟內黑暗無比,他渾身癱軟,既餓又冷,突然打門外傳來腳步聲,這時,他心中又增加了一層恐懼,他想:半夜三更,有人出現在此,定然不是好人,看來我今夜不是餓死,就會被人打死……

    想到死,更加害怕,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他還要替母親報仇!然而,他掙扎不動。

    他畏縮在供桌上,渾身疼痛,只有聽其自然。

    他緊閉着眼睛,緊咬着牙關,等待着命運之神,來決定他的一切。

    朦朧中,腳步聲已到了廟門口,而且,就在門口停留下來。

    唐聖華心頭一緊,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假如,唐聖華在平日的話,他不會害怕得這樣厲害,因為他會一點點武功。

    門外,有人説話:“你們恆山的‘北環’,我承認是厲害,在江湖上也算得是頂了天,可是……”

    “可是什麼?你説嘛!”

    這聲音好清脆,顯然是個女人,説得很急迫。

    其實,先説話的也是女音,只是沒有後發話的細膩美妙而已。

    “不怕你生氣,北環固然了得,可是比起我們‘東令’來,那就差得遠……”

    “呸!別在那裏吹大氣了,東令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在東嶺泰山那一帶稱雄,北環才是真正稱雄江湖,威震四海……”

    “嘻……嘻……嘻”

    幾聲笑,打斷了對方的話,卻也沒有聽她説什麼。

    “你笑什麼?連笑都不懷好意……”

    對方顯然有了怒意,問話理直氣壯,不過,又被笑聲阻斷了。

    接在笑聲之後,粗獷的聲音又起,但她沒有生氣,很平和的道:“我知道你要生氣是不是?這會兒我笑都不對了,好,好,好,東令不及北環!這該稱心合意了吧?嘻……嘻……”

    “……”

    沒有反應,很可能是那位姑娘真的愜意了。

    唐聖華異常驚詫,在那兒暗中盤算,想:這明明是兩個女人,三更半夜,怎麼跑到這種沒有人跡的山野之區?

    他不僅是驚異,簡直有點恐懼,又想:她們要不是些女強盜,一定是山妖鬼怪……

    一想到鬼怪,汗毛都豎起來了,沒有汗,他想咳嗽一聲,壯壯膽量。

    可是,在這個時刻,連咳嗽的力量和勇氣也沒有了。

    他還是暈沉沉的,迷糊中,又聽外面説道:“你怎麼不説話啦?得意了吧?”

    聲音較為粗獷的女子,是這樣的問對方。

    “有什麼好得意的,我是在想,即使我們東令,自以為再好,那以華山的‘西幡’,衡山的‘南箭’,嵩山的‘中鈴’,不也一個比一個高強麼?我們能強得過人家不成?”

    又沉默了,也許這幾句話,説得非常正確,不然,非得引起一場激辯不可。

    唐聖華聽不懂她們説的是些什麼,更不瞭解“泰山的東令”,“華山的西幡”,“恆山的北環”,“衡山的南箭”,“嵩山的中鈴”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如此,他更加疑惑她們是在説鬼話,驚悸加深,混身起了雞皮疙瘩。

    隔了片刻,那粗獷的女人聲音又起,她首先乾笑了起來,道:“話不是你説的那麼容易,五嶺在江湖上的威望,是相等的,各有各的絕活,誰也碰不起誰,我們強不過人,人家自然也強不過我們……”

    “別見鬼了,拼命的替自己裝門面,我就不信你那些鬼話。”

    “嘻嘻!我準知你不會信。”

    “那你還説鬼話做啥?”

    “我當然有我的道理。”

    那位聲音清脆而悦耳的姑娘,被這句有道理的話怔住了,靜想了一下,又道:“你有啥道理?説出來聽聽。”

    粗獷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像夜嫋在叫,非常刺耳,問道:“你我的爹爹,終年在深山大川裏奔走,為了什麼?你知道不?”

    “當然是為了要得到流傳江湖數十年,而未露的‘丹心旗’。”

    “除了這面丹心旗之外,還有什麼?”

    對方思索了片刻,道:“還有武林人極欲爭取到手的‘玄碧奇錄’。”

    “這不結了,五嶺人物的功力,不分軒輊,除了獲得丹心聖旗,練得玄碧奇功之外,就無法獨霸江湖,我們的爹爹如此,華山,衡山,嵩山的人物,同樣的在奔走,想盡方法,挖空心思,都在夢想這件寶物。”

    “這與你我剛才説的話,又有什麼相干?”

    “傻丫頭,我們強不過人家,人家也強不過我們,不得到寶物,不就永遠分不出高低麼!”

    “……”

    説話清脆動聽的姑娘,想是心服口服了,沒有反駁對方的話,好像默認了粗獷的論調正確。

    “哈……哈……哈……”

    粗獷的笑聲又起,她勝利了,道:“妹妹!別談這些了,還有事要辦,走啦!”

    話聲雖是刺耳,倒蠻顯得親切。

    但是,對方並未接納她的好意,慢吞吞的道:“不嘛!

    我很累,就在這廟裏歇會兒不好麼?”

    唐聖華心時似乎明白了許多,他方始發覺,這兩個女郎不是山精鬼怪,的確是兩個女強盜。

    強盜,在他的心目中,認為是殺人放火的歹徒,如果她們進廟,自己非要做刀下鬼不可。

    於是,他神情更加緊張起來,也有了求生的勇氣,很想奮力將自己藏躲起來。

    然而,他不敢動,他怕掙扎出了響聲,驚醒了女強盜,他極力尋思躲避的法子,他想:寧可餓死,也不做刀下鬼……

    沒有讓他想下去,粗獷的笑聲又起。

    “哈哈!我的好姑娘,憑你的本事,走這點路,也會感到累?是不是在想……”

    “呸!不要臉!誰會像你那樣想……”

    想什麼?連她自己也説不出口,吃吃的笑了。

    “想什麼?嘻嘻!你不説,我替你説了吧,想……”

    “你敢説,我就不依你了,大姑娘家,也不怕廟裏有人,真不知羞。”

    粗獷女郎不在乎,仍舊嘻嘻只笑,接着道:“三更半夜,那來的人,有人我也不怕,讓我先進去搜查着,果真有人,先將他殺了再説。”

    清脆的話聲,攔住了想進廟搜查的姑娘,只聽她笑道:“算了!算了!我不累了,咱們走吧!”

    笑聲,腳步聲,混雜在一塊兒,漸漸的去遠,漸漸的聽不真切。

    夜,格外深沉,風也熄了,寂靜的破廟,連針落在地上,也能聽見。

    唐聖華籲出了一口氣,這麼久,他都不敢出大氣,此時,他覺得逃脱了一次死亡,心情無比的輕鬆,他忘記了飢渴,張大了眼睛。

    廟內黑樾樾的,伸手難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忘記了恐懼,心想:“什麼‘丹心旗’?什麼‘玄碧奇錄’?”

    他搜盡枯腸,得不到答案……

    本來嘛,涉世未深的孩子,又沒有在江湖上混過,這些名詞,叫他如何明白?

    然而,他非常好奇,越是琢磨不透,他越要探測,又想道:“還有,東令,西幡,北環,南箭,中鈴,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兒,作什麼啊!”

    他苦苦的思慮,全部沉浸在思索之中,忘了他的處境,也忘了他自己。

    忽然,他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答案,心説:“這些玩藝,大概是他們用來作殺人的工具,也許比刀劍還厲害……”

    他得意了,他認為很得體,微笑。

    他感到無比的輕鬆,很想掙起身來,突然,腹中又是一陣雷鳴,口裏也直冒煙。

    他從刀口上掙得生存,但又搭上了飢寒交迫,即將餓斃的邊沿,原來的得意,微笑,輕鬆,在剎那間,都消於無形。

    他又癱瘓了,心腦中空空洞洞的,滴着淚,瞪着眼,等着死神降臨,垂危中,他又沉陷在半昏迷狀態。

    似這樣,足足有一頓飯的工夫,他又甦醒了,想是那裏有疼痛的感覺,發出了極輕微的“喲”聲。

    他偶然睜動無神無力的眼睛,在漆黑的空中看了兩下,想發現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破廟的牆角,發出劈剝剝的響聲,像是人在啃吃肉骨,又像是老鼠山狐在嚼咬東西,聲音非常的清晰。

    這是個奇特的發現,在一個急待求生者的心目中,總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唐聖華起先並未注意,奇怪的聲音,連續不斷的傳來,他稍微思量,覺得這怪音不像是獸類咬嚼食物,他微微的昂了昂頭,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那咬嚼的聲響越來越急促,這還不算,緊跟着陣陣的香味,有撲進鼻端,使他不由得滿嘴生津,饞涎欲滴,他使勁的吞了一口唾沫,心想:“破廟孤立山野,竟會發生這多怪事,莫非唐聖華不該餓死在此……”

    一種極強烈的求生慾望,驅使他鼓足了勇氣,提足了勁,撐起兩肘,張目而望。

    黑樾樾的,看不見什麼,倒下去,又起來,接連三次,眼睛冒出了金星,仍未看見什麼,心想:“不管是人是怪,我先哼兩聲,再問問……”

    異香撲鼻,他再也忍受不了,禁不住“哎喲”的呼出了口。

    “……”

    沒有回答,啃嚼者更急,香味更濃,略加辨別,這分明是燒熟的野味,又想:“鬼怪會將吃的東西炸香了再吃麼?

    這是人!我該説話了。”

    他這時無所謂怕,只要能活一下去,什麼都好辦,他説説:“唐聖華兩天兩夜粒米未進,滴水未飲,是那位恩人,能不能賜賞殘羹剩菜,救我一命……”

    話聲愈説愈低,低得幾乎令人聽不清,然而,這是他最後的一點勇氣,已經是不容易了。

    假如,再沒有反應的話,即使他心裏想再問,卻是有氣無力,説不出話咧!

    “你再説一遍,叫什麼名字?”

    蒼老的聲音,異常有力,自牆角發出。

    他聽得很清楚,當真有人,而且是對自己發問的。

    他迫不及待,嘴唇一張,吐出了“唐聖華”三個字,嘴唇繼續在掀動,但,沒有聲音。

    他表達不了心中的話,急得只瞪眼,就像能聽話,而不能説話的啞吧。

    “喔……唉……”

    他急得發出了輕微得不易聽見的苦嘆,張着嘴,瞪着眼,卻在等待着。

    忽地,一塊軟綿綿的東西,香噴噴的,鮮得很嘛!

    用不着考慮,本能的嚼動了牙齒,沒有爛,就吞進了腹內,他想:“這是肉,怎麼我連吞吃東西,都這樣的困難?

    再有兩塊就好啦!”

    絕處逢生,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只二小塊肉,在唐聖華來説,不啻是千年難得的何首烏,神情為之一振。

    他舔了舔嘴唇,舌頭剛收回口中,香噴噴的,鮮甜甜的東西,又塞進口中。

    接二連三,吞進了八塊鮮美可口的肉類,精神大振,雙變一撐,坐在供台之上,小眼睛睜得老大,想看看是什麼人在救自己。

    太暗了,眼神尚未復原,進人眼簾的,還是烏黑的一片,連人影都看不見。

    “娃娃!供台的盡頭,靠裏層、有一壺水,用手就可摸着,餓得太久了,不宜多吃,喝完了水,好好的躺下,睡到天明吧!”

    唐聖華沒有伸手去拿水壺,這時,他有精神説活,忙道:“請問是那位恩人?尊姓?”

    “咦!他走了?怎麼不願意説話啊!”

    人家兩次都未答言,他只好依照人家的話,爬到供台盡頭,伸手往裏層摸去,果然有個水葫蘆,滿滿的一葫蘆水。

    他渴,比餓還難受,捧起葫蘆,仰臉將水朝口中就灌。

    簡直是甘露,喝去了一大半,神爽極了,精神百倍,嘻嘻的笑了起來。

    “喂!我喝了水精神很好,我不想睡,能不能和我談談?”

    “嘻……”

    聲音漸微,是往廟後面去的,就是看不清人。

    他失望的大呼道:“你別走嘛!我還沒有請教呢!”

    對方沒有迴音,想是走得遠了,隔了盞茶的工夫,唐聖華心知人家不會回來,自言自語道:“你救了我,我一定要聽你的話,這就睡。”

    他很奇怪,為什麼人家不願現身相見,他不能預料將來是不是能報答這救命的大恩,但他至少要知道這位恩人是誰,雖然人家不希望他報答。

    他輾轉在供台之上,苦苦的思量,很久很久,都無法睡着,最後,他下了決心,心説:“等天明,他一定要來的,我非等看見了他,再離開破廟,要不,我寧願餓死,也不遠離。”

    □□□

    金黃的太陽,冉冉升起,霎時間,就照耀着大地,樹木,花草,欣欣向榮。

    破廟門口,在陽光的照射下,站着一個滿頭亂髮,混身污泥的孩子。

    他依靠在塵垢不堪的門檻上,有氣無力的,昂着頭,似在思索什麼。

    陽光照在他那污垢的小臉上,從污垢中,顯得特別瘦削,但那種聰慧,美俊,正直的形態,卻分外的明顯,頂高鼻樑,大大的眼睛,大都表現出不是個平凡的人。

    一個時辰過去了,沒有見到人影,他不灰心,不失望,站在那兒等待。

    他這時的思念很單純,除了要見恩人之外,根本就沒有雜念。

    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是不見有人來,他有點支持不住,因為,他腹中是空洞洞的,蹲下了身軀,準備坐下來等候。

    忽然,另有一個問題,盤繞在心頭,他想:“昨夜那人好像往廟後走的,我何不到廟後去等他……”

    他目光觸到之處,全是牆壁,敢情這座破廟,壓根就無後門可通。

    轉而環掃全廟,只不過數丈方圓,正面是神龕,後面就找不出路,再仰臉上觀,壁上有兩個六楞小窗,分列左右壁上,大小不過尺許。

    唐聖華驚訝不已,依壁瞪目,看着小窗出神,心中卻想:“那人明明是從後面走的,後面無門,他……他難道能從窗口出去……”

    他驚疑不定,心也跳動劇烈,又想:“這位恩人,一定有大本事,要不,怎能打窗口鑽出?我爸媽還沒有這個本事咧!”

    他很快的扶住了供台,這時,雙腿發軟,一忽然跌坐在地。

    “哎喲”一聲,皺眉搖了搖頭,攀住供台,想爬上來休息。

    奇蹟又來了,他驚呼一聲,楞神了許久。

    敢情在供桌的下面,用油紙包着一包乾糧,和一個水壺,安放在夾板之上。

    腹內雷鳴,饞涎順嘴流出,他伸手打開紙包,嘻嘻的笑個不停。

    他連吃帶喝,已經將肚子填飽,神氣大增。一包乾糧,還有一大半沒有吃完,他將它包妥了,正準備站起身子,到廟外去逛逛。

    就在這個時候,廟門外有了腳步音響,而且很重,像是到了門口。

    他似乎在心靈上有了感應,驀然的猛烈的跳了幾跳,幾乎跳出了口腔。

    他趕急將站了的身軀,蹲了下來,仍舊蹲在供台的後面。

    “王大哥,咱們的頭兒也真怪,事隔多年,居然還派人到處打聽人家娃兒的下落,無影無蹤,你説,到那裏去找哇?”

    “這也難怪,斬草必須除根,唐家留有後代,終久是個禍害,不趁這個時候除根,將來呀!非要遭到人家的報復不可。”

    “我真不明白,當初動手的時候,為啥不斬盡殺絕,偏要惹下這個麻煩?”

    “你真差勁,動手的時候,如果發現了小的,還能叫他逃脱得了,這是在半年之後,仔細打聽之下,才聽説唐家留有後代,咱們頭兒方會合另外幾位,四處探聽那娃兒的下落吧!”

    “啊!啊……原來是這樣……我説,咱們也夠辛苦的,在這兒歇歇再走吧!”

    “……”

    不是冤家不相逢,來的人,正是仇家的手下,唐聖華聽得很驚懼,暗道:“他們説找姓唐的後代,這不是找我的麼?

    可惜我沒有力量殺他們,要不,也可替母親報仇了……”

    他不敢動,暗中想道:“聽他們的話,是怕我將來報仇才到處尋找,難道我今天就甘願讓他們殺死麼?”

    “不能!我應該活下去,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這時是悲忿交集,驚懼參半,出去,準被捉走,不出去,又怕他們找進來。

    小心裏卜通亂跳,熟思對策。

    偏偏門外的兩個人,擋在門口,還不停地向廟內打量,像是有意和唐聖華為難。

    靠右面的那人,又一説道:“王大哥,這廟裏有些古怪,地下的塵土很厚,不像是住有人,怎會有腳印?”

    “我心裏有點蹩扭,真怪!”

    “王大哥,咱們進去看看好不好?説不定是那傢伙,你看這些腳印是娃兒家的嘛!”

    那個王大哥猶豫了片刻,才道:“到底是你細心,反正無事,進去看看也好。”

    刷刷兩響,鋼鐵嗡嗡之聲,傳進廟內,這分明是將兵器取出了。

    唐聖華心中大急,他不知如何對付,蹲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

    腳步聲響了,顯然那人在往廟中闖進。

    他無可奈何,猛可裏一咬牙,心説:“和他們拼了吧!”

    想橫了心,索性一伸腿,睡在地上,不聞不問。

    他自己不住的安慰自己別怕,可是,心卻不停的跳。

    腳步聲愈走愈近,王大哥説道:“白老弟,這裏面空空的,只怕人家早就走了吧?”

    “不會的,這腳印很新,咱們到供桌後面看看。”

    唐聖華沉不住氣,雙眼滴溜溜亂轉,倏地急中生智,也是求生心切,兩隻手先在供桌邊沿一摸,然後又朝臉上抹去。

    他臉上本就夠髒的,再加這層垢灰,簡直就變成了黑炭,完全遮去了本來面目。

    他仍舊裝睡,這工夫,那兩人已走近了桌沿,啪,啪,啪,將供桌敲得亂響。

    “小子!別躲了,出來吧!”

    這是白老弟喊的,不知是使詐?還是真的看見了唐聖華?

    唐聖華心中叫聲“完了!”慢慢的將眼睛打開,嚇!供桌上端,冒出來一個人頭。

    唐聖華嚇了一跳,只見那個頭,少了一隻耳朵,也瞎了一隻左眼,咧着嘴,上排牙齒掉了好幾粒,光了半面頭,光線太暗,又是由下往上看,那付形狀,真叫人見了只打冷噤。

    “嘿嘿!我説小子,別裝死啦,出來吧!”

    唐聖華不知道這傢伙是王大哥,還是白老弟,既然發現了自己,不出去是不行的。

    他就地抓了兩把塵土,一看那惡形惡狀的怪樣,不由得惱怒起來,小手同時一揚,那傢伙可就變了樣兒。

    這傢伙是七令手下的兩個大將,被唐聖華打中的叫王雲,那姓白的叫白易生。

    王雲騰身後縱,兩把灰塵打的不重,但一則距離近,二則是冷不防,打在臉上,也夠人消受的。

    這傢伙呸呸亂吐,左袖拼命的在臉上抹拭,大罵道:“混帳小子,可恨極了,出來!老爺子非剁你不可,呸,呸……”

    “王大哥,是怎麼啦?”

    “那小子在桌下面裝死,冷不防給了我兩下,拉出來,剁了他!”

    白易生本來有氣,但他環眼一看王雲,忍不住噗哧的笑了起來。

    王雲獨眼猛翻,兇焰大起,叫道:“你笑什麼?”

    王雲的那副尊容,本就夠怕人的,這時被灰土一蒙,那就更美,是以白易生不住而笑,可是,王雲真火了,白易生想説出來,也就不好意思説,只好笑道:“我看你將灰土擦乾淨,等那小子出來,看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再作處理不成麼……”

    “咦!那小子歪歪倒倒的出來啦!王大哥,你看是他不?”

    王雲順着白易生手指方向一看,可不是,唐聖華已順着桌沿,從左首走出來。

    唐聖華是在打出兩手的灰塵之後,轉出供台,他雖然填飽了肚子,但未完全復原,剛才又經過一場驚悸,因而,他走路就有點搖搖幌幌的。

    王雲被打,覺得太窩囊,小子瘦弱不堪,搖搖欲墜,居然叫他打中了,心裏頭好不是滋味。

    他根本就沒有聽清白易生最後説的那句話,獨眼翻了一翻,氣唬唬的,晃肩前飄,到了唐聖華面前,不問青紅皂白,劈頭就是兩耳光。

    叭叭兩響,就見唐聖華身軀亂晃,眼冒金星,鮮血順嘴而流。

    唐聖華本可以閃躲這兩耳光.以家傳武學,也可以反擊,可是,他明知動手也逃不過二人的毒手,説不定要多吃很多苦頭。因此,只好和毫無武功的人一樣.捱了兩耳光。

    這兩下打得不輕,是他第一次領受,踉踉蹌蹌,往前斜竄出好幾步,叭地撲倒在地。

    他自幼就驕生慣養,幾曾受過這種罪,心裏十分委屈,嗚嗚的哭了。

    王雲氣已出了,得意萬分,哈哈大笑起來。

    “王大哥,別笑啦!你看看這小子是不是唐家的後代呀?”

    白易生似乎有點看不起王雲,欺侮一個毫無武功的小孩,這是武林中所不齒的,所以,他發問。

    王雲大大發楞,瞪眼將唐聖華看了許久,大聲道:“唐家的後代,我也沒有見過,他是不是的,我怎麼會知道……”

    這傢伙突然將話頓住,伸臂攔腰將唐聖華提了起來,像老鷹抓小雞,嘿嘿笑道:“不管他是不是,審問一下就知道了。”

    他提着唐聖華,向供桌走去,臉上露出了可怕的兇樣。

    可憐唐聖華,剛剛逃過了餓死之危,又遭逢這樣的厄運,任人折磨。

    他毫無反抗,像待宰的羔羊,咬緊牙關,看他們究竟怎樣擺弄自己。

    王雲走近了供桌邊,用力的將唐聖華往桌上一摔,“蓬”

    的一聲,摔得唐聖華渾身疼痛。

    這個粗魯而又醜怪的傢伙,好狠的心,他將他摔得死去活來,又將他一把翻了轉來,罵道:“小狗崽,你要痛快的説話,大爺留你一條活命,否則……”

    “王大哥,別嚕嗦了,問呀!”

    王雲臉色一沉,狠狠的瞪了白易生一眼,醜臉露出兇相,向唐聖華道:“你姓啥?叫什麼?”

    “……”

    “小子,跟你説話聽見麼?姓啥?叫啥?”

    “……”

    唐聖華瞪着眼,嘴裏的鮮血沒有停止,倔強的性兒,又使了出來,壓根就不理睬。

    “叭!”唐聖華臉上又捱了一下,血流得更多,王雲怒吼道:“好小子!算你有種,老子非要打服你不可,説!叫什麼?姓什麼?”

    “叭!”又是一耳光,這一記打得重,左面的臉已經腫了起來。

    王雲又罵道:“狗崽子,説不説?”

    唐聖華也有股狠勁,心説:“你打好了!只要你打不死我,將來非要報仇不可。”

    他還是閉口不説話,狠瞪着王雲。

    王雲氣更大,抬手“叭”的又是一記耳光,唐聖華右臉也腫了,鮮血流得更急,大吼道:“説不説?小子!”

    唐聖華咬緊了牙,半句話也沒有。

    這一來王雲可真急了,一掠亮銀刀,往唐聖華喉頭間一壓大吼道:“説不説?我要割斷你的喉管!”

    這孩子仍舊不張嘴,索性閉上眼睛,迸出了兩行熱淚。

    王雲鋼牙咬得亂響,亮銀刀往下一加力,他的喉頭當時就現出一道紅印,冒出了少許血漬。喝道:“小子!還不説嗎?”

    假如唐聖華真不開口的話,這醜怪傢伙在急怒之下,非得要他的小命不可。

    然而,倔強的他,硬是不張眼,不開口。

    王雲嘿嘿冷笑連聲,臉上殺機突現,右臂往起一抬,就要往下壓力。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一瞬的關節上,白易生輕輕的在王雲的曲肘穴道上一按,急道:“王大哥且慢!讓我來。”

    説着話,兩指一銜刀背,將王雲輕力的向後推出了一步。

    那醜怪傢伙非常不願意,可是,右臂的力道,叫人卸去,同時,刀也離開了原處,空有滿肚子火,卻不好發泄。

    白易生也不理他,首先,取出方巾,替唐聖華將喉間的血漬,和嘴角的鮮血,通通擦淨,又用手在他的臉上,輕輕的撫摸一陣。

    這傢伙比王雲高明多了,柔軟工夫,也來得非常到家,他打算憑這套本事,探知這黑炭孩子的來龍去脈。

    白易生鬼心眼太多,王雲擺弄唐聖華,他看得太清楚了,知道這孩子個性倔強,不是用刀用槍嚇得倒的。因此,他判斷這孩子決不是普通人家兒女,也因此而採用緩和手段,誘使唐聖華説實話。

    兩年來,唐聖華的確沒有得到任何人憐愛過,今天,他在受盡欺凌,幾乎喪命的當兒,忽然得到白易生這片假仁假義的照顧,幼弱的心靈,大受感動,倔強的態度,消於無形。

    他,不明白白易生的奸狡,一陣傷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他要發抒心中的委屈,哭得很傷心,眼淚滾滾而流,洗盡了他心頭的創痛。

    白易生很有耐心,露出了得意的奸笑,估料着他這種手法是成功的。

    只有王雲,那醜怪兇惡的傢伙,在一旁現出了不太服氣的冷哼。

    唐聖華傷心極了,他忘記了這兩個傢伙是做什麼來的,哭了很久,漸漸的,漸漸的,止住了哭聲。

    他正在抽咽,閉着眼,淚,仍舊往下流。

    “孩子!好些了麼?”

    白易生知道時機到了,輕言細語,帶着慈愛的口吻,這樣的詢問。

    唐聖華睜眼將他看了片刻,見他一臉的友善,和藹,流淚中,點了頭,卻沒有説話。

    “孩子!讓你受了委屈是不是?唉!”

    這傢伙語氣親切,發出同情的一嘆。嗚咽着,又要哭出聲來。

    白易生一看情形不對,自己還有事,不能和這孩子久耗,忙笑道:“好孩子,要堅強些,哭,是懦弱的表示,難道你願意變成弱者麼?”

    哼,這傢伙對付孩子,還是真有兩套。

    唐聖華真的沒有再哭,將那股怨憤,傷感,硬生生的蹩住。

    “孩子,你姓什麼?”

    “姓唐……”

    他哭泣剛止,又是硬蹩住的,一張嘴説話,接連一陣抽搐,因此,“姓唐”的兩個字吐出來,就聽得不太清楚。

    王雲,這傢伙首先就沉不住氣,大聲喊道:“對了!姓唐,正是他!”

    白易生站太近,將姓唐聽成了姓黃,忙駁王雲道:“不對,他説他姓黃!”

    “我明明聽説他姓唐,你怎麼説他姓黃?”

    “那是你聽錯了!”

    “你才聽錯了!”王雲惱起來,大聲喊叫:“不信,你再問他。”

    這兩個傢伙,根本沒有將唐聖華放在心中,以為這個小羔羊好欺侮,兩人爭執之際,也不迴避。

    要知,唐聖華聰明絕頂,他不過是在極度的傷心之下,被白易生的狡詐所矇蔽,然而,兩個傢伙毫無忌憚的爭吵,頓時,引起了唐聖華的注意,他匆匆想:“哎呀!這兩個都是歹人,是找姓唐的後代,我不能説我姓唐呀!要不,他們要殺死我呢!”

    白易生微有些惱,瞪了王雲一眼,扭轉頭,又向唐聖華道:“好孩子,別傷心了,你剛才説你姓什麼?我們沒有聽一清,再説一遍好不好?”

    “我姓黃,我叫聖華。”

    白易生得了理,冷笑着對王雲道:“怎樣?你聽清了吧?

    他叫黃聖華,沒有聽明白就亂抬扛!”

    醜傢伙不服氣,大聲道:“他分明是説姓唐,這會又變了,讓我來問他。”

    這傢伙怒氣衝衝的,將白易生拉在一邊,大喝道:“小子!你到底姓什麼?”

    “……”

    唐聖華故意閉上眼睛,根本不理睬。

    王雲火更大,舉手又想打他。

    白易生伸手一攔,冷笑道:“我還能問出他姓黃,你呢,這半個字都問不出來,我勸你不要欺侮人家娃兒了……”

    他説話之時,直對王雲丟眼色,又道:“還是讓我來吧!”

    王雲會過意來,獨眼猛睜,露出了兇狠的光芒,吼道:“要是問他不説話,我就一刀,將他剁成兩半,看他説不説。”

    唐聖華機冷冷打了個寒戰,又聽白易生道:“孩子,你幾歲了。”

    “十二歲。”

    他知道不能説真話,撒了謊。

    “你是哪裏人?”

    “本地人。”

    “本地人?你父母呢?”

    “早就死了,十一歲的時候死的。”

    “為什麼住在這座破廟裏?”

    “我替人家放羊,那天,丟了兩隻羊,我不敢回去,就跑出來討飯,才到這裏的。”

    “跑出來多久了?”

    唐聖華默然的想了一下,方道:“半年多了。”

    “我是問你在這座廟裏多久了。”

    “三天!”

    “三天?那乾糧和水壺是你的麼?”

    “不是,我餓得要死.睡在這個台子上,有兩個姑娘路過,可憐我,才給我的。”

    “兩個姑娘?是什麼樣兒?”

    唐聖華為難了,他壓根就沒有見過人家是什麼模樣,這刻要説出樣兒,不就太難麼。

    但,他究竟是聰明的,想了一想,道:“一個很醜,一個美得很呢!”

    他為什麼會説出這種話來?有道理。

    因為,他聽那兩個姑娘在廟前説話,一個嗓音粗獷,一個非常甜潤,他在一時之間,想不出別的方法來判斷兩個姑娘的容貌,只好胡亂的這樣做,這樣説。

    那知,把這話一説出,卻見這兩個傢伙臉色驀然一變,似乎很緊張。

    唐聖華焉知內情,接着又道:“那兩個姑娘説什麼‘東令’,‘北環’的哩……”

    “咳!”那個醜怪的王雲,大大的咳了一聲,道:“白老弟,走吧!這小子既然不是唐家的後人,就別多問啦!”

    他這刻變成了鬥敗的雄雞,先前的那股子兇狠之態,不知是什麼原因,早就半點不剩。

    自易生比較沉着,可是,臉色也沒有適才那樣安靜,多少要流露出恐懼之情,説道:“好吧!我們走吧……”

    唐聖華好不奇怪,眼睜睜的見這兩人慢慢的走到門口,探頭向外面看了半天,還不敢跨門而去,心想:“看樣子,他們很怕我説的兩個姑娘,這是什麼原因?”

    “哪個醜怪打了我,我要借這個機會氣氣他才好哩。”

    他想到就做,根本忘記了厲害,大聲道:“喂!醜傢伙,你站住。”

    “小子,你是叫我麼?”

    王雲本想出廟,突然聽見呼喚,這才轉身相問。

    唐對華坐在供桌上,小臉繃得緊緊的,哼了一聲,道:“就是叫你。”

    “你叫我做什麼?”

    “你要不要我找那兩個姑娘來?”

    王雲嚇了一跳,當時又鎮靜下來,懷疑的問道:“你到哪兒去找?”

    “我有地方找她。”他很認真,一點也不像做假,下了供台,説:“我這就去找,你等着。”

    他邊説邊朝門外走去,剛好走到門口,卻被白易生攔住了,笑道:“好孩子,我們不要見她,你別去了……”

    “不行,我要叫那兩個姑娘狠狠的打這個醜傢伙,誰要他打我的。”

    “算啦!算啦!他是個粗人,別理他。”

    這孩子裝得真像,兩個奸狡的傢伙,竟被他瞞得死死的。

    他很會見風轉舵,白易生一攔,他也就不走了,但他卻狠瞪了王雲一眼,説道:“我記牢了你,將來,等我長大了,我非要將你那隻獨眼挖下來,才出我心中這口氣!”

    王雲臉色登時一寒,殺機又展,大喝道:“不等將來,現在我就宰了你……”

    “王大哥,還不快走!”

    白易生見王雲掠刀,就知他要施毒手,順手一拉,説着話,就往廟外竄出,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唐聖華傻楞楞的望着兩人的背影直出神。

    好半天,他忽然的笑了起來,覺得今天的事,倒怪好玩的。

    這真是天不絕人,唐聖華撒謊,胡言亂語的説出了兩個不見過面的姑娘,又提起東令北環的話來,就這樣,救了他這條小命。

    小鬼精靈站在門口,嘻嘻的笑,心想:“兩個姑娘,嚇跑了兩個大漢,怪有意思的,以後,再遇上歹人,我就用這套辦法,將他們嚇跑……”

    不錯,泰山令(東令)恆山環(北環)在當今江湖上,各霸一方,威望卓著,是稱為五嶺之二,沒有人敢惹。

    用東令和北環來嚇唬人,當然是可以,不過,要用得其時,一也要看對手是誰,不然的話,非招大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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