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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神秘天罡

    五爪金龍嶽麟卻神態自若地手捋銀髯,朗聲一笑道:“歐陽堂主,你也太過多慮了,彼此乃是一家人,功德堂與執法堂毫無二致,這又有何妨,怎能受一般武林規矩的限制。”

    歐陽昭一心牽掛著江敏,哪有心同他攪七捻三的多纏哩?

    他一層勢,晃肩扭腰,就向林子中射去,口中同時叫道:“稍等再向老堂主謝罪。”

    不料人影一動,五爪金龍嶽麟,一飄身搶在前面,攔住了去路,道:“歐陽堂主,你要到哪裡去?”

    歐陽昭不由一怔,只好收勢停身,焦急地道:“追上那瘋女!”

    “追瘋女?”

    五爪金龍嶽麟似乎感到十分奇怪,重覆問了一句,然後接著道:“如此良夜,去同一個女瘋子歪纏,豈不辜負了洞庭月色,君山煙波?”

    歐陽昭心中一動道:“老堂主敢莫認識那瘋女子?”

    五爪金龍嶽麟面色不由一陣發呆,但這一呆,也不過是極為短暫的事,立刻又變成十分自然,微微搖頭道:“這個,老朽並不認識。”

    歐陽昭何等聰敏,他見嶽麟的面色微動,便知道有些門道,因此,索興不追江敏,反而定了下來,表面上裝成十分淡漠地道:“君山還有老堂主不認識的人嗎?”

    他這句話也問得十分刻薄。

    五爪金龍嶽麟若是說有,無形之中自己否定了自己是君山的主人;若是說認識,當然得說個來龍去脈。

    可是,薑是老的辣,五爪金龍嶽麟略一皺眉頭,微笑著道:“也可以說不認識,但也可以說是認識,因此,只好說不認識了!”

    歐陽昭暗罵了聲:“老奸巨滑”,面子上也裝成十分淡泊地道:“老堂主此話作何解說?”

    五爪金龍又是一聲朗笑,道:“老朽說是不認識,但卻明知道君山上有這個人,若說是認識,可又不知道她的來歷,甚至於姓甚名誰也不曉得,怎能算是認識?”

    “如此說……”

    “她到君山,也不過是半個月的事!”

    五爪金龍嶽麟不等歐陽昭說話,早又接著道:“手下發現她在君山後山,我因她瘋瘋顛顛的,也就任她呆下去,不料今夜竟得罪了歐陽堂主,明日老朽命手下搜遍了君山,也要把她趕出洞庭!”

    他說著,眼露閃光,瞧著歐陽昭的臉上,分明要看出些端倪。

    歐陽昭冷冷地一笑道:“這倒不必費這等大的手腳。”

    嶽麟又一本正經,像似煞有介事地道:“歐陽堂主不會笑我們功德堂的堂口不清吧?”

    “老堂主你言重了。”

    “哈,哈……”

    五爪金龍嶽麟發出一陣不自然的笑聲,接著一指黑黝黝的君山,眉飛色舞地道:“不瞞歐陽堂主說,功德堂雖然在江湖上尚沒闖出字號,五龍會的小小成就,還不致於使一統教。

    丟人現眼,因此若有人膽敢小視了君山,我嶽麟雖老,也不是好欺負的。”

    此話突然而發,分明是話裡有刺,軟中帶硬。

    歐陽昭雙眉一揚,眼神一閃道:“老堂主此話是……”

    五爪金龍嶽麟臉色忽又變成和藹親切地道:“因為歐陽堂主是自己人,又是本教執法的大司,所以老朽一時地忘性了。”

    歐陽昭心裡有數,深知這嶽麟的話意,最少是當著自己誇耀五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因此,也就裝著茫然不知,意存一看君山的實力,反而鄭重其事地道:“老堂主在武林之中揚名露萬之時,在下恐尚未出娘肚皮呢。”

    也許是這句話把五爪金龍嶽麟捧上了天,如同騰雲駕霧一般,有些飄飄然,口中說著:“歐陽堂主乃是一統教教主以下的第二人,老朽如何比得!這個實在擔待不起……”

    其實他,心中正有這個想法,故作謙辭而已。

    歐陽昭既然存心一探君山的虛實,便裝成不明不白地道:“不知君山上老堂主有何神機妙算的佈置,可否使在下一開眼界?”

    五爪金龍嶽麟是得意忘形,拈鬚而笑道:“這可不敢當,但請不要見笑足矣!”

    說著,他忽然一提衷氣,大聲道:“歐陽堂主,你指教了!”

    但見他話未落音,霍地一抖雙臂,平地上冒三丈,人在空中,直如一條游龍似的繞著林子上空,轉了一匝,同時發出一聲高極銳極的長嘯,裂帛入雲,聲震林木,宿鳥驚飛。

    這聲長嘯初起,但見君山之上,人影躥動,衣袂連震,嗖嗖風聲破空,四面八方,現出數十條玄衣勁裝漢子,全都展起輕功,齊向林子邊射來。

    轉眼之間,林子邊一併肩站著三十六個大漢,各執兵器垂手站立。

    這時,五爪金龍嶽麟也已現身落地,拈鬚站在歐陽昭的身側。

    那三十幾個漢子,全都恭身施禮,雷吼也似的一齊叫道:“屬下等參見堂主!”

    五爪金龍嶽麟豪氣干雲地道:“免”

    然後又一擺手,對著歐陽昭道:“這位是同教主淵源極深的歐陽大俠,本教的執法堂主,爾等見過。”

    那三十多個漢子又轟雷似地齊聲叫道:“見過歐陽堂主!”

    歐陽昭心中一懍,目光如電,落在一個手執護手虎頭雙鉤漢子的身上,只顧發愣,連話也說不出。

    此刻,五爪金龍嶽麟又對著他道:“這些人原是五龍會中的三十六天罡,不知歐陽堂主在武林之中有些耳聞否?”

    此言一出,歐陽昭心中更加了一層信心,連忙點頭道:“早已聞名,如雷灌耳。”

    他一面說,一面大跨步走到手執護手雙鉤漢子的身前,揚起臉道:“這位我們好生面善,在哪兒見過吧?”

    那漢子左手抱著雙鉤忽然一動,顯然心頭一震,連身子也震動了,雙眼一愣,望著五爪金龍嶽麟,沒敢說話。

    五爪金龍淡淡一笑道:“這些弟兄們一向在川邊,從來未入中原一步,恐是歐陽堂主一時看走了眼了!”

    歐陽昭心中已有了主意,明知這當面的三十六天罡,必是先前的三十多個紅衣怪人。

    但表面上他無法揭穿,更知道無憑無據,五爪金龍來個矢口否認,自己又將奈他何?想到這裡,歐陽昭冷笑聲道:“呃,許是江湖上看人太多,面孔有些相似也不一定。”

    五爪金龍嶽麟原本十分不安的神色,聽了歐陽昭此話,似乎安定下來,一擺手,對著三十六天罡喝道:“各歸泛地。”

    三十六個漢子齊聲應道:“遵命。”

    又像一陣旋風似地,分向四面八方散去,眨眼之間,隱匿不見。

    歐陽昭裝成十分欽佩地對著五爪金龍嶽麟一拱手道:“在下雖然出道未久,但似這等暗卡,可從來沒見過,老堂主可說是武林奇人,草莽的將材!”

    五爪金龍嶽麟洋洋得意,一仰臉道:“這是堂主的誇獎!

    這種明樁暗卡的安置,並非出自老朽的主意。”

    歐陽昭抓住了話題毫不放鬆地道:“難道貴堂中另有高明嗎?”

    “此乃教主的安排。”

    “教主的安排?”

    “君山的一切,全由教主安排妥當,老朽不過是承命而為,奉命行事而已!”

    五爪金龍嶽麟說時,拿眼打量著歐陽昭的神色。

    歐陽昭內心裡對這當前的五龍會首,真可說莫測高深。

    那三十六天罡,分明是圍攻自己的三十六個紅衣怪漢,為何前居後恭,而且衣衫會變得那樣快?

    還有這瘋狂了的江敏,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因此,他不由急匆匆地道:“適才那個瘋女子,也是教主的安排嗎?”

    “這個……”

    五爪金龍嶽麟一陣猶疑,面帶微笑不答反徐徐地問道:“……難道歐陽堂主與那女子有何牽連不成?”

    歐陽昭心中早已不耐,先前不過是想探問個究竟,如今眼見他言詞含糊,語意支唔,心中已十二萬分不樂,再也按捺不住,脫口言道:“老堂主猜的不錯!她乃在下極為要好的知己!”

    “啊!真的嗎?”

    “假不了。在下此次路過貴地,一半就是為了她而來!”

    五爪金龍嶽麟臉上並不感到意外,但卻故作吃驚地問道:“如此說來,她的來龍去脈,歐阻堂主諒必知道了!”

    “當然。”

    “她的門派?”

    “玄玄門,玄玄玉女羅老前輩的傳人。”

    “羅冷芳?你說她是羅冷芳的嫡傳?”

    五爪金龍嶽麟像是十分激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神情顯得不安。

    歐陽昭看在眼內,雖知道羅冷芳三字已引起他的不安,但這不安的真意可完全弄不清,不知五爪金龍嶽麟是懼怕羅冷芳的名頭,還是與玄玄玉女有何恩怨,但既已說出,也就慨然地道:“正是!”

    他的“正是”兩字方才出口,五爪金龍嶽麟雙肩一晃,倉卒地作勢而起,大聲叫道:“如此,堂主隨我去找她!”

    說時,人已一躍丈餘,徑向林子內穿去。

    歐陽昭不明就裡,人也跟蹤而起,口中叫道:“老堂主!

    你與羅前輩有何過節不成?”

    五爪金龍一面不停地展勢縱躍,一面答道:“找到了她再說。”

    時著,仰天發出一聲高昂的厲嘯。

    隨著這聲厲嘯,嗖嗖風聲起處,先前那三十六個漢子,又復從四處現身奔到,五爪金龍嶽麟急呼呼地道:“找出那瘋女子來,不得傷她分毫!”

    那三十六個漢子轟然應了聲,隨即四散開去。

    五爪金龍嶽麟這才回頭對歐陽昭道:“羅老前輩有恩於我,老朽無從為報,不料……”

    他說到這裡,神情十分懊喪,顯然出自內心的萬分後悔。

    歐陽昭先前已料定這事是五龍會一手所為,此時更加顯然,但是目前找到江敏要緊,不便與他立刻翻臉,因此冷笑一聲道:“江湖恩怨也難說。”

    一言未了,嗚的一聲裂帛入雲的尖銳響聲,起自林子深處。

    五爪金龍嶽麟吃驚地叫道:“不好!”

    聲音未落,人已一射五丈,向發聲之處瀉去。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歐陽昭此刻心亂如麻,不敢稍慢,展起全部功力,追蹤而起。

    但見十幾個黑衣漢子,在一片廣坡之上,被一條瘦小的白影,逼得團團亂轉。

    不用說,那條白影,除了江敏還有誰?

    歐陽昭生恐江敏有失,一面竭前射向鬥場中瀉去,一面高聲叫道:“老堂主!快吩咐貴堂弟子住手!”

    五爪金龍嶽麟因在輕功上自己稍差一層,起意在先,反而落在後面,心中甚為不悅,一奮雙臂,使出全身功力,總算落後不遠,呼吸急促地道:“老朽已諭知不得傷她,這一點請放心好了!”

    兩人都是全力而為,說話之間,已敘雙來到那片廣坡之上。

    但見銀衣玉女江敏,像一條瘋虎,雪白閃光的衣衫之上,染滿了血跡。

    而那五龍會中的三十六天罡,卻有十餘人已被她震傷,有的倒在一邊,呻吟不已,有的盤坐一傍運功調息,剩下的十餘人,各執兵器,把江敏圍在當中,果然不敢靠近,也不敢趁隙進招,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再看那銀衣玉女江敏,手中卻多了一對青銅判官筆,此時正使得風雨不透,招招貫上力道,專找那些漢子重要部,刺、點、戳、扎、劃、撥、挑、砸,半點也不放鬆,辛狠至極。

    歐陽昭一見,暗暗佩服五龍會的戒規森嚴,三十六天罡居然情願居於捱打的形勢,被逼得傷亡累累,卻不敢真的與江敏過招,在武林中甚是難得。

    因此,揉身而前,大聲道:“爾等閃開!”

    三十六天罡的十餘人,巴不得早一點停手,誰願打這場只准捱打不能還手的架。

    故此,一見自己會首與歐陽昭現身,早已撤身而退,其中一個使劍的同時向五爪金龍嶽麟道:“堂主來得正好,這姑娘實在扎手!”

    嶽麟把眼一掃,也不覺老臉泛紅,訕訕地道:“看歐陽堂,主制她。”

    說時,一使眼神,暗示手下袖手旁觀,他本人也屏息一邊,看歐陽昭如何對付江敏。

    這時,歐陽昭既喝退了眾人,迎著江敏叫道:“敏妹妹!

    放下手中歲判官筆……”

    銀衣玉女江敏正殺得眼紅,理智全失,哪管許多,厲叫一聲,擺動雙筆,左取眉心,右點璇璣,夾雷霆萬鈞之勢,雙管齊下,直向歐陽昭送到。

    這一招凌厲無比,辛辣惡毒,兩人相距既近,堪堪即要點實。

    場子中全是武林行家,連五爪金龍嶽麟也不禁驚呼一聲道:“歐陽堂主!快退!”

    語音未落,人影一合即分。

    嗆啷——銀衣玉女江敏不但雙筆震飛,跌在就地,她的左右雙腕,也被歐陽昭拿捏個正著。

    歐陽昭這一招制敵取敵,避招出招的手法,太也精妙快捷,五龍會首以下的眾人,沒有一個看清楚他是怎樣出手的!

    不料銀衣玉女江敏,全然不管被制的雙腕,一擰柳腰,飛起右腳徑向歐陽昭胯下踢來,其猛無比。

    這一招要是在對敵拼命之際,歐陽昭只要雙手略一用力,就勢側身,必把對方雙腕折斷,甚至不等敵人踢到,早在她起腳樁浮之際,整個身子被拋了起來,活活地摔死在當地。

    然而,當面的對手,乃是與自己恩愛情深的銀衣玉女江敏,怎能下此毒手。

    歐陽昭萬般無奈之下,急忙撒開雙手,一個縱躍,平地穿出丈餘,險險躲過這出其不意的一腳,面上餘悸猶存地叫道:“敏妹妹!難道真的不認識我了!”

    誰知銀衣玉女江敏大叫一聲,雙目直視,瞳孔發紅,不理歐陽昭的喝叫,揉步進身撲向那功德堂的三十六天罡,雙掌齊施,兇狠潑辣。

    剩下十餘人的三十六天罡全都驚叫一聲,暴閃開來,蓄勢應敵。

    歐陽昭乍見,更驚慌地叫道:“爾等不得無理……”

    言還未了。

    啊呀-

    噢-

    兩聲慘叫,三十六天罡之中,已有兩人遭了江敏的毒手,全是腦袋被震,血腥四濺。

    站在一旁的五爪金龍嶽麟,不由勃然大怒,一推胸前銀髯,厲聲道:“好狠的手法!”

    喝叫之中,一飄身,單掌開碑,算是擋住了江敏的功勢。

    銀衣玉女江敏本是找人打鬥,焉肯住手,掌風起處,對著嶽麟捨命而為。

    五爪金龍嶽麟,乃是川邊一帶的武林巨擊,自成一家的江湖碩彥,十餘歲成名露臉,數十年來獨門的五行掌加上龍行一式的身法,從未遇敵手,施展開來果然不同凡響。

    但見他的掌式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又按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剋的道理,呼呼生風,咄咄逼人。

    江敏的掌上功夫雖深得玄玄玉女羅冷芳的真傳,但論功力焉是他的對手。

    不過此時的江敏,神經錯亂,捨命相拼,一時也相持不下。

    歐陽昭見轉眼之間,兩人竟已是十餘招上去,全是快打快鬥,已料定時間一久,江敏勢必落敗無疑,幸而那嶽麟出手守多攻少,手上極有分寸,這才鬥了個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他一躍而前,口中叫道:“老堂主,住手!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說著,飄身躍進鬥場核心,右臂攔住了五爪金龍嶽麟,左掌迎著江敏虛晃一招。

    五爪金龍嶽麟躍身而退,可是勢同瘋狂的江敏卻不管許多,已出的右掌急如星火地遞出,口中歧吱連聲吼著,毫無停手之意。

    說來太遲。歐陽昭伸出的右掌,已被她抓了個牢。

    她一招得手,更不怠慢,又是一聲驚魂奪魄的吼叫,擰腰用力向內一收,竟將歐陽昭的人攫向自己懷抱。

    啊!歐陽昭出乎意料的一聲驚叫。

    咕通。銀衣玉女江敏的人也栽倒就地,一動不動。

    原來歐陽昭情急智生,就在江敏抓牢了他的剎那之間,騰出只左手,食中二指微並,不偏不倚地點在江敏的睡穴之上。

    銀衣玉女江敏的睡穴被點,焉能掙得脫去。

    五爪金龍嶽麟見歐陽昭舉手投足之間,制住了瘋狂如虎的江敏,心中暗暗折服,跨上一步含笑道:“歐陽堂主,盛名之下無虛士,果然功力不凡,令人佩服!”

    歐陽昭淡淡一笑道:“老堂主誇獎了。”

    接著,五爪金龍嶽麟對著三十六天罡中人一揮手,指向倒地昏昏沉沉的江敏道:“把這位姑娘抬入正廳……”

    不等他的話落音,歐陽昭搖手止住,道:“且慢!在下就此告辭!”

    五爪金龍嶽麟不由一怔道:“告辭!堂主要到哪裡去?”

    “在下尚有要事待理。”

    “你帶著這半瘋半死的她?”

    “正是。”

    “這……”

    “老堂主有何高見嗎?”

    “……老朽恐怕有些兒不便。”

    “不瞞老堂主說,她乃在下的賤內。”

    啊!五爪金龍嶽麟像是十分吃驚,又像是十分疑惑,睜大了一雙眼睛接著道:“此話當真?”

    歐陽昭慘然苦笑一聲道:“這等事並非絕大的榮耀,在下何必撒謊。”

    “如此說來……”五爪金龍嶽麟不由一陣遲疑。

    歐陽昭不理會他的話語,一挺胸道:“在下未離君山之前,有兩點不明之處,不知老堂主能否指教明白?”

    五爪金龍嶽麟更加面色不定,但卻道:“歐陽堂主有何不明之處,老朽但是知道的,必能坦白見告,絕不相欺!”

    “如此在下定必感激。”

    歐陽昭說時,探手從懷內取出那幅黃綾幔布,迎風一揮,抖得悉悉有聲,大聲道:“這幅黃綾,不知怎麼落在貴堂客房之中?”

    五爪金龍面色倏然一變,但遂即又強自鎮定地拈鬚答道:“黃綾?”

    “嗯!這幅黃綾。”

    “這個……”

    “難道老堂主絲毫不知嗎?”

    “老朽實在不知。”

    “那好!”歐陽昭折起黃綾,幽幽地道:“這幅毫不起眼的舊幔布,卻牽扯著一件武林的大事,老堂主若是真的不知,在下也就不能問了,不過……”

    他話到此地,拖著長長的尾音,寒著面色,一對神光湛湛的眼神,直射在嶽麟的臉上。

    五爪金龍嶽麟臉色始終不寧,也接著道:“不過怎樣呢?”

    歐陽昭豪氣干雲地道:“在下的意思是,假如日後牽連到老堂主的身上,也少不得瞠這趟渾水,捲入江湖旋渦,豈不冤天下之大枉!”

    “你是說……”

    “我是說這幅黃綾來頭不小!”

    “來頭?”

    “它乃是武當山的東西,事關歸雲劍譜的物證!”

    “歸雲劍譜?”

    “難道武當一門丟了歸雲劍譜老堂主絲毫不知嗎?這可是武林大事之一啊!”

    “老朽雖有些耳聞,但與這幅黃綾有何關連?”

    “在下此時無暇細說,老堂主你自己酌量!”

    此言一出,五爪金龍嶽麟不由老臉一紅。

    試想,五爪金龍嶽麟自幼在江湖揚名立萬、川、廣、雲、貴,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一手創立了五龍會,人人鹹尊,個個敬仰,何曾受過別人這等當面近於教訓的叱喝,何況當著自己手下,三十六天罡的面前。

    自然,歐陽昭也無意使他難堪,然而一則心情欠佳,二則急忙之中,慌不擇言。

    此時見嶽麟面色緋紅,還以為是他做賊心虛,因此又冷冷一笑道:“嘿!老堂主!武當山乃數百年的名門正派,休要當作了兒戲!”

    這句話更使五爪金龍嶽麟臉上掛不住,一抖胸前飄飄然的銀髯,也橫起眉頭道:“老朽也不是怕事之人,名門正派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歐陽堂主!你太小看嶽某了!”

    歐陽昭還以為他是惱羞成怒,淡然一笑道:“在下此時無意與老堂主辯駁,還有第二件事,請老堂主指教。”

    五爪金龍嶽麟氣得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變成鐵青,銀髯微抖,說不出話來。

    歐陽昭早又指著沉睡地上的江敏道:“但不知賤內怎生來到君山的?”

    “這……”

    “這乃是貴堂堂口之事,老堂主不能再推說不知道吧?”

    五爪金龍一時真被這話逼僵了。

    要說不知道,這在江湖上乃是丟臉之事,分明是在自己窯口內的事,竟會不知道?

    要說知道,其實真的完全不知道,但如何自圓其說呢?

    儘管,五爪金龍嶽麟江湖經驗老到,一時也無言可答。

    歐陽昭見他吶吶無言,冷哼了一聲,面有不愉之色,沉聲道:“久聞川邊五龍會會首索性朗爽,為何吞吞吐吐,太也缺少男子氣慨!在下告辭了!”

    說時,一彎腰,雙手捧起江敏,就待離去。

    五爪金龍嶽麟前跨一步,大聲道:“慢著!”

    “要留下我歐陽昭?”

    “並無此意。”

    “還有何事?”

    “老朽要把這檔子事弄個明白。”

    “在下已經明白!”

    “你以為是我乾的?”

    “誰敢來君山捋老會首的虎鬚?”

    五爪金龍嶽麟真的被歐陽昭給逼住了,一回頭,對著靜立一旁的三十六天罡喝道:“近日來有無不三不四的人物路過君山?”

    三十六天罡眾人見老會首面色凝重,語含怒意,全都凜然於色,對望了一眼,互相搖了搖頭,其中一個漢子搶上一步,大聲道:“一月以來,除了總教的一般人曾來君山而外,別的並無何人來過。”

    五爪金龍嶽麟厲聲地道:“真的?”

    那漢子低首恭謹地道:“屬下職司接待知之最詳,不敢欺瞞堂主。”

    歐陽昭哪裡相信,只是冷冷而笑。

    五爪金龍嶽麟面含怒意,揮掌向空,朗聲道:“歐陽堂主,這事老朽必還你一個公道。但有三寸氣在,終須弄個水落石出!”

    歐陽昭道:“老堂主的意思……”

    “請歐陽堂主在君山小住,多則一月,少則十天,自會查個明白。”

    “怎奈在下無此清閒!”

    “這個……”

    “除非是你們五龍會留下我來!”

    五爪金龍嶽麟尚未答言,那廂早已怒目豎眉的十餘個漢子,忽然一換眼色,陡地各震中兵刃,嘩啦散開了來,其中之一人吼道:“年青人,也太猖狂了!”

    另一個又叫道:“看在同在一統教下,屢次相讓,為何逼人太甚!”

    歐陽昭原也本是滿肚子不爽快,一見他們發動,放下手中的江敏,神情不慌不忙,揚聲一笑道:“屢次相讓,這話算是說漏了吧!”

    五爪金龍嶽麟此時也是一翻老臉,對手下怒聲喝道:“休要無禮!”說完,一拱手對著歐陽昭道:“小兄弟,有什麼要說的,儘管同老朽理論。”

    歐陽昭寒兮兮地一笑道:“也好,我原不打算揭開這份麵皮!”

    “有何話,你只管說。”

    “在下夜遊君山,三十六天罡無緣無故圍攻群鬥卻是為何?”

    “此乃本堂戒備之地,擅闖禁地,少不得有些舉動。”

    “難道不分敵友?”

    “除了老朽特許,擅闖君山均所難免。”

    “真乃欺人之談。”

    “此話怎講?”

    “鬼鬼崇崇,紅衣換黑卻是為何?”

    “哈!哈哈……”

    五爪金龍嶽麟先是一陣仰天大笑,然後接著道:“這是你少見多怪。五龍會執事人等,每日更換服色,青、黃、赤、白、黑、按日而異,上半夜乃是紅衣,子正以後,算是第二天,按例換成黑衣,怎能說是鬼鬼崇崇!”

    歐陽昭不由一怔,心忖:難道真的如此?但嘴裡卻道:“江敏之事又怎麼解釋?”

    五爪金龍嶽麟面罩寒霜,厲聲道:“此事原本與我無關,既然出在君山之上,我五爪金龍算是認了,有什麼不明瞭之處,儘管衝著我好啦!”

    說完,腳下挫步,蓄功戒備,躍躍欲動。

    歐陽昭料著自己如今不但是人單勢孤,而且深入君山隔著洞庭一水,若不得嶽老兒的允准,要出君山勢必要費一番手腳。

    因此,一拱手道:“如此,老堂主劃出道子來吧。”

    五爪金龍嶽麟又是仰頸朗笑道:“爽快,你我以十招為限,點到為止吧!”

    “十招為限?”

    “呃!不管誰勝誰負。”

    “十招以後呢?”

    “十招內勝了老朽,君山任由你管,老朽從此隱退武林再也不在江湖上混了!”

    “不必!在下絕無此意。”

    “你意如何?”

    “十招內僥倖勝了,派船隻送我到江夏黃鶴樓。”

    “簡單得很,老朽照辦。”

    “我若敗了?”

    “老朽也送你到江夏黃鶴樓。”

    “在下不去了。”

    “為何不去了?”

    “抱著江敏,自投洞庭湖心。”

    “哈,哈哈!這個賭注也太大了。”

    “在下自相情願!”

    “好!老朽也許你一件事。”

    “許我何事?”

    “十招勝了老朽的五行掌,除了送你到江夏以外,並替你辦一件為難之事。”

    “在下並無為難之事需人幫忙。”

    “人生一世,這卻說不定。”

    “最少目前沒有。”

    “老朽此言不指目前。”

    “指著何時?”

    “只要老朽三寸氣在,萬死不辭!”

    “這個……”

    “我意已定,歐陽堂主,過招!”

    “老堂主請。”

    “如此,有僭了!”

    五爪金龍嶽麟不再謙讓,略一拱手,左掌虛揮,右掌金生麗水推出之際,鼓起一陣凌厲的勁風,遙遙向歐陽昭推至,數十年掌上的修為,確非等閒,草偃沙飛,如同狂風似的席地捲到。

    歐陽昭不敢輕視不覷,也不閃避躲開,仰天發出了聲風鳴龍吟的長嘯。功貫雙臂,左掌卸力,右掌電疾地推出,硬接上去。

    轟!雙方力道接實,激起一陣狂飆,上卷五丈。

    第一招換了個半斤八兩,兩人心中全都有數,彼此一言不發,各展身形鬥在一起。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轉瞬之間已是七招過去,人影倏然一分,五爪金龍嶽麟霍地跳出圈子,望著自己劃破的衣袖,老臉蒼白,對三十六天罡喝道:“快派船隻送歐陽堂主到江夏黃鶴樓。”

    榴花似火,赤日炎炎。時值端陽佳節,長江、漢水龍舟競渡。

    無數只桅幡如林,咿呀聲響,有一隻快艇,像箭一般,從船堆裡鑽出來。

    小快艇的船頭上,站著一人氣宇不凡的青衫少年,雙眉入須,膽鼻星目,如同玉樹臨風,雷也似的眼神,打量著兩岸的人潮。

    忽然,他像在人潮中發現什麼似的,回頭對著艙內叫道:“有勞兩位將病人載到黃鶴樓左側來遠客店,我隨後就到。”

    艙內一個粗魯的聲音答道:“上稟歐陽堂主,小的還要急返洞庭。”

    “如此,安排好病人你等逕先回去。”

    歐陽昭話未說完,人似一隻飛鳥,迎著風一晃已離開船頭,在橫七豎八的船堆裡連點帶穿,連蹦帶跳,直向南岸躥去,那股急勁,星火一般。

    他越過停在江畔的船堆,一躍登岸,再看那先前發現的人群裡,自己要找的人已有不見。

    歐陽昭不禁暗暗稱奇,心想:怪事!憑自己這份快勁,就是飛鳥也絕不會快過多少呀!怎會追丟了人?

    難道自己看錯了嗎?

    一身灰衫,年約五十以上,削瘦的薑黃臉,不是洛陽城的鐵掌金成還是誰?

    原來他是追著鐵掌金成。

    因為從吳娟娟口中,才知道江敏的下落,而劫持江敏的人中,吳娟娟只認識金成一個人,又從五爪金龍嶽麟嘴裡,也確乎證明了他曾隨著一統教的人到過洞庭君山,江敏既然在洞庭君山出現,這金成不但嫌疑重大,而且可以說是唯一的一點蛛絲馬跡。

    換句話說:只要找到了鐵掌金成,這事自然有個水落石出。

    因此,歐陽昭在人群裡一眼發現了金成,便忙不迭地追蹤上岸。

    不料竟在轉眼之間,不見了金成的蹤影,怎不叫他懊喪,失望哩。

    歐陽昭不見金成,並不罷休,心想:也許是人多擠到別處去了,他料定以鐵掌金成的平庸技藝,根本談不上修為的內功,眼力絕不如自己那樣犀利,未必就能發現自己。縱然發現.了自己,也沒有那麼快就走得了的能耐。

    他左思右想,放眼在人堆裡搜尋。

    驀然,一聲蒼勁的佛聲,發自身後:“阿彌陀佛!施主好生清興,原來在此欣賞龍舟競技。老僧這裡打擾了!”

    這聲沉穩有力。

    歐陽昭回頭一看。

    含笑合十的雄偉和尚,卻是一代高僧,少林的掌門人慧果大師,身後一列站著少林門中的九大高僧,在人堆裡傲然而立,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旁。

    歐陽昭略微一怔,拱手含笑道:“掌門大師別來無恙?”

    慧果大師赤眉一揚,面色凝重,語帶淒涼地道:“小施主,慧果待罪之身,請勿以掌門稱呼。”

    歐陽昭不由一愣,忙道:“貴派更換了掌門?”

    慧果神色愴然地道:“沒有。”

    歐陽昭更加不解道:“那麼……”

    “金剛真經乃是本寺千百年相傳的鎮寺重寶,一旦失落,連少林派也無顏儕身武林,形同解體,何來掌門,因此老僧自廢掌門頭銜。”

    歐陽昭不禁為慧果大師傷感,悠悠地道:“這又何苦呢?”

    慧果大師道:“最少可以表示立志找回鎮出重寶的決心。”

    “假若找不到貴派真經呢?”

    歐陽昭一言既出,心知孟浪,這句話,雖是一時無言問出,心知慧果大師所受刺激必深。但話出如風,又收不回,只有內心裡失悔。

    誰知慧果大師並不介意,一對精光閃閃的眸子,暴長懍然不可侵犯之色,一個字一個字的沉重地道:“這一點少林眾同道也有個妥當的安排,也不妨說與小施主知道。”

    歐陽昭天生直爽性格,聞言又不覺追問道:“怎生安排,是另選掌門?”

    慧果大師的面色,忽然由激奮變成悲悽,搖搖頭慢吞吞地道:“所有少林寺的門下,不分僧俗,約定在八月十五日月明之夜,齊集五臺山。”

    歐陽昭搶著道:“再行計議。”

    慧果大師搖搖頭,神色憤極。

    歐陽昭心中不覺一栗,忙道:“敢莫要掀起江湖浩劫,發動武林殺機?”

    慧果大師一撩紫衣袈裟,抹了抹溼潤的雙目,喉嚨有些兒嘶啞,合十唸佛道:“阿彌陀佛,孽障!罪過!”

    歐陽昭不明白慧果大師的真意何在,連連眨著雙眼道:“大師的意思……”

    “少林一門素來不願捲入江湖是非,怎肯掀起血腥浩劫?

    施主放心!”

    “那麼?……”

    這時慧果身後的九大高僧一個個面有不愉之色。

    其中之一的化羽上人咚的一聲,重重地對手中木魚打了一下,越出慧果大師沉聲道:“好狂!照你咄咄逼人的言辭,真經之事就是你一手所為!”

    歐陽昭尚未答言。

    慧果大師袍袖一拂道:“此時不必如此。”說完,又對歐陽昭緩緩地道:“致於少林寺的後果,也不妨讓施主知道。”

    歐陽昭眼見慧果大師的安詳,自然無從對化羽上人發作,只是苦笑一笑。

    慧果大師接著說:“少林的歷代相傳之寶,傳到本代丟去,老衲毫不怨尤,已決定在五臺山上一死以報歷代祖師,稍贖失寶辱門之罪。”

    他的話雖然平淡地說來,但聽得歐陽昭不由一栗。

    須知少林一門,在數百年來,執著武林的牛耳,乃是九派一幫中第一名門正派,掌門人若是因此一死,焉能不引起軒然大波,引起武林大劫。

    因此,歐陽昭忙道:“大師德高望重,何必輕身……”

    慧果大師不等他說完,連連搖手道:“佛門道理,最最不許自裁,老僧出此下策,乃是萬不得已!”

    “那麼貴門弟子……”

    “弟子?”

    “大師以身殉難,固然是佛家的菩薩心腸,然而貴派弟子焉能就此作罷,所以大師雖死,依然難免引起糾紛,還是另謀別圖。”

    “阿彌陀佛。施主多慮了。”

    “怎見得?”

    “老衲已說過八月十五的月明之夜少林門下不分僧俗,全在五臺山聚集。”

    “人心難測。”

    慧果大師忽然雙目一凜,沉聲道:“所有少林弟子誰也不願活著丟人現眼!”

    歐陽昭大吃一驚道:“大師是說全都一死了之?”

    “不錯,先由後代自裁,直到老僧為止!”

    “集體自殺?”

    “同回西天,歸真返璞!”

    “請問貴派現有弟子多少人?”

    “兩萬不足!”

    哦!歐陽昭驚歎一聲,張口結舌,久久才吶吶地道:“這事還請大師從長計議。”

    化羽上人冷冷地道:“貓哭老鼠,假慈悲,你……”

    慧果大師對他掃了一眼,攔住了他的話頭,轉向歐陽昭道:“不瞞小施主說,本寺真經失落,你歐陽施主的嫌疑,可說是最大的一個。”

    歐陽昭臉都掙紅了,搶著道:“這個實在是莫須有的事……”

    慧果也搶著截住他的話頭,又道:“以老僧的感應來說,不知怎的,也覺得絕不是施主所為,加上冰魄夫人也曾證明,事出當日,施主確在千山摩天領凝冰崖作客。”

    歐陽昭並不是怕與少林眾僧為仇,而是這股冤枉難當,而今又從慧果口中知道少林弟子集體自殺的悲劇,心中更加難過,現在聽完慧果的這篇話,稍覺定心,不由義形於色地道,“為了尋找真經,大師若有用我之處,歐陽昭萬死不辭,略盡武林道義之責!”

    慧果合十問訊道:“老衲心領。”

    化羽上人這時又怒目豎眉道:“師叔休要聽他甜言蜜語……”

    歐陽昭一再受他的頂撞,心中不覺有了幾分怒意,也反唇相譏道:“慧果大師佛口婆心,上人同為佛門弟子,為何飛揚浮躁儼同水火,真乃一母九子,九子不同,人之不同各如其面了!”

    化羽上人一收手中木魚,搶上一步就待發作。

    慧果大師伸手一攔道:“何必驚世駭俗。”

    化羽臉色鐵青,惡狠狠地盯著歐陽昭道:“為何這等湊巧,有人約掌門來此,談論真經之事……”

    那少林九僧另外的八人,好像同是一怔,齊聲叫道:“師兄!”

    慧果大師也是臉神一變,瞧了化羽上人一眼。

    這分明是透著化羽上人之言,無形之中露出了馬腳,也就是說,有人約了慧果,而慧果等不願讓歐陽昭知道這回事,不料化羽無意之中說了出來。

    歐陽昭絕頂聰明,對此焉能毫無所覺,眼神一掃九大高僧,然後落在慧果大師的身上,含笑道:“有人約大師前來江夏?”

    慧果臉色微紅,先乾咳了一聲,才道:“不錯,有人約老僧今晚三更見面。”

    歐陽昭笑意更濃道:“大師是否就以為是在下?”

    “這個……”

    慧果面色更紅,僅說了“這個”二字,下面無法接下去,神情異常尷尬。

    歐陽昭瞧料個清楚,不為已甚,正色道:“貴門真經失落之事,固然與晚輩無關,今晚之約,更風馬牛不相及!大師若是衡量著可以告知,也許晚輩屆時前往,或代為把風掠陣,若是不願相告,晚輩也不勉強,我此來江夏,亦繫有事而來。”

    他侃侃而談,言詞爽朗,態度明快,弄得個慧果大師反而不好意思起採,訕訕地道:“今晚三更時分規元寺老僧有一約會,但對方何人尚自不知。”

    歐陽昭鄭重地道:“可否允晚輩屆時前往?”

    慧果大師略一思索,才道:“任憑施主,但老僧赴約未便與外人同行。”

    歐陽昭微微一笑道:“這個我理會得,大師既不反對,屆時晚輩當隱身前往,決不連累大師。”

    慧果大師也尷尬地一笑,微微拱手,一揮手,率領著九大高僧,穿出人群徑自掉首而去。

    經過這陣耽擱,歐陽昭料著在人頭如潮裡面,要想再去尋找鐵掌金成,勢比登天還難。因此,不再尋找金成的下落,反身向黃鶴樓側走去。

    此時,龍舟競技正當熾烈之際,雷鼓聲喧,人聲吵噪。

    歐陽昭哪有心情看這個熱鬧,擠出人群,三步當作兩步,朝來遠客店奔去。

    好在他的力大,換了普通人要想擠出來,也不容易。

    他來到來遠客店一問,不料江敏的人仍未來此打店,心中不由暗暗焦急。

    他心想:水程到此,順風順水,咫尺的路程,應該早已到了,為何……

    又想,也許是江上船隻擁塞,一時未能通行,停滯在江上。

    想到這裡,先叫店家安排好了吃的,自己訂定房間,洗了個澡,在房中打坐運功調息。

    等到歐陽昭運功完畢,已是日奄西山,萬家燈火的黃昏時分,店家已掌上燈來。

    而銀衣玉女的消息,仍舊渺如黃鶴,石沉大海。

    歐陽昭這份焦急可想而知,他無心用飯,知會了店家,沿著江岸找去。

    江岸停了大大少小的船隻多如竹林,好在黃昏江霧甚濃,展起輕功,由船桅船梢縱躍個遍,就是不見洞庭湖那隻快艇的蹤影。

    歐陽昭心中暗忖,這麼近的路程,會出什麼岔子。憑洞庭湖的兩名小頭目,他們敢玩什麼花樣?

    劫財?江敏身無分文。

    劫色?江敏乃是一個半死的瘋子。

    恩怨?更談不到。

    歐陽昭越想越不解急匆匆地又跑回客店,但仍沒見江敏等前來投宿。

    他想:敢莫他們沒聽清楚自己叫他到來遠客店。

    一念至此,毫不遲疑,竟把江夏所有的客店全都走遍了,但依舊音訊全無。

    歐陽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顧在客房之中打轉,坐立不安。

    夜色深沉,魚更二點。

    歐陽昭只好暫時放下江敏的煩惱,略一結束,推開窗子,展身出店,直向規元寺方向瀉去。

    規元寺,乃是漢水西岸的一大叢林。

    在黑沉沉的夜裡顯得更加廣大,櫛次鱗比的一連十多進大殿,莊嚴肅穆。

    歐陽昭現身落地,四野寂靜,哪有半點人跡。

    沿著規元寺的外圍,四面全是些起伏的小山坡,幾叢矮樹在夜風裡微微搖曳,視線是十分開闊,但卻看不見一些動靜。

    慧果大師與人約會之處究在何地,當時未曾問明,一時卻無從找到。

    歐陽昭略一遲疑,平地彈身而起,一躍上射三丈,斜刺裡,人像只展翅大鵬,徑向規元寺中殿穿去。

    偌大的寺院之內,竟沒有半點燈火。

    佛前的長明燈,終年不熄為何……

    歐陽昭的一念末了。嗖的一聲風聲微動,寺的最後一進殿裡穿出一條人影,略一點大殿上的出水飛簷,直向廟後郊野射去。

    歐陽昭正待跟蹤而去……

    風聲連響,先前射出人影之處,一連又穿出六條身影,一個個都是上乘輕功,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朝著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七條身影銜尾魚貫飛奔,追雲閃電般快,功力都不是弱者。

    歐陽昭看在眼內,心中不由一驚,暗忖:料不到規元寺卻是藏龍臥虎之地。

    稍微等候,不再有人穿出。

    他也不怠慢,提氣貫力,遠遠地墜了下去。

    但見那七個人影埋頭奔了一陣,迎面到了一片遼闊的沙灘,微波鱗鱗,卻是漢水支流的一道河灣,這才一個個收功停勢,落在沙灘之上。

    歐陽昭屏氣凝神,遠遠地落了下來,伏在地面之上,打算看出些端倪。

    誰知流水嗚咽不息,相距甚遠,雖眼見那七人是在竊竊私議,卻半點也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

    歐陽昭是藝高人膽大,竟在遼闊的沙灘之上蛇行向前,慢慢地向那七人靠近。

    以他輕功之高,內力之強,卻也不怕那七人會發覺得了。

    不料嘩的一聲,沙灘上一對江鷗被他驚飛起來。

    先前的七人全都一驚,各展身形,向歐陽昭伏身之處奔來,有的更喝道:“什麼人?鬼頭鬼腦的!”

    喝叱聲中,已撲至切近。

    歐陽昭再也隱伏不住,同時此刻也看清了這七人的面貌,更加不願隱伏,一彈而起,招使魚躍龍門,也大聲地喝道:“原是七位大掌門,對再下不會陌生吧?”

    敢情那七人乃是:

    崑崙掌門鐵杖翁皇甫超。

    青城派掌門靜虛道長。

    天山掌門嶽公偉。

    華山掌門江健才。

    峨嵋掌門性空大師。

    崆峒派女掌門無影仙子田茜。

    邛崍派掌門人,玉面秀士賈文信。

    此時,七大掌門也已看清了歐陽昭的身形,不由全是大出意外地一愕,相互無言。

    歐陽昭想起天都峰頭一聲爆響,自己險些喪身山頭的仇恨來,不由怒喝道:“虧了你們自命為名門正派,分明約定在天都峰解決各位與歐陽昭一家的樑子,不料竟背信忘義,安排毒計,又揚稱你們失蹤被俘,一計害三賢,你們卻藏頭露尾地裝成縮頭烏龜,躲在規元寺享清福!”

    這時,歐陽昭數說之中,已在向七大掌門漸漸逼近,星光映照之下,分明看得見他們七人臉色都很難看,一個個噤若寒蟬一言不發。

    他看在眼內,不由怒火更熾,一指為首的鐵杖翁皇甫超道:“崑崙一派,乃是少林、武當以次的名門正派,你該說說這番道理!”

    鐵杖翁皇甫超手中鑌鐵柺杖一順,望著歐陽昭欲言又止,終於轉臉對著玉面秀士賈文信道:“賈兄,這事……”

    玉面秀士賈文信冷然一聲陰沉地笑道:“今晚我等另有約會,歐陽昭的樑子,少不得要弄個水落石出,但可不是今天!”

    他說話之時,一對圓圓的眼睛滴溜溜亂轉,顯得是吱唔之詞,也顯著他的心緒是如何不寧。

    歐陽昭對他那陰兮兮的一股險勁,心中是十二萬分的厭惡,心知天都峰上的鬼計,八成是他的壞主意。

    因此,對他更不稍假顏色,不屑地道:“呸!你說得好!

    約定的會期你們既不守信,碰上了可不能平白罷手,說!當年你們聯手逼死我父母,這筆債該不該還!”

    他聲顏厲色,雙目如炬,盯在七人的臉上。

    無影仙子田茜噗噗一笑,輕展鶯喉道:“喲!你自信真能與我們七人一見高下嗎?”

    歐陽昭聞言,不由仰天一陣大笑,笑聲甫斂,挖苦地指著七人中六個男的道:“田大掌門算是露臉了,你們同是一派掌門,枉為昂藏七尺的成名人物,平時揚名立萬,想不到事到臨頭連個兩截穿衣,三轉梳頭的女流也不如,她還敢提到一見高下,你們……哈哈哈!”

    難道,六大掌門真是懼怕歐陽昭的功力?

    當然是不盡如此,因為七人全是當代一門宗師,全都算得一流高手,若論單打獨鬥,也許全不是歐陽昭的對手,若是聯手合擊,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況且七人合手縱然贏不了歐陽昭,溜之大吉一走,也並非辦不到。

    然而,七人為何竟不願與歐陽昭一拼呢?

    常言道:江湖越跑膽子越小。

    武林中,愈是成名立萬的朋友,愈是不願打沒把握的架。

    因為萬一一個失手,便從此不能在江湖上混混,反是藉藉無名之人,潑皮膽大,丟了人,也不怕人知道。

    更由於七人全是一派一門的瓢把子,自己栽跟頭事小,影響一門一派的事大。

    再說,七人自尊心都重,誰也不願露出怯意,誰也不願提出聯手合攻的話,以免留下話柄來。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是,“三個和尚沒水吃”的心理,彼此互相觀望,存了個推諉的心理。

    有了以上這些複雜的道理,所以七大掌門全都不願強自出頭。

    可是,眼前被歐陽昭這一頓挖苦,不由得都是臉上一紅,全有些兒掛不住。

    鐵杖翁皇甫超柺杖一掄,怒喝聲道:“好小子!你欺人太甚!簡直目無尊卑!”

    江健才手中鐵柺一磕,閃出一串火星,也吼道:“歐陽昭!

    你憑什麼藐視老夫等七大掌門!”

    靜虛道長鋼劍挽出一個劍花,鬥一般大,冷然喝道:“你狂的有些過分!”

    嶽公偉龍泉劍出鞘,叫道:“我七人要看看你究有多大的氣候!”

    接著,玉面秀士賈文信鋼骨折扇抖開,無影仙子田茜的花鋤出手。

    七個人扇形地散開,迎著歐陽昭,全都是蓄勢待發,運功戒備,一個個怒目凝視,連大氣都沒人出,正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歐陽昭一見,不由一陣好笑,他對著當世九派一幫的七大掌門,武林中七個一等一的高手,依然神情傲然自若,毫不為意地道:“先前你們若能如此,歐陽昭還有些敬佩之意,此時為時已晚,我把各位好有一比。”

    賈文信道:“比做什麼?”

    歐陽昭輕蔑地一笑道:“比做臘燭,你們是不點不亮!”

    江健才勃然大怒,鐵柺一揮,舞起一派寒光,暴喝如雷道:“好小子,看招!”

    嶽公偉龍泉劍也直遞而出,吼道:“欺人太甚!”

    歐陽昭再不怠慢,探手由懷內扯出闢毒追魂旗來,迎風揮得唰的一響。

    寶旗出手金光散耀,虛劃一圈,豪氣干雲地道:“來!來來!你們聯手上吧!”

    言還未了,七個人七件不同的兵器,如同狂風暴雨,怒潮澎湃,夾雷霆萬鈞之勢,席地卷至。

    歐陽昭毫無懼色,抖動手中寶旗,力貫右臂,人像螺旋似的一轉,一股凌厲無儔的勁風平地掠起,嘶嘶亂響,聲勢驚人。

    一代絕學焉同等閒,那地上又是一片的沙石,被他這一卷,震得狂飆陡起,碎石細沙,變成一團旋風,鼓起來老高,真像少見的龍捲風一般。皇甫超等七人,不約而同地掩面而退,誰也不敢鑽向風沙渦裡。

    歐陽昭出手一招,震退了七大掌門,不由雄心大起,揮動寶旗,高聲叫道:“各位為何虎頭蛇尾,在下寶旗從不空露,哪位運氣好,先來為在下的寶旗發個利市!”

    說著,連環上步,直向退出的七人逼去。

    七大掌門此時是勢成騎虎,想走也不能,只好各震兵器.護身保命。

    他們七人口中不斷叱喝,但手中可是護身的招勢,誰也不敢輕自出手。

    歐陽昭恰好與他們相反,寶旗動處,人也跨步前欺,旗尖直點賈文信,旗角斜纏無影仙子田茜的花鋤,一招兩式,端的神出鬼沒。

    玉面秀士在七人之中,功力是最弱的一個,眼見歐陽昭旗尖逼向自己而來,不由驚叫了聲:“不好!”

    隨著這聲驚呼,一矮身,疊腰退後丈餘,險險退出旗尖之外。

    無影仙子田茜對歐陽昭的旗招一無所知,眼見他點向玉面秀士賈文信,又聽賈文信驚叫一聲,急忙橫掃花鋤,意存解救賈文信之危。

    不料她這無形之中,把自己手上花鋤送了上去。

    但見歐陽昭旗尖微偏突揚,寶旗的旗角,隨著刷的一卷,不偏不倚將花鋤捲了個結實。

    但聽歐陽昭沉聲一喝:“撒手!”

    “哎呀!”無影仙子田茜嚶然一叫,嗚的一聲曳空而起,她手上的花鋤已被震出手,上飛五丈,帶起陣破風之聲,落向遠處。

    無影仙子花鋤出手,驚魂未定,歐陽昭展動寶旗,金光閃處,又已欺至,他不用旗招,一舒左臂,五指戟張如鉤,徑向無影仙子抓到。

    慢說其餘六人全都明哲保身,驚魂不定,縱然是存心想救,誰也沒有歐陽昭這等快法。

    更由於歐陽昭不願制無影仙子田茜的死命,想生擒活捉以明天都峰爆炸的根由,以及許多難解之事,這才不用旗而用手,不然,縱有三五個田茜,此刻怕不早已血染黃沙,香消玉殞。

    就在歐陽昭手指已沾著無影仙子田茜衣衫之際。

    忽然傳來一聲:“施主!手下留情!”

    一聲高叫,少林派掌門慧果大師,率領九大高僧,已現身落下。

    歐陽昭聞聽,料定是慧果大師到來,便已住手停招,寶旗一收,反而退後七尺,冷冷一哼道:“饒爾一遭!”

    慧果大師人一落地,誦了聲佛號,又對無影仙子田茜一打問訊道:“田掌門,虛驚了。”

    無影仙子田茜粉面緋紅,訕訕地道:“謝過大師。”

    慧果大師頷首微笑,然後對著歐陽昭道:“施主為何先來此處,又與田掌門動上了手?”

    歐陽昭聞言道:“要動手的並非晚輩,是他們要重演當年聯手追逼我父的醜劇!”

    慧果老尚還沒答言,那廂的邛崍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眉頭一掀,越眾而前道:“慧果大師,這一遭,可要派你一個不是了。”

    慧果大師不明就裡,也微皺雙眉道:“老衲有何不是之處?”

    玉面秀士賈文信陰沉沉地道:“我等約大師到此,乃因事關九大名門正派的大事,原為不讓外人知道,為何通知外人參入?”

    歐陽昭聞言,心中不由怒火如焚,心知賈文信所謂的外人,正是指著自己身上。

    他不等慧果大師答話,前趨一步道:“大丈夫作事如青天白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鬼技倆?”

    賈文信深知有慧果大師在場,這場架一定打不起來,因此,膽氣壯了三分,聞言也毫不遲疑地道:“武林之中,各門各派少不得互有機密,難道一定要你知道嗎?”

    歐陽昭怒意已現,厲聲道:“江湖上講究的是光明磊落!

    你曉得嗎?”

    玉面秀士賈文信存心要坍歐陽昭的臺,叫他臉上不下去,聞言不怒反笑。

    偏起頭對著歐陽昭道:“所謂門派,恐怕你不太懂得,這不怪你,因為你是沒門派的人!哈!哈哈!”

    這門派之見,在江湖之中,佔有極大的份量,所謂沒門沒派的人,不但大半是黑道中的歹徒,而且指的剪綹的毛賊,下三濫的混混兒。

    須知江湖人士,連丐門,小偷,都有千一幫一會的,豈有個江湖人沒門沒派。

    因此,歐陽昭怒火更熾,手上的闢毒追魂寶旗迎風一揮,暴喝聲道:“賈文信!你敢莫找死!”

    玉面秀士賈文信陰沉至極,聞言越覺得意,寒著臉一笑道:“這算找死?這說實話就算找死?”

    歐陽昭鋼牙一咬喝道:“實話?你準知道我無門無派?”

    賈文信也不示弱,反唇相譏道:“閣下是九派一幫的哪一派?哪一幫?”

    “難道江湖上除了九派一幫,便沒了人嗎?”

    “你總該有個根底!”

    “好!我告訴你!”

    “最好,當著八大門派掌門均在此地,亮亮你的海底,開開我們的眼界,長長見識!”

    玉面秀士賈文信這番話說得尖酸刻薄,小圓眼連眨不停,那份傲桀之態使人難受。

    歐陽昭強忍怒火,內心已氣憤至極,沉聲道:“賈文信!

    你仔細聽著!”

    他說話的神情一反平時溫恭之態,臉上青筋暴露,猙獰恐怖,使人不敢仰視。

    站在一旁的慧果大師,心中不由一栗,暗念了聲:“阿彌陀佛!”

    歐陽昭神泛兇光,眉隱殺氣,寶旗一順,遙指著玉面秀士賈文信道:“我若說出門派你得怎樣?”

    賈文信陰笑道:“說出來,只要八大門派承認它真是二門一派,賈某自然折服認罰。要是說不出呢?”

    歐陽昭氣道:“從此遠離中原,與你等恩怨一筆鉤銷。”

    玉面秀士賈文信面容一展,透著十分高興,向慧果大師道:“大師,這是他親口所說,大師算是見證。”

    慧果大師壽眉微顰,對著歐陽昭道:“施主何必為了一句話認真?”

    語中含著關心之情,十分顯然。

    玉面秀士賈文信忙又插口道:“大師,且看他是否言而有信。”

    歐陽昭聞言,怒極反笑,上跨半步,大聲道:“一代大俠,神劍鎮八荒,歐陽丹之子,算不算名門正派!有沒有人知道了?”

    誰知玉面秀士賈文信似乎早已料定了這一著棋,接口道:“歐陽丹名垂武林自然無人不知,可惜他生前既沒安窯立櫃,也沒設幫組派,怎能談上門派二字?”

    歐陽昭也不由一愣,再看七大門派的掌門,全都含笑點頭,彷彿對玉面秀士賈文信的口才,全都十二萬分地欣賞。

    歐陽昭右手寶旗一揮,左手由懷內取出碧玉笛來,迎風齊揮,朗然道:“武林三絕,該是人盡皆知的吧,憑這兩件寶物,算不算三絕的傳人?”

    玉面秀士賈文信又含著惡意的微笑道:“武林三絕不過功力深厚,各懷絕學,同樣算不得門派,江湖上聽說有個三絕幫嗎?還是有個三絕會呢?”

    他的話引得七派掌門宛然一笑。

    歐陽昭玉面一紅,連自己也覺得賈文信的言自成理,牽強不得。

    但是,咄咄逼人的玉面秀士賈文信,絲毫也不放鬆,早又嚷道:“還有沒有,時間寶貴,本掌門與慧果大師尚有要事相商。”

    歐陽昭忽然想起了初出道的事來,朗聲道:“有個神州三傑你聽說過嗎?天心莊亮出的字號,算得響亮吧?”

    玉面秀士賈文信哈哈一笑,故意裝成前仰後合,樂不可支的樣子,低沉沉地道:“神州三傑果然不同凡響……”

    歐陽昭搶著道:“這就是了!”

    “惜乎不知神州三傑在哪裡安窯立櫃,你是掌門,誰是執法?門下多少人?分支多少處?”

    歐陽昭不等他說下去,不耐地搶著道:“好!莫再嘵舌!我來問你!你知道有個一統教嗎?”

    此言一出,七大門派掌門,不由全是一驚,一個個面色死灰,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誰知面色凝重的慧果大師卻插言道:“施主與一統教有淵源嗎?”

    歐陽昭大聲道:“在下乃一統教主以下的執法堂堂主!算不算是一統教的人?一統教算不算是門派?”

    慧果大師微笑道:“老衲之意,不在門派之爭,只是耳聞一統教崛起西北,目前野心勃勃,但少林寺不願捲入江湖血腥旋渦之中,所以對一統教不甚瞭然,故而有此一問。”

    歐陽昭因先前慧果對自己曾有一番關懷,而且數盡九派一幫中人,他不失為一個正派武林,因此敬他幾分,聞言也道:“在下雖曾受聘,尚未入教任事,因此也不盡知其詳,究竟……”

    他的話尚未說完,原本在一旁發愣的玉面秀士賈文信忽然面色一霽,對著七大門派的另六個掌門使了個眼色,圓眼連眨道:“今晚才知歐陽少俠是一統教的人,而且貴為教中的執法堂主,真是失敬得很。”

    歐陽昭見他前倨後恭,不知他胡蘆裡賣的什麼藥,但見他那陰險樣子,更加上三分不快,呸了一聲道:“呸!少來丟人現眼!”

    焉知玉面秀士賈文信內藏奸詐,又嘮嘮叨叨地道:“不知一統教的教主是誰,執法堂現設何處,可否請一併見告?也好敬仰!”

    歐陽昭雖略一愣神,但隨口又道:“你憑什麼盤根問底!”

    他的神色雖是極為短暫的一愣,可沒瞞過狐狸似的玉面秀士賈文信。

    而且他越覺自己所料不錯,歐陽昭的的確確不知道一統教的教主是誰。

    因此,他得理不饒人地道:“可不是我姓賈的盤根究底,而這個賭注太大,事關你我的聲譽,甚至武林的地位。”

    歐陽昭原本真的不知一統教主是何許人,他天生的耿直個性,絲毫不能虛假,故而臉上神情極不自然,紅起耳根,勉強應道:“你不相信我是一統教的執法堂主?”

    玉面秀士賈文信陰笑道:“怎敢。但若要我心服口服,還是請你交待清楚才好,不然假若我不在場,別人冒充我邛崍門中人,你又能怎生不信呢?”

    他的話說來娓娓動聽,其實骨子裡陰奸異常。

    歐陽昭不由勃然大怒,寶旗揮動,玉笛有聲,大聲叱道:“賈文信!你忒也刻薄!”

    說時奮臂就待出手。

    玉面秀士賈文信面色大變,連忙帶著乞憐之色,對慧果大師道:“大師,這該你主持公道的了。”

    慧果大師壽眉一皺道:“這個公道甚難……”

    一言未了,衣袂齊震,人影倏現。

    武當掌門智清長老,率著一字輩的十二劍手連袂而至,一個個如同飛絮落花,輕飄飄地現身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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