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爪金龍嶽麟聞言忙道:“哦!副堂主一職,在一統教中並不算低,不知少俠應允了沒有?”言下,面有疑色,似乎覺着一統教主不致延攬他這後生小輩充任副堂主,露出不盡相信之意。
白衣追魂段冰蓉卻道:“那時一則歐陽昭未作定奪,晚輩又未稟明恩師,因此未敢冒然應承。”
一陣鑼響,四隻大船前一後三,已緩緩地靠岸。
又是三聲炮響,岸上突然肅靜下來。原來亂成一團的一統教眾,也雁翅地排開如同文武官兒站班侍候一般,一個個垂手站立,靜寂無譁。
片刻,蹄聲得得,從青石板鋪的路上,衝出四匹一色的棗紅駿馬,馬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天心莊卓家的四大弟子。
此時也是一色一統教的打扮,各人都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睛,不住地四下掃看。
陸元青抖起繮繩,催馬向前,對着大船,朗聲道:“羣雄會執事陸元青,奉命請功德堂堂主答話!”
五爪金龍嶽麟聞言,越眾而前,站在船頭尖端搭跳板的地方,朗聲道:“本堂主在此,陸兄弟有何話説?”
陸元青又扯起嗓子高聲叫道:“奉副教主金諭,請老堂主稍候,副教主的鸞駕,少時親自出迎!”
五爪金龍嶽麟聞言,似乎有些大出意外,受寵若驚,忙道:“老朽乃一統教下,不敢當!陸兄弟,煩請上稟副教主,老朽理應上岸參見。”
陸元青又復高聲叫道:“副教主早已動身。老堂主初到柳暗花明莊,不必過謙。”
一言初了,鸞鈴又響,兩匹雪白的馬,風馳電掣地又由莊內奔出,馬上各坐了一個妙齡女郎,一色杏黃宮裝,顯得美豔照人。
兩個女郎來到陸元青等的坐騎之前,同聲嬌滴滴地道:“副教主出迎雙寶,請嶽堂主準備獻寶,其餘人等肅靜!”
歐陽昭等三人見這等勢派,實是武林少見。料着他們口中的所謂副教主,必是一位非凡的人物,一統教主以下的赫赫英雄。
同時,從這兩個妙齡女郎的語氣之中聽來,副教主似乎並不是來迎接五爪金龍嶽麟這位堂主,而是迎接所謂二寶的。
“二寶?”
歐陽昭在心中喊了一聲,暗忖:怪不得惡無常王徵成冒生命之險登船動手,原來五爪金龍嶽麟乃是護寶到柳暗花明莊來的。
所謂二寶,自然是兩件東西,不用説,那鐵匣必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件那是什麼?又在何處?
就在歐陽昭想念之時,五爪金龍嶽麟高聲應道:“曉得!”
他的人又由船頭之上幌肩回艙,等到出得艙來,站在原來的地方,手上卻僅只捧着那個鐵匣子,所謂的雙寶,但卻不見另外一件!
歐陽昭暗想,敢情這鐵匣之內就裝着是雙寶。
小小的鐵匣到底鎖的是什麼?值得一統教的副教主親自出迎,這等隆重。
此時,忽然由莊院之內,傳出一陣管樂之聲,遠遠地漸來漸近,細吹細打,如同天上仙樂,幽揚悦耳。
那岸上的一統教眾,越發地肅立不動,畢恭畢敬。
洞庭君山五龍會的來人,早已分別站在四隻大船之上,除了五爪金龍嶽麟嶽峙淵淳地站在船頭之外,都一字排開,列於艙門之前,也是沉靜無譁。
歐陽昭等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離開他們,並肩立於船舷一邊。
鐵筆窮儒桑子修壓低了嗓門,對歐陽昭叮嚀道:“賢侄。
一統教既有這等氣派,卻非一朝二日之事,諸事務必小心!”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冷一笑道:“這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武林中誰去考究這些?”
歐陽昭與段冰蓉的意見一樣,也低聲道:“這些繁文褥節,不過是一統教故弄玄虛,統一教下的手段而已。叔父何必被他們所惑?小侄根本沒放在心上!”
“還是謹慎為妙!”
鐵筆窮儒桑子修的語音未落,莊內的樂聲已近。
接着,二龍出水,石板路上走出兩排一十八個黃衣宮妝女郎,一個個姣豔如花,娟秀不俗,三對捧劍,三對執燈,另三對雙手捧着白銅盤子,盤內放着個銀鼎,鼎內香煙嫋嫋,如同出神賽會一般,煞有介事。
緊跟着一十八個宮妝女郎之後,兩個執拂的少婦模樣的女人,卻是一式黑色短裝,武家打扮,兩人手中長拂一摔,同時叫道:“副教主駕到!”
喊聲裏,一輛碧油花車,白綾高幔,由四個大腳婦人拉曳而出,鐵輪滾動之中,石板地咯咯作響。
綾幔低垂,看不見裏面坐的是甚等樣人。
而岸上的一統教眾,卻轟雷似的一聲喊道:“迎接副教主!”
這番氣魄,不亞於帝王巡狩,國母出都!
歐陽昭心中不由感到一煩,心想:這副教主好生威風,想來定是頂上雙角,肩長六臂的人物了。
誰知,大出意料之外。
原來那個白綾幔中傳出一聲燕語鶯歌的聲音:“免。”
聲音如黃鶯出谷,柔軟悦耳,蕩氣迴腸,聞聲知人,幔內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彷彿弱不禁風的味兒。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是一愣,一對大眼睛睜得圓圓的,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輛香車,如同呆了似的。
此時,香車已到了湖畔,樂聲悠然而止,原來那車輛後面有一班女樂手,簫笙笛管尚抱在胸前。
先前那執着長拂的兩個少婦,緊走幾步,到了車前,哈腰對着綾幔之內,低聲言道:“上稟副教主,功德堂堂主及手下三十六執事天罡護送二寶,船泊湖畔,請示定奪。”
白綾幔內黃鶯九囀地道:“請嶽堂主親獻雙寶,然後聚英廳相見。”
兩個黑衣少婦低應了聲:“嚴是。”
然後又將拂塵一揮,對着船上叫道:“副教主有諭,請功德堂嶽堂主親獻二寶之後,在聚英廳相見!”
五爪金龍嶽麟聞言,且不獻上所謂二寶的那隻鐵匣子,卻高聲答道:“煩勞轉稟副教主,尚有風塵二友之一的鐵筆窮儒桑子修,帶着二位少俠,隨船入教,其中區家揚少俠護寶有功!”
兩個黑衣少婦聞言,到白綾幔前低語一陣之後,又轉面大聲道:“副教主金諭:既然如此,獻寶之禮全免,請嶽堂主護定二寶與桑大俠等三位同在正廳待茶。”
她二人的語音初完,那輛油碧香車已掉過頭去,車後的女樂,往兩邊一讓,讓香車先行,隨着又吹打彈奏起來。
緊接着天心莊的四大弟子策馬而前,對着岸上一統教的諸人朗聲道:“副教主請本教執事弟子以上的兄弟,同到正廳,與嶽堂主接風,與新到本莊的三位俠士相見!”
説完,一策繮繩,飛一般進入莊中去了。
鐵筆窮儒桑子修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低聲道:“這算是江湖武林?”
那廂的五爪金龍嶽麟也從船頭之上,躍身而下對着他們道:“桑兄。副教主請三位正廳相見,這可是天大的面子,一統教開正廳接待客人,可是從來沒有的。老朽入教之時,倒是在正廳相見的!”
歐陽昭一心要想打探這位一統教主的真像,聞言愣愣地道:“老前輩。你入教一定是面見教主,為何我們卻只是由副教主接見,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五爪金龍嶽麟拈鬚而笑道:“這卻不是,本教教主如天馬行空,神龍入雲,誰也不知他的法駕何去何從,但説不定他就在你的身邊,所以教務全由副教主主持。老朽入教,雖曾親受教主的囑咐,但正式受禮,也是由副教主主持。”
白衣追魂段冰蓉插嘴道:“這位副教主是女的?她是……”
五爪金龍嶽麟忙搶道:“是教主的胞妹。”
鐵筆窮儒桑子修不由道:“武林之中,為何從來沒有聽説兄妹二人的大名,為何竟同時俱有無上功力,突在江湖上闖出這大的萬子!”
“這才是驚人之筆,武林的盛事,哈!哈哈……”
五爪金龍嶽麟一陣大笑之後,又安排了手下一陣,才對着他們三人道:“桑兄。我們這就到正廳去吧!”
他説完,已先行起勢,一個騰身暴射兩丈,離船登岸。
鐵筆窮儒桑子修此時無話可説,對着歐陽昭與段冰蓉二人一打招呼,也是各展身形躍下船來,隨着嶽麟的身後,徑向柳暗花明莊奔去。
這條石板路,也不過兩箭遠近,大理石的圍牆正中,峨然露出一座巍巍的莊門,獸角銅環,氣派壯觀。
這時,莊門大開,闃無人跡。
五爪金龍嶽麟在前面道:“桑兄。小弟帶路了!”
“老會首你請。”
鐵筆窮儒桑子修的話未説完,那五爪金龍嶽麟面色嚴肅地一回頭,對着他道:“桑兄。會首二字請免了吧!須知老朽已早將五龍會下旗散幫,如今是一統教功德堂堂主,桑兄如果瞧得起,還請以堂主呼之,或是直呼其名也行。”
“卻是為何?”
“做此官行此理,桑兄料必明白!”
“敢莫這也是一統教的禁忌?”
五爪金龍嶽麟的老臉不由一紅,訥訥地點了點頭,仍往前走。
四個人穿過莊門,迎面一帶敞朗的箭道,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龍風綵樓,磨石砌成,題着“柳暗花明”四個復青大字,蒼勁雄渾,出自名家手筆。
過綵樓不遠,一併排五間大廳,雕花窗欞,盤龍攬柱,宮殿一般,兩旁聳立着一對大旗杆,上面同樣飄着杏黃三角蜈蚣旗,全繡上一統教鮮紅耀眼的大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五爪金龍嶽麟領先跨步進了大廳,大廳上依舊是緲無人跡,除了兩旁排着數十張太師椅之外,空洞洞的,五間相通,十分寬敞。
轉過金漆屏風,好大一座花圃,剪修得一塵不染,整潔異常。迎面又是一連五間大廳,細工雕琢,中間掛了個金漆橫匾,耀目生輝地題着,“聚英廳”三個隸字。
嶽麟一指匾額道:“桑兄,一般武林道入教,只在此處參見行禮!”
歐陽昭愣愣地道:“我們要到哪裏才見到那位女副教主?”
五爪金龍嶽麟淡淡地道:“正廳。再過三進就是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道:“好大的庭院,好富貴的一統教!”
鐵筆窮儒生恐五爪金龍嶽麟不悦,連忙攔住她的話道:“冰蓉,少講話。我們只管跟着老會……老堂主行事就是!”
四個人一説一答之間,已一連穿過了兩進大廳。
奇怪的是,自從進入莊門以來,未曾見到半點人影。
歐陽昭正想從五爪金龍嶽麟口中探聽虛實,然而,已穿過第四進的大廳了,出了大廳,眼前的景色突然一變。
原來,第五進的正廳,仍依地勢而築,比前四進怕不高過數丈之多。一連約莫有三四層石級,這正廳卻只有三間,富麗堂皇,比之前四進更加華美。
一陣鎖吶聲起,大廳石階之上,那執拂的黑衣少婦又現身而出,站在頂層的石級中間,朗聲道:“副教主請嶽老堂主與三位大俠大廳相見!”
五爪金龍嶽麟低聲對鐵筆窮儒桑子修道:“桑兄,請恕副教主未曾親迎,因為這乃是一統教的規矩。”
鐵筆窮儒桑子修雖然一百個不樂意,但不願因小失大,失去此來卧底的本意,便也淡淡一笑道:“哪裏話來,在下已沾光不少,也算開了眼界了!”
歐陽昭心中更加不悦,心想:這老兒既然這等講法,敢莫見了他們的女副教主,還得來一套參見之理,這個卻辦不到!
想着,便對着白衣追魂段冰蓉與鐵筆窮儒桑子修打了個手勢,囑咐他二人,千萬不可失了身分。
這時,五爪金龍嶽麟手捧那個鐵匣,已自拾級先行,去到了石級的一半。
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對歐陽昭的手勢自然會意,二人都默默地點了點頭,緊隨在嶽麟之後,一步步跨上石階。
正廳中央,一把虎皮交椅,坐着一位花信年華的絕代佳人,其餘的人分成兩道,都踞坐在太師椅上。
歐陽昭隨在五爪金龍嶽麟身後,一腳跨進大廳,抬頭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伸出去的右腳,幾乎吃驚地又收了回來。
原來那正中坐的,不是別人,卻是自己在黃鶴樓上邂逅,鸚鵡洲上賭氣的千手嫦娥宋驪珠!心中不由一陣茫然……
等到白衣追魂段冰蓉一進來,那曾經見過她的,一統教執法堂的三十三位執事,不由全是一愣。
此時,五爪金龍嶽麟早捧着鐵匣,緊走幾步,到了千手嫦娥宋驪珠的案前,朗聲道:“上稟副教主,奉命護送二寶,幸不辱命,途中雖曾遇西北惡無常王徵成插手搗亂,意存奪寶,幸而由拘魂使者區家揚少俠,危急之中,傷了王徵成,得使二寶無恙,請副教主論功行賞,謹將二寶奉上副教主過目!”
那千手嫦娥宋驪珠聞言,微微一皺秀眉,對着廳上一統教眾人道:“在巢湖地方,竟然使二寶幾乎失手,我們柳暗花明莊這個臉可算丟到家了。昨晚水上七十二家,是哪一個巡察?”
她説話的神色雖然平淡無奇,但不怒而威。大廳上的一統教眾人,全都眼神凝重,悄然無聲。
千手嫦娥宋驪珠冷笑一聲道:“怎麼?昨晚沒人輪值嗎?”
一統教眾右首的第一個漢子,從坐位上站起,恭身道:“上稟副教主,整晚都有人巡察。照例不誤。”
千手嫦娥聞言,不由怫然不悦道:“既然如此,惡無常王徵成是怎樣進來的?”
那漢子低聲下氣地道:“因為不知事情出在何時,所以沒人敢下斷語,出來認錯。”説完,又向五爪金龍嶽麟道:“請問老堂主,惡無常王徵成在巢湖放肆,是在什麼時候?”
五爪金龍嶽麟不假思索地道:“四更左右。”
他的一言甫落,右首第二排,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立刻站了出來,雙眼露着驚懼之色,躬身對着千手嫦娥宋驪珠一禮,語音戰抖地道:“四更左右,乃是弟子值巡。”
千手嫦娥宋驪珠冷兮兮地道:“白花蛇。你是怎麼巡察的?
還是根本沒巡察,去安安穩穩地睡大覺去了!”
叫做白花蛇的短小漢子聞言,忙分辯道:“弟子吃了虎肝豹膽,也不敢不去巡察。”
“如此説那王徵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個……”
“什麼?説!”
“湖面遼闊,也許是弟子巡到別處,他乘虛而入。”
“怎會這種巧法?”
“這是極為可能的事,一人巡察,實在……”
“住口!”
千手嫦娥宋驪珠勃然大怒,雙手一按面前的長案,人就站了起來,復又面罩寒霜,眉隱殺氣,厲聲道:“那麼事先為何不上條陳,出了事反而推三阻四,一統教中可不能如此!”
白花蛇的雙目失神,嚅嚅囁囁地道:“弟子失察,望副教主從輕發落!”
語音淒涼,連喉嚨也有些嘶啞,顯然十分畏懼。
歐陽昭站在一側,暗想:好個嚴厲的副教主。
但在歐陽昭等三人覺的,經過這陣當着眾人訓叱一頓也就是了。
不料千手嫦娥宋驪珠又是冷惻惻的一笑道:“白花蛇!你是願受教規處理,還是願意自栽謝罪?”
此言一出,正廳兩側的一統教眾,轟然一聲,全都站了起來,連那五爪金龍嶽麟也一晃肩,閃在左首的眾人之內,眼神凝重。
白花蛇雙眼之內,濕潤潤的,驚慌萬分地環顧了一遭,忽然大聲叫道:“副教主饒我……”
他的話未説完,千手嫦娥宋驪珠,雙目一掃,精光逼人,口中緩緩地道:“真露臉!還討價還價?來……”
白花蛇不等她的音落,又淒涼如絕,聲同猿啼地道:“弟子這就自……”
語意未盡,他突地反身向大廳門口奔去,到了走廓之上,嗵雙膝跪下,仰天一聲厲嘯,悲痛欲絕,嘯聲未落,陡然一揚右掌,徑自向自己天靈上拍下。
血箭四射,紅光一閃,白花蛇的腦漿四濺,當時血染石階,頹然倒下。
歐陽昭等三人不料有此,眼看這等慘像,不由全是一愕。
白衣追魂段冰蓉當年雖以白衣追魂粉面書生賽潘安的威名揚威江湖,也確曾犯過不少殺劫,但究竟是女兒之身,不由失驚地一叫:“啊呀!”
然而,那正廳兩側的百十個一統教中人,卻仿若無事,好像白花蛇自斃,乃是順理成章的事,全不驚奇,也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高坐在中央的紫衣雲鬢的千手嫦娥宋驪珠,更是神色自若,揮了揮手,走出兩個漢子,把白花蛇的屍體抬去之後,她淡淡一笑道:“這位是嗟叱風雲,當年揚名立萬,人見人怕的白衣追魂粉面書生賽潘安嗎?”
白衣追魂段冰蓉聞言,不覺悚然一驚,心想:糟啦!她為何忽然提起我的根底來,敢莫三弟的行藏被她看穿。
想着,暗暗運功戒備,打算萬一被她識破,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翻臉動手。
她是心念不定,粉面之上不由一陣不安,但卻揚聲答道:“在下正是段冰蓉!當年……”
不料她這一陣神色不安,被千手嫦娥宋驪珠認為她是由於女扮男裝,顯着不好意思,反而嫣然一笑道:“段姑娘。你卻不必介意,上天生人,男女本來沒有分別,無奈世俗之上重男輕女,你能為我們女子揚眉吐氣,本副教主甚為欽慕!”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的一塊石頭放了下來,索興裝成不勝嬌羞,嫵媚地道:“自幼穿慣男裝,粗野不羈,貽笑大方!”
千手嫦娥宋驪珠聞言,臻首連搖道:“武林中人卻不拘這些小節。”
説完,她忽然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大事似的,粉面上忽然起了一片紅暈,欲語還羞,現出了一派少女的羞態,鳳眼一斜,終於又道:“我有一事,要向段姑娘請教。”
這等模樣,使白衣追魂段冰蓉甚感奇異,因為此時的千手嫦娥宋驪珠,與適才儼然變了一個人。那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傲然之態,不但蕩然無存,而且嬌羞的神色,完全與常人無異,分明是深閨少女的風情,哪像個草莽綠林的瓢把子?
因此,心中忐忑不安,只好道:“副教主有何指教,但講無妨。”
千手嫦娥宋驪珠掩嘴想了片刻,螓首微低地道:“聞聽姑娘當年與雷音神劍吳娟娟以及歐陽昭等,並稱神州三傑,而且有金蘭之好,此話確否?”
歐陽昭與鐵筆窮儒桑子修聞言,不明她話中的真意何在,不由都是一愕。而桑子修更捏着一把汗,連忙向白衣追魂段冰蓉使眼色。
白衣追魂段冰蓉卻盈盈一笑道:“此事絲毫不假。副教主為何有此一問?”
千手嫦娥宋驪珠柳眉一動道:“適才姑娘初到巢湖,我已聽執法堂各位執事對我説了。”
她説時,一抬手,向坐在一側的陰判卜通等三十三人一指,又緊接着道:“並且已由教主決定,曾有煩請段姑娘屈就副堂主之説,諒必姑娘也深知此事的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臻首頷道:“不錯。確有其事!”
“姑娘既與那歐陽昭義結金蘭,但不知那歐陽昭的為人究竟如何?”
“歐陽昭三弟生來英俊瀟灑,不愧武林世家,而且身懷絕學,實有丈夫氣慨!”
“哦。我問的不是他的人才面貌,因為我已與他在江夏府有一面之識!”
“那麼?副教主問的是?”
“他是不是寡情絕義,反臉無情之人?”
“反臉無情?副教主這個情字,所指卻是什麼?”
白衣追魂段冰蓉此言一出,當時把個千手嫦娥宋驪珠問得臉上飛霞流丹,紅起耳根,比她那身紫色的衣衫顏色還要深。
過了很久,千手嫦娥宋驪珠竟然默默無語,一時大廳之上,沉靜異常。
這在她以副教主之尊,説起來是十分不體面的事。
但是,她並未因此生氣,許久,終於輕輕地喟嘆了一聲道:“我想,他既與段姑娘有金蘭之好,此次為何不連袂而來,不是薄情是什麼?本教教主與他淵源極深,並以執法堂堂主的重責大任,委諸於他,他久久不決,不是無義又是什麼?”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這位副教主是言不由衷,不由淡然一笑道:“副教主果然説得是!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這其二是什麼?”
“他與一統教究竟有何淵源?據我所知,他本人並不知道。”
“那他就該前來本教一問?”
“一統教崛起武林,十分突然,神秘至極,使人難以捉摸。”
“段姑娘一意為她辯護,足見是與他一往情深了!”
千手嫦娥宋驪珠説到一往情深四字,聲音特別提高,面上的神色也與先前不同,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連連轉動,不住在白衣追魂段冰蓉面上打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既是女兒之身,對女兒家的心事,瞭解得自然較別人深。她見宋驪珠一再提到情字,而且分明是語有內情。這時一聽,更加一目瞭然,不知怎的,心中也是一動,不自覺地避開了宋驪珠的眼色,對着歐陽昭瞄了一眼。
此時的歐陽昭,眼斜口歪,薑黃烏黑的面孔,顯着凹眼縮腮,其醜難以形容,已在不耐地聽這兩個女兒家無味的爭辯。趁着這時兩人都住口不語,插口對段冰蓉道:“段師兄,説別人的閒話幹嗎?一統教要是不願我們參加,我們這就走!”
那廂的鐵筆窮儒桑子修,早已想對她倆之話加以攔阻,無奈無法出口,此時聞言,也對着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放着正經事不談,卻有心與副教主扯閒話!”
他裝着咕咕嚕嚕的,上跨上步,一拱手道:“小侄女素性嬌養,言語衝撞,使桑某深感不安!”
千手嫦娥宋驪珠粉面不由一紅,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勉強裝着笑容道:“老俠士客氣了,久聞風塵二友譽滿宇內,只顧與段姑娘嘮叨,卻失禮得很!”
説完,又對身後的兩個黑衣婦人道:“與桑老前輩看坐。”
黑衣婦人立刻把周近的太師椅移來三張。
鐵筆窮儒桑子修也不再客氣,坐了下來,歐陽昭與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隨之坐了下來。
千手嫦娥宋驪珠一按案上的鐵匣,含笑對桑子修等道:“此次這金剛真經與歸雲劍譜未落到惡無常王徵成的手上,聽説全是仰仗了區家揚少俠。”
此言甫出,歐陽昭等人不覺全是一怔。
原來這隻小小的鐵匣,卻是當今的武林兩大奇書,武當少林的鎮派之寶,絕功的秘笈,説來真使人難以相信。
歐陽昭已明白了十分,心忖:“這事卻是你們一統教乾的,偏偏把這筆賬算到我頭上,當時,我若不是在冰魄夫人處為客,只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豈不平白無故地與武當少林兩派結下樑子。”
心中雖是如此想,口裏卻咧嘴一笑,道:“我當那匣子裏是什麼金銀財寶、珍珠瑪瑙,原來是和尚道士們唸的經。”
他的話説的滑稽唐突,引起整個大廳上的人一陣鬨堂大笑。
鐵筆窮儒桑子修明知歐陽昭有意裝呆賣傻,卻也不能不叱喝着道:“家揚!這是什麼地方,由你這等言無忌憚!”
千手嫦娥宋驪珠露出貝齒,展顏一笑,忙一搖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想這位就是護寶有功,擊退惡無常王徵成的區家揚少俠嗎?”
歐陽昭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挺胸瞪眼,朗聲吼道:“拘魂使者區家揚在此?不服氣的劃出道子來!”
大廳之上,不由全是一驚。
人影齊晃,説時遲那時快,白衣追魂段冰蓉,鐵筆窮儒桑子修,五爪金龍嶽麟等三人,同時掠身到歐陽昭身前,把他圍住。
另外那天心莊的四大弟子陸元青等人也已一字排列在公案之前,拱衞着千手嫦娥宋驪珠,作勢戒備!
歐陽昭神色不動,立勢不變,嶽峙淵淳地吼道,“嶽老堂主,你的鐵匣子為何交與這女人?是不是她逼着你的了不要客氣,一切事我拘魂使者全包接得下來。”
鐵筆窮儒桑子修假意喝道:“放肆,糊塗蟲,住口!”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歐陽昭是存心慪人,卻也對着千手嫦娥宋驪珠道:“副教主,我這區師弟是個渾人,你原諒則個。”
五爪金龍嶽麟覺着歐陽昭是他引薦來的,如今當面喝叱副教主,女人長,女人短的面子上十分下不去,他啼笑皆非,一躬身道:“上稟教主,這位拘魂使者區家揚,實實在在是個渾人,因此……”
不料千手嫦娥宋驪珠並不經意地道:“嶽老堂主,你在此之前,與這位區家揚對過盤嗎?”
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耳聽她要盤問歐陽昭的底細,心中暗喊了聲糟了。替歐陽昭捏了把冷汗。
又聽五爪金龍嶽麟應道:“並不認識,可是……可是他的師父鐵板神數關老二,我們是老友了。”
千手嫦娥宋驪珠一晃頭,思索道:“哦,你與他萍水相交,一面之識,他對你倒很忠誠不二,此人雖憨,心事正派,卻是可取之材。”
歐陽昭心中忽然一動,暗忖:“既要探聽一統教的虛實,必要使他信任重用,機會不可錯過。”一念既起,又復大聲喝道:“老堂主在船上終日酒肉款待,你想強迫他獻出鐵匣子,那可不行,我衝着老堂主款待之情,也得替他賣命。”
大廳上的羣雄,不覺又是失聲一笑,越發認定歐陽昭是渾人無疑,不然為何因為幾次的酒肉款待,便自替人賣命。
千手嫦娥宋驪珠不理會他的亂嚷,卻對五爪金龍嶽麟低聲道:“他的功夫如何?還過得去嗎?”
五爪金龍嶽麟十分為難。
因為要説歐陽昭的功夫如何好,在那天擊退王徵成的兩手上,可真不敢恭維,要是説他不行,而又是自己引薦來的,怎能説得出口。
因此,他囁囁嚅嚅的道:“他的功力……因既未交手,又未考驗,卻……無從下斷語。”
千手嫦娥宋驪珠秀眉一皺道:“難道在船上與惡無常交手之時,你一招也沒看到?”
“看到了,那天……他用的……用的是幾手普通式子。”
“普通招式?惡無常王徵成是何等樣人,豈是幾手普通招式可以打發的?嶽老堂主,是你看走了眼,還是怎的?”
她這話説得五爪金龍嶽麟老臉緋紅,但她的話乃是內行的話,可沒有言辭足以駁倒她,回想當日的情形,歐陽昭的一招一勢,自己此時依稀記得,無論如何,找不出特別過人之處,特別的藝業。
可是,總不能不回答副教主的話,他只好抖抖胸前的銀髯,扯七拉八地道:“他師父鐵板神數關漢聲,功力自成一家,與這位鐵筆窮儒桑子修並稱風塵二友,在武林之中全是響哨哨的人物。”
幹手嫦娥宋驪珠不耐地道:“姓關的已經死了,縱有天大的本領,也帶到棺材裏面去了,提他則勁,我問的是這個傻小子。”説話之中,帶着三分不愉之色。
五爪金龍嶽麟忙改口道:“我是……”他忽然想起了歐陽昭初見之時對他説的話,心想:不管有準沒準,反正人在當面,由她當面質問,免了自己的干係。想着,一笑道:“據他自己説,關漢聲要把他練成天下第一高手,也許有獨到的功夫,絕世失傳的武學,副教主何不當面問他。”
千手嫦娥宋驪珠哪裏相信這句毫無依據的話,但卻一轉面,對天心莊四大弟子揮了揮手,令他們退下,然後朗聲對着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桑老與段姑娘請坐,我與這位區弟兄談談。”説完,對着歐陽昭道:“區弟兄,不知令師鐵板神數關漢聲的八八六十四招伏羲鐵板功全傳給你了沒有?”
歐陽昭聞言,不由心中一懍,心想;這女娃兒所學好生淵博,連武林九派一幫以外的這些招數,她都瞭然於懷,偏生自己對於關漢聲的六十四招伏羲鐵板功又是一竅不通,豈不要狐尾畢露現出原形。想着,他憨憨一笑道:“笑話,六十四招鐵板功,在我師父手裏沒能成為武林第一,我何必學他。”
“那麼説來,你是另懷絕學了。”
“這個自然。”
“功力如何,可否見告?”
“功力名叫浩天神功,外加拘魂十大絕招,不然為何叫拘魂使者!”
歐陽昭説得煞有介事,活靈活現。
千手嫦娥宋驪珠不由皺眉沉思,但任她搜盡枯腸,遍想武林歷代掌故,也想不出有個浩天神功與拘魂十絕來,忽然陡地站起,大聲道:“本教一眾與這位拘魂使者區少俠,都請駕到練武場。”説完,她不等眾人回話,飄身離坐,由屏風後面轉了過去。
千手嫦娥宋驪珠一走,大廳上紛紛攘攘,一統教的羣雄,卻對着這位歐陽昭易容的拘魂使者區家揚打料一眼,然後議論着走出廳去。
其中最擔心的是五爪金龍嶽麟,他走上前來,對着歐陽昭道:“區少俠,副教主怕是要請你到演武場露一手,到時你可不要發你的性子,有驚人的藝業就儘管亮一亮。”
歐陽昭淡淡地道:“怎麼?不露一手定是一統教不要我們,怕我們沒飯吃不成。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到處不留爺,四海任爺住。”
五爪金龍嶽麟不由一笑道:“話可不是這等説法,你若露出絕學,勝上一二場,不止是一統教中可以派個高等執事,也就是一舉成名,武林鹹知的人物,比你行道江湖聞名揚萬來,不是既省時又省力,一舉兩得嗎?”
此時,大廳上的人已走了個乾淨。
鐵筆窮儒桑子修笑了笑道:“老堂主,你先請吧,讓我交待他這傻小子幾句。”
五爪金龍嶽麟心想有理,風塵二友息息相關,成名同時,量桑子修比自己還要擔心,何不讓他叮嚀一番,他們一個師伯一個師侄,交情自然不同,也許有些話自己當面不好説。想着,連連點首道:“此去廳後,有一條細砂碎石鋪的甬道,一直出了月亮門,就可看到練武場。老朽先行一步,三位快來。”
説完,又是微微一笑,銀髯一抖,晃肩飄身而起,徑自去了。
鐵筆窮儒桑子修略微一停,也展勢隨之而出,在大廳繞了一週,沒見人影,這才回到廳內,向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段賢侄,把風。”
白衣追魂段冰蓉應了聲:“曉得。”
穿出大廳,瞭望着周近。
鐵筆窮儒桑子修苦笑了笑對歐陽昭低聲道:“昭侄,你這個事越鬧可越不好下台了。”
歐陽昭自己覺得好笑,道:“什麼不好下台?”
“如今到練武場比武論技,武功一道,可是不能假的,你出手就是旗招笛式,如何瞞得過人?”
“叔叔放心,我不用旗式,也不用笛招,他們怎看得出?”
“那你用什麼?”
“我父臨死授給我的神劍、掌法……”
“千萬使不得,你父的神劍盡人皆知,何況一統教中,全是與你父同時揚名的黑道中人,但怕你不出手,稍微一露,便要出岔子。”
“那我用一雙手好啦。”
“手?你有另外的絕門掌法?”
“沒有?”
“那不成套的散手?雖然可以穩穩地使人看不出門派,但是,恐怕敵不了一統教中的一眾高手。”
“叔叔放心。”
歐陽昭不由雄心頓起,他被鐵筆窮儒桑子修的這番話,激起了萬丈雄心,攘臂一揮,目光如炬的道:“小侄自創的一套掌法,滲化了寶旗八式、笛招十二,如今算用得着,雖是難免有行家看出,我想除了宋驪珠之外,找不出第二個來,另外把先父的劍招掌式胡亂滲入,恐怕連宋驪珠也莫名其妙。”
鐵筆窮儒桑子修仍舊擔心的道:“這個……”
“叔叔不必過於小心。”
“不是為叔的小心,露了像走不了事小,傳入江湖怕落下話柄,説我等喬裝改扮有失光明正大。”
須知武林之中,成名揚萬,實在不易,鐵筆窮儒桑子修風塵二友的聲譽,可説武林盡知,又是正派人士,他的憂慮自有其道理,因為得來不易。
歐陽昭深知這位盟叔的心理,展顏一笑道:“小侄怎敢累及叔叔,到時自知。”
鐵筆窮儒桑子修此時是勢成騎虎,無可奈何地道:“但願如此,賢侄仍以小心謹慎為妙。”
歐陽昭道:“侄兒理會得,這就去吧,免得教他們疑心。”
他説完,徑自大跨步向廳外走去,知會了白衣追魂段冰蓉,三人連袂轉過大廳,果然有一條細砂碎石鋪得十分平直的甬道。
那甬道的兩旁,卻是玲瓏的太湖石假山,一邊假山後種着修竹,一邊假山後有幾株高大的梧桐,遠遠的有一道月亮門。
三人正走之際,驀然,風聲乍動,衣袂微振,那高大的梧桐樹上,忽地飄出一條人影,凌空而過,快比鷹隼,掠過三人頭頂,徑向竹叢中蔣去。
歐陽昭首先驚覺,一閃身形躍了過去,低聲喝道:“什麼人?”
竹林密處傳來一聲低語道:“桑窮酸,你敢到虎穴龍潭裏來搗鬼,好生大膽。”
這時,桑子修也到了竹林之外,聞言不由一愣,但聽語氣可分不出敵友來,也沉聲問道:“閣下是誰?出林答話。”
“哼!用不着。”
歐陽昭一弓腰,就待穿身進入竹林。
不想那廂站在甬道上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低聲道:“五爪金龍來了,許是找我們的。”
歐陽昭與桑子修全是一個彈身,反射而回。
月亮門外人影一晃,五爪金龍嶽麟已迎面而至,朗聲道:“副教主已到了,三位請吧。”説着,指着月亮門外,揖手讓客。
此時,歐陽昭,哪還能顧到追縱竹林內的那人,只好各道了聲:“請!”隨着五爪金龍嶽麟跨出月洞門外。
原來月洞門外乃是一個十多丈方圓的空場子,平坦異常,一片黃色的細砂鋪得十分喜人,坐北向南搭了一座出檐的看台,小巧玲瓏,台前兩旁列着一統教的人眾,背後兩排兵器架子上,放着各式兵器,刀、槍、劍、戟、斧、錘、鐧、叉、鈎、拐、杖、杆、鉞、藤、棒、棍……一應俱全,甚至筆、尺、索、練等外門兵刃也應有盡有,另外還放了些石鎖、擔子等外功器械,滾碑、皮盾等護身玩藝,真可説是洋洋大觀,收羅齊備。
這時,千手嫦娥宋驪珠,已坐在看台之上。
五爪金龍嶽麟一展身形,連連兩個起落,已晃身到了看台前面,大聲道:“上稟副教主,區家揚等三位已到,請示定奪。”
千手嫦娥宋驪珠漫步走到台口,大聲道:“本教各位弟兄,承蒙風塵二友的龍頭老大,武林的桑老前輩帶了兩位少俠前來本教,各人都應該衷心擁護,無奈本教教規所限,入教者必定要有江湖的聲譽,以及一等的功力,或者是對本教絕大的供獻,才算本教中人。”
她説到此處,忽然向鐵筆窮儒桑子修一招手道:“前輩,請上台來。”
鐵筆窮儒桑子修雖不明她的用意,也只好依言一展身飛上台去,對着兩側的百多人含笑拱手。
宋驪珠早又接着道:“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風塵二友,人稱鐵筆窮儒桑子修老前輩,本教弟兄有願與老前輩印證幾招的,此時即可開口,否則本副教主立刻宣佈桑老前輩的職守,到時任何人俱得依教規尊重,不得異言。”説完,鳳眼一掃台下,兩側人眾俱都肅靜無聲。
風塵二友馳譽武林,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桑子修的三十六路判官鐵筆,也算得成名的絕學,有誰來捋虎鬚,何況千手嫦娥宋驪珠口中總是前輩長前輩短的,透着十分尊敬,更加沒人自討沒趣了。
她見半晌沒人答話,不由微笑道:“桑前輩武林碩彥,先聲奪人,令人折服。”
鐵筆窮儒桑子修連忙拱手道:“也許小老兒不值一笑。”
千手嫦娥宋驪珠早又大聲道:“既然無人願與桑前輩切磋印證,從現在起,桑老前輩就是本教聚英會的四路總舵主,專事接待四路來歸的江湖好漢、武林同道。”
台下一陣轟聲雷動,不容鐵筆窮儒桑子修分説,千手嫦娥宋驪珠早笑逐顏開地改口叫道:“總舵主,以你的武林威望,還請多多偏勞。”
鐵筆窮儒桑子修只好唯唯連聲,拱手道:“自當盡力,自當盡力!”
千手嫦娥宋驪珠又已招手喊道:“段姑娘,請上台來。”
白衣追魂段冰蓉勿用含蓄,但見白影一掠,平地裏上起兩丈,不變勢,不弓腰,雙袖微拂,人已到了台前,俏立於宋驪珠身側。
她人既生得秀麗,又是一身雪白的文士裝扮,彷彿如玉樹臨風,文采瀟灑,倜儻不羣,那副超然出俗的態勢,已是驚若天人,使人一望而感不凡,何況加上她這一手出類的輕身功夫。
台下不由轟雷也似地喊了聲,“好!”
千手嫦娥宋驪珠也暗暗在心中稱道:“好一個俊俏人物。”
同時,也不由多看了她兩眼,然後朗聲道:“這位段姑娘,就是名震一時的白衣追魂粉面書生賽潘安段冰,各位想是知道的了。”
台下不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一個個指手畫腳,説她的往事。
宋驪珠雙掌連拍,又接着道:“段姑娘在本教的職司,是執法堂的副堂主,此乃教主所定,未便輕易更改,但是,若此時有人願與段姑娘互換幾手的,我想段姑娘也不會令人失望,可是,我特地提醒一句,段姑娘乃是凝冰岩冰魄夫人的嫡傳,武功是自成一家。”
一統教的人眾,先前還有人打算同白衣追魂段冰蓉較量一下,此時聞聽她乃教主的熟人,誰也就不作此想了,何況,那般會眾,原以執法堂的三十三人為首,執法堂的陰判卜通,算是他們中的健者,卜通不出面,誰敢冒然動此歪念。
因此,白衣追魂段冰蓉,原先料定必有一場糾纏的這一關,居然出乎意料平靜無波,泰然渡過。
千手嫦娥宋驪珠微微一笑,低聲對段冰蓉道:“姑娘的威風八面,一統教的人算是怕了你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揚眉一笑,也道:“副教主,這是你的照應,假若你不先説出我是執法堂的副堂主,光是執法堂的這三十三位高手,我就難以迴避。”
“他們既然是你的屬下,又與姑娘有一面之緣,怎會?”
“承蒙他們瞧得起。”
白衣追魂段冰蓉,面對着台下的執法堂中那三十三位執事,略略頷首,又爽朗地大聲道:“多謝各位與我留臉,今後多親近吧。”
她這句話,又引起台下一陣瘋叫:“好!”
千手嫦娥宋驪珠見她上台以來,三言兩語,即露出深得人望的這份情形,不由心中微覺不悦,但此乃無可奈何之事,她又怎能表現出來,豈不更覺着小家氣嗎?
因此,她雙常一拍,沉聲道:“肅靜。”
台下立刻又是鴉雀無聲。
宋驪珠這才雙眉一軒,不知是憂是喜,偷偷地對白衣追魂段冰蓉皺了皺眉,然後對着歐陽昭招了招手,高聲道:“區少俠,上台來與本教弟兄相見。”
歐陽昭把台下的一統教中人,以及千手嫦娥宋驪珠的神色,早看在眼內,心想:我這一關怕是免不掉要麻煩的了。
但,他成竹在胸,料着不給一統教中人來個下馬威,休想在一統教立足,更莫想弄一個重要的職位,光只搖旗吶喊,也未必能探聽得出教中的秘密。
想着,他要先以真人不露相的辦法,以驕一統教眾的心理,便高聲叫道:“這高的台,我可不一定能上去,除非搬個梯子來。”
一統教的百多教眾,不由哄聲而笑。
歐陽昭説着,不管眾人訕笑,一擺三搖,徑向台下走去。
千手嫦娥宋驪珠不由望着鐵筆窮儒桑子修,面露疑雲,道:“總舵主,令師侄的功力,到底是如何?”
鐵筆窮儒桑子修不明歐陽昭意欲何為,又怎能答覆呢,然而他與千手嫦娥近在身側,又不能拒不作答,只好苦笑一笑道:“這娃兒自關二弟死了之後,才隨着我東奔西走,也從來未見他施展過,輕身功夫也還下得去。”
“可是,他連這台都上不來?”
“浩天神功,關二弟諱莫如深,連我也摸不透究竟,不過這娃兒的功夫,據我所知極不正常,有時高深得怪人,連桑某也甘敗下風,有時卻普通平常,與走方的郎中,江湖賣藝的相比,也差很多。”
“哦,這卻怪了。”
“是呀,因此,桑某也難以蠡測了。”
千手嫦娥宋驪珠耳聽鐵筆窮儒桑子修之言,如墜五里煙霧之中,也只好對着已走到台下的歐陽昭道:“台後乃是石級,你就從後面上來吧。”
歐陽昭咧嘴一笑,忽然一改初衷,嘻嘻哈哈道:“既然有了石級可一步一步地上,我可嫌麻煩,還是跳上去吧!”
語音剛完,但見他不起勢不縱身,整個人硬挺挺的如同花炮一般,嗖,平地上冒三丈,恰好與枱面齊高,左腳一伸,竟站在台沿之上,如同沒事的人一般,呆板板地一個轉身,面對着台下眾人,齜牙一樂。
這一招叫旱地拔葱,勢子極為平常,乃是武家的初步功夫,練習輕功開宗明義第一步。
平常之人,若能並腳貼手上冒尺餘,已算不錯,而歐陽昭之一冒三丈,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一手歐陽昭可是全力而為,把武林三絕以及歐陽丹所授的內力修為,完全用了出來,外人哪裏知道他有這等天大的奇遇。
卻説一統教的眾人不由全是一愕,心忖:這是什麼功夫?
台上的千手嫦娥宋驪珠,也何嘗不是這等想法,面色一愕,不由自主地道:“區兄弟,你這是哪門修為。”
歐陽昭毫不遲疑地道:“浩天神功。”
“原來浩天神功竟如此玄妙莫測,怎麼武林沒有傳聞,這功夫到底是何源起?怎生練到這步田地?”
“此乃天機,不可泄漏。”
千手嫦娥宋驪珠見問不出所以然來,而歐陽昭答話的神色又是一本正經,只好半信半疑地,對着台下道:“這位就是在巢湖之上,力挫惡無常王徵成,替本教護寶有功的拘魂使者區家揚,乃是桑總舵主的師侄,風塵二友鐵板神數關漢聲的傳人,適才這個浩……”
歐陽昭裝成怕她忘卻了似地,緊接着大聲道:“浩天神功。”
台下眾人又是一笑,千手嫦娥宋驪珠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接下去道:“浩天神功,乃是武林失傳,從未聽説過的絕學,連本副教主也不知其詳,有人要想見識見識的,不妨向區兄弟領教領教,也好使在場之人開開眼界。”
她的一言未了,一統教中人影齊晃,衣袂初動,天心莊的四大弟子,已自越出眾人,到了台下正中一排並肩而立。
陸元青領先叫道:“屬下等要見識見識。”
千手嫦娥宋驪珠一見,不由眉頭一皺,沉聲道:“怎麼一出來就是四個,此乃印證武學,焉可羣毆羣鬥。”
歐陽昭不等她説完,搶着道:“且慢。我的浩天神功奧妙無窮,你還未見過吧?”
宋驪珠本已不悦,那是因為對歐陽昭的功力,始終有些懷着半信半疑的心理,而依着鐵板神數關漢聲的武功來講,在生之時雖然也算得武林高手,但也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調教出來的弟子,又能強到哪裏去哩。
另外,以歐陽昭的輩份、年齡推算,也不會有多大的修為。
如今自己一統教在自己當面,若是四人齊出,勝不為武。
萬一弄個失手,這個臉如何掛得住,因此就有出言喝退陸元青等之意。
但她耳聞歐陽昭全不尊敬自己,出言你呀我呀的,比起桑子修還要傲慢,更加了兩分不悦,她道:“有何奧妙無窮,你儘管對他四人露露吧。”
她説着,一改適才的想法,反而對着陸元青等喝道:“你四人既要同時出手,不知這位區兄弟覺着公平不公平?”
她還一面對着陸元青等遞了個服色,似乎關照他們要全力而為。
歐陽昭淡淡地一笑,憨憨地道:“我的話還沒説完,浩天神功妙在與人交手之時,敵人越多越好,不然很多的招式都用不出來,豈不大大的可惜。”
陸元青等天心莊的四大弟子聞言,齊聲吼道:“嘴上功夫不知真假,請下來吧,我四人捨命相陪。”
千手嫦娥宋驪珠聞言,不由心中一動,暗想:“是呀,這小子若是真有所謂浩天神功,我得設法學來,豈不是天大的一喜,若是完全一派胡言,借陸元青等人之手毀了他,也算是胡言吹噓者戒,可免去自己辣手之譏。”
因此,她一揚黛眉又道:“區兄弟,交手不讓父,當場難留情,這可不是玩的。”
歐陽昭怎看不出她隱隱的殺機,大聲道:“這個自然,先問你這四位大將,怕是不怕,最好是事先聲明,以免後論。”
黑影忽的一閃,歐陽昭不等話音落去,人已飄至天心莊四大弟子身前丈餘之地,黑臉一寒,歪着嘴道:“閒話少説,就是追風劍卓玉-那老鬼從鬼門關趕回來,也不在我拘魂使者的眼下。”
按着武林的慣例,既無血海深仇,交手論藝,不能辱及已死的前人。
然而歐陽昭此刻不但記起當年自己屈身在天心莊做小廝的事,而且也莫名其妙地想起卓小燕來。
他想:“天心莊既然一火而焚,按理説,這四大弟子也不能身免,既然四人能逃出來,就應該同一個武功並不太高明的師妹——卓小燕在一起,為何這當前的四人毫無聲無息地投到一統教中?這是令人懷疑的一點。”同時,歐陽昭又想:“這陸元青等四人,當年算是卓玉-一手培植起來的,如今天心莊被人挑了,難道就這等甘心情願,甚至連一點報仇的意思也沒有,居然安安穩穩地在一統教下卑躬折節,苟安偷生。”
他想到這裏,對這四人算是深惡痛絕,一股無名怒火,不知從哪裏起來的,因此,壓低嗓門,悶聲喝罵,全不管江湖慣例,武林規矩。
天心莊四大弟子之中,以陸元青最為傲橫,也是卓玉-生前最寵愛的小弟子,此時聞這奇醜的少年辱及師門,不由面色一沉道:“哪裏來的冒失鬼,滿口胡言,你在江湖上混過沒有?”
楊東川、徐培雲、張毅等三人也怒吼如雷,作勢欲撲。
歐陽昭哪把他四人放在心上,雙掌乍分,已展開由旗式笛招化育而成的獨有掌法,一連拍出四招,分襲四人。
此時,不但一統教的眾人全都默然不語,靜觀五人拚鬥,連身為副教主的千手嫦娥宋驪珠,也凝神而視,她要從掌式身法之中,看出歐陽昭的來歷。
其中白衣追魂段冰蓉與鐵筆窮儒桑子修二人,也暗暗提心吊膽,生恐歐陽昭在情急之下露出了馬腳,一來這巢湖之中無法出困,二來改頭換面,傳入江湖之中,也並不是光明正大的事。
天心莊四大弟子,這時是全力而為,在歐陽昭凌厲掌風之下,互相呼應,你進我退,有攻有守,各展絕學舍命而為。
然而,武功一道全憑真功實學,俗語道:技差一着,縛手縛腳,何況憑他們四人的內功修為,要比歐陽昭不知差了許多,若不是歐陽昭在攻勢出手之上有了顧忌,怕不早已打發他仃讓路了。
饒是如此,十招以後,但聽歐陽昭厲喝一聲:“全給我滾開!”
人影暴射,喝叱連天,天心莊的四大弟子全都躍出三丈開外,一個個面色如土,目光驚異,慘象可見。
歐陽昭兀立場子中央,淵淳嶽峙,淡然一笑道:“如何?
四位服了嗎?”
武林中人輸命不輸臉,陸元青等四人也算名門之後,聞言心如力絞。
為首的楊東川一咬牙,對着三個師弟一使眼色,狠聲道:“好,區家揚!咱們師兄弟這四條命算是交給你了,天心莊的人向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服不服。”
歐陽昭面色忽然一變,裝成十分驚異地道:“哦,四位原來是天心莊卓大劍客的傳人?真乃失敬得很。”
陸元青怒不可遏,挺胸震掌,怒聲叱道:“天心莊怎麼?
算得起字號嗎?”
歐陽昭雙手一拱,右手大姆指一伸,忙不迭道:“算得,算得。追風劍客卓大俠半世英名,一身藝業,雖不能與九派一幫相提並論,也可説得上是一塊金字招牌。”
楊東川等四人互望了一眼,都覺得眼前的奇醜之人的態度曖昧,不知是真的恭維天心莊,還是意存挖苦。
陸元青的反應敏捷,試探喝道:“比之你鐵板神數一門如何?”
歐陽昭淡然一笑道:“自然高明百倍,不過……”
“不過怎的?”
“不過……嘿嘿!”
歐陽昭這兩聲冷笑,使人捉摸不定。
因此,陸元青跨上一步,運功抖臂,厲聲喝道:“説呀,不過怎的?”
歐陽昭忽地朗聲一笑,聲如風鳴,笑聲甫收,黑臉一寒,提高了嗓門道:“在下替卓玉-可惜。”
四大弟子的老三張毅最不喜説話,眼見歐陽昭這等裝腔做勢,倒莫名奇妙,不耐煩地吼道:“可惜怎麼?”
歐陽昭忽地面色一懍,戟指着四人,森嚴厲色地道:“可惜卓玉望半生的英名,不料竟毀在你四人的手上!”
此言一出,天心莊的四大弟子,全都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四人略一愣神,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齊聲問道:“為什麼毀在我們手上?一派胡言!”説時,四人面隱怒意,目露兇光,眼看一言不合,即有拚命之勢。
誰知歐陽昭面對四個青年高手,竟自神態自若,紋風不動,反而雙手一劃,侃侃言道:“這要你們撫心自問,響鼓不須重擂,明人不須細講。”
陸元青早已不耐,一跺腳道:“少賣關子,今天不還個明白,休想善罷干休!”
歐陽昭盈盈一笑,淡然道:“自然。”説完,他且不接下去,忽地雙目暴睜,神光四射,對着楊東川等四人身上一掃,然後威風凜凜,正氣昂然,大聲道:“你四人受天心莊主的收養、教訓,能有今天,莫不是卓玉-所賜,不料天心莊讓人挑了,卓玉-父子不能身免,你們這般無恥之徒,竟苟且偷生,不但不以身殉師,而且也毫無報仇之意,改投門派,欺師滅祖,數典忘宗,卓玉-待你等天高地厚,縱然不替死者報仇雪恨,連活着的一個小師妹也保不住,人保不住,竟連卓玉-千方百計弄到的一柄蟠龍神劍也保不住,居然還有臉説出來是天心莊的人,真乃無恥至極,天下武林恐怕再也找不出你們這等厚臉皮的江湖同道了!”
他一席話高談闊論,慷慨陳詞,一氣呵成,不但夾心莊的四大弟子面色如同豬肝,脹得烏紫,連台下的羣雄也莫不為他的浩然正氣所懾,一個個噤若寒蟬,傾耳凝神,聽他侃侃而談。
陸元青等四人的臉色由紅轉白,惱羞成怒,錚錚連聲之中,四隻長劍出鞘,寒光閃爍,不先不後齊向歐陽昭刺到。
歐陽昭並未把他們四人放在眼下,但武家交手,一分長一分強,以空手奪白刃要是單打獨鬥,因功力相差懸殊,卻也毫無所謂。
但此時四隻長劍分成四方襲來,而卓玉-的追風劍法又是以快出名,四人全是得自真傳,聲勢卻也不弱。
因此,他也不敢怠慢,雙肩動處,展起無上輕功,人影一晃,一式隨風轉舵,手掌貫力,連削帶震,硬生生從千萬劍花之中穿了出來,口中低沉地喝了聲:“這是你們找死。”
原來歐陽昭的身法過快,又被四大弟子的劍花耀眼,場子中人全沒看出歐陽昭是怎樣起勢,此時見他的人竟毫不吃力地閃出劍光之外,不由轟雷似地暴喊了一聲:“好!”
這樣,天心莊的四大弟子,臉上掛不住,各震手中劍,二次向歐陽昭撲到。
可是,歐陽昭此時既已穿出劍圍,先前四面受敵之勢已無,讓他四人迎面撲至,毫無後顧之慮,情勢自然輕鬆多了。
但見他抖臂震掌,暴喝聲道:“不到黃河心不死,接招!”
喝叱聲中,雙掌推出一股強大的掌風,勢如雷霆萬鈞,席地卷出。
陸元青等四人劍勢既成,恨不得立刻把這當面的醜少年刺百十個透明的窟窿,因此招式一味猛衝,毫無後撤的餘地。
誰知任他四人施出全力,推出的劍式,好像刺在堅硬異常的皮革之上一般,休想逼進一步。
這要是在平時交手,四人也並不是外行,一定可以覺出對方掌風有異,功力高絕,也許就撤招退步,最不濟也假裝成換招變式,抽招而回,再作道理。
然而,此刻四人氣咻咻,怒吼吼,情急得很,完全失去了理智,哪還有心思想到交手拚鬥的謀略上去。
陸元青兀自喝罵道:“醜八怪,四老爺不要了你的命,你也不知道我的利害。”
楊東川、徐培雲、張毅等三人也是吼聲不絕。
説來不信,他四人劍鋒遞不進去,難道別人全看不出?
須知,這裏所謂的遞不進劍招,也不過是一剎那間事,在別人眼中看來,最多也不過覺着他四人的進招遲頓而已,怎會知道是為歐陽昭的掌風所阻呢?
另一個理由是,他們對於歐陽昭易容的化身,這位拘魂使者區家揚向未聽説過,也僅只覺得他的身法招式與眾不同,功力怪異荒誕,做夢也想不到他具有絕高的內力,竟能潛發大力,不用借物貫力,虛空之中竟能阻住四人的凌厲攻勢哩。
歐陽昭見他四人惡聲相罵,不由激起了怒火,原先不想因傷他四人壞了潛龍卧底大事的心情一掃而空,雙臂微探,加功用力,暴喝聲:“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嗆啷,哎呀!幾聲暴響,天心莊四大弟子的人被他掌風所及,全都登登連連退步不迭,一丈之外,尚自立樁不穩,搖搖欲倒,四人手中的長劍,竟也把握不住,飛彈出手,遠拋在三五丈之外。
“噫!”一聲驚呼,人影亂動,靜立一旁的一統教執法堂中三十三位執事,不約而同地齊齊躍身當場,把歐陽昭圍在核心。
陰判卜通厲聲喝道:“好小子,欺我一統教中無人嗎?”
陽判殷萬也攘臂叫道:“存心要柳暗花明莊的好看嗎?來,上!”説着,揮手招呼其餘三十多人,打算連手合擊,挽回一統教的面子。
歐陽昭一見,不由眉頭一皺,心中狐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要是拚,擺在眼前的三十三位執事,功力都不是平庸之輩,自己若是不拿出真功實學,可真沒有把握製得下這羣高手,若不亮出寶旗玉笛,憑赤手空拳,斷難有制勝之機,亮出拿手兵器,自然要露出馬腳。
要是不拚,這個台階怎生下得來?
正在他左右為難,苦笑一下尚未答話之際,台上的千手嫦娥宋驪珠搶着高聲叫道:“執法堂眾執事,不得莽撞!”
宋驪珠這聲喊叫,比千軍萬馬還來得有力。
陰判卜通等三十三人聞言,收起欲鬥之勢,抽身而退,躬身台口,同聲應道:“副教主有何教諭?”
歐陽昭暗叫了聲:“慚愧!”也一收樁勢,裝成神定氣閒地悠然而立,專等隨時變化,應付不測。
千手嫦娥宋驪珠朗聲道:“今天之會,乃是研功論藝,既非仇家拚鬥,絲毫無恩怨之分,爾等何必分個死活?”
陰判卜通恭謹地道:“此人功力奇異,屬下等有些不服。”
幹手嫦娥宋驪珠嫣然一笑道:“他功力特異,何需不服?
有誰叫你服來?”
“豈不顯得本教無人?”
“這卻未必,陸元青等並不是本教的一等高手。”
陰判卜通雙眼一動,斜斜對歐陽昭掃了一眼,依然朗聲道:“屬下在江湖行走,從未聽説出了這個奇醜的少年高手,我看,他的來歷大有問題,請副教主定奪。”
宋驪珠聞言,粉面忽然一正,嬌聲道:“風塵二友關漢聲的弟子,怎説沒有來歷。”
卜通見到副教主慎重其事,面色端正,低頭不敢再行答話。
不料陽判殷萬高聲道:“上稟副教主,關漢聲的功力屬下深知,他未必有此功力。”
千手嫦娥宋驪珠聞言,面色一肅,聲帶不愉之色道:“只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是沒有,你能擔保鐵板神數關漢聲沒有獲得浩天神功的曠世絕學嗎?”
她説話的神情十分嚴正,顯然有不悦之意,她鳳眼一瞪,又對着執法堂的三十三個執事掃視一遍,接着道:“本教未在江湖露面之時,誰知道有本教?此時,教主鋭意在延攬武林有志之士,若是像你等多疑,怎生容人?至今以後,不得再抱定以往猜忌的狹隘心胸!”
執法堂的一眾執事,全都默然不言,陰判卜通恭身應了聲:“謹遵訓諭!”
宋驪珠螓首微頷,輕聲道:“爾等歸位。”
陰判卜通一打手勢,執法堂的一眾,後退一步,一個個收起兵器,退回原位。
千手嫦娥宋驪珠揮退了他們,又向陸元青等四人朗聲道:“鑽研功夫,原是點到為止,四位使者不要掛懷,今後同是本教中人,不可因今日之事心存芥蒂。”
陸元青等四人心中這份難受,好比啞子吃黃蓮,説不出的苦,但放着執法堂的陰判卜通等尚且不敢有違副教主的話,他四人縱有天大的膽子,滿腔的怒火,也不敢出一口大氣,也只有齊聲道:“弟子等遵命。”
宋驪珠也不管他四人的臉色如何,自顧對着台下的歐陽昭一招手道:“區家揚,上台來。”
歐陽昭要看她將自己如何安排,聞言也不答話,一晃肩,故意裝成吃力,用極為普通的燕子抄水身法,彈腿上了看台,愣愣地對着她道:“副教主,這就算交了卷嗎?”
千手嫦娥宋驪珠淡淡一笑,道:“呃,你已算入了本教,至於你同桑老英雄以及段副堂主的入教大典,等教主的諭令補行。你,我安排一個重要的職事,要小心仔細。”
歐陽昭聞言,心中不由一懍,心想:她這是何意,敢莫要把我同桑叔叔與大姐分開了來,那不是遇事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嗎?想着,愣愣問道:“我可不能同桑師叔分開,也不要同段師姐分開,不然誰……”
千手嫦娥宋驪珠失聲一笑,不等他説完,接着道:“你又不是三歲兩歲,像這樣將來如何在江湖上闖名揚萬?”
歐陽昭索興裝成傻里傻氣地叫道:“我不要,我一向在深山裏練浩天神功,最不喜歡東奔西跑,要我闖江湖揚名立萬,我絕不成。”
凡是武林中人,捨生冒死地在江湖道上受盡風險,也不過是為了一個名字,還有個不想揚名立萬的人嗎?
因此,歐陽昭此言一出,台下的一統教眾,不由全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千手嫦娥宋驪珠也貝齒一露,梨渦微顯地展顏一笑道:“好,我就派你一個不東奔西走的執事。”説着,也不等歐陽昭再回答,纖手一指莊後的一座五層高樓又道:“喏,你可見到那座高樓嗎?”
歐陽昭不明就裏,只有連連點頭道:“呃,看到了。”
宋驪珠面色一正,道:“那樓名叫藏珍樓,共有五層,乃是柳暗花明莊的絕秘去處,一統教聚寶堂的重要所在,我就派你為聚寶堂藏珍樓的護樓使者。”
歐陽昭不明白藏珍樓究竟是什麼來龍去脈,也不知樓中藏了些什麼珍寶,打量着許是庫藏之所,一統教的財物收集之處,因此,大大的不願。
誰知道未等他推辭,一旁的五龍會首五爪金龍嶽麟早已越眾而出,一抹銀髯,大聲道:“副教主,藏珍樓乃是本教的第一要地,恐怕派他……”
千手嫦娥宋驪珠含笑道:“老堂主覺得他的功力不足護守藏珍樓?”
五爪金龍嶽麟一拱手道:“老朽不是這個意思。”
宋驪珠蛾眉一軒,道:“那是……”
“老朽恐他智慧欠靈,生怕有誤大事。”
“啊,他乃老堂主引見之人,生恐他失誤大事,脱不了引薦的干係。”
“這個……”
“老堂主放心,他既由考驗入會,責不在你,再説,我就喜歡他這股傻憨的味道,守樓之人只求忠於本教,功力人品倒在其次。”
千手嫦娥宋驪珠立意已決,因此,言語之中表露着我心已定,不用你勞神的味道。
五爪金龍嶽麟乃是老練的人物,怎能聽不出她的心意,因此,只有連聲唯唯,口中應道:“副教主明見,老朽一時未曾想及。”
他倆這一問一答之間,明透着藏珍樓乃是柳暗花明莊的要地,絕非一般金銀財寶的倉庫。
因此歐陽昭把先前的推卻之意一掃而空,但卻故作懵懵懂懂地愣在那裏,不露絲毫企求之色,還鼓起腮來,做成一千萬個不願意的神色。
千手嫦娥宋驪珠對着五爪金龍嶽麟一點頭,然後又對着歐陽昭道:“你初入本教,又不願在江湖闖蕩,這護寶守樓最為相宜,只管放心,凡事小心謹慎就是了。”
歐陽昭愣憨憨地道:“我同桑師叔段師姐三個人在一起守好不好?”
宋驪珠嫣然道:“不用了,你師叔同師姐,在本教中另擔當大事,你又不是小孩子,也該獨當一面了。”
此時,白衣追魂段冰蓉早已聽出藏珍樓必非等閒之地,説不定就隱藏着一統教中的秘密,生恐歐陽昭裝得過份,反而不妙,因此,插口道:“區師弟,你照着副教主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歐陽昭裝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千手嫦娥宋驪珠面有喜色,把歐陽昭的肩頭一拍,忽然面色一正道:“區家揚,喏,你看,那藏珍樓今後由你負責守護,除了本人及奉了本副教主的令諭之人而外,任何人不準踏上一步。”
歐陽昭心中更加明白樓上必有蹊蹺,故意追問一句道:“那麼,本教中的人呢?”
“也是如此。”
“噢,若是不聽我的阻止?”
“掌劈功震,格殺勿論。”
歐陽昭心頭不由一懍,進一步問道:“要是我的功力不敵來人哩?”
“鳴鑼三聲示警,自然有人接應。”
千手嫦娥宋驪珠説完,玉手伸處,抓着歐陽昭的肩頭連晃幾晃,面色突地變為陰沉,語音也十分淒厲,叱道:“記住,除此之外,尚有兩點禁忌,一發告知你。”
她的態度一掃先前莊重温柔的女兒之態,嚴厲異常,使人霍然而驚。
歐陽昭雖然十分沉着,但也不能不為她那股夜梟似的顏色所動,心頭鹿撞似地,他忐忑不安,道:“副教主,兩點禁忌是……”
千手嫦娥宋驪珠提高了嗓門,朗聲道:“未經教主及本副教主允准,擅自放任何人入樓,或是被人侵入藏珍樓不加抵抗又不鳴鑼示警,那可是犯了本教天大的戒規,必得按律治罪。”
歐陽昭的心事稍為放下,但也不能不問道:“怎樣治罪呢?”
宋驪珠的手一鬆,順勢微微用力,輕輕一推,把毫未預防的歐陽昭推得身子一震,然後她才道:“挖眼,割舌,斷肢,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