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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故劍情深

    一統教主宋士龍,眼見場子中歐陽昭與混世淫魔陸明劍二人,已全用出了本身真力,一擊之後,都立樁勢,喘息可聞,深知再有片刻,二人必以所有的功力捨命一拚,那時想要犧牲自己,化解兩人的死鬥,必也為時已晚。

    因此,掙開被抓的手臂,高聲叫道:“歐陽老弟!讓我來試試老淫魔的斤兩!”

    然而,任他高聲喊叫,歐陽昭此時已全神貫注在混世淫魔陸明劍的身上,哪還聽得到別人的呼喚。

    再看那廂的混世淫魔陸明劍,此時氣呼呼的,喘息如牛,喉中咯咯有聲,原來紅光滑嫩的一張孩兒臉,此時漲得發紫,全副心神也貫在雙目之中,牢牢地盯著歐陽昭的身上,一霎也不敢眨。

    智清道長向一統教主宋士龍身前一攔,誠懇地道:“教主!

    你徒喊無益,似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何必去做!”

    玄玄玉女羅冷芳卻道:“依他兩人目前的情勢來瞧,說不定歐陽昭再有兩招之後,可能要握有勝券哩!你們看,他的氣色就要比混世淫魔強過多多!”

    果然,歐陽昭這時的氣色雖無先前風采,但尚不失紅潤。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微點頭道:“以二人的功力來論,也許不相上下,其中夾著一枝闢毒追魂寶旗,歐陽昭就佔了少許便宜了。”

    他的話還未落音,但聽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兩人,同時開氣出聲,人又齊地射起,凌空發招,各不相讓。

    又是轟的一聲,人影亂飛,慘叫迭起,勁風蓬然激動,數十條黑影在勁風狂卷之中,翻翻跌跌,血箭四射,哎呀暴起。

    這種突然的變故,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慧果大師覺著抓在手上的一統教主宋士龍依然未走,那麼那些黑影是誰呢?

    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兩個當事的人,也全是一愣。

    原來他二人一招出手,全力而為,突覺力道所接之處,不似先前的凌厲,生恐自己失招落空,致為對方所乘,因此狠命一拍,藉著按掌之力,一擰腰反彈而起,快如閃電躍退丈外。

    青衫秀士舒敬堯看得真切。

    他看見正在二人合力一按之際,不遲不早,白楊樹林之中,快如離弦之箭地射出數十條人影,像一陣風似地向場子中撲到。

    說也真快,他要喊還沒喊出口來,那陣風似的人影,無巧不巧地落向歐陽昭與混世淫魔掌力所著之處。這樣一來,無形之中,抵消了歐陽昭與混世淫魔二人所發的力道。

    不過,這數十條人影,卻成了犧牲品,做了冤大頭。

    卻說此時場子中血肉狼藉,哼聲四起,慘不忍聞,像是人間地獄。

    一統教主宋士龍一愣之後,才看出在勁風中震得七零八落的全都是一統教中的徒眾,不由失聲叫道:“哎呀!這是從何說起!”

    歐陽昭也看出,已傷未死的,就有天心莊四大弟子之一的陸元青,也不由感到奇怪,開口問道:“陸元青!你們……”

    陸元青此時手臂折斷,齊肩之處白骨可見,順著截斷的傷口,不斷地滲著鮮血,哼哼哀哀地道:“教主!莊!……莊內來了,不少……”

    他的語不成聲,痛苦得說不下去,令人鼻酸。

    一統教主宋士龍心中十分難過,瞧了瞧坪子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肢斷體殘的教眾,啞著嗓子問道:“莊內來了什麼人?”

    陸元青定了定神,強自忍耐著,痛苦地道:“許多……許多……高手……他……”

    一言未了,白影一線凌空掠到,眾人全是一震。

    歐陽昭聞聽柳暗花明莊來了無數高手,生恐宋氏姐妹抵擋不住,失去了自己的碧玉笛,同時也擔心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的安危。

    因此,一閃身形,就向白影射來之處迎去,他以為必是萬里飛鴻宋明珠無疑,因此朗聲叫道:“宋姑娘你……是你?”

    誰知道這條白影不是萬里飛鴻宋明珠,卻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段冰蓉人一落地,面色鐵青,唾了一聲,怒衝衝地對著歐陽昭道:“呸!是我怎的!你只知道有個宋姑娘!

    叫得蠻親熱的!”

    語意之中表示怒不可忍的味道,像是受了十分委曲。

    歐陽昭不由疑雲滿面,十分不解地道:“大姐!你這是……”

    白衣追魂段冰蓉怒火更熾,不容他說完,搶著道:“誰是你大姐,從今天起,你我永無糾葛,我段冰蓉瞎了眼了!”

    眼前放著武林之中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歐陽昭怎麼能受此叱喝搶迫。但是,他想到自己與段冰蓉交非泛泛,乃是口盟手足,又料到她必定是受了十二分的委屈,不然斷不會如此生嗔!

    因此,帶著苦笑道:“你這是何苦,話總得說明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哼了一聲道:“還問?你自己總該明白,還用問!”

    歐陽昭是真不明白,愣然把手一攤道:“我明白什麼?我的確是不明白!”

    白衣追魂段冰蓉卻怒火不熄,沉著面色,咬著牙,狠狠地道:“少裝糊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從今天起,我們不遇上則已,再在江湖路上遇見,不要瞎三搭四的,自料著我的功力,也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哼!我段冰蓉只要有三寸氣在,你這份恩德,我必忘不了!”

    她越說越有氣,說到後來,一跺腳,就打算抽身而去。

    歐陽昭滿頭霧水,弄成了丈二金剛,完全摸不到頭腦,焉能讓她就此一走。

    因此,腳下滑,搶在她的前面,攔著去路急道:“究竟是什麼事嘛!你說明白好不好?”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粉面一寒,雙目放出恨極的光芒,大聲道:“你打算留下我?”

    歐陽昭也真急了,搓手蹬腳地道:“你這是聽了誰的挑撥,千萬不要誤會!”

    “誤會?我師傅受了重傷也是誤會?”

    “你師父?冰魄夫人受了傷?”

    “呃!謝謝你歐陽少俠的恩典!”

    “這事!……這事我完全不知,與我何關!”

    “與你……哼!你推得乾淨!”

    “冰魄老前輩為何人所傷,傷在哪裡?”

    “是你的宋姑娘的高招!”

    “這更不關我事了!”

    “不是你的一枝碧玉笛,宋家丫頭也未必就能得手!”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豁然大悟,心知是萬里飛鴻宋明珠用碧玉笛傷了冰魄夫人,白衣追魂段冰蓉師徒情深,怪在自己的身上。

    事情既然弄明,心中反覺泰然,覺著只要把話說明,自然前嫌盡釋,因此,微笑著道:“哦!原來如……”

    不料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由他分辯,搶著道:“現在你高興了吧!”

    “這……這乃是!……”

    “不要分辯,事實如此,還說什麼?”

    “你就為此事恨我?”

    “我師徒焉敢恨你,不過碧玉笛的來歷你該知道,而我與碧玉笛的淵源,你更明白,不料,你居然別出心裁,用那枝笛來對付我同我師傅,用心雖然良苦,但未免顯得太刻毒了些兒!”

    歐陽昭聞言忙辯白道:“碧玉笛乃是她!……”

    “她?她是誰?誰是她?”

    “她……宋姑……宋明珠匆忙之中借去退敵,誰知……”

    “住口!借去的?騙三歲的玩童嗎?”

    “事情的確如此!不信儘可以問!”

    “哈哈!天下有將師門重物擅自出借的嗎?誰聽說武林之中有臨陣借兵器的。再說,我們乃口盟之交,碧玉笛又是先父之物,你虛情假意地傳了我幾手笛招,為何不借我一用哩?

    欺人之談!”

    歐陽昭一時竟無言可答,囁嚅地道:“反正是事實如此!

    ……”

    “好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一針見血的時候!”

    “大姐!你……”

    白衣追魂段冰蓉哪裡再肯多留,一擰柳腰,平地直射兩丈,徑向白楊樹林中穿去,快逾追風。

    歐陽昭更不肯就此把初出道的盟姐弟之情付之東流,也是一弓身起勢追了上去。

    誰知半途紅影一現,攔在中間。

    卻是混世淫魔陸明劍斜地裡擋住去路,同時叫道:“小朋友!慢走!”

    歐陽昭起勢既快,撤身不及,幾乎同他撞在一起,逼得收功落地,滿腔怒火地厲聲喝道:“你打算怎樣?”

    混世淫魔陸明劍嘻嘻一聲冷笑道:“我打算把我們的事,也在這兒解決一下,有了個了斷,免得再生枝節!”

    歐陽昭甚是不耐,一揚掌道:“我們有什麼事必須了斷?”

    誰知混世淫魔陸明劍毫不遲疑地道:“就是那柄太古神劍!”

    “太古神劍?乃是武林三絕一門之物,不許任何人插手!”

    “噢!要是落在毒刺玫瑰趙莉冷的手上呢?”

    “歐陽昭誓必取回!”

    “你有把握?自料能抵受得住趙莉冷的銷魂融骨功嗎?”

    “這你就不必管了!”

    “好!你我各憑本身功力,老夫我也是志在必得,到時鹿死誰手,要看彼此的功夫,另外加上運氣了!”

    “呸!你!……”

    歐陽昭說時,眼睛不住對白衣追魂段冰蓉去處瞧。

    此時,天色雖已是日上三竿,辰末已初,但因白楊樹林子內,綠樹蔭濃,枝密葉茂,仍舊是一片陰暗暗的。

    林蔭深處,分明有一條白影射起,穿樹遊走不停,白影也忽隱忽現。

    歐陽昭一拂袖,人就平地穿起,進入林子,直向白點射處飛去,口中高聲叫道:“大姐!你聽我說嘛!”

    “誰是你的大姐,雞叫貓喊的!”

    不料白影突現,哪裡是白衣追魂段冰蓉,卻是借去自己碧玉笛的萬里飛鴻宋明珠,橫執玉笛,俏立林間,盈盈而笑。

    歐陽昭一見,想起為了這枝碧玉笛,致使自己情同姐弟、相處彌堅的盟姐起了齟齬,覺得十分不值,因此沒好氣地道:“是你?拿來!”

    萬里飛鴻宋明珠眉稍微動,星眸半斜,十分嫵媚地道:“你這人怎麼啦,什麼拿來!”

    歐陽昭依舊沉著臉色道:“還我的碧玉笛!”

    “喲!這麼兇幹嗎?我道能不還你嗎?”

    “還我就好了,拿來吧!”

    “等我退了強敵,必定完壁歸趙!”

    “還有什麼強敵!你不是已在前莊逞夠了威風了嗎?”

    “誰告訴你?”

    “這個你不用問!快快地還我!”

    “你瞧。”

    萬里飛鴻宋明珠手中的碧玉笛一順,徑向林子深處指去!

    歐陽昭不知要他瞧什麼?順著她所指之處看去,但見林子的另一端,人影幢幢,隱隱約約,竟有不少探頭探腦的人。

    原來先前自己進入林子,只顧追著白影,並未打量到其他,因此全然未覺,此時一見,也不由問道:“這些人是什麼道路,是敵是友?”

    萬里飛鴻宋明珠微笑而俏皮地道:“你看樣子就知道了,是友會這樣鬼鬼祟祟的嗎?這還用問!”

    歐陽昭不由眉頭一皺道:“就憑他們這種躲躲藏藏的行徑,也不見得有何驚人之處!”

    “這卻未必!”

    “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他們卻個個都是高手,人人功力不凡!”

    “怎見得呢?我看你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從他們身手的矯健及輕功的快捷,可以看出每個人的修為雖非爐火純青,也堪稱頂尖高手!”

    “那他們為何不現身而出,與你一見高下!”

    萬里飛鴻嫣然一笑,揮動手中的碧玉笛道:“所以,我目前還不能把這玉笛還你呀!”

    歐陽昭不知她為何又扯到碧玉笛上來,不由奇怪地道:“這與碧玉笛何關,你不過……”

    “噯!你這人總是不相信別人的話!”

    萬里飛鴻宋明珠說時,面帶憂鬱,略有感傷,一手抖了抖碧玉笛,另一手捏著衣角,語含幽怨地道:“不知為了什麼?

    他們對這碧玉笛,似乎說不上怕,但卻有幾分顧忌似的,每當我的笛招遞出,他們必撤招不攻,我就憑著這碧玉笛佔了不少便宜,不然的話,怕不早已被他們聯手合擊,筋疲力盡!”

    歐陽昭半信半疑,揚眉道:“果有此事?”

    “我騙你不成!”

    歐陽昭見她說的煞有介事,不由奇道:“真乃怪事,待我看看他們是什麼道路。”

    說完,晃肩而起,徑向那些人影之處奔去,同時口中大聲叫道:“什麼人?藏藏躲躲的算是什麼?”

    他的喊聲初止,人已到了人影閃綽之處,還沒來得及打量。

    驀然,荊棘深處,樹蔭叢中,人影齊動,齊向自己立身之處擁來。

    歐陽昭不由一驚,手中闢毒追魂寶旗一橫,蓄功戒備。

    不料,那數十條人影現身之後,轟雷也似地高聲叫道:“參見盟主!”

    事出猝然,歐陽昭大出意料之外,放眼望去,不知是驚是喜,愣愣地愕在當地,如夢囈一般地道:“原來是你們!”

    這些人乃是五旗盟中的金、銀、銅、鐵、玉五大旗主,率領著九英?八傑、七虎、四雄、三義、雙鶯、雙鳳數十個高手,他們依次而立,肅身哈腰執禮甚恭敬態度誠摯感人。

    歐陽昭不由一陣感慨。

    自從黃山一會,自己從來沒想到過他們,一連串的奔波勞碌,不料他們對自己是依舊忠心耿耿,信奉不衰。

    因此,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戚容滿面地道:“黃山一別,我因連番失意,岔事迭出,竟不能同各位共同甘苦,真是說來慚愧,不料各位對我愛護如昔,實屬愧煞我歐陽昭了!”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垂手恭謹地道:“盟主說哪裡話來,五旗的弟兄們自從失去盟主的下落,日夜憂心如焚,雖然明知盟主功力蓋世不虞有他,但總以不能朝夕拜謁為念,因此,結伴四處探訪,今日總算蒼天有眼,得見盟主的虎駕!”

    玉旗旗主飄渺仙姑方無畏也襝衽為禮,娓娓地道:“盟主許久未見,神采益發飛揚,此乃五旗盟之幸,但願自今以後,盟主不再離開屬下弟兄,更是五旗弟兄的唯一心願!”

    歐陽昭縱然是鐵石心腸,也必為他們的忠誠感動,何況他本是性情中人呢。因此,鼻頭微酸,喉嚨阻塞,一時說不出話來。

    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勸慰地道:“上稟盟主,武林之中此時正值混亂之期,五旗盟何必要趟這次渾水?還是請盟主駕返盟旗,靜以待變!”

    歐陽昭連連搖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無可奈何地道:“我豈願插上一腳,無奈我一身孽債未了,怎能就此清靜下來!”

    銅、鐵二旗的旗主,過天星石慶瑜,獨臂金剛佟天勝聞言,雙雙叫道:“盟主有何未了之事,交給我們五旗的弟兄,包管沒錯,就是赴湯蹈火,我等也是萬死不辭!”

    歐陽昭心想:你們的情義雖然可感,可是我一身太也多事了,父母之仇未報,師門糾葛不清,兒女俗務未了,數不清的恩怨待結,豈是可以假手別人的?

    想著,只好淡然一笑,徐徐地道:“各位的情義、我萬分感激,無奈有許多事,非我親自動手不可,不是各位可以代勞的!”

    五旗旗主還待要說什麼,歐陽昭忙搖手示意,要他們不必再說,而且又問道:“各位兄弟今天齊集巢湖,是巧合還是計議妥當來的?”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樁大事,上跨一步,忙道:“上稟盟主,屬下等前來巢湖之時,於渡江中路遇吳姑娘,再三囑咐,請盟主速到天柱山一行。”

    歐陽昭不由一愕道:“哦!是雷音神劍三妹吳娟娟?”

    掌劍雙絕東方浩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她?”

    “她一個人?”

    “是的,吳姑娘是一個人。”

    “她沒說為了什麼嗎?”

    “吳姑娘行色匆忙,屬下原也問她有何重大事故,要不要本旗弟兄效勞。”

    “她怎樣說?”

    “吳姑娘面色甚是凝重,她說事關盟主本身,別人無法幫忙,連她也不過一知半解,也弄不清楚!”

    歐陽昭不由一陣狐疑。他想:雷音神劍吳娟娟,分明是在迷仙谷同她師父雷音神尼,陪同被人用惡毒手法制成瘋癲的吹簫引風凌瑤姬在一起,要施用一百零八式羅漢震穴功,替凌瑤姬療傷解穴,為何她獨自一人到長江渡口露面。

    又想:一百零八式震穴功,乃佛家近於失傳的絕學,當時雷音神尼曾說過,施功之際、施功之人也危殆萬分,焉能說是凌瑤姬已經無恙了嗎?

    縱然凌瑤姬已被解穴,也不會盡早就復原,退一萬步想,就算她復原了,以凌瑤姬傲然不群的個性,豈能就此放過仇家,怎不同吳娟娟在一起呢?

    還有,她為何不迴雪山,卻要自己到天柱山一會,是何道理?

    歐陽昭越想越糊塗,越想越想不通,又向東方浩問道:“東方旗主!三妹說要我到天柱山何處相見呢?”

    掌劍雙絕東方浩不由一愣,紅著臉道:“屬下該死,呆姑娘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這就是了,也不能怪你!”

    歐陽昭眼見掌劍雙絕東方浩十分過意不去,明知不能怪他,而且就是怪他也無濟於事,因此反而淡淡一笑。

    其實,他心中何嘗不急,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偌大的天柱山,要我到哪兒去赴約呢?就是把天柱山翻了個過,也未必能……”

    他一言未了,身後忽然傳出一聲冷酷的笑聲,陰森森的,十分刺耳,就在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歐陽昭不由一震,反身喝道:“誰?”

    “乃是老朽!”

    憑他歐陽昭如何的膽壯,如何鎮定,也不由突的一驚,失聲連退三步,愕然失色。

    原來不知何時,他身後站著一個白髮蓬鬆,凸眼吊眉,形同弔客喪門,儼如凶煞惡鬼的人來。

    那人除了吊眉方鼻,吐舌咧嘴之外,一身淡黃的衣衫,麻索緊腰,右手一根哭喪棒,左手一枝招魂幡,其怪無比,其醜難描。

    此時,正垂著上眼皮,伸著長舌頭,陰兮兮的,似笑還哭,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使人不寒而慄,望而生畏。

    歐陽昭心神略定,二次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喪門弔客怪物伸在口外的長舌一捲,冷冷地道:“老朽非人非鬼!”

    “你是什麼東西?”

    “大膽!老朽乃介於人神之間的仙體!豈能任你亂說亂叫?”

    歐陽昭又好氣,又好笑,回頭對著五位旗主道:“他一派胡言,必又是哪路老不死的邪魔外道,你們有認識他的嗎?”

    五旗盟的金、銀、鐵、玉等五個旗主全都搖了搖頭。

    那喪門弔客似的怪物又冷笑一聲道:“他們配認識我嗎?”

    歐陽昭勃然大怒,暴喝聲道,“住口!識相亮亮金字招牌,不然……”

    “不然你怎的,莫非你真的要把天柱山翻個過不成?”

    “天柱山?你是天柱山的哪派怪物!”

    “你既不知,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該在背地裡咒罵天柱山!”

    他言三語四里,口風中分明與天柱山有些淵源。此時,歐陽昭想到吳娟娟的安危,急欲要知道有關天柱山的一些端倪,因此不肯放過這唯一的線索,手中咧的一聲,抖開了闢毒追魂寶旗厲聲叱道:“快快講來,不然可是死路一條。”

    “嘿!嘻嘻!老朽還真的活膩了,閻王老子不讓我去,只怕你也沒辦法確送我到陰曹地府,因為那裡的十殿閻羅都佔著位置,老朽去了沒地方坐!”

    這番話,既出於嬉笑怒罵之間,又有狂傲刻薄之意。

    歐陽昭哪裡聽得進,寶旗一翻,金光四閃,迎面虛晃一招,沉聲道:“我不怕你不說!看招!”

    話起人起,捲起絲絲勁風,疾遞一招,閃電撲出。

    不料他快,那喪門弔客似的老怪也不慢,淡黃的影子一閃,虛飄的身子,竟在瞬刻之間,閃入一棵白楊樹之後,其快無比,功力奇詭。

    歐陽昭一招落空,怒火更熾,二次揮旗揚招,追蹤而上。

    此時,五旗盟的數十高手,眼見自家盟主動手,雖不敢冒然出招聯手而上,但各震隨身兵刃,叮哨聲裡,轉眼四散開來,把那怪物遙遙地圍了個風雨不透。

    誰知這怪物身手還真也不凡,身子一溜,又向五步以外的大樹飄去,指著遠遠的樹林道:“今天之事,也太麻煩,老朽在天柱山等你,你有種的打發了他們前去赴,約好了,萬一命短,也只好作罷!”

    歐陽昭以為又來了什麼怪人,順著他所指之處瞧去,雖然人影幢幢,風似地撲奔而來,卻是那混世淫魔陸明劍等一行人家,遂又轉身喝道:“天柱山何處?你是什……咦!”

    話音未畢,不由目露驚疑,四下打量。

    原來就在這略一分神的轉瞬之間,那喪門弔客似的怪人,已自去個無影無蹤,哪還有半點影子,這份快勁,實屬少見。

    他驚愕之餘,又見五旗盟的一眾弟兄,兀自遙遙圍在三、丈左右的由周,全都蓄勢戒備如臨大敵,不由對著離身側稍近的五大旗主道:

    “人呢?”

    五大旗主如夢初醒,齊向那怪物先前隱身之處瞧去。

    原來,他們還不知道這圍在核心的敵蹤已渺,看清之後,不由互望了一眼,一個個噤若寒蟬,慚愧至極,同時噫了一聲,五人齊向那樹後撲去,

    然而,林木蒼蒼,樹影婆裟,哪有半點影子。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垂手低頭,面現愧色,對著歐陽昭道:“屬下等無能,放走敵人,請盟主……”

    歐陽昭聞言,忙忙搖手不迭道:“哪裡話來!怎能怨到你們各位,只怪我自己經驗不足,受了他金蟬脫殼之計,好在他有天柱山之約,不怕他跑上天去。”

    此時,混世淫魔陸明劍等一群人,已蜂群似地湧了來。

    歐陽昭此時是憤惱兼有,一見混世淫魔陸明劍,不等他先開口,即便怒目橫眉怒聲吼道:“你窮迫苦逼,究竟要怎的?”

    混世淫魔陸明劍卻不疾不徐地搖手道:“不要生嗔,我等已有計議,特來告你知道而已,此時不必再惡狠狠的了!”

    歐陽昭不相信地道:“與你有什麼計議的!對付你這般老不死的魔崽子,只有一個字!”

    混世淫魔陸明劍冷冷一笑道:“哦!一個什麼字?”

    歐陽昭毫不猶豫,暴吼一聲,如同春雷乍展道:“殺!”

    混世淫魔陸明劍臉色不由一寒,陰惻惻地道:“瞧不出你的殺煞這麼重?心胸這麼狠!”

    歐陽昭憤然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好辦法!”

    “如今我們卻已有了最好的辦法,化干戈為玉帛了!”

    “你說得好聽!”

    “我不同你說,你問他們好了!再見!嘻嘻!”

    一陣陰陰的冷笑,混世淫魔陸明劍的紅影暴起,一射兩丈,徑向林子處穿去。接著,世外五煞的兒鬼火陰煞曲南和與帶著內傷的烈酒毒煞鮑慶餘,十大害之一的蛇蠍美人曹麗雲等三人,衣袂齊震,也追蹤而去。

    歐陽昭遂待騰身攔阻,起勢欲追。

    卻是青衫秀士舒敬堯閃身攔住,朗聲叫道:“少俠!由他們去吧!”

    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也雙雙言道:“一因一果,看來自必有個了斷,只是時間稍緩而已!”

    看他們的神色,聽他們的口氣,分明是真有了協定了,不然為何有這等輕鬆,混世淫魔陸明劍也不能就這樣虎頭蛇尾呀!

    歐陽昭見一眾魔煞去遠,不由轉面對著青衫秀士舒敬堯問道:“舒幫主!各位前輩真的與淫魔計議妥當了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微頷首道:“是的,這卻不假!”

    歐陽昭甚是迷惘,皺起眉頭道:“是怎樣的一個計議法?”

    慧果大師嘆了一口氣,悠然道:“我佛以慈悲為懷,不料一部《金剛真經》,竟會引起無數殺劫,未免有失上天好生之德,而且恩連怨結,武林必無寧日,必須來一個了斷,以杜絕未來的殺劫,消除無盡的殺機。因此,老衲忍痛決定下來!”

    這位年高的得道僧人,少林一派名門的掌門,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愴然,不禁悲慼之感;連連拈鬚搖頭不已。

    歐陽昭傾神而聽,但也沒聽出到底是怎樣的計議,如何免去殺劫,了斷所有的恩怨,因此急急問道:“慧果大師立意良佳,用心甚苦,但不知怎麼一個了斷法呢?”

    慧果大師的兩道壽眉深鎖,一對原本神光湛湛的眼睛,不覺溼潤潤的,嘶啞著喉嚨道:“我已與混世淫魔陸明劍約定,九月九日登高之夜,仍在黃山沉劍潭與他們魔道一會,到時願將《金剛真經》作為禮物,送於一個功力最高的人,絕不據為少林所有,免得再行明爭暗奪!”

    歐陽昭不由心中一愕,忙道:“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慧果大師沉著的道:“小施主有更好的妙計嗎?”

    歐陽昭略一沉吟道:“妙計雖無,但到時你爭我奪,焉能不起殺機,豈不造成恩怨?”

    慧果大師點頭道:“老衲何嘗不知,但此乃壯士斷腕的辦法,一則將殺劫一次了過,二則並非老衲殘忍,讓那些貪心的魔頭自相毀滅,殺惡人即是善念,也可略為減少一些武林之害。說真的,我卻願一部《金剛真經》,落在最毒的魔頭手裡!”

    歐陽昭聽到此處,甚是不以為然,睜大眼睛道:“卻是為何!”

    慧果大師苦笑一笑又道:“往好處想,但願他能窮研真經的含義,大徹大悟改悔向善,往壞處想,使魔道中為了奪取真經自相殘殺,不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笑。

    他這一笑,不由又引起了慧果大師的話來:“小施主,你這一笑,似乎已悟到了老僧的一點私念!”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玉面一紅,忙不迭道:“大師不必多疑,在下毫無他意!”

    儘管他如此說,而慧果大師卻也微笑道:“小施主不必隱諱,老衲我也不會留虛面子打腫臉充胖子。我所以這樣斷然決定,寧肯捨去少林歷代相傳之寶,實在因為目前武林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抱殘守缺自命為名門正派的江湖道,已是人材凋零,日漸沒落,事實上已不能保存列祖宗的基業。因此,以佛家的四大皆空來論,也不必要枉自勉勵,反而使本門下代多遺禍根,未蒙到其利,先蒙其害,為這部真經犧牲,甚至於香火斷絕!”

    這位有道高僧滔滔不絕地說出一番大道理來。

    歐陽昭心知他所以如此說法,雖有些原因,最關鍵的不過是少林派目前的一眾高手,既不能硬奪已失的鎮寺之寶,即使奪回去,以後也難以保存。

    他心中這樣想,嘴上可不能不給慧果大師留些面子,含笑點頭道:“前輩高瞻遠矚,使人欽敬,江湖人士若都有這等淡泊的想法,又哪裡來的恩怨,怎會引起殺劫呢?”

    慧果大師笑一笑,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歐陽昭也轉向智清道長,拱手道:“掌門人對貴派的《歸雲劍譜》又將如何處置呢?”

    這位武當掌門的心情,似乎比慧果大師沉重不少,雙眉緊皺,面有隱憂地道:“也依約在黃山沉劍潭畔解決!”

    他說話的神情分明是心事重重,語音有氣無力。

    歐陽昭察言觀色,明知必有隱情,追問一句道:“難道也要按照少林一派的辦法,將劍譜送與功力最高的人!”

    智清道長聞言,連連搖頭道:“不!不!本門的劍譜乃是武當張三丰真人心血所創,又是本派的衛道精華,與真經的情形大有分別,不可同日而語!”

    歐陽昭笑道:“掌門道長說的不錯,《歸雲劍譜》一旦落在別人手裡,武當一派的基業,無形中就前功盡棄。晚輩說一句放肆的話,武當一門也就不成其所謂本派了!”

    智清道長老臉不禁緋紅,但卻不能不承認這句事實如此的話,只好唯唯連聲,接著道:“少俠說得不錯!不錯!

    ……”

    “既然如此,道長然何又有黃山沉劍潭之約呢?”

    “這個……”

    智清道長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歐陽昭卻走近一步,低聲道:“道長,儘管放心,我歐陽昭首先聲明,對劍譜決無非份之想,必要時,也許能為武當盡些微勞!”

    智清道長色然而喜,低聲道:“貧道先行謝過。”

    他雖然沒有作揖打躬,稽首施禮,但從他生滿了皺紋的臉上,可以看出乃是出於衷心的感激。接著,他又向歐陽昭低聲地道:“不瞞少俠說,目前就是本派的劍譜送到貧道手上,恐怕不但帶不回武當山,而且連我這條老命也留不下來,光是混世淫魔陸明劍這一關,我就通不過,不要再說其他了,所以也只好拖一時算一時。”

    歐陽昭不禁替這一位名派的掌門悲哀,同情地問道:“那麼到了沉劍潭恐怕高手更多呢?”

    “到時只有傾武當所有人力,盡人事而聽天命,捨命完節,殺身護寶,縱不能收回劍譜,也可見武當一門的先祖於地下了!”

    智清道長說得如鯁在喉,終於沉甸甸一拱手,說道,“貧道先走一步了!”

    他也許因為憂心如焚,或是其情難堪,說著,手中拂塵一揮,一溜煙曳起陣勁風,徑自先行走了。

    這時,少林掌門慧果大師也招呼隨來的羽化上人道:“我們也該走了!”說完,又向歐陽昭道:“少俠!沉劍潭之會,千萬要記牢了,不要耽擱!”

    歐陽昭忙道:“沉劍潭晚輩一定要去一次,但是,不是為了去奪武林第一,覬覦貴派的真經,而是要察看太古神劍的下落!”

    慧果大師語意深長地道:“不!反正你記好九九重陽就是了!”

    說完,一撩紫雲僧衣,展功而起,老和尚功力果真不凡,勁風不起,衣袂不振,一射三丈,眨眼消逝。

    慧果大師同羽化上人一走,歐陽昭忽然失聲而呼道:“哎呀!不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原也打算就此離去,忽聽歐陽昭失聲驚呼,甚感稀奇,不由停了下來問道:“有何不對嗎?”

    歐陽昭幾乎是同時地向舒敬堯問道:“舒老前輩,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為何不見,他們到哪兒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十分不解,他不知歐陽昭忽然失聲驚呼,像是有緊急的大事遺忘了似的,此刻反而問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的去處,因此疑惑地道:“哦!他兄妹同混世淫魔與少林武當兩派約定,白道中,由慧果大師相邀;黑道中由混世淫魔邀請;正邪之間其他幫會,由一統教出面通知,重九之日,齊上黃山,在沉劍潭相聚。”

    歐陽昭似乎不耐煩,但又不能攔住他的話頭,等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話音略停,即便搶著道:“他們的人呢?”

    青衫秀士舒敬堯毫不經意地道:“率領一統教下,帶著佛道雙寶早已走了!”

    歐陽昭不由一跺腳道:“哎呀!糟了!”

    舒敬堯仍然不知何以歐陽昭會急成這個樣子,又道:“怎麼?你此時找他兄妹無益!”

    歐陽昭只是搓手,皺起雙眉道:“萬里飛鴻宋明珠怎好把我的碧玉笛帶走呢?真是豈有此理!”

    青衫秀士舒敬堯霍然大悟,心知碧玉笛與闢毒追魂旗同是緊要之物,一則是三絕成名兵刃,二則笛韻乃柔能克剛的不二功力,也算是少見之寶,驟而失去,怎不使歐陽昭焦急呢!

    因此,他也十分詫異地道:“難道你在林子中沒碰見萬里飛鴻?”

    歐陽昭忙道:“碰見了呀!”

    “為何當時不向她取回?”

    “唉!正要收回玉笛,不料出了岔事!”

    “什麼岔事?”

    “先是遇見五旗盟的弟兄,這還不當緊要,隨著又碰到一個喪門弔客似的怪物,以致把索回碧玉笛之事給耽誤下來。如今到哪兒去找她?”

    “喪門弔客是誰?”

    “不認識。功力甚高,一身孝服,披頭散髮,吊眉血口,舌頭伸出嘴外。……”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堯沒有聽完,就面色一變道:“噢,是他!”

    歐陽昭見這位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面色大變,神情緊張,顯見得事出非常,以舒敬堯的老練沉著尚且如此,自然是其中有異。

    因此,凝神而問:“前輩,你說是誰?”

    青衫秀士舒敬堯雙眼遠視,目不轉睛地道:“真的是他就增加一層麻煩了。”

    歐陽昭生性最急,趕著要打破這個悶葫蘆,搶著道:“前輩敢莫知道此人,他與我約定在天柱山見面!”

    青衫秀士舒敬堯猛的一拍雙掌,大聲叫道:“越發不錯了,一定是那個老魔崽子!他居然也出來湊熱鬧!”

    歐陽昭可真急了,語意焦灼地道:“到底是誰?”

    “你既同他有約,難道不知他是誰?”

    “奇就奇在這裡,素不相識,他無緣無故地就……”

    “這個老東西就是古里古怪!他可是善者不來,不是強龍不過江,只怕混世淫魔知道有了他,也要頭疼三陣!”

    歐陽昭不由苦笑道:“老前輩,你別逗人了吧!那怪樣的人到底是哪一路的貨色?”

    青衫秀士舒敬堯還真會賣關子,故意的神秘一笑道:“這樣吧。你先打發五旗盟中弟兄,柳暗花明莊一把火已燒成廢墟,我們也不能留在這裡。我們開始出湖,在船上慢慢地聊,也可免去寂寞。”

    歐陽昭心知急也不在一時,只好點了點頭,然後對著五旗盟的金、銀、銅、鐵、玉等五大旗主道:“適才的變化各位兄弟想已聽見,此間之事已了,儘速離開吧!”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躬身道:“盟主此時何往?”

    歐陽昭微笑道:“我已說過,一身俗債,既有天柱山之約,又有沉劍潭之會,一時恐不能返回旗內,且看黃山一會如何而定,重九之日,各位可到黃山相見!”

    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又道:“盟主還有何差遣嗎?”

    歐陽昭想了一想……

    他本打算要五旗分別打探二位盟姐白衣追魂段冰蓉,雷音神劍吳娟娟的下落,以及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的行徑,還有混世淫魔陸明劍黑道中的動靜。

    然而,生恐旗下兄弟們邀功過急,好勝心切,萬一因此有個閃失,豈不是自己之過,於心有愧。

    因此,思索了片刻,終於道:“沒有要各位插手的,還是各自歸旗,黃山再見吧!”

    誰知玉旗旗主飄渺仙姑方無畏婦人家心細如髮,她看出歐陽昭心中有事,有礙難分派之處,上跨半步道:“盟主,五旗的弟兄姐妹,不是貪生怕死之流,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公子小姐,江湖上風雲日亟,怎會深守在旗內?”

    銅旗旗主過天星石慶瑜也道:“盟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好啦!”

    鐵旗旗主獨臂金剛佟天勝更大聲地道:“難道盟主對自己的弟兄還見外嗎?還是以為五旗的弟兄全是酒囊飯桶,一群膿包不堪驅使!”

    歐陽昭見他們如此擁戴,全是一片忠心,不由十分感動,終於道:“既然如此,我——”

    他略一沉吟道:“煩勞佟旗主帶著鐵旗下的藏邊四雄苗氏兄弟在黃山察勘,以防上次黃山約會之事重演,直到重九之日才可離開!”

    鐵旗旗主獨臂金剛佟天勝色然而喜,留下本旗的三義拔歸他旗,帶著藏邊四雄苗氏兄弟手舞足蹈向歐陽昭恭謹地道:“屬下等遵諭,這就去了!”

    歐陽昭叮嚀地道:“還有,無論發現有何岔眼之事,不須你等了結,到時告訴我,你們的責任就算完成,千萬不可魯莽將事,因事關大局!”

    獨臂金剛佟天勝應了聲:“盟主放心。屬下不敢逾越1”

    說完,對著藏邊四雄一揮手,徑自去了。

    歐陽昭轉面又向其餘四旗旗主道:“你們也該走了,各率本旗的弟兄,在江湖行道,順便也探聽些武林的消息,天柱山之約,我一定在十日內去赴。”

    掌劍雙絕東方浩躬身道:“屬下等謹遵令諭,但願盟主的私事早了,以奠五旗盟的不世基業!”

    歐陽昭微笑揮手,也不願使他們失望,說道:“但願如此!

    屆時再同各位兄弟舉杯暢飲。”

    五旗盟的一眾弟兄,像一陣風似的,各展身形,衣袂連振,轉眼之間,去個無影無蹤。

    此時,偌大的白楊樹林子中,只剩下了歐陽昭與青衫秀士舒敬堯、玄玄玉女、羅冷芳三人。不久之前,還是少長鹹集的熱鬧場面,武林拚鬥的血腥形勢,忽然變成悽清起來,反而靜得有些怕人。

    歐陽昭目送五旗盟的眾人一走,不由感嘆了一聲道:“唉!

    這般人也真夠義氣,我歐陽昭與他們素不相識,又沒有絲毫恩惠加諸他們,而他們對我卻衷心耿耿,真是使我歐陽昭愧煞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道:“江湖中就是有這點義氣來維繫著,不然的話,還不天下大亂,倫常全無!”

    玄玄玉女羅冷芳嘆息了一聲,無限感傷地道:“我玄玄門就是江敏這一線單傳,不料……”

    她已到暮年,對於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銀衣玉女江敏,自然有無限的懷念,一對溼潤的眼睛,神色悽愴,穿過林子,遙遙地瞧向草坪上江敏的墳墓,有依依難捨不勝眷愛之情。

    歐陽昭也不禁悲從中來,慼慼然地道:“前輩。但請放心,只要我歐陽昭有三寸氣在,敏妹妹的血仇,我必要替她洗雪,走遍天涯海角,不達此願誓不休!”

    他說到後來,語音悲壯,豪氣干雲。

    誰知青衫秀士舒敬堯忽然像似想起什麼來了,精神一振道:“啊呀!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一定是他!是他!”

    歐陽昭不由一愕,愣愣地道:“前輩!你說的什麼?是誰?”

    青衫秀士舒敬堯並不回答歐陽昭的話,反而問道:“少俠!

    江姑娘未死之前,是不是雙眼發直,知覺全無,一味惡狠狠的,如同瘋狂了一般,但是一身功力依舊,甚至於還要比平時兇猛一點?”

    歐陽昭連連點頭道:“是的,一些兒也不錯。我還感到特別奇怪,既然神經迷亂,連最親近的人也不認識,為何對武功招數卻反而精進不少,難道不會忘卻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又睜大了眼睛問玄玄玉女羅冷芳道:“江姑娘瀕死之際,是不是通身遍體都起了無數的紅斑,腥紅點點,如同小兒生痘疹一般?”

    玄玄玉女羅冷芳眼神一凜,連忙道:“不錯!果然是通身露出豆大的紅點,透明發亮!”

    歐陽昭聽青衫秀士舒敬堯話有來因,似乎已知道下此毒手的仇家的來龍去脈,不由搶著問道:“舒老前輩!敢莫你曉得會此邪惡功夫的人?”

    青衫秀士舒敬堯沉吟著道:“應該是他,除了他之外……”

    歐陽昭見他皺眉苦思,未便急了追問,但內心的焦急,終於耐不住,是以欲言又止,連連眨眼。

    舒敬堯對著他又道:“少俠,若是我推測得不錯,你卻當面把仇家給放過去了!”

    此言一出,歐陽昭既疑又急地道:“難道是混世淫魔那老不死的?”

    青衫秀士舒敬堯向林外一指,緩緩地走著,一面道:“不是!”

    歐陽昭與羅冷芳二人也只好隨在他身後,聽那窮家幫主喃喃地道:“恐怕是你所見的喪門弔客的白衣老怪弄的把戲!”

    玄玄玉女羅冷芳思索地道:“喪門弔客?是……”

    一言未了,白影一閃,由瓣香小築的斷牆頹壁瓦礫堆裡,暴射而起,曳起一陣勁風,竟自落在三人的面前,正是那林子中的怪人。

    這怪人來的也太突然,歐陽昭、舒敬堯、羅冷芳三人全是一驚。

    弔客似的白衣怪人的人影初現,就冷兮兮地道:“怎麼?

    認識嗎?”

    歐陽昭一愕之餘,已看清了他正是那林子中飄忽而去的老怪物,不由怒聲喝道:“吊死鬼?你鬼鬼祟祟的竟欲何為?”

    那老怪物陰惻惻地道:“你不認識我,舒花子同黑妞兒該認識我!”

    玄玄玉女羅冷芳數十年沒人叫過她黑妞兒,因為,這諢名乃是她被道教的高人無為修士從小拾來撫養就喊出來的。

    無為修士一死,玄玄玉女羅冷芳已婷婷玉立,沒誰再喊她這小時候的諢名兒。

    後來,玄玄玉女因同道教的二代掌教失和,一怒之下離了教,自創玄玄門,更沒有人敢以黑妞兒叫她了。

    等到數十年以後的今天,慢說是叫,就是知道的人也不多。

    如今突然之間,被人叫了起來,臉上不由一陣發燒,斜飄七尺,略一打量,既奇又驚地道:“咦——是你!你……”

    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乾笑一聲道:“是我。嘿嘿!幾十年一點兒也沒變!”

    青衫秀士舒敬堯也同是一驚!低聲對歐陽昭道:“少俠,是他!被我猜中了!”

    他的話音雖然低極,但已被那喪門弔客似的白衣怪人聽見,兩支吊在外面白多黑少的眼珠一動,冷森森的神光一轉,喝道:“舒花子!你又在搗鬼!你少扯閒談,幫主的神氣少賣些兒!”

    歐陽昭見一向神氣十足的羅冷芳,與向以豪邁見稱的舒敬堯,對這當前的怪人全都露出驚異之色。那怪人卻趾高氣揚,沒把這當今武林兩個各掌一門的前輩人物放在眼下,不覺勃然大怒道:“林子內讓你一條生路,想不到你又自投羅網!”

    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卻冷笑道:“我不是來與你找岔的。”

    歐陽昭哪管許多,喝道:“就算我找你也好!”

    “你找上我?那也可以。”

    “如此看招!”

    歐陽昭怒不可遏,顧不得亮出闢毒追魂寶旗。話聲裡,雙掌一挫,左右齊施掠身而上,連劈帶削,銳不可當。

    然而,那怪人鬼魂似的白影一動,忽然飄出丈餘,吼道:“找我你可以上天柱山,先前既已有約,為何出爾反爾!怕嗎?”

    “慢說是天柱山,刀山油鍋,歐陽昭也不怕你了!”

    “既然如此,你急什麼?”

    “現鐵不打,要煉什麼鋼?過招!”

    “慢來!慢來!”

    喪門弔客的怪人雙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只顧對著青衫秀士舒敬堯同玄玄玉女羅冷芳沉著聲音道:“老夫的性情,你們也有個耳聞,我與這娃娃有約,十天以內在天柱山相見,在這十天之中,你們少廢話,要膽敢多言多語,小心老夫的暗送無常天地指!言盡於此,你二人酌量吧!”

    他說完之後,左手的招魂幡右手的哭喪棒全都一舉過額,人就一彈而起,只向莊外射去。

    歐陽昭肩頭微動,已追蹤而起,厲聲叫道:“那麼容易就走嗎?”

    喪門弔客怪人卻也不是急欲一逃的樣子,收勢停身,站在竹林枝焦葉枯的邊緣,吊眉連掀道:“你打算要我怎麼?”

    歐陽昭厲喝道:“我要你留下萬兒來!”

    “這個容易!”

    “報出來龍去脈,師承門派!”

    “這也瞞不了誰!”

    “說呀!”

    “他們會告訴你!”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卻不直接回答,隨手向青衫秀士舒敬堯同玄玄玉女羅冷芳一指。

    歐陽昭卻也不饒人,大聲叱道:“我要你親口說!”

    “要是不呢?”

    “連你的人就留在這兒,等這把尚未熄的一場火把你化骨揚灰!”

    喪門弔客的白衣怪人聞言,不怒反笑,聲動四周,功力不弱。

    笑聲一斂連連地接著道:“痛快!痛快!小朋友!快人快語!”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少裝空賣勢,快講!”

    “可是我也問你一句!”

    歐陽昭不耐煩地道:“問什麼?”

    “天柱山之約,你敢不敢去?”

    “哼!十日之內,你等著好啦!”

    喪門弔客的白衣老怪仰天朗聲道:“好漢子,既然如此,老夫也破例地要你知道!”

    說完,手中的招魂幡同哭喪棒一併,夾在脅下,把一雙手向前一伸,寒著聲音道:“小朋友!這是武林之中,幾代以來,獨一無二的招牌。你可要看仔細了,機會難得!”

    歐陽昭不知他所說的招牌是什麼?但放眼瞧去,不由大悟,原來這個老怪的手與眾不同。

    別人的手上各有五指,而這喪門弔客怪人的兩支手,一共也只有四個手指,更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手上只有大姆指同小指,其餘的中間三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全都沒有,而且彷彿如天生地設的一般,刀斬斧削,不留絲毫跡痕。

    歐陽昭依然不明白他這對怪手的原因,更不用說從手上看出他的功力、門派、名號、師承了。

    因此,依然怒衝衝地道:“你這是殘廢,我不管你,難道想要我可憐你嗎?”

    喪門弔客白衣怪人的無血臉上,也不由青筋一漲,沉聲道:“小朋友!你得尺進丈!既然你等不得,我告訴你,你瞧好了!”

    說完,身子一扭,兩手的大姆指,相對一碰,口中喝道:“這是天!”

    接著,兩個手的小指又是一碰,口中也喝道:“這是地!”

    說時,一對吊在外面的暴眼,射出怕人的血森森的陰光,使人見而生畏。

    喪門弔客似的白衣怪人這樣一比劃,歐陽昭自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越發不耐,怒聲叱道:“比手劃腳!你是啞人不成?”

    這時,恰巧落後的青衫秀士舒敬堯與玄玄玉女羅冷芳雙雙趕到。

    舒敬堯緊上兩步,衝著那怪人打量了一下,遂道:“如此說,你就是當年叱吒風雲,顯赫一時的天地指功夫的唯一人物,暗……”

    那怪人白眼一翻道:“舒花子!你大膽,敢呼老夫的名諱,不怕犯我三大忌之一嗎?”

    他說時,惡狠狠的,雙手四指筆直,如同鐵筆一般隱隱發抖。

    說也不信,舒敬堯統領一十三省窮家幫,乃是武林知名之士,江湖鹹尊的人物,一向為人光明磊落,正直無私,不避邪惡。不料,在這怪人喝叱聲中,臉上極為不自然,雖未露出懼意,但所要說的話已止住不言,分明是有了怯意。不願開罪當面的怪人。

    歐陽昭看在眼內,不由奇怪,心付:這舒幫主是怎麼哪?

    驀然,黑影一閃,玄玄玉女羅冷芳突的越飛而至,手中多了一帕天蠶玄帕,抖動之下勁風微震,大聲叱道:“什麼忌禁不忌禁,你恃仗魔家四將的臭名,任意胡作非為還不算,居然要擺出一副老不死的臭架子!”

    那怪人聞言一搖頭髮,鬼怪也似地吼道:“黑妞兒!你造反!”

    玄玄玉女羅冷芳手中的天蠶玄帕一陣揮動,嘶叱地叫道:“暗送無常,羅姑奶奶的一條命交給你了!”

    說時,抖臂揚帕,盤龍繞鳳十三舞起勢遞招,疾厲無比。

    歐陽昭不由一時解不開。

    他不知道這當面的怪人與玄玄玉女羅冷芳有何樑子,但從羅冷芳氣咻咻,急呼呼的樣子,似乎有不共戴天之恨。

    此刻,那怪人喉中咯的一聲,吐在嘴唇外面既長又紅的舌頭一伸一縮,囫囫圇圇地道:“小黑妞兒,你竟敢犯我三諱之一,直呼老夫的綽號!”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恍然大悟。他想,這喪門弔客的老怪綽號一定叫做暗送無常!

    又想:天地指,一定是他就著殘廢的獨有雙手,練就的一種奇門功夫。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哦,他猛地想起,適才青衫秀士舒敬堯曾經提到過,江敏也許就是被暗送無常天地指所點。

    如此說來……

    他哪能再忍,恨不得立刻將這老怪掌劈當地,用他的心來獻於江敏的墓前,一消心中惡氣,而安江敏的一縷芳魂。

    想著,趁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正與那暗送無常僵持之際,跨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身畔,低聲問道:“舒老前輩,這老怪物是不是叫做暗送無常?”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點頭道:“是。是的,乃是當年魔家四將手下的第一號辣手人物。”

    歐陽昭且不理會這些,又道:“他的功夫是不是叫做暗送無常天地指?”

    舒敬堯又是一點頭,慎重地道:“不錯!招勢詭怪得出奇,除了他的外門兵刃,幡棒雙連之外,只要稍露出空隙,四指可全是制命之處!”

    “他四指一旦點上呢?”

    “輕者瘋狂七七四十九日吐血而亡,重則三十六日通身紅斑而亡,更甚者七日之內七孔流血而死!”

    “我卻不信……”

    歐陽昭說著,一起勢就待撲出,迎向老怪。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把拉個正著,神色凜然地道:“少俠,你要怎樣?”

    “照此推斷,江敏、凌瑤姬雙雙被點,是他所為是毫無疑問了!”

    “我也是猜在他的身上。”

    “他來得正好,我找還找不到呢?讓我領教領教他的天地指也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扯了扯歐陽昭的衣袖道:“不可魯莽,舒某不是長他人志氣,更不是小看少俠的功力,但這老怪的的確是扎手人物,不凡的魔頭。”

    這位窮家幫主自認為這番話說的也算恰到好處了。

    不料,歐陽昭怫然不悅道:“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但前輩的懼怕態度,恕晚輩不敢應命。嘿!”

    他最後蹦出一聲冷笑,分明有輕蔑舒敬堯怕事膽小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堯臉色一紅,分說道:“少俠,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不要你插手……”

    “這不叫插手,替江敏報仇,乃是我份內之事,為凌瑤姬雪恥,也是武林中一個義字理所當然!”

    “但也得有個必勝的把握!”

    “那與貪生怕死何異?”

    “見機爭先,知己知彼,怎能盲目而行。”

    “如此說,玄玄門的羅老前輩,乃是盲目而行了?”

    “她則不然。你瞧——”

    歐陽昭放眼瞧去;但見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與暗送無常已交上了手。

    暗送無常右手插腰,把哭喪棒與招魂幡並握在一支左手中,並不怎的著力,左一劃,右一揮,腳下幾乎不動半寸,如同兒戲一般。

    可是,此時的玄玄玉女羅冷芳,一幅天蠶玄帕,舞得漫天蓋地,風雨不透,招招曳起勁風,式式全用絕活,拚命地進攻,全力地施為。

    然而,憑她如何地狠,總在暗送無常的身外七寸之處,休想沾到他的衣角。

    有時,玄玄玉女的天蠶玄帕也乘空鑽隙的暴施辣手,搶走險招,不按章法的陡然長遞,看看似要得手。

    還真透著奇怪,就在那一線之差,千鈞一髮之際,那老怪的幡端棒柄,必然意想不到地突然而至,不止是護位守穴,而且把天蠶玄帕震得嘶的一聲,暴閃開去,盪出尺外。

    轉眼之間,足有十多招,總是這樣。

    那暗送無常神態自若,仿如沒事的人一般,一任玄玄玉女狂攻。

    越是如此,那玄玄玉女羅冷芳更像瘋虎似的,帕帕著力,捨命惡鬥。

    歐陽昭更加大怒,一掙衣袖道:“這老怪也太狂傲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道:“別急,你看出來苗頭來沒有?”

    歐陽昭更加不解地道:“苗頭,什麼苗頭?”

    青衫秀士舒敬堯指了指場子中的二人說:“他們只有一個人在拚命!”

    “前輩是說暗送無常沒有全力施為?”

    “何只是沒有全力施為!……”

    “是狂妄自大?”

    “那倒不是,所以說這就是苗頭。”

    歐陽昭覺得奇怪,睜大了眼睛道:“為什麼?”

    青衫秀士舒敬堯笑道:“他們再鬥一百招下去,也只是如此而已。你放心!我怎能看著羅冷芳冒險,不妨稍退後一步,我說明白他們的淵源。”

    他說著,果然把歐陽昭向後拉了一拉。

    歐陽昭此時急於知道這檔光怪陸離千變萬化的情勢,反正瞧情形,玄玄玉女羅冷芳果如舒敬堯所言,一時不會有什麼變化。隨著舒敬堯的一拉,半推半就地退回幾步,問道:“羅老前輩與暗送無常有何淵源?”

    青衫秀士舒敬堯摸了摸嘴巴,無限感慨地道:“玄玄玉女羅冷芳,與這老怪物有主僕之份,師弟之情,朋友之誼。”

    歐陽昭不由奇道:“這是什麼來由!”

    舒敬堯認真地道:“暗送無常乃是當年風雲宇內武林的翹楚號稱魔家四將的手下忠僕,而玄玄玉女羅冷芳則是魔家四將的乾女兒,豈不有主僕之份?”

    “怎麼又扯到師弟之情呢?”

    “玄玄玉女羅冷芳開業學藝,名是無為修士徒弟。而無為修士乃是道家高人,松鶴閒雲,四海為家,帶著個女徒兒甚是不便,就把羅冷芳寄在魔家四將之處。初步的功力,可以說完全是由魔家四將的高手指點,因此,暗送無常算是替羅冷芳打定根基的開業授藝之師,只是名份未定,焉能無師弟之情?”

    歐陽昭也不由微微點頭,但又道:“既然如此,焉能談得上朋友二字?”

    青衫秀士舒敬堯更不怠慢地道:“你聽我說下去。玄玄玉女基礎大定,離開了魔家四將,隨無為修士去煉本門玄功,尚未完成出師之際,常與魔家四將時相往還。因有以上這兩段淵源,與暗送無常便成了朋友,也有不淺的情誼。”

    歐陽昭卻又問道:“羅老前輩是不是以為江敏之死與這少年時的熟人有關?”

    青衫秀士舒敬堯道:“自然!否則也不會與數十年不見的故人,初見面就兵刃相對,死拚死鬥了!”

    歐陽昭佯佯一笑道:“何必要她們故舊翻臉,讓我替江敏找場也就是了。”

    說話未完,一弓腰,人已箭射而起,直向羅冷芳與暗送無常拚鬥之處射去,快如火花一爆。

    “少俠!你……”

    青衫秀士一把抓了個空,任他喊叫,已是不及。

    歐陽昭閃身來到當場,大聲喝道:“羅老前輩,你暫且住手,敏妹的血債,由我向這老怪物討回!”

    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雖然在暗送無常不還手之下,也累得脊背見汗,口中生津,天蠶玄帕雖還舞個不停,但已無先前那股威力。

    暗送無常一見歐陽昭到來,左手中的幡棒陡然一震,向外微揮道:“黑妞兒,讓他來講講道理。”

    他這隨手一震,玄玄玉女羅冷芳似覺著身子一仰,差一點不來個仰面朝天,忙不迭舞起手中的天蠶玄帕,方才穩住樁勢。

    歐陽昭現身落地,不敢輕敵,順手在懷內抖出闢毒追魂寶旗,迎風一晃,泛出萬道霞光,威風凜凜地道:“暗送無常,江敏與你何冤何仇,凌瑤姬與你有什麼樑子?你驟下毒手,害她們瘋的瘋,死的死!”

    暗送無常色神自若,慢條斯理地道:“哦。一個人要攬兩回事。”

    歐陽昭怒火甚熾,喝道:“血債血還,-把你的一條命交出來,便宜了你!”

    “要是不交出來呢?”

    “碎屍萬段,方消我恨!”

    歐陽昭說時咬牙切齒,咯咯有聲,人也上欺一步,如同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暗送無常手中的幡棒連搖,依舊不急地道:“少要惡狠狠的,你我既有十日之約,到時少不得還你一個公道!”

    “約會取消!”

    “為何?”

    “此時就是你納命之期,此地,就是你葬身之所!”

    “那卻未必!”

    “是漢子動手!”

    “先前你已答應了天柱山之約?”

    “先前不知害死江敏,點瘋凌瑤姬的就是你!”

    “此時你準知道就是我嗎?”

    “除你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叫暗送無常?”

    “你準知道是暗送無常乾的?”

    “武林之中再也沒有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是你少見多怪!”

    “你不認帳就行嗎?”

    “混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

    歐陽昭哪裡聽過別人這樣當面辱罵,寶旗一掠,上手使上七成功力,疾如閃電地推出一招,同時喝道:“老妖精,看少俠饒不饒你!”

    這一招怒極出手,真如狂飆乍起,迅雷暴響,氣魄驚人。

    憑他歐陽昭如何快法,白影一動,暗送無常的人已自不見。

    歐陽昭旗勢初出,敵影頓失,不由大吃一驚,百忙之中,收旗護體,急切間轉身察看,敵人幸而未到身後。但這種情形,未免顯得有如驚弓之鳥,張皇失措。

    竹林左側,盈盈一聲冷笑,暗送無常又悠悠然地施施而出,沉聲道:“我是念在人材難得,奇葩不多的份上,讓你破例欺負老夫一次,小朋友,這是可一不可再的,休要逼人太甚!”

    他越是悠然,歐陽昭越覺得沒有面子,寶旗又動,作勢欲撲。

    暗送無常連忙叫道:“小朋友。我已說過,你的面子,我已算是賣足了!”

    歐陽昭不知這老怪物為何一味遊走閃躲,論功力,他絕不低於自己之下,論手法看情形他絕不是有懼怕寶旗的道理,為了什麼……

    那廂的暗送無常又走向氣喘未停,怒氣未消的玄玄玉女羅冷芳,和靄地道:“黑妞兒,在當時,我的確不知道江敏就是你的門下,如今大錯鑄成,我也無話可以辯白!”

    玄玄玉女羅冷芳氣吼吼的大聲道:“你不要貓哭老鼠假慈悲,誰不知你一向手法奇狠,誰又知你安的什麼心!”

    暗送無常一改先前的那樣陰惻惻的態勢,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現在,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反正,我此番再做馮婦,重入江湖,乃是上報故主,難道你就一點不替你的義父著想嗎?”

    歐陽昭聽得不耐其煩,插口喝道:“休要扯三拉四,難道魔家四將死而復生,叫你出來殺人!殺沒仇沒怨,沒有罪惡的人?”

    暗送無常的吊眉一掀,眼珠轉了一轉,對著歐陽昭凝神而視,然後道:“小朋友,天柱山之約,你自然明白,但願你不要失約!”

    歐陽昭恨之入骨地道:“死還要選個日子,找個地點嗎?”

    他這原是一句狠極的氣言,不料暗送無常卻毫不為忤,神色有些悽然地道:“是的,我暗送無常,四指之下,不知染了多少血債,死,也是應該的了。可是,我生是魔家四將的手下;死,也是天柱山的野鬼!”

    這個老怪物居然有些兒嗚咽。

    但轉瞬之間,他又恢復了本來面目,對著歐陽昭冷冷地道:“記好了!十日之內,我在天柱山候駕。”

    說完,不等別人開口,又向玄玄玉女羅冷芳:“黑妞兒,但願那天你也上一趟天柱山,就算舊地重遊吧!”

    語音未落,暗送無常的人影已渺,這老怪物的身法之快堪稱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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