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岡此舉,劉泰不明白,區百練也不明白,區百練不信他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自己那顆小還丹是假的,注目以視他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當解英岡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盒,再從裏面取出一顆鴿蛋大火紅色的藥丸時,區百練的臉色變了,但他還是沉着的看下去。
解英岡把那真正的小還丹塞進凝藍緊閉的櫻唇內,不一會兒就化成液隨着津液流進腹內。
這時,滿堂寂靜,雖有數十人在堂上,卻似無人的大殿,眾人的呼吸聲都因緊張而儘量壓抑着。
他們在想:“那瘦小的姑娘會不會立時醒來?”
雖然這想法很單純,本來嘛,不是醒來便是不醒,兩者之間總有一件必然存在的,然而關係到的後果卻很大。
凡堂上區百練的人皆希望凝藍不要醒來,否則,“佛心鬼手”
劉泰一定與區百練結一仇恨,他定不干休區百練以一顆假的小還丹欺騙自己。
不醒來,便不證實區百練那顆小還丹是假的,這樣,解英岡就糟了。以區百練的聲位,他敢當眾毀謗,眾人不必區百練下令,皆將不饒恕他。
眾人俱都不識解英岡,故然不顧慮不醒來的後果,解英岡就是被打死在堂上,他們也毫不關心的。
他們只怕凝藍突然醒來,尤其堂上大都皆是白鶴門弟子,再不也是仰慕盟主區百練的朋友,沒有一個區百練的仇家。然皆都一心向着區百練,不希望區百練結下關外第一高手為敵。
唯有劉泰一人與解英岡同樣想法,希望凝藍立時醒來,劉泰之希望第一顆丸藥來證實區百練那顆是假的,那麼他那顆一定是真的,既是真的,自己就不必替區百練賣命了。
縱然他不全然為了這個原因而希望凝藍醒來,為了凝藍他可以老命不要,決不計較治好後踐行諾言替他區百練在泰山大會上賣命。
其實,他也有點懷疑區百練那顆小還丹是不是真的,心想:“區百練不算慷慨之士,他當真肯捨棄一顆救命之丹?”由於這點懷疑,他見凝藍未立時醒來頗不安,卻又不好説什麼,他不能不相信象區百練這樣聲位的人。
現在可好了,凝藍服下真正的小還丹。他緊張中卻甚歡喜的等待着,等待他的女兒就要醒來。
誰緊張也沒解英岡緊張,他知道小還丹治好自己嚴重的內傷,同時也確知自己那顆小還丹是廣寧區府所剩下的唯一的一顆,決不會有假,只不知是不是能立時治醒凝藍來?
據傳説,小還丹是武林一寶,吞下後再重的傷勢也可痊癒,所以他相信凝藍會醒來,自己那顆不是假的,有什麼緊張的呢?
然而,他心中雖一再安慰自己不要緊張,卻終是止不了,到後來他的手慢慢抖了,臉色也慢慢變得蒼白,只因凝藍抱在他手中一動未動,沒有絲毫醒來的徵象。
那情形與區百練喂下的那顆毫無二致,假若説區百練那顆是假的,那麼解英岡那顆也是假的了。
縱然解英岡辯稱自己那顆是真的,又如何來反駁人家區百練那顆是假的呢?
解英岡越抖越厲害,堂上凡區百練的弟子同時也漸漸憤怒,一旦爆發,他們將嚴厲的聲討解英岡毀謗掌門的聲譽,尤其他們掌門是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豈可隨便讓個無名小卒誹謗,不揍死他泄恨就算好的了。
到這時解英岡暗怪自己行為粗率,思慮欠周。他見區百練欺騙劉泰,一時氣憤,挺身而出,以最佳的證據來揭露區百練的奸詐。誰知最佳的證據毫無效果,既不能打擊區百練,反而處自己於極不利的境況中,弄不好劉泰還會誤會他給女兒服下那顆藥丸的用意!
解英岡不是性格衝動的莽夫,他之所以挺身而出,而忘了考慮到凝藍不能立時醒來的後果,是因為在他腦海中埋下了仇恨白鶴門區家的種子。
其一,白鶴門從金菊門手中奪去盟主之位。他雖暫時未正式歸入金菊門,但那臀上金菊印註定他是金菊門的根,自然而然不喜白鶴門弟子,更不喜直接從金菊門奪去盟主位的區百練。
其二,龍娘、嚴蜀雲之死,屬子不孝父之過。解英岡深恨區鎮南無恥的行為,當然也怪上區百練這種放縱不管的父親!
由於這兩點原因,令得他氣憤之下立時走出,指責區百練的不是,他不知對於身懷深厚內功底子者,服下小還丹並不能立時醒來,他本身就遭遇過這段經驗,可惜他也不知,只當龍娘給自己服下小還丹即時醒來,治癒頗為嚴重的內腹之傷。
時間越長解英岡越難自恃,他覺得應該向劉泰解釋一下。
但他能解釋嗎?區百練不會讓他解釋的,因他知道解英岡那顆小還丹是真的,而且可確信來自廣寧老家,只不知他怎麼得來的,是偷的?抑是區鎮南送給他的?
自然,醫百練不便此時來問,就是明知解英岡得來的不正也不敢問,他冷笑的觀望着,心想:“小子,儘量的抖,你越發抖越證明你心虛,嘿!嘿!只要我一下令,還怕不治你個死?”
他早知小還丹不能立時治醒劉泰的女兒,以劉泰的武功,他女兒不可能未自幼修練正宗的內功,所以當解英岡喂凝藍一顆真正小還丹時,他只心痛卻不阻。
區百練靜靜的等,時機成熟,所有門下弟子憤怒得不可抑制時把他驅出此地,再暗中打死,可決不能讓他説一句話出來。
他很得意,尋思:“小子,這還不便宜了老夫嘛,等你死無對證後,劉泰女兒痊癒時,有誰敢不認不是老夫那顆假小還丹的功效?哼!敢與我區百練為敵,只有死路一條!”
區百練暗暗高興不已,他只不過緊張一刻,那是怕劉泰的女兒自幼未習正宗內功。內功底不厚即可醒來,何在那丫頭動也不動,證明她內功十分深厚。
敢情他區百練的弟子涵養工夫甚深,雖憤恨解英岡,倒是解英岡自己忍到極限,覺得不該這樣,不能讓他誤會自己的行為。
正當他啓唇時,區百練還未下令來阻止,一個長臉老漢奔了進來。
一見此人解英岡閉住了嘴,心知這下他才瞭解自己那顆小還丹是真的。
那長臉老漢既是晚來一步報喪訊的。百練身前,伏地哀泣,但不知他那泣聲是硬逼出來的。
區百練見狀,心知不妙,區鎮南是他唯一的兒子,老僕報喪而來,焉不教他情急的問道:“區標,家中什麼人死了?”
區標磕頭道:“老奴該死,老奴護衞不當!”’區百練急的怒道:“我問你誰死了?”
區標害伯老主人丟下自己性命有問題,顫慄道:“小…小主人…”
區百練如被雷轟頭頂,怔在當地,木然無視。
區標接着説明下去:“殺害小主人的兇手,老奴業已探聽出來,他姓解名英岡……”
眾人一聽此三字齊頭一驚,心忖:“風聞此人在盟主令緝拿下至雲南拜月教求庇護,結果冒犯女教主,與勢力龐大的拜月教結下深仇,現在又殺害當今盟主之子,難道他有三頭六臂,專結厲害的仇家?”
可不是嘛,一個是前任武林盟主金菊門掌門所下的盟主令,一個是現在武林中武功最強聲勢最盛的盟主,再加上十三種蠱道聞者莫不色變的拜月教,他解英岡不是三頭六臂,也是生具豹膽才敢結這多強敵!
倒黴的解英岡,自他一離開華山蓮花峯魔難重重,他從不去找人家麻煩,偏偏麻煩意上身,其實哪個敵人是他本身結下的呢?
殺害當今盟主之子更是莫名其地,心想:“區標啊!你明知你家小主人是如何死的,怎麼誣賴到我的身上?”
只聽區標繼續説道:“那小賊不知什麼親人受難,到得府上向小主人強索小還丹,小主人當然不會隨便將一顆珍貴無比的小還丹賜給沒有來歷的人,拒絕不給,哪知惹火惡名昭影的解英岡,與小主人打起來,小主人被他暗算,一匕首刺在腹上要害逝去。
“老奴無力護衞,因不是小賊的敵手,眼見小主人慘死,拼命下被他擒住,更在他毒刑逼迫下説出小還丹的藏處,他得了最後三個小還丹才揚長而去!”
説到這裏,解英岡聽得幾乎吐血,暗罵道:“好個惡奴,你不但助小主人為惡,事後替他掩飾真正被殺的原因,只恨我當時手軟,沒殺你泄恨!”
原來那天晚上,龍娘、嚴蜀雲、區鎮南死後也已驚動區府,區標見小主人被殺,確也率着僕人向解英岡拼過命,但哪是解英岡之敵,所有僕人全被解英岡以快速的手法點住穴道。
解英岡悲痛龍娘,嚴蜀雲之喪,本要大開殺戒一泄心頭之恨,當要殺第一個僕人時,他將罪過完全推到區鎮南一人身上。
解英岡還才知道其中一切情由,實是區標一人造成,若不是他見自己抱來嚴蜀雲求治,他小主人起了色心,也不會譴走自己。
只怪自己瞎了眼,把個美若天仙的嚴蜀雲送到狼口而又毫不關心的離去,害得嚴蜀雲清白的貞操喪在區鎮南手中,含恨咬舌去世。
由嚴蜀雲的存在得到區鎮南的歡心,區標又出惡主意逼龍娘寫下休書換一個救自己垂死性命的小還丹,結果狠心的區鎮甫結了新歡恨了;日人,一怒之下擊斃龍娘。
這種種罪惡的造成等於是區標一手策劃。解英岡恨從心起,就要凌遲區標,豈知解英岡不是能行毒刑的劊子手,才割了區標兩塊肉,區標慘號痛訴下打軟了他的心。
區標能言善道,一番自哀的訴詞確也令人心動,他説他只是一個忠心不二的老奴,為了討主人歡心什麼事不能做呢?其實生平未做過惡事只是出點壞主意,真正的兇手是主人,該殺的應該是區鎮南一人啊!
解英岡見他老了,在血淋淋的傷勢下自訴,再狠不下心腸行刑,也狠不下心腸一刀殺了。
區標為了保得一條老命,恨不得獻個老婆來討解英岡歡心,只可惜他沒有老婆,有老婆糟老婆子一個誰看得上眼啊!
當然,這是笑話,卻來表明區標當時渴求一命的心情,他沒老婆,把區家所有貴重之物的藏處全供來了,就象解英岡來打家劫舍似的,自動報家財只求活命,反正這些東西也不是他的。
解英岡聽到小還丹的藏處,倒是心中一動,心想:“龍大姐為了我,為得這麼一個東西,傷心的寫下休書。我何不將他取到手中,將來救人?”
一想到龍娘對自己的恩情,解英岡流下熱淚,心腸更加軟了。於是取了最後一個小還丹,扛住龍娘,嚴蜀雲的屍體離去。
想不到當時手軟,竟讓惡性不改的區標前來此地瞎説八道,早知他是個頑劣不訓的老區夫,一刀殺了他了事,免得再出惡主意迫害世人!
區標養好了傷勢,安葬區鎮南後才趕來肥城報喪,其間解英岡行程雖慢,又在肥城耽擱了三天,所以還能趕在區標前頭到肥城的原因。
區標歪曲事實地説完,聽得區百練鬚眉俱張,大喝道:“解英岡,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他這一番怒喝,駭得解英岡一跳,只當區百練在朝自己説話。其實他並不知眼前的秀才書生就是解英岡,僅是對住屋頂怒喝而已,好像解英岡躲在屋樑上。
區標為要證實自己的話可靠,一掀胸前的衣服道:“老奴胸上的傷痕便是那小賊毒刑逼迫下的傑作。唉!只因老奴之身不堪那種凌遲的毒刑,只好將小還丹的藏處説出……”
眾人一看他胸前少去兩塊肉,誰也不懷疑區標在撒滿天大謊!
區百練頷首道:“你起來,我知道你對我區家忠心耿耿。哼,哼,那小賊割兩塊肉,我將來割千百塊!”
區標爬起道:“只不知那小賊去了哪裏,否則老奴知道第一個找他拼命!”
他不知道解英岡就在他身後,説得滿像一回事的。
區百練冷冷道:“要知那小賊的下落,並不為難!”
他走過區標,面對解英岡道:“我問你,解英岡在何處?”
只當面前此人是解英岡的朋友,所以手中也有一個解英岡送他的小還丹,再不相信他看來毫無武功,純粹的秀才書生就是名震天下的解英岡!
他不敢問“你的小還丹哪裏來的”,只因這一問就證實解英岡那顆小還丹是真的,而自己那個是假的了。
區標跟着回頭,看清解英岡的面目,暗暗驚呼:“我的媽啊!這位小煞星竟在這裏!”
解英岡先不答區百練的問話,微微一笑。區標見他對自己笑,可忘了説過第一個找他拼命的豪語,心知等下一定打起來,自己瞎編排了他一大堆謊話,他還會饒了自己麼,此時不溜非君子!
區標溜的真快。誰也沒去注意,區百練在問解英岡,也知底下的文章一定不簡單。
解英岡懶得喝他,目前眼看一番爭鬥難免,犯不着跟他這種老不死的小人惡氣。
“佛心鬼手”劉泰晚上眼睛不行耳朵甚靈,他聽出區標溜走了,也猜知那秀才相公就是深藏不露的解英岡。
解英岡平心靜氣道:“請問為何向我一介書生問解英岡的下落?”
區百練心痛愛子慘死,恨不得馬上抓住解英岡剝皮剜肉,憤怒地道:“只因,只因…”
只因了半天,他仍不能説出確實的原因,接下去的一句:“你一定知道解英岡的下落!”
解英風搖頭道:“笑話,為什麼偏是我一定知道解英岡的下落?”
區百練氣憤的變臉道:“你不説嗎?”
解英岡道:“你説出我知道的原因,我自會説的。”
區百練心急子仇,忍無可忍的道:“好!我問你,你那顆小還丹從哪來的?”
解英岡笑道:“這麼説,我那個小還丹是真的羅,而你那個是假的羅?”
區百練的欺騙行徑,不拆自穿,他丟不起這個臉,大怒的道:“你再不説小還丹哪來的,立要你命!”
解英岡有意一氣區百練,冷笑道:“士可殺,不可屈!”
區百練額頭青筋隱隱的喝道:“朋友,要命的,快説出給你小還丹的解英岡在何處!”
解英岡裝着無何奈何的道:“好,我説,我怕你,只是在説以前我要替解英岡辯駁一句,不知你區百練能不能聽進?”
區百練見他直呼己名,心中暗恨,為要得知殺子兇手的下落,只有暫忍的道:“你替你朋友有什麼好辦的?”心想:“解英岡送你一顆小還丹,可見彼此交情甚深,哼,哼,你説了解英岡的下落,我還會饒了你嘛?”
解英岡道:“閣下最好到廣寧親自一查令郎死的原因。其實解英岡不是兇手,反而是令郎害人之一,他死了兩位最好的朋友,迄今一當想起,禁不住傷心之淚……”
説到這裏,解英岡眼眶潤濕,只是燭火下很難注意得到。但從那悲愴的語聲中,可以令人體會得出解英岡的沉痛的心情!
區百練喝道:“你怎知解英岡不是兇手!”
解英岡乾脆説明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區百練冷笑道:“你是誰?”心想:“難不成以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會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解英岡道:“劉前輩,請抱過令媛。”
劉泰知道他要説明自己的身份了,突然叫道:“區百練,咱們之間的一筆帳怎麼算?”
區百練索性逞狠道:“劉老爺子,咱們間的事一筆勾銷,大家誰也不欠,別在這時找渣滓!”
劉泰哈哈笑道:“有這麼便宜嘛,你以一個假的小還丹來欺騙老夫,真的留住保命,就算了麼?”
區百練也不再客氣的説道:“無論如何,你那要死的丫頭,吃的小還丹總是我區家之物!”
劉泰女兒性命無尤,心中無掛,又是笑道:“好啊,這就算大家誰也不欠嘛,那可不行。凝藍吃的小還丹不是從你得來,與你完全無關,老夫不是可是隨便欺騙的人,你先得罪我,我可也要得罪你一次了。”
區百練嚴防道:“你要如何?”
劉泰雙手戴上鹿皮手套,摸出兩大把暗器。
眾人見他戴上手套,顯然將發出有毒的暗器,吃上一支,可不是玩的,紛紛散開讓到大堂的兩邊。
區百練冷笑道:“你要向我動武麼?哼!哼!別人忌憚你佛心鬼手,區某卻不含糊!”
劉泰笑吟吟道:“是啊!區大掌門,當今中原道武林盟主,豈會在乎關外三腳貓的手藝,您請指教啦!”
説完,雙手急揚,卻不是向區百練射去。只見剎那間,廳堂一片黑暗。
原來他那兩把暗器,全是向廳壁上插立的巨燭射去,到晚上他雖不辨人形,燈火還能看到。佛心鬼手果然名不虛傳,四面燭光竟是同時間被他射熄。
跟着他又放出兩把暗器,射在廳壁中,四處“叮噹”地響。
眾人黑暗中只怕暗器無法防預齊向門外奔去。
劉泰射完後,趨身解英岡耳旁道:“咱阿快走!”
護着解英岡一臂急奔,區百練大喝:“哪裏逃!”
他才知劉泰要救走可以尋問解英岡下落的秀才相公。
他一掌抓空,再出掌時難辨位置。只聽腳步亂踏。大家都向門外擠去。
大叫道:“不準跑,不準跑!點火,點火!”
可誰也不聽吩咐。誰還敢留在大廳上喂劉泰的暗器呀!
等大廳人跑光,區百練點亮燭火,哪裏還有劉泰與解英岡的影子,他們早已隨着紛亂的人羣跑出大廳驅馬駕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