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奇固為臉上的戴着人皮面具,別人無法看出他的神色表情,不過,眼為心之神,從他的眼神中卻可以看出他內心底此刻正有着迷惑疑思……
只見他沉思了剎那之後,忽又目注小龍道:“公子請恕司奇斗膽再問一句,那位無名老人他現在何處?”
小龍仍搖頭道:“他老人家萍蹤飄忽無定,是以我才不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他竟又説了謊。
小龍他雖然並不是個喜歡説謊的人,但是有許多事情,因為種種情勢環境的關係,迫得他不能不有所頤慮,不得不從權而違心的説出謊話來。
説謊話不是件好事,不是個好的品德,尤其是像小龍這樣年紀的人,實在是不應該説謊的,也是不可原諒的。
可是,小龍的遭遇不同,處境不同,是以他雖然説了謊話,事實上他是逼不得已,該予原諒的!
傳他劍招的是跛腿老人,跛腿老人是趙家的老僕,現在趙家莊莊主趙天霖府中,這件事,他本來是可以用不着説謊的,但因對司奇主僕還未十分了解,在司奇的用意未明之前,為了怕給跛腿老人添惹麻煩,他覺得還是謹慎點,保留些的好,所以他這才又説了謊!
司奇自是不知小龍在説謊,他覺得小龍既然也不知道那位無名老人萍蹤何處,便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司奇默然了。
司碧寒見司奇默然不再開口,便望着小龍含笑説道:“黑兄弟,我有幾句話,不知當不當説?……”
小龍劍眉微揚地道:“司兄怎會突然客套起來了,有何教言,請説就是!”
司碧寒笑了笑,道:“黑兄弟,我這幾句話説出來,也許會使你感覺很不順耳,心生反感,但是,你可不能生氣呀!”
小龍搖頭道:“不會的,俗話有謂:‘良藥定然苦口,忠言自必逆耳’,這道理小弟還懂得,司兄你請放心好了,小弟決不會生氣的。”
司碧寒又笑了笑,神色倏然一正,道:“黑兄弟,你那一招劍法雖很精湛,頗具威脅,但是你在其他身法,內力火候方面就都太差了,而那一招劍法,也因為你內力不足,身法的不夠輕靈,頂多只發揮了它的七成威力!”
語聲略頓了頓,接着又道:“所以,我誠摯地勸你黑兄弟,要想達成凌雲志,在武林中創立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你就該在內功火候上多下苦功,撇開一切恩怨事非,去尋訪武林前輩奇人異士,專心求取蓋世無雙的罕世絕學奇技,至於那彭明通的上司是誰?他為何要殺你?這些問題,目前你最好別去弄明白……”
小龍忍不住軒眉接口問道:“為什麼?難道就這樣算了……”
司碧寒肅容截口道:“事情當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就是你想算完,彭明通的那位上司他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你,不過,俗語説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目前你武功太差,弄明白了也是白費,根本就無可奈何得了他得,再説你也沒有那個力量能弄明白,所以目前你只有忍耐!逃避!忍耐!……”
聲調一落即起,道:“只要你能練成蓋世奇學絕藝,那時你再找彭明通問出他的上司是誰,然後去找他憑武功打敗他,何愁不能明白他要殺你的原因何在?至於那‘温柔宮’,又豈是個問題呢?黑兄弟,你想對麼?”
他侃侃言來,這番話,説的無一不是實情,無一不是實話,並且言詞誠懇,還含有無盡的關懷與鼓勵!
小龍聽得心頭不禁一陣激動,頷首説道:“司兄,你這番話説得很對,可是……”
語聲倏頓,搖搖頭,苦笑了笑,住口不語。
司碧寒雙目微揚,道:“鬚眉漢,丈夫氣,説話幹什麼老是吞吞吐吐的,有什麼問題,儘管爽快的説出來好了!”
小龍劍眉微皺,忽然輕嘆了口氣,道:“小弟雖有求學那絕世奇藝之心,可是,武林前輩奇人異士又如何尋訪得到呢?
這實在太難太難了!”
司碧寒星目深注,道:“黑兄弟,你可是怕難?”
小龍劍眉倏軒,搖頭道:“小弟決非是怕難,也決非怕苦,任何苦難小弟也有勇氣去承受!”
話音雖然很低,但語氣堅定,俊臉上更顯現着一片堅毅之色!
司碧寒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是説‘難’,你難道忘記你適才説的一句話了麼?”
小龍不知他指的是那一句話,神色微愕地道:“那一句話?
尚請司兄明教。”司碧寒露齒一笑,道;“事在人為呀!”
那一笑好美,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好整齊,好細好細!
這那裏像個男人?
“哦……”小龍一聲輕“哦”之後,星目眨了眨,道:“不錯,事雖在人為,但總得有個目的方向才能為呀,沒有目的方向,可如何為法呢?去瞎摸瞎撞麼?”
這話有道理,説的也是實情。
不過,他真的沒有目的方向麼?……
當然不!他心裏早就有了一個肯定的目的方向了,而且已經發誓,立下了最堅定的決心,此去南海,非要找到那武林已傳説了百年之久,有如神話般的神秘地方,非要達到心願不可!
只是,他不願對司碧寒説出來而已,同時,他因為自聽説司碧寒世居南海,且是武林世家之後,心裏頓然生了另一個想法。
他心想:司碧寒也許知道那神秘的地方,也許能指給他一條明路,這雖然近乎有點夢想,但他衷心裏卻十分希望這夢想能夠成真!
因此,他用上了心機,他想讓司碧寒自動的説出來。
司碧寒雖然聰智絕世,可也無法知道小龍內心所起,不知小龍在用了心機,因之,小龍話聲落後,他竟未立時接話,而凝神沉思起來。
顯然,司碧寒已開始在為某件問題,作為慎重而重大的考慮!
司碧寒在考慮什麼重大的問題,小龍固是不知,但,那司奇卻似乎已有所料,竟突然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傳聲説道:“少宮主,請恕老奴斗膽,這件事,依老奴看,您應該特別慎重,作深長的考慮才好!”
奇怪,司碧寒竟是位“少宮主”的身份,那麼他是什麼“宮”的“少宮主”呢?
是“温柔宮”?抑或是?……
司碧寒聞聽司奇的傳音,竟也以傳音問道:“司老,你看得他的人品氣宇怎樣?還可以麼?”
司奇傳音答道:“少宮主慧眼識人自是不會有差,他確實稱得上是人中之龍,為武林百年罕見的人間奇才!”
司碧寒微笑頷首地傳音道:“那就是了。”
傳音一落,星目突射湛湛神采,注視着小龍問道:“黑兄弟,你聽説過‘彩虹島’這地名嗎?”
小龍星目異采一閃,點頭道:“聽説過,據説那是處有如神話般非常神秘的地方,司兄突然提起則甚!”
司碧寒微微一笑道:“你知道那地方在何處嗎?”
小龍道:“聽説是在南海。”
忽然輕“呵”了一聲,星目深注,問道:“司兄敢情知道那‘彩虹島’的確實所在麼?”
司碧寒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
語峯微頓,略一遲疑,接道:“我認為你此行即是前往南海,何不就便去找找那‘彩虹島’碰碰機緣,或許能巧獲奇遇也説不定呢!”
小龍略作沉思,淡淡地道:“多謝司兄提示指教,小弟到了南海之後,當必去碰碰機緣就是!”
他語氣説得極是平淡,對於“彩虹島”似乎並無多大的興趣希望!司碧寒見他神色顯得很是淡漠,不像一般人一聽到“彩虹島”三字,臉上立刻便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不由眉峯微蹙了蹙,有點詫異地道:“黑兄弟,看你的神情,對於尋找‘彩虹島’之事,好像並無多大興趣,不太抱有信心希望呢?”
小龍神色依然淡漠地笑了笑,道:“不瞞司兄説,那‘彩虹島’,江湖傳説似虛似幻,究竟有無卻成問題,對此,小弟實在不敢存有多大的信心和希望……”
語聲一頓即起,道:“免得將來希望成空之後,感到沮喪難過!”
這話説的是實情,也是理,司碧寒沒有接話,事實上他也不好接話。
他不能説,“彩虹島”確有是真,絕對不假,你只管放心去尋找好了,包你希望不會落空的!
這種話他既不能説,自然是以不接話為佳了。
司碧寒既未接話,小龍也就未再説什麼。
沉默剎那,司碧寒話峯忽地一轉,道:“時光已經不早,那‘鐵算盤’大概就快回來了,我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免得碰上了討厭!”
説罷,站起身子,目光瞥視了那相隔兩張桌子坐着的兩名黑臉膛的青衣少年一眼,然後轉向小龍笑説道:“黑兄弟,我們走吧。”
小龍略一遲疑,終於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正要伸手掏錢付賬時,司奇卻已經取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
這時,樓上酒客已經寥寥無幾,司碧寒和少龍司奇三人才下樓,那兩名黑臉膛的青衣少年,也立即起身丟下一塊碎銀,跟在三人身後下了樓。
那兩名黑臉青衣少年是什麼人?他們為何要跟着付賬而去?司碧寒又為何要瞥視他們那一眼?……
這令人看來似乎有點奇怪,有點兒不尋常!
其實,説穿了一點出沒有什麼可奇怪的,那兩名黑臉青衣少年,他們本是司碧寒身邊的侍從,只因司碧寒為了便於結識小龍,以單獨較為合宜起見,乃才命他們另坐了一桌。
須知司碧寒既是位什麼“少宮主”,其身份自必甚高特殊無疑,足以,他身邊隨行之人,除了那七五高齡的老僕司奇和兩名黑臉青衣少年之外,另還有八名功力高絕的年青劍手。
他一進臨汝城中,立即在一家“嘉賓客棧”包下了整座後院,命八名劍手在客棧內休息待命,又命司奇化裝成小龍的模樣去引起“鐵算盤”彭明通,他自己則帶着兩名侍從直上“四海酒樓”等候小龍的到來。
“嘉賓客棧”後院的上房中,司碧寒和小龍兩人相對而坐,兩名黑臉青衣少年並肩默立司碧寒身後。
司奇這時已除去了頭上套着的人皮面具,恢復了他那銀髯飄胸,白髮皤皤的本來面目,衣也換上一襲黃袍,垂手肅立在一邊。
小龍輕咳了一聲道:“司兄,萍水相逢,即承如此錯愛,小弟衷心實感……”
司碧寒不待他説完,立即揮手阻止他,微微一笑,道:“黑兄弟,俗語説得好,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也就是有緣,你我既已相識結交,就該廢除那些虛文俗套,也才是武林豪雄的本色!”語聲微微一頓,俊臉一片誠摯之色地接道;“自現在起,我不希望再聽見你再説一句那些什麼客套的話,不然,你便是沒有誠心交我這個朋友,今天的相識也就作罷!”
話雖令人聽來稍嫌強硬,但卻誠摯感人!
小龍星目凝注着司碧寒的俊臉,心中不由甚為感動地一點頭道:“好!司兄既是這麼説,小弟豈能故作矯情,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以後決不再説句客套之言就是!”
司碧寒軒眉哈哈一笑,道:“好!黑兄弟,這才是鬚眉丈夫氣,武林男兒的本色呢!”
小龍俊面不由微微一紅,有點訕訕地道:“司兄,你這麼一説,小弟可要愧煞,汗顏無地自容了!”
司碧寒星目倏地一瞪,道:“黑兄弟,你實在該罰!”
小龍不禁愕然一怔,道“小弟怎樣該罰了!”
司碧寒道:“你忘記際剛才説過的話了麼?”
小龍眨了眨星目,恍然若悟地輕“哦”了一聲,訕訕地道:“司兄原諒,小弟錯了,小弟認罰就是!”
司碧寒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認罰,這罰就暫且記賬好了,不過,你可要當心記着呀,以後千萬不能再説任何客氣話了,不然我可要罰上加罰呢!”
小龍含笑點頭道:“小弟一定當心記着就是。”
司碧寒笑了笑,目光倏地轉向肅立一邊的司奇説道:“司老,你去叫八劍來一下。”
司奇躬身答道:“老奴遵命。”
話落,轉身疾步出房而去。
小龍微感詫異地問道:“司兄,八劍都是何許人?是你的手下麼?”
司碧寒頷首道:“是家父親自調教出來的八名一等劍手。”
小龍眨眨星目,道:“劍手既稱一等,那麼他們的劍術一定都很精深高強了?”
司碧寒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這話他有點不好接,事實上八劍雖是他父親親自調教出來的一等劍手,功力劍術都有很高很精深的火候造詣,但是,他卻無法形容説明高到如何的程度,而且説出來,小龍也未必能相信。
他沒有接話.可是小龍自然不會就此不問。
果然,小龍立刻接着又問道:“司兄,八劍的劍術比那‘燕山劍客’如何!”
司碧寒眉峯微蹙,反問道:“黑兄弟,那‘燕山劍客’的劍法很高麼?”
小龍點點頭道:“聽説是很高很高。”
司碧寒道:“你沒有見過麼?”
小龍搖搖頭道:“沒有見過。”
司碧寒微一沉思,忽然笑了笑;問道:“黑兄弟,你想不想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小龍愕然地道:“怎樣開開眼界?”
司碧寒一笑道:“此地距離燕山並不太遠,我們去找‘燕山劍客’讓八劍和他印證較量一場,不就可以開開眼界了麼?”
小龍忽地一搖頭,道:“這眼界開不成了。”
司碧寒奇道:“為什麼?”
小龍突然籲聲輕嘆了口氣,道:“聽説那‘燕山劍客’已經死了。”
語音甫落,門口已出現了司奇的身影,身後跟着八名一式藍袍,氣宇軒昂英挺的青年。
司奇立在門外躬身説道:“稟公子,八劍已經傳到。”
司碧寒神色肅然地道:“進來。”
司奇在前,八名藍袍青年臉色神情一片肅然,低着頭隨後魚貫進入房內,一齊躬身行禮,由為首的一名青年恭敬地説道:“八劍恭聽公子諭示。”
司碧寒微一擺手,道:“你們且見過這位黑公子。”
八劍連忙齊向小龍抱拳躬身行禮,仍由為首的那名青年説道:“見過黑公子。”
小龍也連忙抱拳躬身還禮,道:“不敢當,八位請少禮。”
禮畢,八劍垂手肅立一邊,靜待司碧寒有所諭示。
司碧寒星目緩緩掃視了八劍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問道:“你們想不想展露身手!”
八劍神色全都不由微微一動,但是,他們卻都沒有立刻答話,他們心中雖然都很想能有機會展露一下自己所學,可是卻不敢明説出來。
司碧寒微皺眉頭,道:“你們怎麼不答話?”
目光凝注着那名為首的青年,道:“懷虹,想不想?你説;好了。”
懷虹,正是那名為首的青年的名字。
司碧寒指名要他説,懷虹自然不能不答了,立時躬身恭敬地答道:“懷虹等心中自然很想,只是……只是……”
他接邊説了兩句“只是”,卻未能“只是”出個下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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