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一想起媽媽我就餓得心慌,
像等着自己媽媽叼回蟲子的雛燕,
紅色的嘴巴張得頭一樣大,
扯開嗓子直嚷着餓。
就像那雛燕一樣,
我越活越覺得對媽媽更加眷戀,
越覺得想念加深。
如今我已經長大成人,
但是一想到去世的媽媽,
就會滿腹悲痛,
心就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
對媽媽來説,
至死我都只是那樣的雛燕。
媽媽……您不用從天國叼着吃的飛回來,
只要飛到我的夢裏來就可以,好嗎?
我現在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找媽媽,
而是因為想媽媽而哭。
柿花
“找一找你爸在哪兒喝酒,跟他説家裏來客人了。”
為了煮晚飯,媽媽正轉動着風爐往灶孔裏吹氣,把粗糠扔到火堆上,見到我出現在廚房,她老大不高興地對我嚷了起來。
“如果他不願回來,你扯着他的手也得拉他回來,知道不?”
我還沒來得及開溜,媽媽就生氣地狠狠盯着我,像按圖釘一樣把我的想法按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我才九歲,媽媽卻總是給我這個可怕而又痛苦的任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起別的兄弟們,爸爸更疼愛我這個小兒子?要不就是把找回爸爸作為給我飯吃的條件?那也不是的話,大概就是因為我比起同齡的孩子們更靈秀好強吧。反正媽媽就這麼唆使我這個一步邁出去連30公分都不到的小孩子,走上了夜色中灰濛濛的街道。
要是敢説一句“哼,為什麼只使喚我?不去!”,我清楚媽媽肯定會舉起燒火棍,像趕小狗一樣,把我趕到屋外,毫無疑問。所以我只能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我都摸透了,如果從媽媽的口氣中帶着“你爸!”這樣的第二人稱,這就意味着媽媽已經非常傷心了。四周都變得黑沉沉的時候,我在市場的路邊停住了腳步。爸爸今天到底會在哪個大碗酒家喝酒呢?沒有集市的時候,我腳下的這條大路就會變成一個巨大的空地。以這片空地為中心,大碗酒家散佈於東西南北各個地方。
不知道是因為當時吃穿太艱難還是正好相反,反正燒酒店和稠酒店在鄉單位裏到處都是。因此,如果不用預感和直覺去準確地推測出父親所在的地方,我就是跑到腿軟也別想找到爸爸。我每次都像壞了的指南針一樣,分不清東南西北,只知道在原地不斷地打轉,就像在畫半徑為1米的圓圈。那些時候,眼前經常都是4月末和5月初的鄉村風景。在那都沒人見過燃油鍋爐和煤氣灶,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的年代,鄉單位的家家户户煮飯都用炭火、石油爐或者灶洞。所以,村裏一半的房子都有一根煙囱插在扁扁的或者稍圓的屋頂上,像個大旱煙袋一樣,冒出裊裊炊煙。
我常常看着幽藍的天幕滲雜着冷冷的黑色,看着西邊那一抹染紅的晚霞,還有那隨風飄散的裊裊炊煙,眼淚“譁”地就流了下來。每次哭過之後,我總是擦擦噙着的眼淚,確定方向然後重新出發。為什麼那時我總是經常掉淚呢?現在仔細回想,大概是因為別人都能一家團聚,享受着一起煮晚飯、一起圍着飯桌吃飯的温馨,唯獨我們家例外。那種不幸的感覺侵襲着我那幼小的心靈,讓我更加委屈、討厭和心煩。
家裏除了我還有頭大腿長的哥哥,為什麼卻偏偏要我一個人獨自走在這黑漆漆的夜路上呢?我感到委屈。為什麼我爸爸每個星期一定要喝三四次酒,喝到爛醉如泥呢?我感到討厭,心煩意亂,一肚子的氣。因為這些,我的眼淚每次都不爭氣地滑下來。
沒喝酒的時候,我父親相當文雅。與其説是文雅,還不如説是沉默寡言更恰當,一天到晚嘴都不動一下,緊閉得像個“一”字那樣,老實勤快,只顧埋頭幹活。自從父親開始嗜酒,一坐到酒席上就忘掉時間,這成了媽媽一生當中最大的苦難。如果天黑了父親還沒回到家,那麼十有八九是正在把白濛濛的、苦澀的稠酒倒進嘴裏。
把父親抓回家裏成了我的重任,如果他不肯從座位上起來,連拉帶拽也要拖他回家。不管怎麼説,九歲的我成了接到這些命令的小小軍人,開始向我猜到的第一個酒家一步一步走過去。鄉里的酒家足足有五六處多,而父親最常去的稠酒店則是三一煤炭工廠對面的“大腕酒家”,緊挨着補自行車輪胎的自行車鋪。
走了100多米,便來到了那個酒家。推拉門的格子玻璃窗糊着白報紙,從門縫隙看進去,卻沒有看到我的父親。其實按照經驗,根本就沒有往白熾燈泡下亂成一團的、喧鬧的酒家裏面看的必要。如果父親在那酒家裏面,他的自行車就應該停在那酒家前面。在那時,我之所以把父親的專用坐騎——三千里牌自行車看作名馬,是因為每當父親踩起踏板,就會乘風破浪般飛快奔馳,連頭髮都飛揚起來。而且,如果父親坐在酒家裏面,在往門縫裏看進去之前,父親老粗老粗的嗓音就會先傳到我的耳朵裏——父親白天一言不發,晚上一喝酒嗓門卻會扯得老高。
下一個酒家是上智女子中學前面的石板瓦客棧,而父親也不在那裏。再下一個,重新折回來,在通往鄉單位事務所對面鐵匠鋪的衚衕裏,名字叫做“青瓦酒家”。這個酒家跟賣稠酒或者燒酒的其他大碗酒家不太一樣,它賣的主要是啤酒。每當在集市上明?買賣做得不錯,或者把飼養着的牛賣了,或者發揮年輕時做電工的實力賺了點小錢的時候,父親必去青瓦酒家。可是,我還是白走了一趟。經過這連番的折騰,我再怎麼幼稚和善良,一般都會開始氣得冒火。
“真是的,到底在哪兒啊!”
村子大道兩邊連綿不斷的房子透出白熾燈泡的燈光,我向火車站那邊的酒家走去,那是一條連路燈都沒有的、黑漆漆的路。我像無親無故的孤兒一樣,穿過黑暗走在那條路上。我不停地擦拭着豆大的淚珠,不是因為恐懼或者害怕,而是生氣。
對於才不過九歲的我來説,遊蕩在漆黑的夜路,把整個村子所有的酒家一家一家地搜尋一遍,其艱辛不亞於朝聖之路。為什麼媽媽讓我做這種事情?為什麼男人、大人們非得那樣狂飲像米泔水一樣的稠酒?到底為什麼會有夜晚?如果一直是亮堂堂的白天,哪怕僅僅因為那一點點的羞恥之心,大人們也不至於藏在黑暗裏把自己變成酒桶,像大鵝般呱呱狂叫。我走着路,那樣的疑問時不時地在我腦海裏浮現、消失。
我越走肚子越餓。本來腿就疼,現在肚子也開始餓了,其實也有理由回家去了。但是,年幼的我還挺人小鬼大、勇氣十足,總是要把六七個酒家全部都翻找一遍才肯罷休。終於,我在道溪川入口處的大碗酒家前面,發現了停在那裏等着主人的、父親的“名馬”。父親的自行車車把上裝着一個橘黃色的橡皮膠球,一按下去,就會發出“嗶嗶”的警笛音,像嘶啞的布穀鳥叫聲。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父親的叫嚷聲,光憑這聲音,我就知道父親必定已是酩酊大醉。我推門進去。
“爸!……”
“……嗯?什麼呀?你幹什麼來了?”
父親正跟幾個既是朋友又是酒友的人大聲講着些什麼,不耐煩地回過頭來。他的臉喝得像柿子一樣紅,有大西瓜那麼大。父親的眼睛可怕地翻動着,露出兇狠的目光,即使不跟他對視,我已經從他説話的口吻中明白了他的情緒。就算喝醉了酒,如果父親心情好的話,也會説:“哎喲,我們家的小兒子……”又或者:“我們家小兒子來看爸爸了啊!”高興地哈哈大笑。但是如果語氣像現在這樣,就像把帶魚斷成一節一節似的,而不是温柔地拉長,那就是説父親現在心情不好,或者説對我的出現感到不快。但是,我可是像繞着地球轉了一圈一樣,尋遍了整個村子好不容易才找到父親的,我怎麼也不會那麼輕易地退卻。
“爸,家裏來客人了,媽媽叫您回去。”
“客人?誰?”
“……嗯,嗯,辣椒店家的叔叔呀,張宣他爸。”
這下同席飲酒的叔叔們笑翻了,差點兒把飯桌弄翻。一臉不快的父親則皺緊了眉頭。
“什麼?你這乳臭未乾的傢伙,現在就開始跟你爸説謊啊?啊?!”
“不是。辣椒店家的叔叔就在家裏,是真的!”
“呃呵!別再説瞎説啦!還不趕快滾回家去!”
父親像獵犬一樣,向我一個勁地咆哮着。原來,剛好在我來之前,張宣他爸也在那個酒席上,所以父親一點都沒被我的謊言騙到。但是我無法就那樣放棄,我的任務承載着家庭的和平和媽媽的悲願,我拉扯着父親那像鐵鍋蓋兒一樣的手。
“走吧!”
“你這傢伙!敬酒不喝喝罰酒啊!你還不趕快回家?”
滿面通紅的父親把右手一抬到肩膀上,我就頓悟我的任務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了。因為那意味着,如果我再去煩他或者磨蹭下去的話,他就要用那蠻橫的手往下猛打我的後背或者肩膀。
我並不是傻瓜,不會盲目地拿出勇氣,或者不識相地、漫無目的地藉着小兒子的可愛來撒嬌。因為我的經驗早已讓我太清楚,騷擾父親,甚至到讓他憤怒,這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假如我是比父親個子更高或者力氣更大的大力士,就可以用繩子把父親捆得緊緊的,押送回家。但我只是一個孩子,我只有嫩嫩的、楓葉般的手,根本不堪一擊。
我像殘兵敗將一樣回到家。媽媽聽完我彙報父親現在的位置和喝酒喝到什麼程度,還有堅決不肯回來的態度之後,嘆了一聲長氣。我沒能坐在父親自行車的後座上,像凱旋將軍一樣歸來,但是我所告訴媽媽的那些情報,至少表明我已經完成了作為偵察兵的任務。那是因為父親完全喝醉了的時候,如果心情不錯,那天晚上就不會發生什麼事兒,但是如果心情不好,那天晚上紅色鐵皮屋頂房百分之百會變成戰場。這是因為父親有個很奇怪的習慣,如果因為外面有不開心的事情而喝醉,就會把那個情緒鬧嚷嚷地一併發泄到家裏來。
雖然不是重任,但是完成任務回來的我,肚子非常餓,誠惶誠恐地吃了晚飯。媽媽愣愣地望着我,但實際上媽媽並不是在看我。她是在想怎麼才能安全地躲過今晚這一次?媽媽憂心忡忡,接二連三地嘆着氣。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像媽媽的表情,沒有沾上任何色彩。
不知是撥弄着八角形的阿里郎牌火柴盒,看着盒子上的人物穿着花花綠綠的韓服敲長鼓,數着盒子裏面的火柴睡着的呢,還是用黑色橡皮筋把大大的電池綁到收音機裏,聽着它傳出來的音樂聲睡着的。總之我是睡着了,然後在睡意中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砰地被提起來,緊接着就聽到“撲嗒嗒嗒”的聲音,被迅速地放了下來。
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在紅色鐵皮屋頂房的後院裏,媽媽緊緊抱着我,蹲坐着躲在醬缸台上碩大的醬缸後面。原來,是爸爸喝得酩酊大醉,大半夜回到家裏了。爸爸的歸來,不是“我軍司令”“我們家的大王”的迴歸,而是噴吐着侵略者的粗氣,扯大嗓門,一下子征服了紅色鐵皮屋頂房。
“你這傢伙!連自己媽媽跑哪兒去了都不知道,還躺着呼呼大睡啊?!嗯!你媽到底去哪裏啦?!”
“不,不知道。”
“哼,真的不知道是吧?”
“是……是真的。”
“那小兒子去哪兒啦?”
“那個也不知道。睡覺之前……是看到跟媽媽一起在裏屋……不知道……”
“好你個傢伙,不知道你還很驕傲是吧?!”
突如其來地,醉得不省人事的父親一下子打開大門衝進家裏。睡得正酣的四哥,被父親揍了一頓,抽噎着。比我大三歲的哥哥,因為沒有被派去酒家而毫不知情,也沒有任何準備,在對面屋睡熟着的時候成了父親的俘虜,被拖到了裏屋。父親讓哥哥跪坐在鋪有桌布的飯桌上頭,自己則橫躺在墊着被子的下頭,對着抽泣着的四哥來了一頓訓示。
“我説你呀,真的應該好好學習。學習不好,就要像爸爸一樣過苦日子。我是想學也沒能學。要是你爺爺能讓我好好學習,我現在怎麼説也會坐在縣長的位置上了吧!我不跟你瞎説。你知道你爺爺怎麼對我的不?我為了學點韓文,還沒來得及點上煤油燈坐在矮炕桌上,他就已經在院子裏扯着嗓子大喊浪費油了。你看你們現在可不是那樣,你們只要認認真真,好好學習,別説大學了,就算要養你到那個老頭兒那樣,我都會供着……你們要咬緊牙關……學到死去活來……直到把膝蓋骨都坐爛,臉變得像白紙一樣蒼白……你們要像那樣學習啊……”
俗話説虎毒不食子,除了橫躺着的痞子相,父親對哥哥的教導真的一點也不像是在發酒瘋的感覺。但是如果在那些喝醉了的夜晚,剛好被他撞上了好惹的媽媽,那就不會是發酒瘋那麼簡單了,十有八九會變成耍賴皮,無理取鬧,把端上來的碗碗碟碟全部打翻之後,還要含含糊糊地嚷着,這又不對那又不是,這也稱得上老婆伺候老公的樣子嗎?……像這樣要挾媽媽至少兩個小時。
只要媽媽忍不住敢吭一聲,那可就遭大殃了,桌腿斷掉或者房門被拆已經不是什麼稀奇事,反正是總得有什麼東西要變得稀巴爛了。
但是,父親對兒子們的訓導則不會超過30分鐘,關於這個,藏在醬缸後面的媽媽,還有蹲坐在她旁邊的我再清楚不過了。父親很快眯上了眼睛,頻頻地點着頭,搖搖晃晃地就像會把下巴掉到地板上一樣,接着就倒頭睡過去了。
每當裏屋不再傳來父親發酒瘋的聲音,取而代之的“呼嚕呼嚕”的鼾聲傳出來的瞬間,窒息得像勒着脖子似的夜晚空氣一下子散開來。面向後院的窗紙門流出淡淡的燈光,這世界真是變得寧靜而又和平。那應該是4月末或者5月初的時候。
醬缸台的旁邊矗立着一株高大的柿樹,黃色的柿花開滿枝頭。柿花在夜晚微冷的空氣下瑟縮着,散發出來的香氣充滿了整個紅色鐵皮屋頂房的後院。那香氣在父親拉開倉庫門或推開廚房門找媽媽的時候是完全沒有的,只有當父親把身體癱倒在裏屋地板革上的時候,香氣這才突然如此濃郁,顫動着直灌進鼻孔裏。
之前我就知道在原來柿花掉下來的地方,掉下又大又青的澀柿子的時候,哥哥們就撿起那些柿子,打開大大的醬缸蓋,埋到粗鹽下面。我早就知道那個把硬硬的、澀澀的柿子變成軟軟的、甜甜的柿子的醬缸。但我卻屏住氣息,回頭輕輕叫了一聲嘆着氣的媽媽。
“媽媽……”
“……嗯?”
“鹽醬缸是這個嗎?”
“不是。那個……是醬油醬缸。”
“那麼,是這個嗎?”
“不是。”
“鹽醬缸……在哪裏啊?”
“是那個。可是為什麼問這個啊?”
“嘻嘻嘻嘻。沒什麼……”
☆
不知道聽起來會不會有點奇怪,當媽媽抱着我躲着喝醉的父親,蹲坐在大大的醬缸後面的時候,那個深夜裏的瞬間成為了最幸福的時刻,永遠珍藏在了我的童年記憶之中。
因為媽媽整天都在做農活,或者餵牛,或者做家務活,甚至給別人做事拿工錢,所以除了給我脱掉髒兮兮的衣服或者每兩個多月給我洗一次澡以外,幾乎就沒再向我伸出過雙手,更別説把我抱在胸前,把雙手放在我的後背和腿上,温暖地圍繞着我——除了那種緊急的瞬間,根本無法享受那樣的待遇。我是説,除了因為我還太小而無法記憶的那些情況之外。
那樣緊貼在媽媽的懷抱裏,聽到媽媽的喘息聲和心跳聲,媽媽稍微動一下的時候,從裙子上斷斷續續地傳來的那沙沙聲,分不清是破短裙還是羅緞裙……還有月色下哀傷地向額頭吹來的夜風聲,和像小小美麗世界凋零似的,“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的那黃色柿花……我和媽媽緊貼着融成一體的那瞬間,比起對於父親的恐懼,從媽媽那裏傳來的温暖的歸屬感更為強烈、和美、幸福。
那一年的澀柿子掉得特別多,我撿起來埋到大醬缸裏的粗鹽中。四五天到一週左右,硬邦邦的澀柿子便都熟得軟軟的,成了味道不錯的零食,吃起來頗像紅柿。
如果我以後能有一個帶院子的房子,我想在後院移植一棵長得差不多高的柿樹,再弄一個能有大人的肚子或胸部那麼高的醬缸台。然後,當有拳頭大的澀柿子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掉到地上的時候,就把它們撿起來埋到粗鹽裏面,使它們入味。跟我小時候做的一樣。
我的記憶之中,入味了的澀柿子多半都是甜的,三成左右是摻有澀味的,還有那剩下的一成就是我能記憶的、小時候媽媽的味道。我多想再嘗一嘗夾雜着我對媽媽的追憶的那一成味道。那一成的味道到底用什麼來表達好呢?説它像偎依在媽媽温暖的懷抱裏,浸透着媽媽的Rx房和媽媽的嘆息聲,還有悲傷的風聲一樣的味道,不知道可不可以。
回想一下,媽媽對我來説,就像是浸透着人生悲傷的一個碩大的鹽罈子。而當時還很小的我,是不是就像被埋在那懷抱裏的澀澀的小柿子呢?如果,我是説如果,我媽媽現在還活着的話,我想用4月末5月初盛開的黃色柿花編成項鍊,戴在媽媽那佈滿皺紋的長脖子上,我想把依偎在她懷抱裏那些無限和美、無限温馨的記憶編織起來,戴在她身上。而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的我,則想温暖而又寬鬆地抱一抱變小了的媽媽的肩膀和她彎曲的背。
媽媽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沒能想到這些,直到現在她去世了,才懷着那些虛無縹緲的希望,看來我對於媽媽來説,確實是晚熟而不孝的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