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雙方交換了一招,各退了一個大步。
“過路客”栗聲道:
“小子,看你不出,居然有兩下子?”
東方野淡淡地道:
“好説!”
雙方不約而同地向前欺了一步,保持原來出手距離。
暴喝聲中,一場殊死惡鬥,疊了出來,劍氣撕風,金鳴刺耳,兩條一白一黃的神龍,天矯盤旋。
東方野盡力施展鄭老爹所授的劍法,完全摒棄“秘魔門”的招式。
鄭老爹張開了失神的眼,場中的情況,使他老臉陣陣抽搐,他不明白這一段短短時間,小野何來這一身驚人的內力。
事實完全出他意料之外,小野並非他想象中的小野了。
十招!
二十招!
五十招!
東方野佔到了先機,瘋狂地攻殺,“過路客”漸落下風。
我不能敗,一敗便是兩條命,東方野在心裏默唸着,手底下更加厲辣了,“過路客”做夢也估不到原來看不上眼的小廝,竟然成了自己的剋星。
一聲暴喝過處,悶哼隨起,“過路客”右肩血流如注,一隻右臂,登時舉不起來。金劍虛軟下垂。
東方野劍指對方心窩,喘息遠遠可聞,他這一場贏來不易。
“過路客”面目淒厲,咬牙切齒地道:
“下手吧!”
東方野野沉聲道:
“姓劉的,我放過你一次,年前在‘武林城’中,你解了我一次厄,雖然你別有用心,但我仍然感激你,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走吧!”
説完,收回長劍。
“過路客”目眥欲裂地道:
“野種,這筆帳遲早要結的……”
東方雙目盡赤,一年多來已不再聽到這刺耳辱罵。
“劉世風我已饒了你一次!”
“過路客”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左手一揚,一個亮閃閃有如蝴蝶似的東西,疾射向東方野,東方野一振劍,“當”的一聲,把那奇門暗器磕飛,但那東西在空中劃了一個鬥弧,以更快的速度襲來。
飛而至,速度更快了。東方野用劍一攪,“波!”的一聲,那東西爆裂開來,變作一天藍星,東方野心神俱顫,展開“秘魔門”絕技,貼地飛射到三丈之外。
立足之處,冒起一陣清煙。
“毒!”
東方野暗叫一聲,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若非憑“秘魔門”這一手絕技,勢非被毒害不可。
“你該死!”
喝話聲中,劍尖抵上“過路客”前胸。“過路客”面色全變,張口無聲。
鄭老爹栗呼道:
“小野,不可殺……”
“嗯……”一聲長長的慘哼,長劍貫胸而入,“過路客”身軀一陣劇顫,仰面栽了下去,血水噴起八尺之高。
“唉!”
鄭老爹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東方野收劍彈身,到鄭老爹身邊,關切地道:
“老爹,您傷勢如何?”
“小野,我傷及內腑,不成了!”
“老爹,我揹你……”
“不必了!”
東方野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急聲道:
“老爹,城中有名醫……”
鄭老爹慘然一笑,道:
“小野……名醫只能醫不死之人。”
“但總得盡力……”
“我説不必了!”
東方野搓着雙手,心念數轉,斷然道:
“我非送老爹就醫不可!”俯身就去扶……
鄭老爹厲聲道:
“別碰我,我……死前還有幾句話要説。”
東方野縮手直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鄭老爹喘息了一陣,顫動着雙唇道:
“小野……你怎會有這高功力?”
東方野不能泄露“秘魔門”秘密,只得含糊其詞地道:
“我巧逢一位異人,贈我靈丹……”
“哦!我很高興,我……早知你福緣深厚,你把我的劍術,全參透了……”
“這……恐怕火候不夠。”
“小野,你不該殺他……”
“他不該殺麼,把老爹傷成這樣子……”
“不……”
“為什麼?”
鄭老爹臉起了一陣抽搐,顫聲道:
“他是我師弟的後人!”
東方野駭然大震,栗聲道:
“他是老爹的師侄?”
“不錯!”
“他為何要追殺老爹?”
“這……是冤孽!”臉上出現了極其痛苦的神情。
“老爹能告訴我麼?”
“因為……我殺了他的父親!”
東方野不期然地打了一個冷噤,駭呼道:
“為什麼?”
鄭老爹閉目養了一會神,才又睜眼道:
“小野,這是一幕慘劇,時已數十年了,那時,世風還小,他父親與我藝出同門,他心胸狹小,不憤我在江湖中的成就,在一次公開場合中,迫我比劍,我不肯,他出口辱罵……”
“以後呢?”
“我……仍然忍住了,他卻先出手以劍傷我……”
“此情不可恕,老爹的師弟叫什麼?”
“這你不必知道……我被迫無奈,只好應戰,但我那師弟急於名揚天下,竟然有心要制我於死地,我發時忍捺不住,把他刺成重傷……”
“這是罪有應得。”
“之後,他誓言必殺我,唉!師門不幸……”
“令師侄就為此而搜尋老爹?”
“是的,他爹後來傷重不治,事隔多年,世風長大了,誓報父仇,所以……我四處躲他,最後只好,匿居‘武林城’,不想,他仍然找到了我……”
“他説他並不認識老爹容貌?”
“是的,那時他年紀還小。”
“他怎麼認出老爹的。”
“是我不該在一次駕車送一個重傷的客人離城時,為那客人療傷,他從療傷的手法以上認出我,真是……巧合,會碰上他路過,也是命……”
“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布方野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老爹,讓我……”
“不必,聽我説,我……死得很安然,我……應該死了,我有件東西交給你娘,那是……留給你的……”
“老爹……”
“還有,你……別辜負上官鳳那孩子,我……去了!”
説完,“砰!”然倒地,隨即斷了氣。
東方野手足發麻,淚落如雨,在他直覺的感受裏,除了母親之外,鄭老爹是唯一關心過他的人,鄭老爹之死,等於是失去了一個親人。
夕陽以往斂了最後一絲光芒,夜色跟踵而至。
東方野就土丘上埋葬了鄭老爹,也順便把“過路客”連金劍埋在丘下,料理完畢,已是起更時分,那匹馬可能久等不耐,直在踏地長嘶。
“老爹,長眠罷!”
他在墓前三拜,作了最後的憑弔,然後上馬城裏奔去。
由於鄭老爹之死,一路上心情十分愴側。
進了城,為了不另生枝節,他在與“悦來客棧”相反的街上投店住下,梳洗用餐之後,他想起了往日舊居,出店信步行去。
不久,來到昔日與母親相依的民宅,夜月正明,入目一片淒涼,那蝸居連影子都找不到了,無邊的恨,又湧上心頭。
悽苦的歲月,屈辰的日子,記憶猶新。
母親的聲音笑貌,宛然在目。自己算是小有成就,但母親在何方呢?骨肉分離,確是人間慘事。
兩顆冰涼的淚珠,掛上雙頰。
月上中天,夜涼如水,他已不知站立了多久,正自神思不屬之際,突見一條嬌小人影,自不遠處掠過,飛越城牆而沒,看來是一個女子。
東方野登時動了好奇之念,彈身追了下去。
奔行了約莫三里遠近,那人影在一片荒林中停了下來。
東方野藉林木遮掩,鬼魅般欺近前去,在三丈之外隱住身形。目光掃處,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這人影,赫然正是寢寐難忘的上官鳳。
鄭老爹臨終時交待的話又響在耳邊:“別辜負了上官鳳那孩子……”
他正待出聲招呼,突然一個意念使他把到口邊的聲音硬嚥了回去。
深更半夜,一個孤身女到荒郊野何為。
彼此之間,並未建立真正的感情,當初她對自己另眼相看,也許是基於憐憫,如現身招呼,不嫌冒昧麼?
也許,她出城是會情郎……
心念及此,頓如冷水澆頭,把適才的一份衝動之情,化作煙雲了。
上官鳳左顧右盼,看樣子似在等人,只不知她等的是男是女?
突地——
一個貴介公子打扮的少年,現身出來。
東方野一見之下,心頭倏地湧上一陣酸溜溜的味道,她,原來是出城與情郎幽會,他同時也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而且,這感覺愈來愈劇烈,幾至不能忍受。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他想現身質問她。
但,他又想到,是否自己自作多情?
只見那貴介公子衝着上官鳳笑嘻嘻地深深一揖,道:
“姑娘寵召,在下不勝榮幸!”
東方野覺得全身在發燒,眼前冒出了金花。
上官鳳福了一福,語冷如冰的道:
“田三公子,我有個請求?”
貴介公子嘻嘻一笑道:
“姑娘有話但請吩咐,在下無不從命!”
“請勿逼迫家父!”
“什麼?”
“請勿強人所難!”
貴介公子面色微微一變,道:
“姑娘在説什麼,在下完全聽不懂?”
上官鳳窒了片刻,道:
貴介公子哈哈一陣大笑道:
“上官姑娘,沒有人追令尊呀?”
“公子有意推卸麼?”
“這就奇了,這門親事,令尊十分樂意,怎説是逼迫呢?”
“但我不樂意!”
貴介公子向前欺近了兩步,愠聲道:
“姑娘認為在下不配麼?”
上官鳳向後退了兩步,依然冷漠如故的道:
“那豈非笑話,堂堂‘無雙堡’三少堡主,是我不配……”
東方野暗自一驚,這貴介公子,竟是“無雙堡”三少堡主,原來上官鳳約他是為了親事問題自己剛才誤會她了。
“姑娘方才説不樂意?”
“是的,我説過!”
“可是這是父母之命……”
“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姑娘已有意中人?”
“我不否認!”
田三公子語音一變道:
“聽人説姑娘從前愛上一個馬僮?”
東方野一聽提到自己,不由大感激動,他要聽上官鳳如何答覆?
上官鳳沉默了片刻,突以堅決的口吻道:
“不錯!”
田三公子一陣狂笑道:
“這的確是不可思議,聽説那小子身世不明?”
“這不關公子的事!”
“我田三少不及一個馬僮麼?”
“我並未如此説。”
“姑娘想到一點沒有?”
“那一點?”
“此事傳揚出去,別人對姑娘如何評價?”
“我不管!”
“姑娘今晚約見在下,就是為了拒婚?”
“申明意向而已!”
“可是在下對姑娘非常中意?”
“此情心領。”
“姑娘無視於父母之命?”
“武林兒女不拘俗禮。”
田三公子冷冷一笑道:
“如果在下不願讓步呢?”
上官鳳粉腮一寒道:
“我不會改變主意。”
田三公子語音突然變得很冷,緩緩地道:
“姑娘做錯了一件事!”
“我……做錯了什麼事?”
“不該在此時此地約見在下!”
“這有什麼不妥?”
“夜半,荒野,杳無人跡……”
“怎樣?”
“比如説,姑娘的功力不如在下……”
“我承認非公子對手,但今晚並非兵戎相見?”
田三公子向前一欺身,沉聲道:
“姑娘不懂麼?”
上官鳳驚聲道:“我懂什麼?”
“比如説……在下非娶姑娘不可……”
“我説過婚姻大事,必須兩廂情願。”
“如果今晚既成事實呢?”
上官鳳連退數步,栗聲道:
“什麼既成事實?”
田三公子再次進迫,雙目射出異樣的光輝,冷酷地道:
“先與姑娘成其好事。”
上官鳳嬌軀一顫,花容失色,歷聲道:
“你敢?”
田三公子冷哼了一聲道:
“這有什麼不敢?”
“我將力拼至死……”
“你辦不到。”
話聲中,伸手便抓。
上官鳳電閃後退,彈身……
田三公子只一晃,便截在頭裏,嘻嘻一笑道:
“上官姑娘,你還是有最後一次機會考慮?”
“我不考慮!”
“那就別怪在下無禮了!”
上官鳳目眥欲裂地道:
“你是禽曾……”
“隨便你怎麼説。”
就在此刻——
一個冷極的聲音道:
“田三公子,幸會!”
田三公子十分自恃,頭也不回地道: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