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問三句,都得不到答覆,東方野只好閉上了口。
兩名青衣婢女,倒是禮數周到,在致歉意之後,雙雙施禮退出。
東方野獨坐客房之中,對自己的遭遇感到啼笑皆非,同時也覺得十分惶恐,這類邪門異教,所作所為都是違背正道的,單以赤衣女子命令手下自決那事來説,即可見一斑,真無法想像對方將如何對付自己。
外面石殿門上用骷髏頭砌成的“白骨門”三個字,可能便是對方門派之稱了,這三個字在江湖中卻是沒聽人提起過,也許是自己閲歷太淺,也許是對方根本就是秘密門派,如像“秘魔門”,江湖中一樣沒人知曉。
一陣細碎的腳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一個俏麗人影,出現門邊,
東方野舉自一看,呼吸為之一窒,來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赤衣少女,太美了,足可當美如天仙四字而無愧,雪白晶瑩的皮膚,襯上黑衣,益發顯得迷人。
她,就是方才代面具的赤衣女子麼?
如此美豔脱俗的少女,真使人不敢相信她是毒如蛇蠍的夜叉,出口之間,要一個弟子自決,事後僅淡淡地説了聲:“錯怪他了…………”
是她麼?從衣着身材來看,一點不錯,正是她。
赤衣女子紛顏掛着神秘而惑人的笑意,水汪汪的眸子,令人心悸,停了片刻,姍姍入房,隨手關上了門,自在另一椅上落座。
東方野俊面發熱,心兒卜卜亂跳,他下意識地感到手足無措。
赤衣女子面上神秘的笑意綻開成一朵盛放的笑花,輕啓朱唇,道:
“你運氣不錯,門主已答應了我的請求,你不會死了!”
東方野一震,期期地道:
“門主,誰?”
“我的父親!”
“哦!姑娘是……少門主?”
“對了!”
“請問芳名?”
黑衣少女笑態依然地道:
“我叫白芸香!”
“白芸香?”
“對了!”
“姑娘姓白麼?”
“這一問豈非多餘!”
東方野訕訕一笑,道:
“是在下失言了,請問貴門是……”
“你不識字麼?”
“哦!白骨門?”
“對了!”
“在下從未聽到過貴門……”
“本門開壇時間不長,尚未到公諸江湖之時。”
“這就難怪了。”
白芸香笑容收斂,沉聲道:
“現在該我問你了,希望你照實回答。”
東方野一定心神,道:
“在下能回答的必然照實回答,姑娘請問吧!”
“先説名號?”
“原先説過了,在下叫小野!”
“小野!真的是這樣?”
“決無虛語。”
“看你身手,必是個成名人物,怎會有這不倫不類的稱呼?”
“在下剛剛出道,成名談不上。”
“出身呢?”
東方野早有成竹在胸,是絲毫不躊躇地應道:
“這一點門規所限,恕不便相告!”
白芸香粉腮微微一沉,芳心已似不悦,但瞬息恢復原狀,道:
“好,這暫且不談,你今年幾歲了?”
東方野暗想,一個少女大刺刺地問一個陌生男人的年齡,卻不覺得害臊。
“在下十八!”
“唔!比我小兩歲!”
“姑娘二十了?”
“這還用問,你……定個親不曾?”
“還沒有!”
話方出口,頓覺不妥,對方問這話必有深意,這一來便難應付了。
白芸香春花似的一笑,毫無一般女兒家害澀之態。
東方野不安地道:
“姑娘問這幹嗎?”
白芸香又是嫣然道:
“當然有道理的!”這時,才見她粉腮上略現酡紅。
“在下何時可以告辭?”
“什麼,你要走?”
“當然,在下尚有要事待辦,總不成留此作客……”
“怕是差不多!”
東方野心頭一驚,道:
“姑娘説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白芸香笑而不答,歇了片刻,突地起身道:
“來,您先見識一樣東西!”
“見識什麼東西?”
“看了便知道!”
説完,移步壁間,用纖指在壁上一按,現出了一個大的圓孔,一招手道:
“你來看!”
東方野困惑地站起身來,走到那圓孔之前,白芸香微微向側一挪嬌軀,讓出了地方,東方野湊上眼去。
這孔洞徑約兩尺,看來便是石壁的厚度。
洞外,是一間較小的石室,中央一個丈許大的方池,池中滿是黑水,目光移轉,登時頭皮發麻,驚魂出竅,只見壁間吊了六七具完整的白骨骷髏。
白芸香要自己看這恐怖的玩意,是什麼意思?
心念未已,只見兩名黑衣武士,挾持着一箇中年漢子來到池邊,那被挾持的,遍身血跡,看來是受過酷刑。
那漢子拼命掙扎,口裏慘叫不絕。
兩名武士一用力,把那漢子拋入池中。
“哇!”
那漢子只慘號了半聲,便沒聲息,只見池中冒一陣黑煙,池水滾沸般湧起堆堆泡沫,片刻工夫,一切歸於平靜。
兩名武士手持一把鐵抓,往池水中一撈,一具完整的白骨骷髏撈了上來。
東方野霍地轉身,狂叫道:
“傷天害理,慘無人道!”
白芸香按動機扭,封了洞孔,若無其事地道:
“你看清楚了?”
東方野熱血陣陣拂騰,忘乎所以地大叫道:“看清楚了,十分清楚,這種作為,天人共憤,神鬼不容!”
白芸香粉腮一變,冷聲道:
“你説話得有分寸,想想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東方野咬牙道:
“姑娘説在下是什麼身份?”
“作客作囚,任君自擇!”
“作客怎樣?作囚又怎樣?”
“作客的話,得守禮。作囚的話,剛才那人便是榜樣。”
東方野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怒火頓熄,頭腦也清醒了許多,立即間識到自己處境險惡,往逞匹夫之勇,無濟於是,反而招來可怕的後果,當下故意轉變了話題道:
“姑娘要在下來此,有何指教?”
白芸香一擺手,道:
“請坐下再細談如何?”
東方野無奈,只好坐回原位。
白芸香先輕輕笑了笑,道:
“我自小沒有母親,是父親帶大的……”
“唔!”
“江湖兒女,不必作世俗女兒之態,對麼?”
“不錯?!”
“所以有句話我要坦白相告。”
“請講?”
“我一見你便投緣?”
東方野全身一震,激動地道:
“姑娘説投緣……是什麼意思?”
白芸香粉腮一紅,道:
“你真的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
“在下真的不明白!”
“嗯!這……我很喜歡你……”
“喜歡便怎樣?”
白芸香再狠,再大方,終是女人,有些話還是不能一下子出口,她垂下螓首,沉默了片刻,又抬起頭來,似乎以極大的力量,才一句話道:
“我們結百年之好!”
東方野大驚失色,這問題既嚴重又尷尬,剛才人化骷髏那一幕,已使他對白芸香的看法完全改觀,起初,他確實震於她的美豔,現在,他視她如同蛇蠍。
“什麼,結百年之好?”
“不錯!”
“姑娘很坦白……”
“我説過年幼失母,所以……只好自己作主!”
“令尊呢?”
“他隨我的主張。”
東方野靈機一觸,道:
“姑娘,你有父親作主,在下呢?”
“怎樣?”
“在下家母仍健在!”
“你的意思……”
“終身大事,必須先稟告她老人家!”
白芸香粉腮微微一變,久久才道:
“這容易,令堂現居何處?”
東方野沉聲道:
“敝母子年前失散,家母下落不詳,在下正在刻意尋訪。”
白芸香冷笑一聲,沉下粉腮,寒聲道:
“你這託詞太不高明?”
東方野正色道:
“這是實話,並非託詞!”
白芸香寒着臉道:
“講實話,你是否不願意?”
東方野知道不能斷然拒絕,強顏一笑道:
“在下並沒説不願意!”
“那事後稟明令堂不就成了?”
“禮不可廢,請姑娘曲諒。”
“我長得難看麼?”
“不,姑娘美如天仙!”
“嫌我的出身配不上你?”
“那裏話,令尊乃是一門之主。”
白芸香緊迫不放地道:
“那就是你另有紅顏知己?”
東方野心念電轉,這決不可承認,否則會殃及上官鳳,同時自己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裏,最上之着是緩兵之計,先求脱身,當下一搖頭道:
“沒有!”
“如我強迫你答應呢?”
“姑娘,婚姻大事,非同兒戲,豈能相強。”
“姑娘我不作與那一套迂腐之談。”
東方野感到進退維谷,這婚事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別説對方是蛇蠍美人,即使是窈窕淑女,也不能負了上官鳳,但如何説服對方呢?
親自向男人迫婚,這種事的確天下少有。
“姑娘,容在下告辭,待尋到家母……”
白芸香打斷了他的話道:
“你想就此脱身麼?”
“不是這意思!”
“想走不可能。”
“那在下沒話可説了!”
“小野,我並非路柳牆花,也不是恬不知羞,我説過是由父親一手帶大的,自小不喜忸怩作態,婚姻是正事,坦城相見,並無不可。”
東方野期期地道:
“是的,這是武林兒女的本色!”
“你是由衷之言?”
“當然是的!”
“一句話,你願不願意?”
“在下説過了,必須稟告家母!”
“這是託詞!”
“姑娘不信也沒辦法!”
“我知道了,你以名門正派自居,視我為邪門異教,對麼?”
“在下出身並非什麼名門正派。”
白芸香起身道:
“最後一句,願意麼?”
東方野咬定牙關,道:
“在下一向不改變出口之言。”
白芸香眸中泛出了殺機,冷笑連連道:
“很好,很好!”
説完,姍姍出房,頭也不回地走了。
東方野心中大急,在房中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在這山腹石窟中,要想脱身,可比登天還難,她這負氣一走,將遭致什麼後果呢?
正自惶惑不可開交之際,一個面目陰沉的老者出現門邊,後隨兩名黑衣武士。
東方野心頭一震,不期期地後退了數步。
老者舉步入房,片言不發,伸手便抓。
東方野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發自本能地出手抗拒。但這老者出手詭異萬分,而且快得不可思議,一下子便抓住了東方野右手腕脈。
同一時間,東方野的左掌擊中對方右胸,老者僅只晃了一晃,東方野腕脈被制,勁道頓泄,老者復出一指,東方野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帶走!”
兩名黑衣武士搶步入房,一左一右,把東方野挾起便走。
東方野目眥欲裂,但卻無可奈何。
顧盼間,被挾入一間石室之中,一種刺鼻的怪味,令人慾嘔。
東方野一看,不由魂散魄飛,這石室,正是方才所見化人為骷髏的地方,墨黑如漆的池水,散發着死亡的氣息,一具具的白骨骷髏,似在眥牙獰笑。
一完了,想不到如此下場!
他幾乎咬碎了鋼牙。
老者獰聲道:
“小子,你是應允婚事,還是願化為白骨,説?”
東方野狂叫一聲:
“死就死罷,辦不到!”
老者擺手,陰森森地道:
“扔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