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野魂離軀殼,馬上就要被化為白骨骷髏。
一聲嬌喝,倏告傳來:
“慢着!”
一名青衣少女,出現室中。
兩名挾持東方野的武士,立即後退了兩步。
青衣少女嬌聲道:
“唐殿主,小姐有令,把此人押入牢房。”
黑袍老者應了一聲:“遵令!”然後一揮手道:“押入三號牢房!”
東方野算是鬼門關回頭,再世為人。他被押到一間陰暗無光的石牢中,兩名武士交待了獄卒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開啓,兩名青衣少女,挑着紗燈前導,白芸香隨在後面,入牢之後,白芸香鐵青着粉腮道:
“小野,你倔強得相當可以?”
東方野咬牙切齒地道:“好説!”
“你真的是不怕死!”
“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小野,我讓你去,但你必須言而有信……”
東方野情緒一弛,長長舒了一口氣,此刻,他才真正地感到悸怖,只差那麼一絲絲便被拋入化骨池中,便什麼都完了。
“什麼言而有信?”
“你尋到母親之後,必須踐約!”
“當然,但話先説明,如家母不允,此事便作為罷論。”
白芸香咬了咬香唇,沉凝十分的道:
“那是另一回事!”
“如此在下很感激姑娘的寬容。”
“我也有句話先説在頭裏”
“什麼話?”
“如你我不能結合,你休想投入任何女子的懷抱!”
東方野心頭打了一個結,他不想再頂撞她,目前脱身為上,當下含糊為應道:
“在下記住這句話!”
“會的!”
“現在請你回客房!”
東方野理了理衣衫,隨白芸香主婢,回到原來的客房,只見房中業已擺好一桌酒菜,這種待客之道,令人啼笑皆非。
白芸香頓時改變了面目,似乎那不愉快的事並不曾發生過,粉腮又掛上了迷人的笑顏,一抬皓腕,道:
“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東方野坦然道:
“請坐?”
“謝坐!”
兩人分賓主坐下,小婢斟上了酒,東方野一看所用器皿,非金即玉,不亞於傳説中的公侯顯宦之家。他自小過貧寒日子,為人僮僕,這種場面,還是破題兒第一遭。
白芸香舉杯道:
“來,乾這一杯!”
東方野捧起杯來,一個意念,浮上腦海,如果對方威迫不成,改用陰謀手段,在酒菜中做了手腳豈不危哉殆矣,心念及此,不禁躊躇起來。
白芸香嫣然一笑道:
“你怕酒中有毒麼?”
一語道破心事,東方野不由俊面發燒,期期説不上話來。
白芸香緊接着又道:
“你不是不怕毒麼,何事膽怯?”
東方野把心一橫,舉杯飲盡,照了照杯道:
“就是毒藥也喝,當領姑娘情!”
白芸香也乾了杯,輕擊玉掌,道:
“這象個武士!”
兩人推杯換盞,歡然暢飲。
醇灑美人,是天下的賞心樂事,但東方野毫無這種感覺,他之所以暢飲,一方面是應付故事,另一方面是慶幸死中得活。平心而論,他仍然是怕死的,因為他不能死,他還有大事要辦,父親“血榜”留名,堂堂天下第一高手,死得不明不白,這謎底豈能不揭穿,這仇焉能不報,否則何以慰父靈於天!
玉顏帶酒,映着照明的珠光,她更加鮮豔欲滴,令人然心神俱醉。
東方野血氣方剛,不是魯男子,也非柳下惠,目迷心感,加上酒意,不知不覺中,綺念橫生。
白芸香嗲蕩氣地道:
“小野,你一定要去麼?”
一句話,使東方野綺念全消,收斂了飛馳的意馬心猿,正色道:
“是的,在下言出不改!”
白芸香面色突轉黯淡,幽幽地道:
“我等着你!”
東方野心頭一驚,但不得不道:
“在下省得!”
白芸香從懷中取出一個十分精緻的荷包,用手指捻住,道:
“你把這帶在身上!”
東方野登時傻了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一虛與委蛇,意在離開這可怖的地方,對方卻認了真,這用意分明是相約之物……
“你不要?”
“這……這……在下身無藏物,無以回贈……”
“不必!君子一諾千金,何在於不能言語之物!”
“如此,在下愧領了!”
東方野不安地雙手接過,納入懷中。
這桌酒,足足吃了一個時辰,方才告歇。
婢女端上乾果香茗,東方野去心似箭,隱忍了一會,道:
“在下可以告辭了麼?”
白芸香有些不悦地道:
“你一刻也難留麼?”
“這得請姑娘原諒,在下急事在身!”
“你不想見見我爹?”
“這……這……門主肯賜見麼?”
“不必了!”
東方野為之楞然,出爾反爾,不知是什麼意思?
白芸香似已知道東方野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
“他老人家其實已見過你了,是暗中,你不知道罷了!”
“哦!”
白芸香轉頭問身邊的侍女道:
“春蘭,什麼時辰了?”
春蘭恭謹地道:
“卯初!”
東方野吃了一驚,想不到這一折騰,已是第二天請晨了,這半日一夜的遭遇,料是匪夷所思,死死生生,恍如隔世。
白芸香起身道:
“你既執意要去,此刻可以起程了,我送你一程。”
東方野掩不住心頭的喜悦,起身含笑道:
“不敢當!”
“希望你不再視我如外人?”
“是的!”
“秋菊?”
白芸香低喚了一聲,另一侍婢,應聲而至。
“取那柄‘松紋古定劍’來!”
“是!”
片刻工夫,秋菊捧了一柄形式奇古的連鞘寶劍來,雙手呈與白芸香,白芸香接過來一按卡簧,劍身離鞘半尺,一道青光,懾人心神。
東方野不由脱口讚了一聲:
“好劍!”
白芸香按回劍身,道:
“此劍是算神物,但也非凡品,是春秋戰國時,名冶手‘干將’‘莫邪’夫婦的嫡傳弟子公孫望所鑄,五年前在北邙出土,我看你沒有隨身兵刃,舉以為贈!”
東方野本待拒絕,卻又無詞,期期地道:
“這……在下怎好接受?”
白芸香輕輕一笑,道:
“佩上吧!”
這話説得很輕柔,但卻像命令般使人沒有拒絕的餘地,東方野直到此刻,對她仍無一絲好感,“白骨門”慘無人道的作為,他是無法釋懷的,但她是一番感情,如果堅拒,惹火了她,誰知又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變化?
當下只好稱謝接過,懸在腰間。
白芸香一抬手,道:
“春蘭帶路,我們走!”
春蘭在前,秋菊在後,東方野與白芸香並肩居中,向外走去。
衣香鬢影,咫身相伴,東方野內心有一種説不出的感受,一脈純情,木石人也不能無動於衷,但,這美麗的軀殼裏,包藏的卻是一個可怕的靈魂,這觀念,沖淡了東方野遐思,使他更能自持。
出了石窟,豔麗的旭日耀目生花,東方野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
到了山邊,東方野止步道:
“姑娘可以留步了!”
白芸香驚深一往地凝視着東方野,不勝依依地道:
“我等你,也許……我會找你!”
東方野暗地心驚,看來被她纏上,要想擺脱可真不容易。
“姑娘珍重!”
“你也珍重!”
驀在此刻-一
春蘭用手一指,驚聲道:
“小姐,你看,轎子抬到山中來了!”
六道目光,齊順着春蘭手指,望向峯腳的谷地,果見二頂小轎,緩緩而行,轎前一名婦人前導,映着月光,轎身發出絢爛光彩。
東方野面色一變,脱口驚呼一聲:
“魔轎!”
白芸香粉腮一緊,道:
“這就是江湖盛傳的‘魔橋’?”
“是的!”
“何以見得?”
“轎上金珠的光彩,與轎前的‘魔轎使者’,便足以證明無訛!”
“你見過?”
“不止見過,而且很熟!”
東方野口裏説着話,心裏卻在打鼓,“魔轎”在此出現,多份是搜索自己,自己是“秘魔門”叛徒,如被發現,便不得了……
白芸香柳眉一挑,道:
“你對‘魔轎’很熟!”
東方野漫應道:
“是的!”
“對方是什麼來歷?”
“不如道!”
“噫:你不是説很熟嗎?”
“這……這……在下是説見過不止一次的意思!”
白芸香似對東方野的解釋未盡滿意,但沒有追問下去,沉聲道:
“我要鬥一鬥‘魔轎’!”
東方野一震道:
“姑娘,不可!”
“為什麼?”
“據説‘魔轎’功力深不可測,而且十分邪門!”
“我不信!喲!看你怕成那樣子!”
東方野俊面一熱,尷尬地道:
“在下……並非是怕……”
“那是什麼?”
“是……恐怕難以與敵!”
白芸香情深款款地望着東方野,芳心感到一陣温暖,她以為東方野的心意是顧慮到她的安危,這正表明了她對自己的情愛已有了轉變。當下春花般的一笑道:
“你怕我不敵而有失閃麼?”
東方野頓時失悔,應該鼓勵去鬥“魔轎”,以魔制魔,讓“白骨門”與“秘魔門”火拼,倒真是武林之福。心念之間,不得不應道:
“是的!”
白芸香慰然一笑,道:
“我要藉此考驗一下本門功力,你別出手,只在一旁觀陣,如何?”
東方野本不欲面對門主,但又無詞解説,只好硬着頭皮,應了聲:
“好!”
“魔橋”在谷地中停了下來。
白芸香彈起嬌軀,如浮光掠影般朝峯下電飄而去,兩婢女也跟着彈身,東方野自然不能賴在峯頭也彈身進去。
他故意繞了個彎子,然後再藉林木掩蔽,欺近現場邊沿,藏身石後。
春香秋菊也在不遠處伏伺。
白芸香業已面對“魔轎使者”那蒙面的紫衣婦人。
四名抬轎的秒妙女,全列在轎後。
白芸香嬌聲媚氣地開了口:
“請轎內朋友答話?”
“魔轎使者”冷冰冰地道:
“丫頭,先報上名來?”
白芸香眉先一挑道:
“你配麼?你算什麼東西?”
“丫頭找死?”
“格格格格……”白芸香清脆地笑了起來。
“魔轎使者”重重一哼,打斷了白芸香的笑聲,道:
“丫頭,你知道碰上誰了?”
白芸香若無其事地道:
“魔轎,你是使者,對麼?”
“既知本使者等的來歷,尚敢如此無禮麼?”
“你知姑娘我是誰?”
“正要你報名!”
白芸香裝着一本正經地道:
“聽着,我叫伏魔女神,專門降魔捉怪的!”
“魔轎使者”冷森森地道:
“可惜你花容月貌……”
“怎樣?”
“你死定了!”
“也許是你?”
“納命來!”
“魔轎使者”歷喝一聲,拔劍聯襲,招式詭辣,快逾閃電。
“哇!”尖歷的慘號,破空而起,令人不寒而慄,東方野心頭一沉,想不到白芸香只一個照面,便……心念未已,人影倒地,倒下的並非白芸香,而是“魔轎使者”,東方野由驚而駭,白芸香一招搏殺“魔轎使者”簡直令人難信。
四名抬轎的少女,齊齊驚呼一聲,花容失色。
白芸香面對“魔轎”,大聲道:
“請尊駕出較一較高低?”
轎內傳出一森冷的女人聲音:
“小賤人,老孃要你形神皆滅,骨肉化灰!”
東方野聞言大駭,想起“魔轎”利用自己到巫山絕谷中,以“轟天雷”暗算神秘老道的那一幕,莫非她要以此來毀白芸香?
心念未已,只見四名抬轎的少女,彈身疾退。………
東方野不遑多想,身形電閃掠出,大叫一聲:
“姑娘速退!”
白芸香一愕,被東方野攔腰抱住,貼地飛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