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震耳欲襲的巨響破空而起,土石齊飛,林木皆應。
東方野緊抱着白芸香,伏在距爆炸點五丈之外,草葉、沙石灑了一身。
土石落空,春蘭秋菊一湧而前,惶急道:
“小姐!小姐……”
東方野始才驚覺仍緊摟着白芸香,俊面一熱,立即鬆手站起。
白芸香也跟着站起,粉腮上驚怖之色未除,栗聲道:
“嚇死我了!”
東方野關切地道:“沒事麼!”
白芸香咬着香唇,甜甜一笑道:“沒事,你救了我一命。”
東方野訕訕地道:“應該的!”
説着,心裏突起一個奇怪的念頭:我為什麼要救她,這心腸毒辣的魔女死了多好,豈不永絕後患,也好讓“白骨門”與“秘魔門”之間變成水火之勢。但突然又想到這並非武士所當為,這想法太卑劣了,不管怎樣,白芸香對自己並不錯,從答應自己開始起,並未使過任何陰謀手段。
無數人影,從四方湧現,朝現場圍來。
“魔轎”仍停在原地不動。
白芸香回身一看,眸中驟現殺機,咬牙切齒地道:
“我非毀了這頂轎子不可!”
四名青衣少女,抬起轎子,轉向來時方向行去。
白芸香彈身在三丈之處一攔,道:“停下!”
“魔轎”停住了,轎內傳出了話聲:
“丫頭,看你來頭不小,竟有這多手下,如果不怕死的話,我們拼拼看……”
現身的“白骨門”弟子,一律戴着面具,約近六七十名之眾,遠遠圍住。
東方野見春蘭秋菊業已跟近,只剩自己站在原地,心想,不如面對“魔轎”把事情解決了也好,去掉“秘魔門”的名份,還我自由身。
心念之間,也彈身上前,與白芸香並肩而立。
奇怪.“魔轎”並無任何反應,東方野感到有些莫測高深,在川邊山道相遇時,自己戴着人皮面具,而此刻,自己是本來面目,為何沒有反應呢?自己是叛門弟子呀!
白芸香翠袖一揚,只見那四名抬轎的少女,連哼都不曾哼,便栽了下去。
東方野心頭一震,暗道:“好厲害的毒!”
轎簾一掀,一條人影,穿轎而出……
東方野與白芸香等不約而同地向後急退。轎中人好快的身法,只一閃便到了五丈之外,是一個蒙面婦人,手中握着一個黑忽忽的圓球,厲聲道:
“令你手下讓路!”
東方野在旁道:“姑娘,依她吧,免得多有死傷!”
白芸香深深瞥了東方野一眼,翠袖連揮,正面的“白骨門”弟子,朝兩側退開,“魔轎”主人,狼狽而遁。
東方野有些迷茫了,“魔轎”一門之主,竟如此不濟麼?想年前在“藏龍谷”中,初見“魔轎”,所有武林豪客,都遠遠避開,在谷外殺“岷山三怪”之一於無形之間,為什麼今在的表現如此不濟,實在令有費解?
白芸香揮手令手下散去,然後緊依着東方野道:
“你在想什麼?”
東方野吁了一口氣道:
“我奇怪‘魔轎’何以不如傳言的可畏,竟使這等手段脱身!”
“對方在此現蹤,不知何為?”
“我來問一問!”
“問誰?”白芸香冷冷地道:“春蘭,帶個人來問!”
“是!”春蘭彈身上前,抓了一名抬轎的青衣少女過來。
東方野激奇地道:“不是死了麼?”
話聲才落,不知春蘭用於什麼手法,那青衣少女竟然睜開眼來。少女一看現場,頓時面如死灰。
東方野搶前兩步道:“認識我麼?”
青衣少女驚怔地望着東方野,好一會,才搖了搖頭,道:
“不認識!”
東方野大感困惑,自己入門半年多,一下子榮升紫衣級武士,也曾當眾比武,可説是門中的新聞人物,她會不認識自己?看她的神情,決非虛假,這就令人費解了,心念之間,又道:
“你是新人麼?”
青衣少女愕然不知所對。
白芸香開口道:
“春蘭,問她‘魔轎’的來路。”
春蘭應了一聲,冷冰冰的目在青衣少女面上,語意森森地道:
“聽着,從實説出來路與目的,不然你將求死不能!”
青衣少女驚怖地瞥了在場諸人一眼,欲言又止。
春蘭催促道:
“説呀!不然我先毀了你的容貌?”説話之間,五指作勢在少女面上晃了晃。
青衣少女面色速變,緊咬着下唇不吭聲。
白芸香陰陰地道:
“給她點滋味嚐嚐!”
青衣少女突地一偏頭,閃電般張口朝春蘭的手臂咬住,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春蘭當然更計不及此,一下被咬個正着,劇痛之下,本能地鬆了手,青衣少女晃身回到轎邊,探手轎內,厲叫道:
“我們同歸於盡!”
東方野驚呼一聲:
“快退!”
也就在四人電閃彈退之際,一聲“隆!”然巨響,彩轎被炸成粉碎,四名青衣少女,也告肢離體碎。
白芸香撣了撣身上的塵灰,恨恨地一跺腳道:
“豈有此理,竟被這小賤人所乘。”
春蘭苦着臉,衣袖一片殷紅,這一口真咬得不輕。
東方野的確迷惑了,不可一世的“魔轎使者”竟一招斃命,堂堂一門之主,人見人怕的“魔轎”,竟使用“轟天雷”這等下三流的手段,結果狼狽而逃,不但如此,對方對自己睹面不識,事無此理,太不可思議了。
“魔轎”已毀,可能江湖上將再見不到這恐怖的東西了。
但,怎麼可能呢?自己在門中不過一名武士,也不至如此不濟,只論“魔轎使者”,功力在自己之上甚多,怎會一招毀在白芸香手下呢?
白芸香固屑善於用毒,但以“秘魔門”的“法幡”之毒看來,“秘魔門”對毒決不外行,顯然不是毀在毒下,何況白芸香事先説過,要以真功實力鬥一鬥的,這怎樣解釋呢?
秋菊在一旁冷冷發話道:
“想不到江湖中盛傳的‘魔轎’,竟是虛有其表!”
白芸香吁了一口氣,道:
“從此將再聽不到‘魔轎’這名稱了!”
東方野覺得已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再次向白芸香告辭,互道珍重而別。他這一去心頭輕鬆了不少,“魔轎”栽了這大斛頭,勢必有一段時間銷聲匿跡,將來可能的是“秘魔門”與“白骨門”之間的仇殺。
他仍舊戴上了張鐵嘴所贈的那付人皮面具,急急趕路。
現在,他的心神業已飛越重山,到了“武林城”,他想,第一步該先找上官鳳,看看她是否平安,是否為自己打聽到“乾坤真人”的消息,然後,再去找張鐵嘴。
這一天,來到童家集,這是“武林城”附近最大的山鎮,由於咸豐城變了江湖人的特別區域“武林城”,所有山產貨物,全在童家集這山鎮集散,無形中使這山鎮繁榮起來,茶樓酒客,林立,熱鬧非凡。
東方野在大大街上兜了一圈,感到飢渴難耐,揀了一間比較清爽的酒館打尖。
此刻,午時方過,正是食客鼎盛之際,上座約莫有八成光景。
他選了個角落的座間坐下,隨便要了些酒菜,自斟自飲。
突地——
兩張熟悉的面孔,朝自己座邊座來,辨認之下,不由心間鹿撞起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同門武士姜之凡與統領吳尚。兩人雖換了裝束,但沒有易容。
他知道要避開已來不及,如被發覺真面目,後果便難預料了。
紫衣武士統領在此現身、必非無因。
他趕緊低頭吃喝,力持鎮靜。
統領吳尚與武士姜之凡二人,在臨座落坐,喚了酒菜,大爵起來。
東方野見對方連一眼都不看自己,心頭略定。
忽聽統領吳尚以低沉的聲音道:
“怪事,這小子竟然杳如黃鶴……”
姜之凡道:
“如不把他尋回,正以家法,本門秘密勢將盡泄江湖。”
東方野心頭又告緊張起來,這分明是在説自己,看來為了自己,“秘魔門”恐已全部出動了。
對方話聲又起:
“那小子本就來歷不明。”
“但門主為什麼會破例對他優待呢?”
“令人費解!”
“統領,我們循何路入川?”
“當然是山道。”
東方野怕久坐露出破綻,如被擒回去,後果便太可怕了,當下匆匆食畢,放了錠小銀子在桌上,揚長而去。
童家集離“武林城”不及三十里,約莫申初,便已到達。
按照慣例,城中不許陌生客佩帶兵刃,東方野心中就為了難,這柄“松紋古定劍”是白芸香所贈,決不能離身,怕萬一丟失,將來無法交待,但又沒個妥當的寄存處。想來想去,只好先在城外投店。
他要了房間,把劍小心藏妥,然後鎖上房門,交待了店家幾句,然後出店揚長入城,他心情感到無比的歡悦,冥想着見到上官鳳之後,説些什麼……
“武林城”是他自幼生長之地,大街小巷,一事一物,無不熟念,只是回憶中有太多的辛酸。
他想,目前該先找到“張鐵嘴”瞭解城中情況,若非“張鐵嘴”指引到白帝城本王廟尋那隱跡的怪老頭,自己早已毀在“法幡”之下,焉有今日,同時他要自己回頭來此,必有用意。
一個去江湖賣卜的,該在什麼地方呢?
他不期然地信步走向武廟前的廣場,那裏是江湖廝混者集中之地。
這地方的景況,和以前並無分別,雜亂,紛攘,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充斥。
一個接一個的布棚,地攤,南腔北調的吆喝,毫無禁忌的喧囂,差不多的江湖玩意全集中了。
東方野兜了一回圈子,卻看不到“張鐵嘴”的蹤影。他進了一個茶棚,沏了碗上好龍井,要了四碟乾果,藉以打發時間。
乘茶博士沖水之便,探問道:
“老兄,借問一聲,有個‘張鐵嘴’住在何處?”
茶博士,裂開了滿嘴黃牙,一笑道:
“客人要找他?”
“是的!”
“他是夜貓”
“什麼夜貓子?”
“他出現的時間,多半是晚上,誰也不知道他的準去處,有時十天半月不見,有時每晚必臨,這小棚子便是他的生意場。”
“哦!今晚會來麼?”
“不知道,倒是昨夜來過,也許今晚會再來,憑着他那一張鐵嘴,在城裏名氣可不小,連‘無雙堡’的爺們都對他十分尊敬。”
東方野點了點道:
“多承指教!”
茶博士哈腳腰道:
“好説!,好説!客官太謙了!”
東方野喝了一會茶,看天色還只酉末光景,心想,不如再等上一會,省得四處瞎撞,於是,換了茶葉,耐性久等下去。
正在百無聊耐之際,一個茶客挨近茶室,在對面坐下,東方野目光一抬,登時心頭大震,這,是個毛頭小夥,正神秘地望着自己微笑。
他不是別人,正是與自己十分投契的一級武士袁安。
東方野口一張,又閉上,想到自己罩着人皮面具,袁安認不出來,
袁安就桌上的茶水畫字:“小野,我觀察你很久了!”
小野陡吃一驚,他竟已看破了自己行藏,自己入棚時,片刻發現他在座呢?可能,他從自己談話聲調與動作認出了自己。太大意了,竟忘了改變聲音,現在,要否認以來不及了,當下把心一橫,在桌上寫道:
“你準備怎樣?”
袁安又寫道:
“速遠走,本門耳目多!”
東方野大感激動,想不到袁安如此重情,竟敢冒此大險,示意自己遠走高飛,這行為如被發覺,便是死罪,包屁叛逆,與叛逆同罷,心念之間,深深看了他一眼,寫道:
“小弟十分感激!”
袁安又寫道:
“速離,我走了!”
寫完,回到自己座上。
東方野心亂如麻,到底是走還是留下?走,對“張鐵嘴”失約,也見不到上官風,留下,又恐發生意外。
考慮了片刻,他決定留下,此地是“武林城”,他們萬一發現自己,不敢用強,同時自己總不能成一直躲躲藏藏。
心念之間,目光下期然地瞟向袁安,袁安的目光,也正好射過來,目光中顯示出焦急與責備,似乎怪自己還不離開。
就在此刻,又有兩人進入茶棚,在袁安桌上坐下,當然來者也是“秘魔門”武士。
東方野低頭磕瓜子,恍若未睹,他已決心不予理睬。
過了一會兩人離棚去了,剩下袁安一人守在原座。
袁安不時以眼色示意,東方野故作不知,只回報他歉意的一笑。
這一坐,又是兩多時辰,茶博士走來,一笑道:
“客官,他不會來了!”
“你怎知道?”
“憑經驗!”
“哦!謝謝你!”
東方野感到有些沮喪,悻悻地付了茶費,向外走去。
在城中串了一陣,天時業已不早,只好將抱着失望的心情出城回店,時入房中,先探視了一下那柄“松紋古定劍”仍在原處,這才放下心來。
突地!
一條人影,推門而入,向後瞭望,又復門關上。
東方野緊張地一看這不速之客,赫然正是袁安。忙抱拳道:
“袁兄小弟無嘗感激!”
袁安緊皺着眉頭道:
“你最好遠走高飛,如被抓回去便是死路一條。”
東方野沉重地點了點頭,道:
“這小弟知道,但我有私事非辦不可。”
袁安默然了片刻,以一種激動的口吻道:
“小野,你怎敢叛門?”
東方野雙手一擺道:
“誤會?”
“是誤會……”
“你且説説看?”
“我奉令來此殺執法武士統領‘雲龍劍客廬日升’正好在城外碰上了對方,對方的功力甚高,我不是他的對手……”
“紫衣武土馮原是誰殺的?”
“廬日升,以飛劍所殺!”
“但你沒死,是麼?”
“我本拼着一死的?但對方不知何故未對我下手……”
“你被趙標用‘法幡’所制,卻被‘無雙堡’的人所救,又作何解?”
“對方是要帶我回堡,中途我又遇救!”
“誰給你解了‘法幡’之毒!”
“一個無名老人!”
“既使是誤會,你也沒有分辯的餘地了!”
“我知道這一點。”
“對於你叛門的事,門主十分震怒……”
“哦,對了,我在川邊山中,曾碰到門主與使者……”
“什麼,你碰到冒充門主的人!”
東方野吃了驚,道:
“冒充?”
“不錯,我方的人在川鄂邊區一帶,發現了假的‘魔轎’,所以才出動大批人馬,徹查辦此事。”
“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