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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萍水論交

    歐駝子怪叫道:

    “不能放活口走啊!”

    東方野對“無雙堡”的人,可説恨之入骨,母子在“武林城”受過無數的屈辱,迫害,最後母子生離當然,他不必手下留情,單以對方今夜的強盜行為,便該殺,何況這死別裏是“無雙堡”的地盤,放走了活口,歐駝子決走不出十里。

    心念一轉之間,電閃般追了下去。

    “啊!”

    慘號再傳,汪小發逃出不及十丈,便告橫屍。

    東方野折轉身來,説:

    “老丈,你快走吧!”

    歐駝子深深看了東方野一眼,道:

    “這馬是你的了!”

    東方野歸劍入鞘,一搖手道:

    “在下沒三千兩銀子付與老丈。”

    “不要錢,奉送?”

    “在下不敢領。”

    “不行,小老兒剛才説過,有人救小老兒一命,以馬相贈……”

    “這斷乎不可,在下出手,並非為了那句話。”

    歐駝子執拗地道:

    “不行,我歐駝子一生説話一句便是一句,從不更改。”

    東方野初意本是想得這匹神駒代步,現在,基於武士的風度,他改變了主意,聞言之下,為難地道:

    “老丈定要相贈麼?”

    “當然!”此馬名叫“的廬”,腳程奇快無比,登山涉水,如履平地。

    “這樣好了,在下身邊尚有少許金銀……”

    “別再説了,小老兒説過相贈便是相贈,如果付錢,三千兩分文不少。”

    “這……在下心裏過意不去?”

    “婆婆媽媽,不象個有為的武士。”

    東方野啼笑皆非,想不到他倒教訓起自己來了。

    歐駝子把馬牽到東方野身前,把繮繩交在東方野手中,然後撫着馬臉道:

    “這是你的新主人,乖乖地聽話!”

    那馬兒似有靈性,口裏低嘶一聲,伸唇吹鼻,在歐駝子頭頸上不斷磨擦,似乎對舊主人有無限依戀之情。

    東方野心中十分難受。暗忖,不如一走了之,何必要人家價值不菲的寶物!

    心念方動,歐駝子已退到了側面,開口道:

    “此馬草料已足,可以奔馳後會有期!”

    期字甫落,人已如縷輕煙般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東方野怔住了,想不到歐駝子竟然是位風塵人,憑離去的身法,便已十分驚人,其手法可見一斑了,他要對付“過山虎趙剛”兩人,可能不費吹灰之力,他狂呼救命,是故意做作的,可能他早已知道自己在側,自己出手,確有些班門弄斧。

    難怪他帶了這等物行走江湖安然無事。

    但,他為什麼要送馬與自己呢?彼此素昧平生呀!

    他想不透這中間的蹊蹺。

    一看時辰不早,該趕路了,他對馬性,可説十分熟念,先試探着與他親近,然後輕輕撫摸了一陣,見馬十分馴善,這才躍上馬背。

    一聲輕斥,馬兒發開四蹄,風馳電掣地行起來,快,固屬快得驚人,但卻十分平穩,實實有的神駒。

    天明不久,到達了距川邊不遠的建始,這一夜,足足走了五百多里,東方野為之咋舌,一個一等一的高手,也無法在一夜之間走幾百裏,何況人的體力有其極限,一陣疾趕之後必須有當的時間恢復體力,而這匹“的廬”,仍然精神抖擻,毫無疲備之態,這使東方野大感應幸,得此良駒,也是異數。

    他在城廂小鎮入店打尖,並要店家以上好飼料喂“的廬”。

    估計行程,過午渡江,不必日暮,便可到目的地。現在的最大問題是能不能順利地找到那怪老人,如一切順利,將河在五日之內回“秘魔門”報到。

    一想到回門報到,他的心便往下沉,他無法想象後果是什麼?

    此際,天時尚早,座中除了他沒有別人,他細斟慢飲,目的是能讓那匹神駒有較長時間的休息。

    突地,一陣羣馬驚嘶之聲,傳了過來。

    只見店裏夥計氣急敗壞地跑了進來,結結巴巴地道:

    “這……不成,客官……”

    東方野一愕道:

    “什麼不成?”

    “你……那匹馬……”

    東主野嚇了一跳,站起身來道:

    “怎樣?”

    夥計定了定神道:

    “客官那匹馬太兇,在廊中踢壞了兩匹馬,驚得其他的不敢吃草料,小的又無法近他的身……”

    東方野起先以為那匹神駒發生了意外,倒着實嚇了一跳,及至聽清了,才放下心來,和聲道:

    “不要緊,我去看看,踢壞的馬,照價賠償就是!”

    説完,跟着夥計來到後面馬廊,只見那匹“的廬”安靜嚼着草料,兩匹馬躺在旁邊。肋旁鮮血淋漓,在咻咻喘息,其餘七八匹馬豎着耳朵擠成一堆。

    東方野皺皺眉,道:

    “兩匹馬值多少?”

    夥計陪了個笑臉,顯得很為難的道:

    “這兩匹馬是上月買的,不十分馴,否則也不會被踢……”

    “……非常對客官不住!”

    “沒的話,應該的,我看牽到外面好了,我吃完便要上路。”

    東方野親自把“的廬”牽到店門外馬樁上栓好,夥計把吃剩的馬料拿到外面,另提了一桶水給馬飲。東方野回座繼續飲食。

    忽地,一貓一狗,追逐入店,在座間狂奔亂跳,小二跟着大聲吆喝,東方野看得忍俊不置,冷不防那貓兒跳上了桌子,碗蝶齊翻濺了東方野一頭一臉,弄得他啼笑畢非,尷尬異常。

    “對不起,對不起,小的為客官重新換酒菜。”

    東方野已被攪得興味索然,擺了擺手,道:

    “不必,我本已吃得差不多了!”

    小二又連連打拱道:

    “實在對不起,請客官海涵!”

    東方野雙手捧起勢毛巾,着擦拭頭臉上的湯汁,擦完,把毛巾往桌邊一放……

    “呀!”

    小二怪叫一聲,如逢鬼魅,兩眼發直,撲數數抖個不住,臉色也變了。

    “掌櫃的,掌櫃的”,散着的夥計,全奔了過來。

    掌櫃的一迭聲問道:

    “怎麼回事?”

    小二口唇拌動了半天,才進出一句話道:

    “這位……客官的臉……會變化……”

    “變化?胡説!”

    掌櫃的大聲呵斥那小二,可能東方野入店時,除了這招呼的小二,誰也沒注意到他的長相身形。

    東方野本被弄得摸不着頭腦。一説,他立時醒悟過來,俊面不由直紅到耳根,原來只顧擦噴濺在頭面上的湯汁卻忘了臉上戴的人皮面具,這一擦,當然原形畢露。

    掌櫃的見多識廣,立刻明白是回什麼事,忙揮手喝道:

    “你們都退下去,一點規矩都沒有,成何全統!”

    夥計們慌忙走開,掌櫃的這才拱手為禮,笑哈哈地道:

    “小子們無知,大驚小怪,請少俠包涵,區區特此賠罪!”

    東方野訕訕地道:

    “小事一件,算了,倒是在下的坐騎,傷了貴店匹馬,一併算罷。”

    掌櫃的顯得很不好意思地道:

    “兩匹馬脅骨各折了三根,已不能乘用了,本是二十兩銀買的,這是意外,如果要少俠賠償,説不過去,這樣着,少俠隨賞幾文就是至於酒菜,算小店請客。”

    東方野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金錠,道:

    “這大約可兑足絲紋銀二十四兩,算是馬價與酒錢草料錢!”

    説完,放在桌上。

    掌櫃的連連搖手道:

    “使不得,少俠,太多了,區區不敢收,小店經營已數十年,圖個近悦遠暖,這豈非成了敲客人的竹槓……”

    東方野一笑道:

    “儘管收下,這是我願意如此。”

    掌櫃的熟視了東方野幾眼,一拍掌道:

    “少俠,區區看得出你那匹坐騎不是凡物,但那付鞍鐙卻不相襯,區區有一付特製的魚皮鞍子,是祖上所遺,好馬配好鞍,舉以相贈,請勿推卻。”

    東方野搖手道:

    “這使不得,無功不受祿……”

    掌櫃的豪爽地道:

    “如不嫌棄,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東方野可無法推拒了,盛情難卻,但又覺得受之有愧,期期地道:

    “那在下……只好收之不恭了……”

    “這樣才好,少俠如何稱呼?”

    “東方野,但……一般人稱在下小野,這姓麼……還是請保秘?”

    他是第一次對處提名道姓,主要的是,是被主人盛情所感。

    掌櫃的點了點頭,道:

    “區區叫做宇文一雄!”

    “哦!宇文兄,請問貴庚?”

    “已過不惑之年!”

    “哦!小弟十九。”

    “好,我們初交,飲上一杯,來,請到後院,這裏快到上座的時候了,不便!”

    東方野想了想,道:

    “小弟有急事趕路,留待下次如何?”

    宇文一雄蹙眉道:

    “急在一時間麼?”

    東方野一想,有這匹“的廬”代步,耽上一時也無妨,隨道:

    “如此小弟叨打擾了!”

    “請!”

    “宇文兄請!”

    宇文一雄吩咐了夥計幾句,然後領着東方野進入店後內宅。

    後院佈置十分古樸幽雅,一點不象買賣人家,倒象是書香宅第。兩人入廳,分賓主坐定,使女獻上香茗,東方野瀏覽了一下壁間的字畫。

    “想不到宇文兄是個雅人?”

    宇文一雄哈哈一笑道:

    “冒充欺文,談不上,老弟見笑了!”

    東方野道:

    “小弟幼遭孤露,少談識書是雖個地道的江湖人……”

    “老弟忒虛了,聽談吐便知不俗。”

    “只隨家母認幾個字,僅識之無而已!”

    “老弟是姓東方?”

    “是的!”

    “啊,愚兄有個師姐也是姓東方氏……”

    東方野心中一動,道:

    “但不知那個東方氏?”

    宇文一雄淡淡地道,

    “早已不相往來了!”

    對方似有隱哀,東方野自不便追問,反正天下姓東方的多的是,換了話題道:

    “如此説來,宇文兄也是武林一脈?”

    宇文一雄點了點間,坦然道:

    “不瞞老弟,是的,但鮮有人知!”

    談話之間,三四名夥計搬來了杯筷酒菜,剎那便已備齊。

    “老弟請上坐!”

    “那裏話……”

    “頭一遭,來者是客,太謙便失武士本色了!”

    “只是打擾不當?”

    “那裏的話,萍水相逢,老弟折節下交,也算是一段緣。”

    兩人分賓坐了,宇文一雄親自執壺,斟酒了杯,對飲而盡。

    酒過數巡,宇文一雄開口道:

    “老弟説有急事待辦?”

    “是的!”

    “可惜,我們一見如故,卻不能暢談心曲!”

    “留待下次吧!”

    “老弟目的是那裏?”

    “白帝城!”

    “哦!回頭能來盤桓些時麼?”

    “恐怕不可能,小弟白帝城事了,還須趕着辦另一件事。”

    “老弟是個忙人?”

    東方野脱口道:

    “小弟此番白帝城之行,受人之託送封信!”

    宇文一雄立卻道:

    “老弟,這就簡單了,愚兄派人代送,老第在此坐候,豈不一舉兩得?”

    “不成,這封信必須親自送達,而且時限十分緊迫!”

    “白帝城方面,愚兄頭面尚熟,不知這信送與誰?”

    “這……是城外本主廟一位無名的怪老人!”

    宇文一雄面色一整,道:

    “一個與乞丐為伍的白髮老人?”

    東方野心頭一震,栗聲道:

    “正是此老,宇文兄何以認得?”

    “早年相識的!”

    “啊!”

    “老弟不必去了!”

    “為什麼?”

    “那位老人早已離開本王廟,不知何往!”

    東方野宛若被冷水澆頭,頹然道:

    “是真的麼?”

    “一點不假,此老與愚兄略有瓜葛,每年愚兄略必造訪,不久,前往訪落了空。”

    “這……這……真是想不到,哦!對了,老人名號可以見示麼?”

    宇文一雄歉然一笑道:

    “這點請老弟原諒,老人不許提他名號。”

    “那就算了!”

    宇文一雄又勸了一杯酒,然後正色道:

    “老弟送信是受何人之託?”

    “張鐵嘴!”

    “張鐵嘴何許人?”

    東方野顯得有些氣沮地道:

    “一個江湖賣卜的人!”

    宇文一雄困惑地道:

    “依愚兄所知,那位老人甚少交遊,可説早已謝絕江湖……”

    東方野靈機一動,道:

    “對了‘張鐵嘴’還有個外號!”

    “什麼?”

    “做沒本錢買賣的人!”

    宇文一雄驚聲道:

    “原來是他,這就難怪了!”

    東方野十分意外地道:

    “宇文兄也認此人!”

    “聽那位老人提過,對方可能是他唯一還保持交往的人。”

    “哦!”

    “那封書信可否借愚兄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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