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房冷陰陰地道:
“朋友,你要訛詐可找錯了對象!”
東方野怒聲道:
“什麼訛詐,在下説過是收帳!”
“朋友,那匹馬的來路還沒有交清楚?”
“憑什麼要向你交代?”
“就憑朋友身份不明,來路不正。”
“你還差了些,找你們店主來……”
“朋友,用不着,區區還可作主!”
東方野故意一瞪眼,道:
“真的麼?”
“當然!”
“你真的能作主?”
“一點不錯!”
“很好,現在把五千兩銀子本利算算清,在下帶了上路!”
帳房怒極而笑道:
“如果沒銀子呢?”
東方野面孔一沉,道,
“很簡單,你們即日滾蛋,在下接收此店!”
“朋友是在説夢話麼?”
“在下一言九鼎,出口的話便不更改。”
七八名店夥計,全圍了過來,有的面露警容,有的表示不屑。
帳房站起身來道:
“朋友,我們後面談,這裏要作生意,別妨礙了客人。”
“不成,欠帳還錢,照約行事,光明正大的,何必到後面,客人們正好作證,同時,在下得看住這馬……”
“區區再説一遍,請到後面!”
“不成,你們打算謀馬害命。”
店中又添了七八個酒客,全警異地望着這一邊,一聽東方野説“謀馬害命”,有的竟笑出了聲,一個道:
“這少年一表人材,竟是失心瘋……”
另一個道:
“少管閒事吧,這少年那有神志不清的模樣,內中必有文章。”
帳房冷哼了一聲道:
“朋友,區區要得罪了!”
東方野若無其事地啜了一口酒,道:
“你不配,差得太遠了!”
帳房暴喝一聲,向前一斯身,曲指如鈎,扣向東方野腕脈,東方野神色不變,任由對方扣個正着,帳房用力一按一帶,即如蜻蜓撼石柱,不動分毫,登時嚇了個亡魂盡冒,一張臉頓時成了紫醬之色。
那些夥計,酒客,全都驚呆了。
一個酒客脱口大呼道:
“這是封脈閉穴呀,咱只聽過,沒見過,今天開一眼界。”
帳房趕緊鬆手,踉蹌退了四五個座位。
東方野不悄地道:
“本修羅不屑於對你這等角色下手。”
帳房面如死灰,呼地跌坐椅上,口裏栗呼道:
“際是‘青衣修羅’!”
驀在此刻——
一個女人的聲説道:
“什麼‘青衣修羅’?”
一個夥計失魂落魄地道:
“阿彌陀佛,店主回來了!”
隨着話聲,一個婦人到了座間,東方野抬眼看去,倒是嚇了一跳,只見這婦人長得濃眉大眼,皮粗肉糙,一張大嘴足可放進一個小孩的拳頭,年練約在四十之間,一身青布衣裙,鬢邊斜插了一朵大紅花,厚厚的脂粉,使面頸成了截然不同的兩色。
想來這便是程大娘了。
那婦人目光在東方野野身上繞了兩繞,突地面色大變,久信才開口道:
“你就是‘青衣修羅’?”
東方野沉聲道:
“尊駕叫程大娘?”
“不錯!”
“是這裏主人?”
“不錯!門口那匹馬是少俠的麼?”
“唔!”
程大娘面色變了又變,向那些店夥揮了揮手,道:
“都下去,成何體統!”
店夥計們齊齊退了開去,連帳房也回到櫃上去了。
程大娘裂開了嘴,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難得少俠光降小店,榮幸之至!”
“在下是專程拜訪!”
“有何指教?”
“討帳!”
程大娘驚聲道:
“討帳!”
東方野冷冷地道:
“一點不錯,討帳,本利全收!”
程大娘栗聲道:
“敝店欠少俠什麼帳?”
“可能是人命帳!”
“什麼,人命帳?”
“對了!”
“什麼人命帳?”
“本店店主宇文一雄一家人那裏去了?”
程大娘恐驚布地向後一退身,雙目圓睜,瞪視着東方野,久久,才期期地道:
“他一家人去了那裏,我怎麼知道?”
東方野眸目射出了煞芒,厲聲道;
“奪馬、霸店、殺人,你不知道?”
“閣下的話離譜……”
“為什麼?”
“什麼奪馬我不知道,殺人根本沒這回事,店業是化銀子買的。”
“人呢?”
“天下之大,我知他去了那裏!”
“推得一乾二淨……”
“事實要原來如此!”
“程大娘,光棍眼裏不揉砂子,‘無雙堡’的作為,傷天害理。”
程大娘額頭上冒出一汗珠,栗聲道:
“什麼‘無雙堡’?”
“你想否認?”
“你要我承認什麼?”
東方野冷酷地道:
“聽着,如果不明白交待宇文一雄的下落……”
“怎樣?”
“本人先血洗此店,再找田慕嵩算帳!”
這話如發自別人之口,不值一提,但發自東方野之口,份量便不同了,令人聽了不寒而慄。“青衣修羅”搏殺總教頭“黑鷹黃西川”這可怕的事實,早已深深印入每一個“無雙堡”人的心底。
程大娘臉色一變再變,最後大叫一聲:
“我程大娘並非好欺負的!”
雙手一揚,一片細如牛毛,罩向東方野,雙方近在咫尺,針雨展布的範圍又廣,而且密如雨絲,要閃避對擋極難,因為這類暗器不受力,也不可能用掌風一根不漏地震飛。
距離太近,一發即至。
東方野反應神速,身形平安拔起,避開頭面,所有細針,全射在胸腹四肢。
程大娘哈哈一陣大笑道:
“讓你知道‘神針魔女’的歷害!”
話聲甫落,東方野的身形再次拔起,青衫無風自鼓,所有細針,倒射而出。
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程大娘慘號一聲,倒地亂滾,口裏狂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酒客紛紛而逃,剎那走個乾淨。
那些店夥計,全都面無人色,觳觫不已。一個一個,向後抽身,轉眼間,是半個不剩,店門外,遠遠有不少人聚集而觀。
東方野不願在鬧市驚世駭俗,一把抓起程大娘,進入後院,朝院地一摜,摔得她又是一陣慘哼。
“程大娘,快説實話,否則我讓你慢慢嘗死的滋味……”
程大娘雙手捂着瞼,血水從指縫間泊泊而冒,看來她的雙眼是被自己的暗器射瞎了,這是她始料所不及的,聞言之下,淒厲地道:
“青衣修羅,你殺了我罷!”
“我不殺你,我要你説話,不然你準備慢慢地死!”
“你……夠毒辣……”
“比起爾等便相形見拙了!”
驀在此刻,一陣急劇的馬兒悲嘶聲,傳入耳鼓,東方野想起店門中的坐騎,忙彈身奔了出去,一看,不由目眥欲裂,兄見“的廬”後胯上血跡淋漓,似被利器所傷,那根拴馬的木樁,已拔了起來。
“什麼竟對畜牲下手?”
喝話聲中,遊目四顧,卻不見半個可疑人影,那些圍觀的,全避到對街。
他把馬重新拴在另一木樁上,察看傷勢,並不嚴重,僅傷了皮肉。
“中計了!”
東方野暗叫一聲,閃電般折返店內,一看,程大娘業已失去了蹤影,登時眼睛發了赤,逐房搜查,還半個鬼影子都沒有,全溜光了。
恨、怒,還有些啼笑皆非。
現在,該怎麼辦?至友宇文一雄的生死下落仍然不明,這店房當然不能讓“無雙堡”的爪牙再行強佔。自己有大事待辦,勢不能多耗時日……
正身躊躇不得主意之際,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從後面悄悄掩入。
東方野冷喝一聲:
“你是誰?”
那少年屈膝下拜,道:
“小侄叫郝名揚!”
東方野不由愕住了,怎麼平空鑽出個小侄來,莫非他是……但不對呀,他不姓宇文。
“起來吧!”
“謝師叔!”郝名揚站身來,垂手而立,狀極恭謹。
“什麼……你叫我師叔?”
“您不是東方師叔麼?”
“你到底是誰?”
“家師宇文一雄!”
“啊!你是宇文兄的高徒!”
東方野這一喜簡直非同小可,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郝名揚不勝激憤地道:
“師叔來得好,家師一直在唸中。”
“你師父現在那裏?”
“一個僻靜的小村中。”
“他……無恙?”
“殘廢了!”
東方野心頭劇震,栗聲道:
“什麼,殘廢了?”
郝名揚噙着淚道:
“很慘!”
東方野咬了咬牙道:
“你説,怎麼回事?”
郝名揚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悲憤地道:
“起因於師叔的那匹神駒……”
“説下去!”
“那匹神駒是寄養在一個最僻靜的村子裏,也就是家師的祖家,不知怎樣,被‘無雙堡’的爪牙發現了,那天,該當有事,家師一時興起,説馬匹久關不好,牽出來活動筋骨,想不到對方有預謀,正等待時機……”
説到這裏,雙目赤紅,咬牙切齒。
東方野也是熱血陣陣沸騰,沉聲道:
“以後呢?”
“對方劫持了師母,迫師父交出神駒……”
“哼!”
“可憐師母業已了身懷孕,即將臨盆,家師為全朋友之義,不肯把馬交與對方,對方竟以殺害師母做要挾,家師最後被迫無奈,交出馬匹,對方……”
“怎樣?”
“使用炸藥,出其不意地投擲,師母……”説到這裏,淚隨聲下“當場炸死,一屍二命,家師被炸斷了雙腿……”
東方野目眥欲裂地道:
“對方不用真刀明劍,竟使這等慘酷手段……”
“師叔是知道的,家師是岐黃聖手,當然也會用毒,但凜遵師祖之訓,從未用過,對方防他施毒,所以……先發制人……”
“得了馬還要殺人,可恨,可殺!”
“小侄多次要報仇,卻被家師阻止……”
“下手的是那些人?”
“有七八名高手,內中之一是‘黑閻羅程晃’……”
“該堡的川邊巡察?”
“就是他,主持這店的‘神針魔女’是他的妻子……”
“程大娘,我明白了,帶我去見你師父。”
“是,師叔怎麼得回馬匹的?”
東方野含糊以應,道:
“從‘無雙堡’中得回的,就因為這馬,所以我才趕來查看究竟。”
“我們走!”
“走罷!”
出了店門,東方野解下“的廬”,叫郝名揚上背,一馬雙乘,向鎮外馳去,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個山邊村,兩人下馬步行,由郝名揚帶路,不久,來到一間四合院的宅子中,郝名揚“師父,東方師叔尋來了!”
邊説,邊推門請東方野進去。
東方野一腳踏入房中,一眼看見宇文一雄平靠在椅上,下半截是空的,雙腿齊沒去。
“老弟,你……終於被我盼來了!”
東方野搶前一步,跪了下去,熱淚盈眶,悽聲道:
“小弟罪孽深重!”
宇文一雄激顫地大叫道:
“老弟,你這是幹什麼,起來,起來!折殺愚兄了!”
東方野起身,在一旁椅上坐着文一雄撐起身來。
“宇文兄,是小弟連累了……”
“不許説那樣的話,這是命,不怨天也不尤人。”
“小弟此生將永遠負疚。”
“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了!”
“是的,郝名揚已經告訴小弟了!”
“好,這事暫耳不談,先談你一年來的情形吧!”
郝名揚端上了茶,然後侍立一旁。
東方野望着宇文一雄,鼻孔陣陣發酸,他強忍住悽苦,開始敍離別後的情況……
宇文一雄聽完,連連道:
“好,好,老弟尺竿頭又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