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沉靜地道:
“大師兄,不可率性而為!”
黑衣人冷厲地道:
“這是我的誓願,無人能阻擋。”
東方野聽了半天,實無頭緒,不知兩人在爭論什麼,憑語意窺測,似乎黑衣人要做某一件事,灰衣人奉師命勸阻。
灰衣人仍然心平氣和地道:
“大師兄,你我不同師,但誼屑同門,所以才不遠千里而來,轉達兩位老人家的命令,同時大膽奉勸,大師兄無妨歷數經過,都是些什麼結局?”
黑衣人冷漠地道:
“我們印證一番,不強過千言萬語麼?”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毅然答道:
“好,我也好據此回覆兩位老人家。”
“拔劍吧!”
“我一向不帶劍,以枝代劍吧,反正是印證。”
“等著,我有現成的。”
說完,進入茅屋,取出一柄長劍,擲與灰衣人,灰衣人接在手中,道:
“大師兄,我們點到為止!”
“當然!”
“請!”
兩人亮開了門戶,凝神對峙,東方野這時才注意到黑衣腰間還有一柄劍,他用的竟是雙劍。
一聲輕喝傳處,兩人動上了手,雙方的劍術,俱屑上乘。
“撒手!”喝語聲中夾著一聲金鐵震鳴,灰衣人長劍脫手,退出圈子之外,黑衣人左手持著另一柄劍,拔劍出手,快得不可思議。
東方野大驚失色,像這等雙手不在同一時間出劍,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劍術,可說奇詭到了家。
灰衣人長聲一嘆道:
“大師兄的劍術,令人驚服,這左攻右合,是自創的麼?”
黑衣人點了點頭,道:
“你認為我可以完成心願麼?”
灰衣人略顯示激動地道:
“很難說!”
黑衣人大聲道:
“你以為我的功力尚不足與田慕嵩一較長短麼?”
東方野全身一震,他突然明白了,黑衣人要爭天下第一高手,“一戒和尚”說,對方的特徵是使左手劍,那他是石公生無疑了,年紀也正好相符,不解的是他怎會有同門,而灰衣人剛才說“誼屬同門”,那又是說並非真正同門,只是有某種淵源。
只見灰衣人上前兩步,沉聲道:
“大師兄,對田慕嵩我不敢說……”
“為什麼?”
“因我未見過他的真實功力到何種程度!”
“那你敢說的是什麼?”
“我知道一個新出道的年青高手,可能是你的勁敵。”
黑衣人宏聲道:“誰?”
灰衣人一字一句地道:
“青衣修羅東方野。”
東方野又是一震,對放竟提起了自己的名號。
黑衣人雙目精光大盛,月光下如兩顆寒星。
“青衣修羅東方野?”
“不錯,年紀不到你我的一半。”
“他有什麼了不起的能耐?”
“能擊敗‘嶺南三聖’,你想想便明白了。”
“他……擊敗了‘嶺南三聖’?”
“不錯!”
“這並沒有什麼了不得了,‘嶺南三聖’擅長的是毒……”
“功夫也未可小覷呀!”
“我不在乎。”
東方野大是駭然,自己鬥“嶺南三聖”,只“歐駝子”他們知道,灰衣人何從知曉呢?莫非此事已傳出江湖……
黑衣人接著又道:
“青衣修羅也有意問鼎‘血榜’?”
“很難說。”
“我得先找他鬥鬥看!”
東方野心想,是該現身的時候了,於是,他輕咳一聲,飄身入坪。
“誰?”
兩人齊齊轉身,同聲喝問。
灰衣人臉色一變,栗聲道:
“青衣修羅!”
東方野瀟灑地雙手一拱,道:
“正是區區,幸會高人。”
黑衣人似相當震驚,臉色變了變,最後,突地揚聲大笑道:
“天下竟有這等巧事,真是幸會啊!”
東方野朗聲道:
“閣下尊諱是石公生?”
黑衣人突地沉下面孔,怒視灰衣人道:
“好哇!原來是你安排的,我說天下那有這等巧事……”
灰衣人驚疑地瞟了東方野一眼,急聲道:
“大師兄,別誤會,這是巧合。”
黑衣人冷冷一哼,道:
“誤會?巧合?你是門縫裡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灰衣人聳肩,兩手一攤,道:
“大師兄不信,便沒法了。”
“我問你,他怎知我叫石公生,這名字從未在江湖中抖露過,他是神仙麼?”
“這就得問他了!”
黑衣人回臉瞪視著東方野,寒聲道:
“青衣修羅,你有話說嗎?”
東方野心念疾轉,該不該說出“-戒和尚”之名呢?“一戒和尚”透露這樁秘密,倒是件扎手的事……
黑衣人大聲道:
“為什麼不答我的話?”
東方野無奈,只好避重就輕地道:
“區區與這位閣下素昧平生。”
黑衣人冷笑數聲,道:
“這話只能騙騙三歲孩童。”
東方野正色道:
“區區一言九鼎。”
“奇了,你能找到這孤峰上來?”
“區區在下面嶺上發現劍光…”
“但你又怎知老夫叫石公生?”
東方野知道不說不行了,但措詞方面得婉轉些,當下微微一笑道:
“當然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閣下認識‘一戒和尚’其人麼?”
石公生驚聲道:
“你說‘一戒和尚’?”
“不錯!”
“當然認識,他是老夫當年救命恩人,他現在何處?”
“歸隱了!”
“他說了什麼?”
“他告訴了區區閣下的一切。”
“這……這……為什麼?”
東方野心念一轉,索興開門見山地道:
“因為區區有個心願必須要了。”
“什麼心願?”
“毀血榜!”
此言一出,兩人同時大驚失色,石公生栗聲道:
“你要毀‘血榜’?”
東方野斷然的語氣道:
“一點不錯。”
石公生毛茸茸的面抽動了數下,激越地道:
“什麼理由?”
東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為了永止武林禍患,終止流血慘劇!”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氣,你是悲天憫人麼?”
“並不完全是!”
“能為老夫一道麼?”
“抱歉,事有不能為外人道者。”
“那你此來目的是什麼?”
東方野平靜了一下心神,沉緩地道:
“據‘一戒和尚’說,閣下立誓要做榜尾?”
石公生點頭道:
“有這回事!”
“而區區卻志在毀去‘血榜’……”
“那又怎樣?”
“你我的心願恰恰相反。”
“那該如何?”
“區區特來拜訪,希望閣下放棄心願,以武林命運為重。”
“哈哈哈哈,你認為辦得到麼?”
“區區希望能如願。”
石公生仰天發出一長串震耳的狂笑,才斂住笑聲道:
“痴人說夢話麼?”
東方野面色一肅,道:
“區區非常認真。”
“毀‘血榜’將與武林天下為敵?”
“未必盡然,多數同道均對‘血榜’深惡痛絕。”
“至少,現在,你已有一個敵對的人!”
“區區希望不談敵對二字。”
石公生雙眼一瞪,道:
“青衣修羅,空言解決不了問題。”
東方野心裡自是十分清楚,言詞決說服不了對方,只有一條路,較量,在不傷和氣的情況下,折服對方,使他知難而退,當下,和緩地道:
“依閣下的意思呢?”
“手底下見真章。”
“非如此不可?”
“何必明知故問,你來的目的,又何當不是如此。”
“區區倒未存心一定訴諸武力……”
“這是欺人之談。”
東方野抬頭望了望已過中天的玉盤,沉聲道:
“如此,在下討教高招。”
石公生道:
“話說在頭裡,老夫如落敗,再不提‘血榜’之事,如果幸勝,你怎麼說?”
“在下亦然!”
“較量什麼?”
“就用劍吧!”
“很好,準備!”
東方野拔出了“松紋古定劍”,作出起手之勢,石公生也揚劍取定方位。
灰衣人一直不曾開口,此刻,他悄然後退了數步。
石公生豪雄地道:
“來者是客,你先出手!”
東方野扶劍為禮,道:
“強賓不壓生,閣下先請!”
“有禮了!”
石公生斜斜劃出一劍,一望而知是虛招,表示他不願佔先,這是武士的風度,東方野暗自讚許,如非事逼至此,他真不願與他動手。
雙方搭上了手,各出絕招,頓時打得熾烈十分。
劍光與月光爭輝,劍氣嘶風生嘯。
十個回合下來,東方野喑地心驚,對方的劍術已到了至高境界,若非巧得了“百花公子”的內元,可能還不能從容應付。
突地,石公生沉哼一聲,左手劍出如電,攻擊的部位,完全是一般劍道高手,所意料不及的地方,東方野早已防他這一招,劍勢急變,快極地封擋開去。
人影霍地分開。
石公生面上變了色,沉聲道:
“能擋老夫左手劍的,你是第一人。”
東方野心裡有數,這一回合多少有些僥倖,差一點便受傷,當下凝聲道:
“僥倖!”
“注意,現在老夫是雙劍齊放了!”
“你儘管出手。”
東方野絲毫也不敢大意,這是敗不得的,敗了,自己毀“血榜”的誓願便落了空,立即把功力聚到十成,凝神而待。
劍芒一閃,石公生出了手,雙劍配合得天衣無縫,每一部位,每一要穴,都在被攻擊之中,使人有無法避,無從封擋,也無還擊之感。
東方野長劍一劃,“宇宙洪荒”,出手,這是他第二次展示,第一次施展,曾使“天絕大聖”斷臂。
金鐵交鳴夾驚呼以俱起,石公生雙劍齊中而折,人已躍出圈子之外。
東方野收劍道:
“承讓!”
石公生繞頰于思,如刺虯般,根根逆立,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我輸了!”
聲音充滿了悽愴的意味。
一個自視極高的武士,不幸敗北,那感受是可想而知的。
灰衣人激動地道:
“大師兄,我不是信口開河吧?”
石公生一語不發,緩緩舉步,蹣跚前行,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似乎有幹鈞之重,他走到石坪邊,兩株昂然對峙的虯松之前,立定了。
東方野愕然著他,不知他要做什麼?
石公生把兩截斷劍,朝地上一插,呆立無語。
東方野這才看出兩松夾峙之間,是一座石名冢,對了,“一戒租尚”說他在此守護愛人之墓,看來這石冢中埋葬的是他的愛人無疑了。
灰衣人移步過去,東方野也不期然地跟了過去。
石公生面對石冢喃喃地道:
“慧妹,我……輸了,心願也化流水白雲,慧妹,我將寸步不離你了,從此再不談劍,你……高興嗎?”
東方野大感惻然,脫口道:
“區區甚覺歉疚!”
石公生頭也不回地道:
“不不,你比我強,你可以走了!”
灰衣人大聲道:
“大師兄,你知道他的出身麼?”
“他是何出身!”
“上屆第一高手東方遠之子!”
“啊!”
石公生身軀一顫,回過身來,凝望著東方野。
東方野駭異地望著灰衣人一眼,他怎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石公生點了點頭,道:
“這一說,我還輸得不太冤!”
東方野目注灰衣人道:
“區區可以請教閣下的稱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