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野如疾矢般跟着電射而出。
“七巧婆婆”停在屋外,不住喘息,她認為東方野功力雖強,決難破得這門陣勢,她仍有機會制服對方。
但,她想錯了。
東方野冷酷如前地道,
“七巧婆,要你自了,聽到麼?”
夜月已升,照得四面一片空明。
“七巧婆婆”咬牙切齒地道:
“小兔崽子,別張牙舞爪,要你嚐嚐婆婆的手段。”
東方野不屑地道:
“你倚持這頑童也會排的陣勢麼?哈哈……”
長笑聲中,一個彈身,到了“七巧婆婆”跟前八尺之處,“七巧婆婆”駭極亡魂,施展開鬼魅也似的身法,在陣中穿梭閃晃。
轉了一陣,她止住身形,一看,這不起眼病書生,如不散的陰魂,仍在身前八尺之處,這一來,她意識到情況嚴重了……
東方野沉聲道:
“本人要出手了?”
“七巧婆婆”厲哼一聲,掄杖便攻,用的全是進手招數,這是拼命的打法,只攻不守,不惜與敵同亡。
一根龍頭拐,使是猶如孽龍攪海,破風生嘯,勁氣四溢。
東方野以一雙肉掌,從容應付,他感覺到“七巧婆婆”的功力,比在荊山時增加了大約五成,這可能是她最近的“驅元過脈”邪門之術,得自一般武士的內元。
看看過了五十招,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
東方野不耐久戰,暴喝一聲,以十二成功力,劈出一掌。
“嗯……”
悶哼聲中,“七巧婆婆”枴杖被蕩了開去,幾乎脱手而飛,人也連退了七八步。
一蓬黑霧,漫空鄭出,東方野暗叫一聲:“奪明神砂!”閃電向側方彈開四丈之多,黑霧消散,眼得已失“七巧婆婆”的蹤影,東方野氣得一跺腳,恨恨地道:“早該料到她使這一招的,竟被她溜了。”
返轉身,進入那半倒的茅屋,只見那被縛在木架上漢子,在低聲呻吟。
東方野心想,既還沒死,救救他。
驀在此刻,數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來,在這荒野靜夜?分外顯得刺耳,東方野心頭一震,且不管這活的,一彈身衝出屋外。
又是兩聲慘號傳來,聽聲音是在崗下林中。
東方野閃電般掠下崗子,撲入林中,一陣腥味衝入鼻孔,循味奔過去一看,不禁熱血沸騰,只見五具屍體,交叉倒做一堆,死者血肉模糊,似被重兵刃所毀。
細一審視死者,無疑間的是毀在“七巧婆婆”的龍頭枴杖之下,死者之中,有三人兵刃尚未離鞘,可見毫無反抗的餘地。
他不由跌腳失悔,剛才應該追她一陣,這幾個無辜便不會遭殃,看樣子,這女魔頭尚未遠離,也許就匿在附近暗處。
心念之間,立即彈身展開搜索。
林木稀疏,明月如畫,視線並不怎麼受阻,十丈之內風吹草動均可一目瞭然。唯一的障礙,是丘陵之間的暗處。
東方野身形似魅,在兵陵之間穿梭遊走,由近及遠,搜索圈逐漸擴大,搜查了近半個時辰,什麼動靜都沒有,最後,回到崗頭紅燈之處,揮動雙掌,毀了陣勢。
剛剛歇手,七八條人影奔上崗來。
“在這裏!”
“別讓他走了!”
呼喝聲中,把東方野團團圍住,刀劍齊出,其勢洶洶。
東主野環掃了眾人一眼,冷冷的道:
“各位是做什麼的?”
其中一名體態兇猛,手持判官筆的老者,厲聲應答道:
“何物邪魔,意敢濫殺無辜?”
“各位與林中的死者是一路?”
“不錯!”
“怎麼回事?”
“人不是在下殺的,在下正在找兇手……”
“哼!推得倒乾淨,是誰下的手?”
“七巧婆婆……”
“什麼?‘七巧婆婆’?”
“不錯!”
“人呢?”
“走了!”
那為首的老者怒哼了一聲道:
“好漢做事好漢當,朋友不要混扯別人……”
東方野啼笑皆非的道:
“閣下憑什麼説在下殺人了?”
“現場只有你!”
“也不能據此論斷呀!”
“你脱不了干係。”
“閣下準備怎麼辦?”
“朋友如問心無愧,隨我等上路……”
“上路,去那裏?”
“桐柏,震遠鏢局!”
“哦!各位是鏢局的,可惜在下沒空,同時也沒這必要!”
“那我們只好動手了……”
東方野冷冷地道,
“閣下,你們不是在下對手,而且在下要走你們也留不住。”
老者大喝一聲。
“殺人償命,少發狂言,上!”
暴喝聲中,刀劍齊舉,從不同角度,罩向東方野。驚呼聲中,鏢頭們全住了手,原來東方野在對方出手之間,似幽靈般消失了。
為首的老者目光一轉,見東方野站在懸着紅燈的樹下,暴喝一聲,正待撲下……
鏢師中一箇中年的急聲道:
“總鏢頭,不可,昨天宋頭目他們便是消失在紅燈之下。”
老者果然止住了勢。
東方野冷漠地道:
“是了!”
鏢師們聞言色變,下意地齊齊向後退了五六步。
東方野仰首彈指,指風射處,那紅燈繩斷下落,墜地而毀。
這一手,驚得鏢師們目瞪口呆,頭皮發炸,這紅燈距地少説也有三丈,竟能隔空被指風射落,這種功力,是傳聞中的才會有,對方的話不錯,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要殺人,要走,都可隨心所欲,他無須費唇舌解説,然而不厭其煩地加以申明,其理不辯自明。
那被稱做總鏢頭的老者,遙遙雙手一拱,道:
“少俠,適才多有冒犯!老夫鍾戒,震遠鏢局總鏢頭。”
東方野微微一笑道:
“小意思,各位相信在下的話了?”
“當然!少俠如何稱呼…”
“無名小卒,不説也罷,崗後茅屋中,還有一個活的,我們去看看!”
説完,當先奔去,一夥鏢師,隨後跟進。
顧盼間,來到那半倒的屋之前,東方野道:
“人在裏面,哪位有火熠子無妨點上照明白。”
立即有兩三人幌亮了火熠了,一行人隨東方野進入屋內暗間。
東方野一看,木架上血跡淋漓,登時目眥欲裂,栗叫一聲:
“又遇害了,好一個梟婆!”
一名持火摺子的,先在木架上一照,道:
“他不是局裏的人!”
總潭頭鍾戒檢視了地上的屍體,激憤地道:
“是局裏張師傅昆仲!”
東方野目光盯在木架上,內心有説不出的難過,如果早先不忙着到崗下探視,這人不會,“七巧婆婆”在崗下殺了人,又回頭取這人的性命,可謂殘毒到了家。
總鏢頭鍾戒顫聲道:
“奸殘恨,被敲碎四肢而死!”
東方野咬牙切齒地道:
“在下是聞崗下的慘號聲而去探視,一時疏忽,誤了一命。”
在場的個個切齒。
總鏢頭鍾戒道:
“朋友剛才是説‘七巧婆婆’?”
“不錯,在下不會放過他的……”
説話之間,感覺木架上的死者,十分面善,再扭他的服式,陡地想起來了,死者是灰衣人手下,在博望傳諱息的那黑衣漢子,想不到遭這橫死。
越想越恨,越想越不是意思。
一個意念,衝上腦海:“除惡務盡,不可存婦人之仁,如果在荊山時除了這梟婆,當不致有這多無辜遭殃。”
心念之中,向鍾戒道:
“總鏢頭如何善後?”
鍾戒悲憤地道:
“死者要裝棺運回,發交家屬。”
“在下奉懇一事……”
“請講?”
“這木架上的死者,是在下一位朋友的手下,在下有事必須登程,可否煩閣下命人於此就地掩埋?”
“當然可以,他也是同難的人。”
“如此重託了!”
“小事何足掛齒。”
“七巧婆婆,一代梟獍,非一般人所能與敵,這筆帳交與在下了。”
鍾戒激動地抱拳道:
“遵命!”
“告辭了!”
説完,出屋奔去,到了對過崗上,一想不妥,如果“七巧婆婆”匿伏未離,自己這一走,這批鏢師們豈非要遭殃?
想了想,決定留下暗中監護,當下揀了個隱蔽而能展視崗下茅屋的地點,坐下監視,此際,月到中天,已是二更過了。
震遠鏢局的鏢師們,掩埋了灰衣人手下那黑衣漢子,然後負起兩具鏢師的屍體,把茅屋點着了火,才告離去。
東方野看着沒事了,方始奔上大路。
第二天日中,到了桐柏,打尖歇息之後,他安步當車,悠閒地在街下溜達,目的是要與“藍衣秀士”等碰頭。
由於昨夜在途中這一耽擱,他沒有把握判斷是自己先到,或是他們先到了。
坐了一個多時辰,重換的茶葉又變成了白水。卻一個相似的人影都不曾見到,他的確有些沉不住氣了……
突地——
一個鄉下漢子,挑了一擔嚴密遮蔽的籮筐,大聲吆喝而過:“鄉親們,借光,借光,別砸了俺的蛋。”
東方野閒極無聊,目注那窮嚷的鄉下佬,心想,這漢子忒怪,街上人並不擠,大可從容而過,混叫些什麼?
那漢子抬頭向茶樓中深深掃了幾眼,這一抬頭,東方野看清了他的面目,心頭登時一動,這挑蛋的不是在土地祠,向“藍衣秀士”傳訊,叫做朱貴的漢子麼?
如此,對方已到桐柏了,這漢子窮嚷,必有用意的。
心念之間,立即付帳,跟了上去。
漸漸,走到了僻靜之處,拐角處另一名漢子,接了朱的擔子,健步而去。
朱貴站在原處,取出旱煙管,打上了火,目光卻四下游掃,看樣子是提防有人盯蹤,東方野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朱貴呆了片刻,轉身朝那接擔漢子走的方向奔去。
這一帶,盡是住家小户,凌亂錯落。
東方野又回身盯上。
夕陽已深入山後,暮色蒼茫,稍遠,視線便不清,東方野任着奇佳的目光,遙遙盯蹤,朱貴一再回頭,但沒發現這病書生。
不久,來到一破廟前,朱貴逕自入廟去了。
地點已明,東方野便不急着進廟了,折身向廟側的林子奔去。
陸續有人影從不同路線,奔向廟中。
林中設有暗樁,但以東方野的身手,普通武士是難以覺察的。他巧妙地避開樁卡,欺近廟牆,只見一株濃陰覆數畝的巨樹,有一半伸出牆外,東方野如夜蟬蝙蝠般飛身上樹,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廟中。
院地花樹間,數十條人影羅列而坐,沒半點聲息。
氣氛顯得十分詭譎,東方野停身濃枝密葉之中,居高臨下,一眼看出來的正是灰衣人,此際,夜色濃,襯托得場面更加神秘。
灰衣人沉重地開了口:
“東西帶到了?”
一個聲音應道:
“帶到了!”
“現在分派給每人一份。”
接着,剛才朱貴所擔的籮筐,被移到場中央,由四名漢子解開,取出一種半尺長狀如圓筒似的東西,逐一分派給各人。
東方野看得十分納罕,這是搞什麼花樣?
分派完畢,灰衣人又開了口:
“請各位記住幾件事:第一,行動的時辰是三更後。第二,行動必須隱秘,從現在起,不許三人以上在一道。第二,照原定計劃到達地點之後,隨時準備應敵。第四,不許任何人明裏現身出手。第五,使用這時小心,決不可傷及對方性命,現在各位可以陸續離開了。”説完,在場的紛紛起身離開,但沒有人開口説話,除了腳步聲,別無聲息。
最後,剩下灰衣人獨留現場,他兀立了一陣之後,移身東方野隱身的樹下,跌坐閉目調息。
東方野只好在樹上柘守,那滋味不好受。他奇怪何以不見“藍衣秀士”與“歐駝子”他們那一夥現身,難道這次行動是由灰衣人獨力負責?
照最初灰衣人與伍文俊的對話,所對付的是很可怕的敵人,看現在情形?灰衣人必已有良策對付。
至始至終,對方就沒提所要對付的人是誰。
東方野在樹上足足熬了個多更次,將及三更,灰衣人才起身出廟,東方野舒了一口氣,暗中尾隨。
奔行了七八里,離城鎮已遠。
月出東山,幽暗的大地頓現光明。
大道左側,現出一片黑壓壓的茂林,遠遠可見一條寬廣的馬道,岔入林中。
灰衣人遠遠便避開大道,劃半圈繞入林中。
東方野心念一轉,順大道直奔,準備從另一方向入林,如果緊跟灰衣人,在月光映照下,身法再快,也無法循形,因為林外是一片草原,同時裏暗外明。
到了岔道口,東方野溜目一發,林蔭大道盡頭,隱約露出屋宇的輪廓,心裏登時明白,問題在這林中了。
他的身形,毫不阻滯,看上去是過路的夜行客。
順大道奔了一程,已到後面林緣,東方野一折身以極快的身法投入林中,鋭利的目光,發現林邊埋伏了不少人,手執圓筒形之物,證明這些伏伺的,全屬灰衣人手下,對方不發動,他也不理睬,逕朝林中淌去。
林子內卻沒人蹤,看來這包圍圈只在林緣。
林盡,現出一片空地,居中是一座巍峨的古剎。
東方野一個起落,通過空地,到了廟牆之下。四顧無人,飛身上了屋頂,如狸貓般藉着交錯的殿角檐牙,直朝內欺進。
廟內一片沉寂,只三兩處還亮着燈火,不時有一兩個黑衣人走動。
東方野靜靜地觀察了片刻,然後轉入後進。
後院正殿中,燭火通明,幾個人正在夜宴,東方野定睛細看,登時熱血沸騰起來,席間一共五人,赫然是“嶺南三聖”與“乾坤真人”,另一個是四十餘歲的錦衣中年,生得鷹鼻鷂眼,一臉的陰鷙之色。
東方野深深吸了一口氣,繞廂房上殿頂,伏在暗影裏。現在,他全然明白灰衣人等的企圖了,難怪一再提到自己與外公“獨手醫聖”,原來是顧忌這幾個老毒物。